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靖梣带着大批人马很快回到了皇城。直到此时,朝中各方才得到一点消息。
对于这场险些酿成巨祸的刺杀举动,以顾冕为首的东宫人很快就理出了头绪。
果然,从大肆编造谣言将京郊干旱的祸因归咎于上天对于施政者不仁的惩罚开始,这场针对李靖梣的暗杀密谋就开始了。当李靖梣被舆论裹挟不得不做出“外出祈雨”的应对时,栖霞寺的名字就被有心人反复提及,一步步把她往栖霞山上引。在对手的心腹位置安插自己人,并非李靖梣的专属杰作,高明的对手同样深谙此道。当李靖梣入住枕霞宫时,她的一切行踪早已落入了敌人的掌控,何日上山,何日去栖霞寺,何时出发,走何道路,身边带多少侍卫,敌人全部一清二楚。乃至栖霞寺方丈清莲大师在这日外出城南讲经,也是一场精心布置的调虎离山密谋。
至于策划这一切的幕后黑手,不用猜也知道是谁。
他们在栖霞山上编织了一张天衣无缝的网,等着李靖梣入彀。这原本是一场必输的赌局,李靖梣身边所有近卫的惨死,恰恰证明了这一点。但有时候天命的选择并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十几年前他们曾无比痛恨这一点,十几年后却又对此深信不疑。李靖梣的死里逃生,在经历过上一次东宫惨案的老东宫人眼里,多少有种命定的意味。
这一日她把朱豫安传召进东宫,当着包括越中在内的二十九名死于栖霞山的亲卫的尸身的面,丢给他一份口供。那是他昔日的“好兄弟”此次枕霞宫的戍卫统领何义信亲口供述的罪状。这何义信之前一直是朱豫安的参将,两人关系情同手足。去年朱豫安被打压去职时,何也一同解职在家,朱豫安一直心怀愧疚。待到官复原职,立即便恢复了他好兄弟的地位,并将步军东营的半数兵马都交给他指挥。只是他不知道的是,这何义信私下里为求自保早已变节,成了敌人埋在他们眼皮底下的一枚棋子。朱豫安对此毫无所觉,依然对其委以重任,引狼入室,险些酿成无法挽回的灾难。
朱豫安看到越中惨死的情状,悲痛莫名,自知罪孽深重,无颜再见东宫兄弟,请求以死谢罪。顾冕见李靖梣杀心已起,忙求情道:“目前朝廷正值用人之际,朱豫安固然有失察之过,但念在他昔日救驾有功,似乎可以将功抵过,降职留用。”李靖梣忍了又忍,以“朱豫安过错甚大,虽则有功,不严惩不足以警戒后人”为由,将他贬出了京城,“去守南疆吧,十年之内,不要想着回来了。”
南疆虽然地处偏远,却依旧可以让他发挥所长。朱豫安对此无话可说,叩首谢恩,就此拜别离去。随后,李靖梣命人在华凤门外架设了一座高台,高约九丈,长宽皆有二三丈,边上设有百级悬梯,人登高其上,近可遍览京城内景,远可高瞻栖霞山的熊熊烈火。百官每日上朝都要打那儿经过,无不疑心这高台的作用。但李靖梣一直把它晾在那里,一连三天没做任何表示。
整整三天,栖霞山仍陷在一片火海中。草木成灰,生灵涂炭。原本应是柳絮飞扬的季节,皇城里却飘满了烟灰,纷纷扬扬的,好不呛人。尽管官府多次张榜提示火不会烧到建康城来,大街小巷里的恐慌仍在蔓延。这日早朝,连一众阁老们也坐不住了,纷纷表示要尽快想出办法,遏制住这股火势,然而讨论的结果,除了等雨别无他法。散朝时,王中绪望着那烟灰中的高台,忽然灵光一闪,问顾冕,“殿下当众设高台,是否是为了求雨?”顾冕对此讳莫如深,道:“王阁老莫急,且拭目以待!”
