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池遂心把《道德经》抄录完毕,侧眸看向无忧,就看到她微蹙着眉头,眸中氤氲着极难分辨的浓雾,不知在想些什么。池遂心眸光微凝,略一思忖,弯腰凑近些,眼角眉梢仿佛淬了些许冷光,一本正经地开口:“忧思如炬,愁眉不展,莫非是想到了什么人……或事?”

  无忧抬眸,对上池遂心的视线,眉眼舒展,似笑非笑,“不要凑这么近吧,就不怕我想歪了?”

  “你是在逃避我的问题吗?”池遂心深深地看了无忧一眼,语调淡淡。

  无忧轻笑了一声,“不算吧,我真是这么想的,只是多少有所顾忌,所以不得不收敛一点。”

  “顾忌?”池遂心扬眉。

  无忧应了一声,语调随意,“嗯,毕竟软肋期翼都握在别人手里,还是要有些分寸,免得惹恼了,被秋后算账,那就得不偿失了。”

  池遂心睨了她一眼,凉凉地开口:“再接再厉,千万别失了分寸。”说着,拿起抄好的《道德经》放在她面前,收回手时,指尖不经意拂过她的手背,留下一抹微凉的温度。

  无忧眉心一跳,等到池遂心绕过她,坐到桌旁拿起那个终端,才垂眸看了眼面前的纸张,其上的墨迹仿佛会呼吸一样,端方雅正,却无端旖旎。她好像给自己挖了个坑,不自觉就掉进去了。也罢,想糊弄过池止非,本就不那么容易,她有太多不能说的秘密,多亏某人放她一马,没再刨根问底。

  这边,池遂心低头划拉了两下屏幕,粗略看看,抬眸淡淡地瞥了无忧一眼,漫不经心地开口:“新的委托我接了,你是准备跟我走,还是另有安排?”

  无忧看向她,指尖捏着纸张的一角,轻轻摩挲了一下,笑道:“又是晚上吗?”

  “这次有月光。”池遂心垂眸,将手里的终端放回桌上,语调清泠,仿佛包裹着湿冷的雾气。

  无忧微怔了一下,随即嘴角抿开一抹笑意,“那看在月光的份儿上,我跟你走。”

  “嗯,那就等天黑吧。”池遂心随口应了一声,指尖点在终端的屏幕上,眼神很淡,有种说不出的旖旎味道,偏偏又冷得很。

  无忧凝眸盯着池遂心看了片刻,抬眼看向窗外,漫天的霞光映衬云卷云舒,仿佛一幅浓墨重彩的画卷。

  时间一分一秒地推移,夜色降临,一盏盏灯火亮起,光影跃动,人间喧嚣。

  池遂心关掉手上的终端,站起身,侧眸看向无忧,语调清冷寡淡,“出发吧。”

  无忧挑眉,“这天,不是刚黑没多久吗?”

  “刚好晚餐时间,不是吗?”池遂心眸底晕开一抹浮光,定定地看着无忧,开口道。

  无忧哑然轻笑,“嗯,那就走吧。”

  池遂心收回视线,等到无忧走到她的身侧,才戴上那副银色边框的眼镜,迈步朝着门口走去。

  她们的第一站,是一家西餐厅,坐在全透明的玻璃隔间里,能看到外面的江景,灯光赋予了一座城市独有的气质和韵味,与千百年前差别巨大。

  “你还记得,这里是陵川的什么地方吗?”池遂心看向无忧,目光隔着薄薄的镜片,染上些微缱绻的暖意。

  无忧微蹙起眉头,略一思索,“好像是……越陵江畔点将台……”

  “点将台?”池遂心若有所思。

  无忧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池遂心也没多问,等侍者将餐点送上来,便开始默默吃饭。

  没多久,一个熟悉的身影朝着这边走过来,无忧抬眸看了一眼,面色微沉,是谢庭晚。

  “殿下,似乎不欢迎我。”谢庭晚似笑非笑地开口,施施然坐下,抬眸看向无忧。

  无忧不甚在意地勾勾嘴角,“怎么会,只是每次见你,都没什么好事。”

  “那不正说明我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刻出现么?”谢庭晚老神在在地说道。

  无忧扬眉,“巧合太多了,难免叫人怀疑。”

  谢庭晚嘴角噙着浅淡的笑意,“殿下是这么想我的?那就是误会了,毕竟某些人对你颇为在意,我多少要顾及长辈的身份。况且,人总是爱屋及乌的。”

  “先生太过神秘,让人不得不防。”无忧轻笑了一声,道。

  谢庭晚不禁莞尔,“谨慎并不为过,说起来,殿下的灵,让我有些意外。”

  “什么意思?”无忧面不改色,状似随意地开口。

  谢庭晚顿了一下,仿佛在斟酌用词,而后才道:“太过干净了。”话出口,谢庭晚又轻笑了笑,“不过没什么,这不是坏事。”

  无忧若有所思地蹙眉,倒也没多问。

  这时,池遂心轻轻叩击桌面,凉凉地开口:“先生来,定是有事吧?”言下之意,有事快说。

  谢庭晚嗤笑了一声,“小崽子,嫌我吵了?你怎么不说另一个?”

