“家主, ”来人喊了一声,左手提着一包裹,右手所执的长刀滴答答地下落着血, 将满是灰尘的地板打出一个个凹坑。

  江辞卿毫不意外地回头,当即就问道:“外面情形如何?”

  阿福直接挥刀折断锁链, 先将江辞卿的盔甲送上, 又道:“您被带走以后,我留在王府, 和您所说的一样,五皇子直接将令牌给我,命我带人入城后, 赶去公主府拦人。”

  江辞卿边听边将狼纹银甲套上, 不算复杂的款式, 为了方便活动, 关节只用白布连接,膝盖覆有两铁片,护腕只搭小臂一半,身前一暗纹狼头, 不大像世家贵族的盔甲, 简单利落却考虑了每一处细节。

  阿福低头替她将手腕的绳子缠紧吗,又道:“按您的吩咐,先分两千人佯装入城, 在即将入门的那一刻守卫兵不注意, 反身将他们擒下,我们的人便全入了城。”

  江辞卿微微点头, 将黑发随意梳成小辫后才套上头盔, 本就寻常女子要硬朗些的轮廓越发凌厉, 眉眼尽是凛冽的英气。

  抬手一抓,便将阿福一直背在身后的四尺横刀握在掌心,莫名地、好似在抱怨江辞卿许久不使刀一般,那被刀鞘包裹的长刀突然一震,刀镡上的古体含光二字闪过白光。

  江辞卿勾了勾唇角,分明还是一个人,周身气质大变、

  那个虚弱多病,笑如清风入怀的矜贵世家公子壳子,终于被丢到那不堪的时间长河中,挺直如竹的脊背、手背上微微鼓起的青筋与绷紧的小腿,皆知告诉众人她为了这一天准备了多久。

  “无人受伤吧?”

  阿福眼中闪过一丝不屑,立马道:“南梁安稳太久了,那些个守卫都被养成酒囊饭袋,连反抗都没有就被擒获。”

  梁安穆估计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极为相信的江辞卿,居然一直都怀有异心。

  他原本想着江家与许浮生那边人数相近,只需让江家护卫拦住许浮生,自己再随楚家兵一同闯入皇宫,到时他继位,楚江两家功劳都是一样的,也不至于到时候封赏困难……

  早已洞悉他想法的江辞卿点头:“他们现在在哪?”

  “许小姐已带着部下和李家人赶去围剿楚家,让我等赶来救您,再直接杀入皇宫,”

  她表情一滞,诧异反问:“她没带江家的人?”

  她本以为许浮生会带走大部分人,只余下阿福带百十个人救出自己,那么多人留在自己这边岂不浪费?

  阿福连忙解释:“本来是跟着的结果围过去才发现人不多,楚家军三分之二都在城外军营里,别瞧那楚家主白日气焰嚣张的很,实际手里头也没多少人。”

  怪不得之前一定要江辞卿先表态。

  但还是怪梁安尘太快,所有人都被打得措手不及,个个都是赶鸭子上架开始连夜造反,故而江辞卿哪些原本不怎么够看的人数,反倒成一抹不容小逊的利刃。

  “楚家见许小姐带人追来,当场下了决定,让一部分人护送五皇子进宫,他们拦住许小姐,所以她才让我们一起赶来救您,还让我提醒您一句不必太快……”

  江辞卿挑了挑眉,这人是要自己当渔翁呢。

  知道江辞卿舍不得江家折人,故意将最容易的差事让给她,只要等皇宫里头的鹬蚌相争完,她就可以轻松入内。

  即便是在这种时刻,也将心偏得离谱。

  “走吧,阿福,”

  她并未矫情,坦然收下了某个Omega的好意,漆黑眼眸映入摇曳的烛火,无波无澜的语气,好似只是要出了个门般平淡:“我们该去讨个债了。”

  “是,”阿福回答,一如往常跟着江辞卿出去闲逛的模样,跟在她身后半步。

  到了此刻,反倒平静了下来。

  长靴踩过血印,大步跨过未合眼的尸体,在此之前他们只是南梁城中最普通的士兵,却因为选择遵从梁安尘。

  用高大砖石砌起出地牢具有极好的隔音效果,走到外头才听见那刀刃相碰的厮杀喊叫声,今夜的都城抛弃了那些昂贵的白炽灯,用连绵燃烧的大火点亮街道。

  “家主!”