到了傍晚,李靖梣乘步辇来到尧华宫,对着两扇封闭的大门凝视许久,命令守门侍卫将门打开。如眉小心指挥着步辇调了个角度,对准门框缓缓步入。凉月吩咐了侍卫几句,也跟了进去。宫门又从里面缓缓关上,恢复了生人勿近的威严。
而所有人都未曾留意,在不远处的角落里,李靖樨已经一个人站在那里冷冰冰看了许久。手里攥着一个小太监匆匆忙忙塞给她的一块皱巴巴的黄布帛,两行凌乱的手书,不知是在怎样仓惶的情势下写就的,语气甚重,反复交代,让她赶快走,回西北去,不要在京城逗留。她感觉很糊涂,不单是黄布上的警示。仿佛一夜之间,她周围的一切就都变了。变得好像这座皇宫一样,对她紧紧地关上了大门。
“很遗憾,本来,我也以为我们没有再见面的必要了!”
内宫里,李靖梣并未下辇,神色如常地端坐在椅子上,俯视着对面那恼羞成怒的人,“但是你的这些鬼把戏,实在让我大开眼界,因此不得不来。”手指轻轻勾了一下,凉月就把一箱子的弩|箭搬到了他的面前,“咣”的一声摞在地上,拍拍手,微微笑着守在一旁。
“这箱子里的箭有一半被抹上了西域最有名的蝎毒,凡人触之,不出一个时辰,便会毒发而死。而另一半……则干干净净一点毒都没有。世上偷工减料的事孤见得多了,在杀人这件事上偷工减料的,孤还是头一次见。”
李平泓额上的筋肉不自觉跳动了一下。
“后来周夫人一语点醒梦中人。原来这叫一半生,一半死。”
“一半生,一半死。”她重复品味着这句话,目光微垂下来,施舍般地瞥了他一眼,“难为你在杀本宫的时候还想着给我留条‘生路’,如果孤没猜错的话,这便是我父皇的底线了,是也不是?”
李平泓脸上瞬间变幻出各种色彩,有惊讶,有惶恐,有懊悔,有妒恨,还有那万年不变的阴鸷底色。
但眼前人的聪慧显然超出了他的想象,她几乎是在砧板上有条不紊地肢|解他的诡计,
“后来我回想了一下,其实这些年你有很多机会可以杀我,但迟迟没有动手,都是因为同样一个原因——我父亲虽然死了,但他还一直活在你的潜意识里,并且随时都能醒过来。这些年你一直在挖空心思地试探我父亲的底线。你害怕,如果置我于死地,那么,就会惊动我的父亲。就像十四年前你设计杀我哥哥时那样。你越界了,你没想到他还能醒过来,并且立我为储,因为你自始至终只是一个附庸,而我父亲才是这具身体的真正主人。”
“知道我为什么会对你如此了解吗?”李靖梣招手示意凉月和如眉上前,“这二位也算是你的老相识了,凉公公更是从小伺候我父皇长大的老人,对你的转变他们了解得比我还要清楚。从清河六年开始,你就有些‘不太正常’,后来所有发现这一切的人,我的母亲,我的哥哥,都受到了你的冷待和疏远。你刻意在我哥哥面前,将我母亲的死因引向严太后的得势,但你没想到有一天,我哥哥会查到你的头上来。那时候你就已经决定要杀他了。可惜当时,他并未对你的心计之深、手段之残忍、品性之卑劣有充分的了解,所以未作堤防,最终败在了你这恶灵的手中。后来,你又如法炮制,将我哥哥的死因刻意导向严太后和萧王。借我的手除去了你一直想除去的人。我想,萧王的那场刺杀行动,你更期待的结果应该是成功吧。因为你知道你永远不可能亲自动手杀我。”
李平泓面色铁青,只是一言不发。
“即便你想杀我,也不得不在潜意识里给我预留一条‘生路’,这就是‘一半生,一半死’,你知道我父亲的底线在哪里,你怕杀了我自己也跟着死了,所以想用这种方式麻痹我的父亲,最终的结果不过是想同时置我父女二人于死地。”
