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遂心拧着眉头,总算是清醒了几分,但身体尚且不受控制,她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一张精致昳丽的脸,眉目微冷,“起来。”

  无忧非但没起来,甚至将脑袋搁在了池遂心的肩头,而后懒洋洋地开口:“还不行。”

  池遂心被蹭了满怀的冷意,脸色难看,她轻抿了下唇角,语调压了几分怒意,像是浓雾沉沉的深谷,“无忧。”

  “我起不来。”无忧委屈巴巴地开口,眼底藏着一抹艳色。

  池遂心看了她一眼,正对上她泛着些微水光的眼,陷入一阵沉默,半晌,冷声开口:“怎么回事?”

  “昨晚,伤到了,那法印好厉害,我原本以为没事的,但好像受到影响了。”无忧解释道,“容我缓缓。”

  池遂心皱眉,“我是说,谁让你趴我身上的?”

  “你。”无忧回道,“你的梦里有我,你知道这就像什么吗?”

  池遂心直觉不会是什么好话,指尖微动了一下,确认身体恢复控制,抬手将无忧推开,面色沉沉。

  没等她起身,便被无忧按住肩膀压在床上,池遂心皱着眉头抬眸,便见对方眉眼微扬,长发顺着肩头滑落,墨发红唇雪肤,一眼十足惊艳。池遂心移开眼,心头一阵思量。

  无忧凝眸盯着池遂心,看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就像是一块肉毫不自知地在一只饿狼眼前晃,我没忍住贴上来也是无可奈何的。”说罢,无忧便自顾自走到一旁,虚扶着一扇水墨屏风,回眸看向池遂心,眉眼如画。

  池遂心坐起身,再看向无忧时,便发现她是真的被那法印伤得不轻,此时立在那里,像是一个虚影,她的脚下是一片血色的彼岸花,它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盛开、凋零,似乎在短短一瞬便经历了数个轮回。

  池遂心走到桌旁坐下,顿了两秒,淡淡地开口:“过来。”

  无忧却只是遥遥看着她,“我会处理好的,不会耽搁行程。”

  “我再说一遍,过来。”池遂心眉眼微沉,话语里染上几分不悦。

  无忧盯着池遂心看了两秒,乖乖走到她身边坐下,脚下的彼岸花海在池遂心身周划出一个明晰的界限,像是泾渭分明的两个世界。

  池遂心伸手,握住无忧的手腕,拉过来,指尖触到一片冰凉。

  无忧用视线将池遂心牢牢锁住,眉头微蹙着,眸光晦暗不明,仿佛被灰色浓雾笼罩的幽谷,像是在探究什么。

  池遂心随手捻出一缕灰色的细丝,指尖翻飞,编成一条手链系在无忧的腕上,而后抬眸扫了她一眼,淡淡道:“别误会,我帮你是因为你还有用。”

  无忧垂眸看了眼自己腕上的东西,她认得,这是魂丝,池遂心修的是灵魂道,这魂丝相当于是她灵魂的一部分,作用与一般的傀线相对,一者养魂,一者控魂。

  只是傀线易得,魂丝难觅,寻常人灵魂完完整整,哪来余出的部分?

  无忧收回自己的手,表情平静,“我知道,我说的做的,不都在倚仗这一点吗?”

  池遂心指尖顿了一下,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索性就不说话了,垂眸看着无忧那一侧如同虚幻的彼岸花海,想到了梦中的那一片。

  她知道,这种情况的发生,意味着地狱在试图将无忧召回,也意味着无忧的状态确实不妙。

  池遂心垂眸思索的时候,无忧毫不掩饰地死死盯着池遂心,指尖触到腕上的那条手链,眸光幽深。

  “我问你,鬼,修到什么境界,才能感知到他人梦境中的自己?”半晌,池遂心抬眸,开口问道。

  无忧轻笑了一声,而后道:“这世上能做到的,屈指可数。不过,寻常人也不会梦到特定的鬼吧?”

  池遂心大致理解这其中原委,就和某些大能可以感知到他人提自己的名讳一样,都是高端技能。这么看来,这法印的来历确实不一般。

  “我很好奇,你梦到了什么。”无忧悠悠开口,眸中藏着几分深意。

  池遂心抿唇,“无关紧要。”

  无忧挑眉,倒也没追问,只是站起身,朝着门边走去。

  池遂心看了眼无忧的背影,面色淡淡地拿出一张纸,随意翻折几次,银色的傀线绑在其上,眨眼化作一只重明鸟,一个眼中两个瞳孔,一黑一红。

  重明鸟本为神鸟,只是这只看着颇有些诡异,它转了转眼珠,飞到了无忧肩头,长长的尾羽仿佛精美的装饰。

  无忧对这只重明鸟见怪不怪,动作几乎没有任何停顿,直接拉开了眼前的房门。

  门外,周齐正在一脸纠结地踱步,乍一见门开了,直接被吓了一跳,“哎哟,吓死我了,跟鬼一样,都没声的。”说完这话,才意识到确实是鬼,顿时默默无语,他说这话会不会显得自己很蠢?

