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耽美小说>帝国英杰传>第17章 回家路上(重构)

  流氓!骗子!败类!

  伊莎贝拉褪下手套,一挥胳膊摔到帐篷里铺好的折叠床上,紧接着把身体也扔在上头。折叠床的金属活页嘎吱□□。伊莎贝拉捂住脸,她也好想□□,或者一脚把这该死的帝国床掀翻,再一把火烧了乌鸦们的黑帐篷。这些可没一样是公主该做的事,更何况她可是奥维利亚的公主,但是又有哪个公主像她这样轻信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呢?想到一路上伊万和安妮毫不掩饰他们对于帝国的排斥和厌恶,伊莎贝拉心就被捆得死死的。她现在完全不敢说自己猜得到克莉斯的心思了,她可能会把这些事情添油加醋地写在自己的报告里呈给军团长,甚至是帝国皇帝。这类的可能性让伊莎贝拉不寒而栗。更令她揪心的是,父亲和黑岩堡的情况她一样也不知道,现在她只好劝说自己,一路上乌鸦们对她还算恭敬有礼。他们称呼她为殿下,把她保护在队伍中间,中午端过来的也是热好的牛肉汤和切得整整齐齐的黑面包。以那群家伙的习性来说,这绝不是对待叛徒女儿的手段。想到这里,伊莎贝拉稍稍宽心,也仅仅是一点点而已。

  她坐起来,把手放在膝盖上,深吸一口气,端正坐好,像一位公主那样坐好,试着用呼吸平复心境。

  一路上乌鸦们把三面旗帜打在队伍的最前方,帝国大道上的旅人和车马无不退到路旁避让。他们的马队走得很快,傍晚的时候就回到了老松湖。

  老松湖的营地上本来有好几队旅客落脚,伊莎贝拉注意到他们的武器,都是帝国人。那些身着扑满灰尘的旅人装束的帝国人,看到乌鸦的表情与奥维利亚人相差不远,都是一叠声地道歉,慌慌张张地撤出宿营地。他们连帐篷都来不及收拾,胡乱塞在马车后面,毡布滚出来,扬起一片尘土。

  乌鸦们不理不睬,他们就像一堆沉默的钢铁机器,没有人交谈,更不会有人唱歌说笑。沉默将帐篷转眼间搭好,伊莎贝拉被请进最中间的一顶,或者说,软禁。此刻帐篷的帘子是垂下来的,她看不到外面的情况,只能听到杂乱的脚步声,和金属与皮革的摩擦声。有人生活准备做饭,风里有炊烟的味道。伊莎贝拉坐在自己的床上,她的活动范围就只有这顶黑色的帐篷而已,触目所及都是乌鸦的颜色。伊莎贝拉知道帐篷外面站了两只身披钢甲的乌鸦,进帐篷的时候她看过一眼,他们戴着头盔,活像两座雕塑,但伊莎贝拉毫不怀疑他们会恪尽职守“保护”自己。

  想开一点,至少可以提早回到黑岩堡,也不用再担心刺杀。这里可有超过一百只乌鸦,哪怕是真乌鸦也飞不进来。伊莎贝拉为自己打气,可是结果不理想,她还是再叹了一口气。对伊莎贝拉这种渴望自由的小鸟儿来说,把她关起来,甭管是用绣房还是用帐篷,都令她备受煎熬。她现在已经没法理直气壮地要求克莉斯陪自己离开大部队,溜到湖边看看风景,或者采采野花。一想到那个人冰块一样的冷脸,恨意又涌上来,伊莎贝拉咬紧牙,掐灭自己的念头。

  就在伊莎贝拉思潮翻涌的当口,帐篷外金属声响,伊莎贝拉连忙挺直身体,端好她的公主派头。黑布帘一动,果然是克莉斯掀开门帘低头走了进来。她换掉了那身报废的秘法皮甲,现在穿的是乌鸦漆黑的精钢甲,肩膀上刻着部队的番号,胸甲上铸有一头威风凛凛的雄狮,左胸上的银色梧桐叶闪闪发光,蔚蓝披风随着她的动作徐徐摆动。

  伊莎贝拉紧盯着她,她笑不出来,反正那家伙也不爱笑,礼尚往来嘛。这可算不上冒犯帝国尉长。

  克莉斯在帐篷里站直身子,门帘又动起来,一个只在上身套了黑环甲的男人钻进来,他右肩背着一个褐色的皮箱子,小麦色的脸上长了一圈粗短的黑胡茬。黑环甲的男人后面跟着另一个士兵,他手里端了一个铁盆,里面的水正冒着白烟。

