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仲的葬礼办得低调而迅速。
他一死, 杜家就变天了，杜爸爸大病一场，参加儿子葬礼都是勉强为之, 杜老爷子更是直接突发脑溢血被送到医院，现在都没出院。
一夕之间, 整个杜家的担子都落到了杜京墨肩膀上。
她照顾家人, 操持葬礼, 接手公司事务, 三头连着转, 迅速瘦了下去，身材单薄得像纸扎出来的, 风一吹就能倒。
她把几次上门来找的赵青黛挡在门外, 每天脚步匆匆，从不为任何人停留。
赵青黛只能躲在暗处，看着她不过几天功夫迅速消瘦，又着急又心疼，却连个上前安慰她的机会都没有。
更让她心里不安的是, 这次世界重置后，她联系不上系统了。
虽然这个滑稽头最大的作用是陪她聊天, 和她互怼，但它骤然消失，还是在如此可怖的情景下，叫人心头难安。
赵青黛想起系统之前的提醒，怀疑是世界上又一次重置，把系统牵连了。
“真是狗剧情，又害人命，又棒打鸳鸯, 现在连个滑稽脑袋都不放过了！”
现在杜京墨对她的态度，就是整个杜家对她的态度，她连杜氏公司都进不去，再次站在杜京墨面前，是在杜仲的葬礼上。
这天赵青黛穿了一身素白，她站的地方周遭一个人都没有，一个两个都在远处看着她，眼神多是鄙夷。
赵青黛目光不住搜寻着，一个是找杜京墨，一个是在找顾承。
她确实是个没什么良心的人，目睹了杜仲惨死的车祸现场，她冷静下来后，第一时间只想确定在这个世界线里，姐姐和顾承究竟有没有在一起。
她从杜家到公司，暗地里观察了很久，见顾承只出现过几次，并且都是独来独往，看着行色匆匆，态度又严谨正式，不知道究竟是来做什么的。
她只能在葬礼上找人了。
身为这个世界的男主，顾承不管在哪里都是人群中的重点，这次葬礼也是一样，他刚一走进来就引起了不大不小的骚动。
赵青黛的注意力也被吸引过去，她暗自打量找寻时机，见一波搭话的人离开了，她想上前试探一二。
一声冷嘲在身后响起：“我哥都还没入土呢，这么快就在找下家了吗？”
赵青黛立刻转身回头：“姐姐。”
“我说了，别这么叫我。”杜京墨语气态度一样冷淡。
她今天明显是化了妆的，只想让气色好一些，但巨大的变故和压力带来的疲惫感，靠化妆是挡不住的。她眼底带着血丝，眼下带着青黑，面颊两端明显凹陷了下去，下巴也尖了不少，看得赵青黛心里难受。
她变着花样给姐姐做了那么久的饭，结果一朝变天，姐姐都被折腾成这样了。
她吸了吸鼻子，把顾承抛到脑后去，也把那句到了嘴边的姐姐强行咽下，解释道：“我没那个意思，你误会了。”
“在车祸之前，我哥也经常说，我是误会你了。”杜京墨冷漠转身，“上了香就走，要不是爷爷开口，你连上柱香的资格都没有。”
杜老爷子昨天清醒了不过十分钟的功夫，知道孙子的葬礼要举行了，他的身子不足以来参加，最后提出让赵青黛来。
他说就算是杜仲，也会想让她来送最后一程的。
杜京墨只能点头答应。
赵青黛还想说些什么，但杜京墨压根不给她机会，转身就走，她只能先去上香。
只是杜京墨说让她上了香就走，但也没赶她离开。葬礼上来的大部分是亲朋，但也不乏好事者想看杜仲这一走杜家到底会不会倒，杜京墨心力都放在了应付宾客身上，只要她不作妖就没工夫搭理她。
有了姐姐前头的警告，赵青黛不敢轻易上前去找顾承搭话，只能在暗处观察，见他和杜京墨只有基本的对话沟通，看上去和普通宾客区别不大，这才放了点心。
“应该是没有在一起，甚至看不出感情升温的迹象。”她心想着，又有点难受，“就连顾承都能站到姐姐身边来，我却只能藏在角落里，还背上了害死杜仲的罪名。”
赵青黛越想越不甘心，她眼神变了又变，躲在葬礼的最边缘，直到宾客散去才终于找到机会接近杜京墨。
杜京墨本以为可以暂时松口气，结果一抬眼就看到了赵青黛。她眼神冷了下来，挺直脊背，态度防备又疏离：“怎么还没走？”
她说着想到赵青黛先前看着顾承的样子，冷笑一声：“赵青黛，你对我哥真是一点喜欢都没有，也没有半分良心。”
“我就是想看看你。”赵青黛心里委屈，眼底装满对姐姐的心疼，“不过你这句话说得对，我确实不喜欢大哥。”
“我喜欢的是你呀。”
杜京墨脸上有片刻空白。
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直接被气笑了：“你说什么？”