  无忧肩头的那只重明鸟紧紧盯着周齐,一双眸子透着冰冷的审视态度,好似能拨开表象,直达内心,看得人心里发毛。

  周齐猝不及防与那只重明鸟对上视线,差点儿没直接炸毛,“什……什么东西?!”

  “它会生气的。”无忧幽幽开口。

  周齐忙紧紧盯着它,讷讷道:“然……然后呢?”

  “然后吃掉你的眼睛,拔出你的舌头。”无忧凉凉地开口。

  周齐赶紧后退了几步,心有余悸地道:“你干嘛带着这种凶鸟招摇过市,我、我找师叔。”

  “有事?”无忧懒得理会他,直接问道。

  周齐尤不放心,“你看着点儿它啊,我真不是故意说它的。”

  无忧扫了他一眼,作势就要把门给关上。

  周齐见状,忙道:“哎哎,我说我说,协会来通知了,说是事情有变,要我们立刻动身。”

  无忧微皱起眉,心思一沉,便忘了收敛脚下的地狱投影,彼岸花海蔓延出去,瞬间便将眼前可见的空地全部侵蚀殆尽。

  周齐瞳孔骤缩,第一印象是好美,紧接着便觉得背脊发凉,好似这些花下一秒便能将他拆吞入腹,骨头都不剩。

  与此同时,重明鸟从无忧的肩头飞出,用爪子抓住周齐的后领,将人瞬间提起。

  房间里,池遂心站起身,淡淡地开口:“无忧。”

  无忧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美丽又危险的花海,正欲收敛,便感觉到右肩传来暖意,侧眸看去,池遂心越过她,走向院落中央。

  池遂心走过时,那些彼岸花纷纷退避,让出一条通路,等她过去,又恢复原样。

  无忧看着此番情景,若有所思。

  “师叔!”周齐这一看见池遂心,激动得差点儿没哭出来,这鬼太吓人了,稍不留神他的小命就要没了。

  “闭嘴。”池遂心压根没给周齐一个眼神,在院落中央站定,而后接着道,“一个小时之后出发,送他回去。”

  重明鸟拎着周齐离开,池遂心便又回眸,看向倚在门边的无忧,面色寡淡地开口:“我等你。”

  无忧愣了一瞬,随即倚门轻笑了一声,也没想着收敛这片彼岸花海,就任它们将院落中的那人团团围住,又不敢逾越分毫,眸中溢出些许兴味。

  地狱投影尚在,她必定是不能走的,除非想往地狱多送几个人。不过眼下她没这个想法,几个无名小卒,改变不了局势。

  没多久,重明鸟去而复返,还叼了一张字条。

  “师叔,你要记得换身衣服,穿得现代点儿,免得路上被人围观。”

  池遂心这才想起这茬儿,虽然她是不介意被围观这种事情,但人多了看着心烦,还是换了这身长袍吧。

  顺手毁了字条,池遂心又往屋内走,顺带着把无忧赶了出去,半点儿没有考虑一只鬼会不会怕太阳这种事情。

  池遂心换了身无袖水墨风的裙子,乍一看像是从屋里那扇屏风里走出来的一样,肤色带着些病态的白,娉娉袅袅一个美人胚子,看着没什么攻击性,当然,前提是视线别对上。

  刚打开门,池遂心就被无忧堵在了门口。

  “你就穿这个出门?”无忧挎着一张脸,声音有些沉。

  池遂心没理解这家伙怎么这幅态度,略有些疑惑地开口:“怎么?”

  “手臂、锁骨都露着。”无忧皱眉,接着道。

  池遂心沉默了两秒,这还是只挺传统的鬼,“无碍……”

  “不准。”池遂心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无忧给打断了。

  池遂心抬眸和无忧的目光对上,思考了一秒,眸光略深了深,把她再次赶了出去。她这是养了只宠物吗?简直是养了个祖宗。反正衣服无关紧要,就依她吧。

  这次,池遂心总算用一件衬衫加长裤通过了门口的安检,而后便看见无忧有样学样,给自己也换了一套同款,不知道还以为是公司组织团建的,好在衬衫是偏休闲款的,并不像制服。

  一个小时之后,周齐小心翼翼地摸进池遂心的院落,活像是在做贼。彼岸花海已经消失不见,周齐一踏进去,便看到院中一人一鬼同时抬眸。

  一样的打扮,差不多的表情,周齐差点儿没看晃了眼认错人,操,这鬼学得可真像,同步率高得离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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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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