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半月有余,这几日是三三过得最是安逸。
天气没有那么冷了,筋骨也就跟着灵活了,走路都变得轻松许多。
再加上令汲背上刻意露着半尾刃尖的穿山蟒冠刃,周围山兽皆不敢进犯,她便不用天天担惊受怕有什么野兽从天上地下的蹿出来了。
本就生长于山林的她,这几日撒了欢的尽情狂奔,都不需要被几人围着,亦步亦趋,磨磨唧唧的了。
令汲令辰兄弟二人在长离那吃多了冷冰碴子,郁闷至极,看三三撒野欢脱的紧,便也跟了去,仨人在山野里奔走雀跃,倒也甚是悠然。
混的久了,三三对这爱玩闹的同胞兄弟俩越来越喜欢,每每都和二人相携在不远处的山林里狩猎打野一番,找到了好吃的野果,便扯了嗓子呼唤他们过去。
除了总认不出谁是谁。
走远了自是不行的,所以三人就在川兮几人的视线范围内折腾,折腾来折腾去,长离看不下去了。
那俩兄弟没来时,这小家伙整天跟在她身边叽叽喳喳的,她本也是个不安生的主,公主安静,凌云冷冽,延天却严肃,她对三三闹腾的性子并不觉得烦扰,反倒在这无聊的行路中有了点儿乐趣。
现在倒好,这才几天,这家伙就跟那兄弟俩混一块儿去了,完全把她忘了个干干净净!就连找到了好吃的野果子,都先越过她去给公主,再给凌云,最后才给她!
先给公主也就罢了,毕竟公主将那件织纺了半月有余的七彩羽甲给了她,高兴的她又哭又笑的,自是感动万分。
凌云跟她幼年相仿,皆那般孤苦,她性子纯善,心疼凌云,先给她好像也在情理中。
但是这小混蛋丢下她,去跟那聒噪的两兄弟玩乐,简直就是一只白眼狼!
所以,当三三兜着满衣襟的野山梨子耍宝的时候,她视而不见。
三三递给她的时候,她转头不理。
三三眨着无辜的大眼问她怎么了的时候,她‘哼’的抬了下巴看天。
三三就这样蹲着身子抱着还没分给令汲令辰兄弟的梨子,仰头看着长离的下巴咯吱咯吱的啃,啃的长离觉得聒噪难忍,低头恶狠狠的来了句:“白眼狼!”
三三停了嘴,“我怎么就白眼狼了!”激动的她喷了长离一脸的梨汁。
“你给我闭嘴!脏不脏你!”长离抬手毫不客气的推了三三的脸去。
“我干嘛了我,神经呐你!”这一激动,连嘴里的梨子都喷了出来。
长离迅速的遮了脸,义愤填膺,“还说不白眼狼!天天跟我后边叽叽喳喳,我这辛辛苦苦陪了你一路,那俩兄弟一来,你就认不得我了是吧!整日的跟他们胡闹,没个女孩子的样!”
“我怎么就没女孩儿样了!…喔~长离姐姐,你是无聊了吧?我陪你啊。”三三笑的灿烂。
“谁要你陪,陪你那俩‘好兄弟’去吧!一群小孩儿,一样的聒噪,懒得理你们。”
饶是三三再愚钝,也听明白了,“呐呐,不是我不陪你,是你不跟我们玩儿啊!不然我带你摘梨啊,可好吃了,你尝尝…我们可以摘了带着路上吃。”说罢,便递了一颗去。
长离低头看了眼长得其丑无比的梨子,“不吃,你自己吃吧。”
“那你想吃啥,我给你找去。”
“你以为我是你啊,见什么都吃,馋的紧!”