如眉听到这里,早已气得浑身发抖,恨不得上去掐死这个恶灵。
“可惜,你的如意算盘终究是打错了。非但我你杀不死,连你体内的我父亲你同样也杀不死。因为你,从头到尾只是一只可怜的寄生虫。依靠吸食我父亲的血肉来生存。把你当做一个完整的人看待,都是高估你了。”
李靖梣高傲的姿态,毫无保留的蔑视,以及打蛇七寸的精准,都让对方感到前所未有的羞辱和恼怒。
突然。那双眼睛血红起来,趁所有人不备,抓起箱子里的箭,歇斯底里朝她冲过来,狠狠刺向李靖梣的心口。步辇跟着剧烈摇晃起来,“那又怎样,那又怎样?你现在还不是落在我手,只要杀了你,和你一起死又怎样?这江山终归是我的。哈哈哈哈……”
如眉失声尖叫了一声,想要阻止却来不及。那箭已经扎进了李靖梣的心口。就在这时,那诡异的笑音却戛然而止,原来,他手里攥的箭是没有箭头的。只是在李靖梣的贴身护甲上撞了一下,就折断了。只余一小截箭尾留在手中。
李平泓目眦欲裂,面色狰狞,突然丢了箭尾,改用两手掐住了李靖梣的脖子。
凉月正要出手,李靖梣却神色淡定,示意:“不必。”就这样任由他掐着。
凉月再看时,才发现那人此刻的形态非常的丑陋和别扭,双手像僵尸一样奋力地前伸着,脑袋和脖子却古怪地往后缩。看起来很像普通人脱马甲的姿势,只不过这‘马甲’脱得实在是夸张,好像他的脖子以下要把他的脖子以上整个都吞噬进去。
他的脸色慢慢涨得通红,不得不收回手来,扭曲着身子跪在地上,不敢动,也不敢说话,只是指甲抠着地面,静静地,静静地等待什么过去。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大概是平安度过了,他猝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起来。
李靖梣讽刺的声音从顶上降下,“如何?我说得不错吧,你就是一条可怜的寄生虫。想要霸占我父亲的身体,如果仅仅是这样也就罢了,你不该,妄蓄大志,害我兄妹。”
“你忝居帝位多年,所行多为诡道,视王道教化为浮物,多加侵蔑。殊不知天子之道,应以教化为先,两者并举,方为正道。事情到此也该做个了断了。孤虽不会杀你和你的那帮小儿女,但也有的是办法让你求仁得仁。”
当晚,李靖梣把所有皇子公主全都召进宫里来。
李平泓共生有八子八女。八子中除前太子李靖植、敦王李靖棹、诚王李靖楠、温王李靖桥已相继宣布身死外,还余四子,分别为昆王李靖棚、廉王李静柏、临王李靖横、肃王李靖极。其中最年长的昆王李靖棚今年才只十一岁。八女中,除李靖梣、李靖樨两位嫡女外,只有三公主李靖枟,四公主李靖栌过了十四岁,其余诸女,五公主李靖椿,六公主李靖柠,七公主李靖榆,八公主李靖梢,均未过婚嫁年龄。有的皇子公子尚在未知事的年纪,便将他们的母亲一同召来。