  大抵有五千人聚拢在此,个个手牵骏马,身穿银甲,腰挂长刀,小腿上还绑着一个七字形的物件。

  南梁贵族出千、万两的买不到的东西,在这儿竟是人手一把。

  狄长杰牵马过来,江辞卿当即翻身而上,长鞭挥起,直接冲向最前面,又拉扯缰绳,回身看向众人。

  极少开过玩笑的她,突然笑起来,很是轻松的开口:“都跟我走,带你们进去瞧瞧这日日严防死守的皇宫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众人皆笑起来,大喊着好回应。

  踏过石砖的马蹄如战鼓轰然响起,盔甲闪过银白的光,平民屋舍中躲在床上的夫人抱紧了怀中颤抖的孩子,就连平日里最凶恶的大狗都躲到门后。

  “杀!”

  这一路上并不太平,许是被他们点燃了导火线,这压抑许久的都城终于炸起,试图浑水摸鱼的人带着兵冲上街道。

  抢掠、杀人、放火或者直接往皇宫跑,企图坐一坐那梁安尘没捂热的椅子。

  江辞卿等人毫不留情,遇见便直接挥刀砍去,血染银甲,马蹄声更脆。

  “让开……”前面那人还没有来得及说完,就见领头那位据说是病秧子的江家家主提刀冲来。

  那狭长且直的刀身,将寒光集于刀尖一点,像是星芒陨落其间,劲风掀起那人的头发,抬手从下往上挑起长刀猛然刺向脖颈,一点星芒跃向天际,血水喷涌而出。

  断了气息的尸体砰的一下落地,千百只马蹄无情踏过。

  再反应过来,江辞卿已到百米之外,手中如玉般柔和的银白刀身,依旧锐利而不显,连血迹都不曾沾染一丝。

  那头被四不像巨兽被压在黑夜里,平日紧闭的皇宫大门半敞开,从里到外皆是残肢断臂,血水如流从地砖缝隙涌出。

  穿着禁军盔甲的人与另一方穿着铁甲正争斗着,皇宫中的人稍显弱势,几乎是被完全压制着,周围还有抱着东西,狼狈出逃的宫人。

  见到江家人,楚家军还以为是援兵,却瞧见江辞卿带人冲来,一刀劈砍向所有人,身后的人顿时四散开,如死神般挥起长刀。

  “江辞卿你想当叛徒吗?!”有人又惊又怒,在人群中大喝一声。

  江辞卿直接一脚踹开被刀贯穿的尸体,转头看着过去,那人相貌颇为眼熟,看衣着也不简单,应是楚家嫡系。

  “江辞卿难道你不想娶弄溪了吗?”他大骂一声,抬刀指向对面,不明白为什么江辞卿会背叛,明明成事就在眼前,日后五皇子登基,他们两家便成了南梁最得势的家族,再让楚弄溪加入江家,两家联姻,岂不妙哉?

  江辞卿却不搭话,骑马冲来,随着靠近,含光刀由下往上挑起。

  那人也顾不得想这些了,几步退后横刀挡在胸前。

  刀刃相撞,只听见一声巨响,那人连退三步才稳住身形,刚看清眼前,却发现江辞卿又冲了上来,竟连一丝喘息的机会都不给。

  旁边的人早已打起来,战场上谁还在意他一个小领头的死活,他用发颤的手紧紧抓住大柄,心一横,当即曲膝半蹲,抬刀横砍下马蹄。

  江辞卿连忙拉紧缰绳,马儿顿时扬蹄跃起,一道白影从马鞍是跳下,脚步还未站稳,就已挥刀劈砍向地上的那人。

  生死之间,那楚家子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了,直接仰躺落地,下一秒连滚两次避开长刀,最后一次单手撑地,接力起身,急忙回身劈砍向江辞卿。

  浓郁的信息素随着B级精神力如泰山般压来。

  江辞卿停顿一瞬,竹香中掺杂着一丝龙舌兰让她免于被压制的情况,脚步沉稳,清朗面容不见急色,当即侧身躲过。

  继而右脚后撤,左手近刀镡,右手执刀柄尾,双手执刀从下往上斜挑向对方。

  楚家子急忙退后一步,看似柔和的长刀划过坚硬盔甲,铁片顿时一分为二,仅靠着旁边虚挂的袖子才免于摔落在地的风险。

  他看着最大的依仗拿江辞卿没办法,又被人削了铁甲,心中生出怯意,退后几步拉远距离,连道:“江辞卿你难道不想娶弄溪了吗?!”

  “她天天在家又哭又闹,非要见你一面!甚至为了你闹绝食,还饿晕了过去!”

  “你装得一往情深,却转身与楚家作对,你将弄溪置于何地?”

  他越喊越急,像是抓住了最后一丝救命稻草,可是江辞卿却当依旧冷淡,黑瞳幽深如狼,月下刀光凌厉,不断挥砍下来。

  那楚家子只知道挡,横刀一下下撞在劈砍而来的寒光上。

  一刀、两刀,

  他手中的刀的缺口越来越大,江辞卿好似对准似的,就故意往那缺口上砍。

  第四刀!