“哦,不吃算了…那你要啥,我给你摘啊。”
长离抬眼看了看已近午时的曦轮,盈满明亮,有意耍弄她,“我要这曦轮,你摘与我。”
说罢,略带戏谑的低眉瞥了三三去。
三三怔了下,抬头眯着眼看了一会儿有些耀眼的曦轮,已从东边的山坳里弯向了西边的山脊下去。
她低头略沉思了下,似是想到了什么,抬眼兴奋的道:“好啊好啊,来来来,摘给你。”
说罢,急忙倾倒了一地的梨子,起身拍了衣襟的沾叶灰尘,便拉着长离的臂腕向着山坳跑,拉的长离差点踩了自己的裙摆。
山坳里有一弯清澈的潭水,三三跑到潭边光滑的卵石上,松了手开,蹲下身子捧起晶莹的潭水,耍宝般递到长离身前,“看,曦轮,送你。”
一轮明亮却不甚耀眼的曦轮倒影弯弯的落在那捧清水里,闪着莹白的光。
长离觉得她幼稚俗气,嫌弃的抬头就想奚落,却在抬眼间看到三三被那倒影里的光折射了的大白牙时,止了话。
这孩子,献宝成功似的高兴雀跃,和那眼里等着被夸赞的光亮,是长离在帝都皇城里看不到的纯净明亮。
那纤尘不染的难能可贵,柔了长离的眉眼。
她弯起嘴角,抬手接下了那捧已被暖的温热了的潭水,“嗯,不错,很美。”
三三见她心情好了,也跟着放松下来,撩了裙摆坐在了旁边的石头上,看着那潭清澈的水,笑的开怀。
长离随着她蹲下身来,也望向那平静的水面,曦轮弯弯的落在那水面上,映着暖洋洋的光。
周围所有,避世一般的惬意安宁。
片刻的沉默后,三三转头问道:“长离姐姐,令汲令辰他们都喜欢你。”
“嗯。”思绪飘远的长离不甚在意的回答。
不知道已有几十载,她未感受过此般宁安了。
“那你会嫁给他们吗?”
“自是不会。”无需动脑,她依旧神不在焉。
这安静祥和,不会太久了。
最苦的,会是公主。
“那就好。”
三三松了口气的声音打断了长离的思绪,她转过头,有些不解,“怎么了?”
“跟现在一样快快乐乐的多好。结婚是会很痛苦的,所以,不要嫁给他们。”
幼稚的话语似有扫除阴霾的效用,长离呼出一口沉气,歪头认真想了想。
嫁给那俩聒噪的兄弟,她可真是得痛苦死。
“万儿说的对,嫁给他们,还不如死了算了,定是不嫁的。姐姐我谁也不嫁,自在快活。”说罢,大笑一声,转眼又望了那静谧的潭水去,沉下了眼帘。
那无望的爱,那不可能的人,放不下,得不到,不若像小家伙这般,易满足,享祥年。
三三咧嘴笑了笑,安心的继续转头看那晶莹的倒影。
错信的观念,错会的本意,若彼此深究了去,若长离重视了她的错念,教于她婚姻与情爱也有美好,或许三三便不会如此深信‘婚姻痛苦’的言语。
再或许,这一行的几人,哪怕有一人重视了她的深信不疑,告诉于她这世间的情爱美好,白首幸福,便也不会有了她和川兮的誓言束缚,来世纠葛。
只奈何,再温茹照佑,也只不过是她们为了弥补伤害,以求心安,没有谁去真正的探寻她的世界,教授她这世间的情谊和陪伴。
长离并非只为求心安,她真切的关心三三,只是,她不知她的过往,大意了她的思想。
或许,若不是如此,这穿越了万千星河的相遇,便也没了意义。那此后的种种,是对是错,是劫是缘,也只有尘埃落定,方得了悟罢。
川兮行至时,两人正躺在清潭旁的大石上,曦光洋洋洒洒,泄了她们一身。
三三好动,正与那曦光嬉戏。
如此稚趣,于她已是忘却了的记忆了。她比长离,还要久远的奢享过,甚是短暂。
她站在那里看着,直到长离发觉,起身看过来。
“她该用饭了。”
不知何时起,她不再刻意唤三三药灵,或许是每次首份的分享她所摘的野果,或许是她从不刻意记得她的冷落,也或许,只是那声清亮雀跃的'姐姐'。