  “这位是史丹医疗官,让他看看你身上的伤。”男人冲伊莎贝拉欠了欠身,径直走过来。他没戴臂甲的棉袖子上别着一枚赤铜色徽章,上面雕刻了一个锥形瓶,里面插着一支黄蒿,一枚新月悬挂在黄蒿正上方。这是一位秘法药剂师。伊莎贝拉不知道自己是在为第一次亲眼见到一位药剂师而震撼,还是被他蹲下身望着自己大腿的行为惊得目瞪口呆。她的脑中一片空白,瞪大眼睛看着医疗官下巴上的胡渣子,尽全力维持住公主的仪容。

  “劳您费心,只是些小伤而已,不用劳师动众。”

  “一个人还称不上众。”

  伊莎贝拉真想用眼神掐死那个骗子。她夹紧双腿,双手捏住膝盖。“在男女……接触上,奥维利亚有自己的风俗,希望尉长能够体谅。”

  “陈规陋习罢了。”

  伊莎贝拉最后还是忍不住瞪了她一眼。她可是未出阁的奥维利亚长公主,让她在一个男人面前□□双腿,只有打昏她才能办到。更何况还要让他……一想到自己的大腿被那个一脸胡渣的医疗官碰到,伊莎贝拉的胃里就阵翻涌。

  “长官?”公主赴死般的凝重申请让医疗官退缩了,他让到一旁,用眼神询问克莉斯。克莉斯皱皱眉,脸上呈现出不耐烦的神色。“史丹是在双子塔中苦学多年,通过所有考试,获得秘法学会认可的秘法药剂师,不会折辱你高贵的身份。”

  “不是身份的问题!而是……”

  克莉斯那双金色的眼睛直望着伊莎贝拉,里面一点儿感情也没有。她不仅是个冷漠的骗子,还是个不近人情的混蛋!伊莎贝拉反瞪回去,不肯就范。然而可怕的事情还没有发生,屈辱的感觉先浮了上来,一同涌上来的,还有眼底的热流。伊莎贝拉硬把它们逼回去,再怎么说,乌鸦的首领也不会比浑身恶臭,生满獠牙的怪物可怕。

  “长官,我想,奥维利亚还是无法适应帝国的——或者说秘法的——传统。他们的想法与我们的不会一样。”秘法学会认可的学士们真的都是通情达理的好人,如果泽曼学士在这里,一定也会这样仗义执言的,伊莎贝拉毫不怀疑这点。

  “所以一触即溃。”

  “请你注意你的言辞!”伊莎贝拉一下子站起来。她捏紧双拳,抬着下巴,怒火把眼泪烧得一干二净。

  淡笑在克莉斯脸上一闪而过,她转向史丹师傅,冲他点点头。史丹拨开皮箱的搭扣,翻开盖子,里面放满了瓶瓶罐罐,箱子的角落码着几卷白纱布。史丹用他修剪得干净整齐的手指点了点其中一个玻璃小瓶,里面装着黄绿色的粉末。

  “以长官的学识,这些应该都不成问题。这一样是我的新发明,如果伤口感染,清理之后就敷上这个。”说完,史丹冲克莉斯点了下头,和另一名士兵一起退出了帐篷。偌大的帐篷里一下子就只剩下她们两个人。周围忽然变得好安静,伊莎贝拉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克莉斯用手指拈起水盆里的白棉布,搅了几圈,更多的白气升起来,罩住她的脸。她在一片朦胧中看过来,伊莎贝拉还杵在原地没有动弹。

  “自己脱。”

  克莉斯平板的声音简直就是在命令,伊莎贝拉狠狠咽下这份屈辱,手摸到细腰的宽边皮带上。那双恶龙一样的金眼睛还在瞧着这边,伊莎贝拉咬住下唇,只得转过身。旅人便装是种容易穿脱的装束,裤子很快就褪下来。春天的傍晚还有些寒意,两腿之间凉飕飕的,一点安全感也没有。

  “坐下,腿打开。”克莉斯的声音很近,伊莎贝拉一惊,扭头正看到她淡漠的脸。心脏开始乱跳,舌头和吐出的字句都变得绵软无力。

  “我自己……也可以的……”

  “也可以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只是清理伤口的话……”

  “感染会让你送命,或者当个没腿的公主。”

  克莉斯的语气不容置疑。她靠得很近,伊莎贝拉咬牙望着她,只恨不能把这个帝国人咬在嘴里嚼碎。她坐到床上,木偶般僵硬,抿紧了唇,缓缓分开腿,别开脸不去看克莉斯。这没能让她从现实中逃开,倒不如说,感官甚至更敏锐了。