  “你,多余。”池遂心淡淡地说。

  谢庭晚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眼里略带着几分调侃,“行了,我的时间也很宝贵。长话短说,玉简我另外帮你找到一枚。还有,这座城市里弥漫着一股不寻常的气息,这里人的灵都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所笼罩。简成玉问过我这件事,但我帮不上忙,我只是个旁观者。”说着,谢庭晚将一个盒子放到桌上。

  “你想让我帮忙?”池遂心淡淡地问。

  谢庭晚淡笑,“只是让你多留心,凡事小心。”

  “知道了。”池遂心于是道。

  至此,谢庭晚也没久留,直接起身走了。

  一个穿着黑色连衣长裙的女子与谢庭晚错身而过,眉眼温润柔软,裙摆轻扬,像是一朵菟丝花。

  池遂心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默默收回视线。

  无忧挑眉,“这次的委托与她有关?”

  “为什么不考虑另一种可能呢?”池遂心面色寡淡地开口。

  无忧面色一沉,正欲开口,就听池遂心又道,“只是觉得她有些古怪。”

  “古怪?”无忧蹙眉。

  “嗯。”池遂心应了一声,抬手轻推了下眼镜,解释道,“她身上有能量波动,很微弱,不太正常,不像是她自己的,反倒像是某种残留。”

  “你怀疑她可能受到了某种镇压物的影响?”无忧问。

  池遂心颔首,“嗯。”

  说起能量波动的测定,无忧又想到了另外一件事,“说起来,谢先生……”

  “她没有。”池遂心知道无忧想问什么,“看起来与常人无异。”

  无忧有些意外,毕竟这不符合常理,不过,多少侧面映证了谢庭晚的身份多少有些不简单。

  这一餐池遂心吃了挺久,偶尔望向夜色中的江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无忧在这里的感受自然与池遂心不同,时移境迁,陵川不再是原来的陵川,难免让人心生感慨。

  片刻后,一抹流动的黑掠过池遂心眼角的余光,她瞬时起身,“走吧。”

  “你想跟着她?”无忧扬眉。

  池遂心随口应了一声,“嗯,现在还早,委托不急。”

  无忧无奈地笑了笑,这算不算是职业习惯?“好。”

  两个人不远不近地跟在那个女子身后,有无忧在,并不担心会跟丢,所以她们十分随意地并肩走在街边,像是很普通地在闲逛一样。

  黑裙的女子引着两人一路向前,周遭的建筑里,灯火通明。

  无忧抬眸看了眼头顶的夜幕,皓月当空,千缕薄纱点缀,分外迷人。

  正在此时,池遂心眸光一凛,顺势抓住无忧的手,脚步快了几分。

  “怎么了?”无忧下意识开口,而后便眉头一蹙,“气息不对,果真有问题。”

  “嗯。”池遂心应了一声,跟着前面的那个女子进入一家成衣店,就在刚刚,她身上的能量波动突然增强。

  但几个呼吸之后,池遂心便在各种衣架的阻隔之下丢失了那个女子的行踪,于是只能侧眸看向无忧。

  无忧嗓音含笑地开口,顺便指了一个方向,“那边。”

  成衣店里的店员对行踪明显有些诡异的几人没有任何反应,兴许是已经习惯了。

  无忧所指的方向,是成衣店的后门,被白底黑纹的门帘遮着,看不清门后的情形。

  池遂心伸手拨开门帘,后面是一个很窄的走廊,走廊一片漆黑,只在两侧每隔一段距离有一个略显昏暗的壁灯。

  两个人往前走了没几步,便听到一个略显低沉的声音急急道:“借过,麻烦让让,我有急事,很赶。”

  池遂心没看见任何人,刚想做出反应,便察觉到无忧揽住她的腰往自己身边一带,顺势将人抱在了怀里。

  池遂心微怔了一下,而后听到有人低低地道了声谢,立马朝声源方向看过去,走廊里虽空空如也,但眼镜上分明显示出了一个两格的能量槽。

  “应该是能够隐形的神奇物品。”无忧轻声道。

  池遂心眸光微闪了一下,沉沉地应了一声,视线自无忧眉眼掠过,染上了几分温沉,接着低声道:“可以放开了。”

  无忧眨眼,把人松开,背脊贴着墙,脸上没有一丝尴尬。

  池遂心没动,就着这个近在咫尺的距离,凝眸,淡淡开口:“怎么看出来的?”

  “人的躯壳有温度,有气味,很容易分辨。”无忧抬眸,视线撞进池遂心眼底。

  池遂心眉眼间氤氲起淡淡的雾气,“人和人之间的差别,也很容易分辨吗?”

  无忧眉心一跳,偏头干咳了一声,毕竟她眼前的,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嗯……熟悉的话可以。”

  “走吧。”池遂心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转身向着走廊深处走去。

  无忧抬手摸了摸耳垂,无声轻笑,随即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