  如玉的刀身好似完美镶嵌在缺口中,随着江辞卿的施力,那刀口直接迸裂开!

  带着劲风的长刀直砍面门,血水喷涌而出,楚家那人还张着嘴,念叨着最后一句话:“你对得起……”

  嘭的一声,尸体落地。

  江辞卿不曾低头看过一眼,大步执刀向前。

  挡在前头的人已为数不多,许是注意到之前楚家那人的声音,见到江辞卿如此暴戾的一面,忍不住心生怯意,甚至退后两步躲开她走过来的脚步。

  可江辞卿却脚步一转,向他们走来。

  高悬的圆月被白雾笼罩,天际与山脉被浓郁的暗红分割开,树影婆娑如同吃人的妖怪在风中乱舞,檐角上的鸟儿受惊似的拍翅而起。

  “啊!”

  不知道是谁发出了一声崩溃的大喊声,刀与头盔直接被丢在地上,紧接着拔腿就往外跑,其余人好似有了理由般,皆弃刀而跑,场面极其狼狈。

  阿福等人怔了下,一起扭头看向江辞卿。

  踏在尸体上的人、银甲染血,一缕发丝无意垂落在眼前,表情依旧冷然,不曾看向逃兵,只道:“往里面走。”

  “是!”雄厚的回答声响起,继而由江辞卿领头快速冲向里头。

  里面越发杂乱,甚至不只是皇家和楚家的人,还有众多浑水摸鱼之人搅合在里头,被精心养护的花掉落在地,名贵的瓷器摔成碎片。

  江辞卿等人目不斜视,直往里头走,若有拦路者立斩无误,遇到大批军队只能耽误些时间,喊杀中偶尔传来几声枪响,泛起刺鼻的火药味。

  直到大殿前,隔着老远就能瞧见里头的火光……

  江辞卿也不知道三皇女和五皇子为何要跑到这里来,只是路上拦了个一个仆从问到他们在这儿,据言说方才五皇子打入宫内时,三皇女派人让五皇子过去的。

  她心中生起疑虑,脚步却坚定踏着白玉阶往上。

  平日里肃穆至极的大殿现在反倒透着股森寒,周围既无活人,也无声响,只有风吹动帘子噼里啪啦的声音。

  要知道这场动乱里,五皇子可是占极大优势的那一方,他在来到大殿前应还留着不少人守在周围,可现在怎么会一个人都没有……

  ——咿呀!

  江辞卿一手握刀、一手推开只留一点缝隙的鎏金大门,这门极大,足足高十米,平日都是由身强力壮的仆从们用力推开,故而江辞卿使劲才能推开一条可容一人过的通道。

  身后的阿福等人已经横刀在前,随时准备迎接战斗。

  可出乎意料的,里头并未传来什么动静,越过江辞卿单薄背影往里头看。

  那大殿还维持着平日的模样,好似完全不受外头混乱的影响。

  除了……

  坐在龙椅上抱着五皇子尸体的三皇女。

  血水滴答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分外清晰,一滴又一滴都将那万人之上的位置晕染,从龙须中划过往下。

  江辞卿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那坐在高位的人,陷在半明半暗的阴影里,及肩金发略显凌乱,精致五官被阴影覆盖,只见一双怔然的蓝瞳。

  听到声响,她木木地直起身、抬起头看过来。

  布料窸窣声响起,光线涌入暗处,这才瞧见她怀里抱着的五皇子模样,身披着件不合适的龙袍,没了发胶固定的发丝随着后仰的头颅散落,双眼已无神采,左胸口有一个小洞,显然是因此而亡。

  “辞卿……”她哑着声喊道。

  许久没有听到对方喊这个称呼了,自从江辞卿选择加入五皇子阵营以后,她便次次冷着脸,好似江辞卿是背叛了她一样。

  她看向江辞卿目光往下,还以为江辞卿在意梁安穆的死活,一把将刚刚放在腿上的弟弟推开,猛的站起来,下半身裙摆已被血水浸透,语气里掩饰不住的癫狂:“他已经死了!他死了!”