  克莉斯在找绷带的活结,然后她麻利地将它打开,绷带一圈一圈松开,皮肤有些刺痛,又有些麻痒。伊莎贝拉抓紧大腿两侧的床单,专心致志看着一动不动的帐篷门。

  她出身很高贵,从小被人服侍沐浴更衣早就习惯了,一路上以来,腿上的伤口也是安妮帮忙在处理,只是这个克莉斯……羞愤是因为她是个欺骗了自己的乌鸦,她玩弄了自己对女骑士的所有向往和憧憬,冷酷地,毫不留情地耍弄了!在这种情况下,要接受她的这种行为才是强人所难……大腿内侧忽然一阵疼痛,伊莎贝拉忍不住叫出声来。克莉斯抬头看了她一眼,拧开一个玻璃小瓶,把里面透明的刺鼻液体倒在白布上,一股脑按在她的伤口上。剧痛袭来,伊莎贝拉以为自己咬紧牙关就能忍耐,结果那家伙最会折磨人,按住伤口擦拭起来。伊莎贝拉不想求饶,她咬住自己的手指,抓紧床单,不肯再泄露一丝声响。她可是做着骑士的梦,打败过怪物的奥维利亚长公主,怎么可能在骗子面前流露软弱!

  “这个,可能会很疼。”克莉斯旋开那个装了黄绿药粉的小瓶子,药味冲出来,那刺激的味道像野牛一样蛮横。伊莎贝拉低头望着克莉斯,这个帝国骗子竟然在笑!“别把手指咬断。夹板上起来很麻烦。”她说,接着毫不留情地调转瓶身。药粉簌簌而下,溃烂的皮肤上仿佛有火在烧,伊莎贝拉紧咬食指,泪花涌出来,视线变得模糊一片。该死的眼泪溢出来了,正顺着脸颊滚落,伊莎贝拉已经没空理会那个。

  “一会儿我会派人送一套衣服过来,”克莉斯边上药边说,全然不顾剧痛中的伊莎贝拉能不能听得进去,“帝国军人会穿的那种上衣和裤子。得快些赶路,我不想节外生枝。”说完她从药箱里抽出两卷绷带,扔给伊莎贝拉。“绑起来,你会包吧?”

  伊莎贝拉用手背蹭掉泪痕,打开绷卷,扯出一长条白纱布,比划了三次,终于选定一个下手的地方,结果还是笨手笨脚。绷带掉了下去,在地上滚出老长一截。克莉斯瞥了一眼,伊莎贝拉认为她在翻白眼。“真是……”她没说出来的是“没用”。伊莎贝拉为自己的无能气恼,要求她帮忙吗?不,一定可以学会的,现在就学!就在伊莎贝拉下定决心的当口,克莉斯重新蹲下来,劈手夺走她手里的纱布。她做这种事情又快又好,她做什么事情都又快又好,包括说谎。

  “为什么骗我?”伊莎贝拉发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她清清嗓子,努力把它压下去。然而克莉斯只是看了她一眼,那表情是在看一个傻瓜。“我家里……我父亲他,怎么了吗?”克莉斯埋头处理绷带,没有回答她。她的黑头发在眼前晃来晃去,让伊莎贝拉心烦意乱。真想拎起她的脑袋,迫使她抬起头来。不想屈服,但如果是为了父亲和艾诺家,妥协也是可以考虑的。伊莎贝拉已经是一个冒过险的大女孩儿了,大人总是能克制自己的性情,为家国做出伟大的牺牲。想到这里,伊莎贝拉定下心神,偷偷清了清喉咙,做出楚楚可怜的样子来。

  “告诉我好吗……你,您手下这么多人,我没学过武技,腿也伤了,跑不掉的。别这样,请不要用沉默回答我,好吗。看在我们一起经历过那样的战斗的份儿上……拜托,求你了……”

  伊莎贝拉抓住克莉斯滑过自己大腿的手,语气近乎哀求。可是克莉斯的心肠跟她的盔甲一起变硬了,不论曾经发生过什么,乌鸦就是乌鸦。

  克莉斯头也不抬:“不要总是用同一招,殿下。”

  “可我说的句句属实,只求您能体谅我现在的心情。那可是我的父亲呀,您也有父亲的不是吗?”

  “我没有。”伤口处理完毕,绷带也绑得妥妥帖帖。克莉斯撑住膝盖站起来,还是板着一张脸。“我是个孤儿。”说完她转过身,几步穿过帐篷,一撩布帘走了出去,留下伊莎贝拉独自一人,面对满地狼藉。铁盆里的水变得浑浊,白烟已经看不见了,它也变得冷清。伊莎贝拉望着微微晃动的漆黑布帘,她有些后悔。可那是只乌鸦呀,还是欺骗过自己,又狠心拒绝了一个合理请求的乌鸦。伊莎贝拉闹不明白,她所剩无几的精力也不允许她继续纠缠在这些无所谓的事情上面。疼痛和长途跋涉吸干了她的体力,这位孤立无援的奥维利亚小姐只能蜷起腿,把脸埋在双膝之间,泪水无声滑落,就像春夜里人们习以为常的雨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