“我喜欢的是你，你也喜欢我，我们是恋人，我们应该在一起的！”赵青黛越说越大声，眼泪蓄满眼底。
杜京墨低声说了一句胡说八道，扭头就走。
赵青黛赶忙上前拉住她，泪珠大颗大颗落下，砸到姐姐手背上：“我说真的，只是你不记得了而已。你给我一个机会，我肯定能证明给你看的！”
就像上次一样，爱总能让她们走到一起。
杜京墨的理智告诉她，现在应该抽出手来甩开赵青黛，也甩开她的一派胡言。
但那几滴眼泪烫得厉害，让她指尖颤抖，使不上力气。她闭了闭眼，不肯回头，冷声道：“放开。”
赵青黛越发加大力气拉着她，甚至把她的手臂抱在怀里：“不放，放开姐姐就不会再见我了。”
杜京墨被气笑了：“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她转过身，掐着赵青黛的下巴让她抬起头：“那行，跟我说说，你怎么证明？”
这一刻赵青黛想把小说剧情人物觉醒的事情再说一遍，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系统已经不见了，她不知道将一切都捅破对系统会造成什么影响。万一真的被格式化了，那她和害死了个人没有区别。
她咬紧下唇，最终只说出了一句苍白无力的：“你给我一点时间，我肯定能证明的！”
这话实在是太轻飘太可笑，话音刚落下她就听到了一声冷笑。
杜京墨掰着赵青黛的手，将自己的手臂抽出来：“你不是很会撒谎吗？怎么现在就这种水平了？”
“因为她大概可能是，没有撒谎。”
女声出现的突然，她们一起扭头朝着声音来源看去。
身着黑裙不施粉黛的乔娇娇从树荫后走了出来，也不知道她在那里听了多久。
杜京墨没想到她会参与进来，皱眉反问：“你这话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能证明她说的是真的，她喜欢的真是你，你们应该好好谈恋爱的！”乔娇娇说得咬牙切齿，“而我，我也应该和杜仲好好谈恋爱的！”
这番话落在杜京墨耳朵里，是云里雾里完全理解不了，落在赵青黛耳朵里，是平地一声雷，把她脑子都炸清醒了。
“你记得？！”她眼睛里爆发出巨大的光亮，一把拉住了乔娇娇，像拉住了救命稻草，“你记得多少？你和大哥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乔娇娇怕人以为自己疯了，憋了好久，终于找到了赵青黛这个诉说对象：“元旦在一起的，刚确定关系没多久他就出车祸了。我担心他担心的连续失眠，吃了安眠药才勉强睡着，结果一睁眼，回到夏天了。”
那时她吓了一跳之后就迅速想开了，心想这样也不错，起码杜仲没事了，人活着比什么都强。
结果再一睁眼，世界又一次大变天，杜仲居然死了！
她到现在还是不能接受，差点以为上一次时间倒流是她的幻觉，一切都是她不能接受杜仲死亡臆想出来的。直到刚刚，她听到了赵青黛的话。
“这种见鬼的事情，居然能来两次，两次！”她越说越激动，“你们知道我花了多大的力气才追到杜仲吗？结果我和他谈了一个月不到的恋爱，他就没了！”
“你们知道死老公是什么感觉吗？”
赵青黛无语片刻：“……对不起，不知道。”
上次世界线重置她把重点放在了陆安时身上，没想到还有乔娇娇这么一个bug在。
“我大概明白了。”她喃喃着。
小说世界里的大部分人，都是背景板，是路人甲，是世界线怎么变动也会被动接受的存在。乔娇娇曾经也是这样一个存在，她是背景的一部分，和主线剧情无关，只是附属于杜京墨设定的一部分。
但是在一周目，她这个不属于剧情的人物，和主要剧情人物杜仲谈恋爱了。
她和剧情产生了关联，但不管是重置前还是重置后，剧情都没她那部分。所以她成了世界线的例外，她的记忆并没有随着重置而推翻。
“你明白了？”杜京墨拧眉反问，“我不明白。”
她看着乔娇娇：“你说，我喜欢她，喜欢一个……”
满口谎言，性格卑劣，害死她哥哥的凶手。
杜京墨有无数的词汇形容赵青黛，每一个都很贴切。
但此刻，她看着她泛红的眼睛，耳边忽然响起了在太平间里，她哭着说的那句“别这么看着我，求你了。”
什么重话都说不出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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