  “他就是个废物!这个时候还相信什么所谓的姐弟情……”她嘲笑般开口,染血的脸颊越发狰狞。

  “辞卿你选错了人,你们都选错人了!帝王怎么可以惦念着骨肉血亲,都应该和父皇一样,都应该像他把所有人都当做棋子,只有这个傻子才会相信我,相信我愿意将皇位拱手让给他,甘心做他的臣子,”她张狂大笑,笑着笑着却突然落下泪来。

  表情有些呆怔,低头望着那具已冷透的尸体,她嗤笑一声:“傻子罢了,辞卿你选择他是因为这个?他确实比我们两个都多了几分人情味,活该被我们欺负。”

  江辞卿不搭话,只是一步步往前,周围雕龙的金柱矗立着,落下宽且长的影子。

  梁安尘一点也不在意,甚至有一种已成最后胜利者的无畏,大皇子被俘,五皇子已死,南梁的继承人只剩下她,江辞卿只能选择她了。

  眼角的泪已干涩,她带着傲然的笑意,直接后倒向龙椅:“江辞卿你只要现在臣服于我,以后江家就是南梁最有权势的家主,你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江辞卿踏上台阶,一步步往上,清冽疏离的眉眼不曾掀起波澜,单手所执的含光刀,将忽暗忽明的灯火凝在刀尖,如同坠落的星。

  她语气带着蛊惑,好似已出现了自己描绘的那一幕:“你知道父皇一直在给你下毒吗?那个表面仁慈,背地里龌龊事一堆的老东西在你身边安插了不少眼线。”

  她毫无保留地将这事说出,只为了拉拢江辞卿。

  “没事,等孤继位以后,孤会把解药给你,把那些眼线都撤走……”

  “对了,你不是讨厌许浮生吗?等孤利用完她,就把她交给你处置,一个Omega罢了,也敢踩在我们的头上?”她冷笑一声,撕开了平日里长袖善舞的伪装。

  三位继承人里她出身最差,表面看似宽厚容人,骨子里却和她那父皇一样自卑阴暗,极其在意自己Alpha的身份,觉得这是自己唯一能放到台面的东西,故而极其在意AO之间的区别。

  江辞卿已走到中间,江家护卫推开大门,齐刷刷涌入其中,没有江辞卿命令也不敢上前,只在大殿中等候。

  底下银甲一片,身上是还未散尽的血气,瘫坐在龙椅那人露出志在必得的神色,等待江辞卿走上来,跪俯在她的脚下。

  毕竟,江辞卿没得选了,对吗?

  她微微扬起下颚,脚底下是死不瞑目的五皇子。

  ——滴答、滴答。

  血水还在往下落,那毛皮地毯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江辞卿走到最高处。

  梁安尘笑了起来,向江辞卿伸出手。

  银甲小将双手握住刀柄,从上往下用力刺下!

  寒芒从刀柄随着刀锋划落往下,梁安尘从喜当惊怒,胸口上骤然裂开一条长血口子,皮肉翻绽中显露着层次分明,颤蠕鲜赤的里肌白脂,只一瞬血染尽衣袍。

  “你……你……为什么,难道你要……要大哥,”她挣扎着开口,从天堂坠入地狱,她既癫狂又崩溃,挣扎着最后一口气开口。

  江辞卿低头看向她,骤然笑起来,一如曾经那个清风如怀般的风光霁月世家子,语气柔和:“不会,我向你保证,没有一个姓梁的会再坐到这个位置。”

  梁安尘甚至没有再来得及说第二句话,刀起气断,就这样死在了她梦寐以求的皇位上。

  江辞卿毫不留恋的回头,望着众人,喝道:“当年南梁逆贼趁乱谋反,夺旧楚江山百余年,残害正室血统,数次谋害我旧楚世家,到如今竟只剩下江李两家!我等被迫隐忍多年,才能得报血海深仇,诛灭南梁逆贼!”

  “现终于能请大楚血脉收回旧土,承继大统,匡扶天下!”

  “请大楚血脉收回旧土,承继大统,匡扶天下!”斩钉截铁的大喊声骤然响起

  江辞卿挥刀将梁安尘、梁安穆头颅砍下,紧接着踏阶而下,带人冲向宫外。

  一路上皆是请大楚血脉收回旧土,承继大统,匡扶天下的吼声,从宫内到宫外,传遍整个都城。

  南梁的天终于破了。

  作者有话说:

  女皇?将军终于来了【搓手】

  黎小受说想看女皇小皮鞭,啧啧,这小子不简单

  改了个书名,因为基友都说这个名字和文章内容没有什么关系,我想一想也是就改了,被编辑说有点雷,哈哈哈哈哈哈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十四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可爱的阿丑 175瓶;蘭山 34瓶;沐 33瓶;天天睡懶覺 31瓶;61382254 30瓶;呜呜呜呜呜 20瓶;申亥 12瓶;没水 10瓶;34764262、硷性离子水 5瓶;澈汉、ItookapillinLA、milkyway、大天才hahaha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