“姐姐~”三三听到她的声音,爬起来就朝她跑过去,恰如其分的停在她身前两步的距离。
看到她敛眉又躲开一步,习惯性的隔着外衫摸了摸内里纹路清晰的七彩羽甲。
姐姐对她是极好的,还亲手给她织了衣服,据说是可以保护她的衣服。每次她不喜欢她近身,三三就这样提醒自己。
“你当饿了,餐食已好。”
她于异世而来,一日的时辰与启明不同,在这里,她每日需用五餐,夜里还要起来进食一顿,川兮记得仔细。
以往都是差凌云前来唤她的,可今次…
长离早前因令汲令辰两兄弟而生三三冷落了她的气,川兮看在眼里,不知怎的,就这么跟了来。
这些日子,这孩子玩儿疯了。她不喜身旁聒噪,却是已习惯耳边的叽叽喳喳,自那兄弟二人来了,三人欢于山野,这耳边的清净,就变得有些空荡。
“有吃的啦?那我去叫令汲令辰!”三三听到有饭吃了,抬腿就想去叫那俩还在找野果的人。
“站住!”川兮凛了眉头,“长离,你去。”
三三不明所以的杵在原地,看着长离三步一回头的走了,她也有些懵。
姐姐这是生的什么气?明显威压过重。
“你又怎么了?”她小心翼翼的试探。
又…
三三的话提醒了川兮,她这才发觉自己气的莫名。
“男女有别,有伤体面。”沉吟片刻,川兮思量出了由头。
三三和令汲令辰看起来年纪相当,大约也是少年的年纪了,整日让他们背着上窜下跳,成何体统!
她未发觉,自默认了三三对她姐姐的称呼,往后时日,她都不知不觉间,以同族看了她。
她说男女有别,而非她只是药灵,无谓行言。
三三听了她的话,眨了眨眼,有些明白了。
“哦,”二哥上学学的东西都会教她,她懂什么叫男女有别,“可姐姐你也是女孩子,为什么我们也要有分寸?”
她道出了疑问,问得川兮怔神看着她,没有言语。
“我虽然和狼群长大,可大姐二哥有教我生活学习,你说的我懂,可我不懂你。”三三见她不语,鼓起勇气上前一步。
“无需懂我。”川兮敛了敛眉。
“可我也想了,你大概是缺爱!”三三又上前一步。
她不懂爱情,她嘴里的缺爱,是大姐二哥跟她说的,叫作温暖的东西。
川兮因她'缺爱'的话走了神,没注意她已行到了身前来。
缺爱?她未曾想过。她的世界里,是佑国护民的责任,自小便是,如今几十载过去,她神思里只有这个。
有温热的身子钻入怀中,圈了她的腰身。
三三有些矮了,想拥抱她,却是怀抱太小,只能伏在她肩头。
川兮猛的回神,想要推开她。这一次,三三难得的箍紧了她的腰身,倔强的没有松开。
“大姐教我的第一件事,是温暖,二哥教我的第一件事,也是温暖,我们每次见面,第一件必须要做的就是拥抱,直到我长大了,二哥说他不方便了,可他还会揽着我肩膀抱抱我,他说,这是人情温暖,要多感受,就知道亲情是什么了。”她自她身后交握紧自己的双手,抵抗川兮推她的动作,急急解说。
川兮停了动作,良久。
“放手。”
“你感觉到了吗?”三三自她怀中仰起头,艰难看她。
“放手!”她后仰了身子,躲开她过近的脸。
“姐姐,你感觉到了没?”
“…”
让这孩子懂得男女有别,勿要同令汲令辰没些分寸,怎的就又扯上了她!
果如长离所言,这孩子三句回旋不离提起她。
“姐姐~”
三三抱着她晃了晃身子,出口的声音甜的腻人。
川兮打了个激灵,摁着她的额头退开了去。
“去用饭!”
怪她,无事提什么男女有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