李靖梣对在座众人道:“今日孤去拜见了父皇,父皇在病榻上告诉孤一件事。他说,三天前他做了个怪梦,梦见他去栖霞山给先太后上香,在山上偶然碰见一只朱红色的大鸟,在院子里乱叫,盘桓不去。于是就拿起箭来,一箭将大鸟射落,不料那大鸟瞬间不见,却掉下来十根流光溢彩的羽毛。醒来后,父皇最初不以为意。谁知一连三日,父皇都梦见了那只大鸟,特意来找父皇寻仇,朝他口喷烈火,口口声声叫嚣让父皇偿还它的十根羽毛,幸好此刻栖霞山传来一声钟响,大鸟受惊遁逃,但临走前扬言还会回来报仇。父皇受惊醒来,觉得这个梦很怪,于是就传钦天监解梦。钦天监说,此梦为大凶之兆,这只红色大鸟乃传说中的朱雀神鸟,口喷烈火,正应着栖霞山的大火。大火连烧三日不止,乃朱雀神鸟终日盘桓不去之故。”
李靖梣平日很少当众在人前说笑,大多时候都是板着一张脸。乍一听到她这样的长篇大论,众人都有些无所适从,无一人敢附和,也无一人敢不听。气氛一时有些冷场,但她不以为意,
“父皇问,可有什么法子能够化解?钦天监说:解铃还须系铃人。此事既由人间天子误伤神鸟所起,自当由人间天子来弥补过失。如今神鸟借故狂发神威,向天子讨要羽毛,天子应尽快归还羽毛,放它离去。父皇大惊说,那羽毛还在天上时就已经化了,如何归还?钦天监说:此事既出自栖霞山,可以向栖霞寺的高僧求解。”
“于是孤就派人去万安寺把暂时借居的栖霞寺高僧清云大师请了来。清云大师博学广智,当场便参透天机。原来这羽毛不是别的,正对应着人身上的三千烦恼丝。就是头发。”她怕那些小的听不懂,就指了指自己的发髻。“天子打掉了神鸟的羽毛,那就要用天子的‘羽毛’来归还。这样才公平。可天子的羽毛是何等贵重,怎能轻易损伤。清云大师又想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就是用十个天子之子的头发来代替。”
众人起初听得云里雾里,听到这儿都是心中一突。已经有人在底下数了。皇帝所在世的子女当中,除皇太女同胞姐妹二人外,恰好还剩十个。这个梦简直就是为他们这些庶子女量身定做的。
“孤想诸位弟妹也是愿意的。是也不是?”众皇子公主哪敢说不。
“父皇说,如果用他十个儿女的头发可以换栖霞山的大火熄灭,救亿万生灵于水火,他将在所不辞。清云大师却摇了摇头说:这样只算是偿还自己的债务,却不能算是大德。父皇问:何谓大德?清云大师说,此鸟受伤以后,性情已经大变,即便今朝退去,明日势必卷土重来,栖霞山将永无宁日。如果天子能替百姓永除后患,便是大德了。父皇问:如何永除后患?清云大师说,其实梦中早有启示,唯一能镇住这只鸟的便是栖霞寺的佛钟声,唯有王子们遁入空门,与钟声相伴,方能镇住神鸟,使其不敢来犯。于是父皇便下旨,令十名子女代父出家,常伴青钟古佛,为民谋福,为国消灾。”
她使了个眼色,就有十名僧人托着十个方盘进入大殿,一字排开,每个托盘上都摆了一把剃刀,一件灰衣僧袍,一件木鱼,一串念珠和三本佛经。
“这些是孤赐给你们的,希望你们入佛门后,好好修行,从此了却三千烦恼,勿生妄念。”
一语落下,殿中早已哭泣声一片。皇子公主们不愿意离开皇宫,离开母亲,嫔妃们也不愿离开骨肉。抱着儿女悲声痛哭。有一位公主的生母看起来面生得很,想必是从未参与过争宠,看着公主头发还没有长全,恳求能够代替女儿出家。皇太女自觉已将前因后果悉数告知,没有必要再重述一遍。冷脸乘辇离开。背后是凉月那声很温和的,“剃度!”
富宜宫内殿里,如眉正帮李靖樨梳着头发,她这头温凉的长发像极了先皇后当年青丝在肩的样子。在那许多个不知闲愁的日子里,她都是这样褰帷正坐、轻晃素足,由如眉们帮着把青丝挽起,由凉月们引领着面见君王。
二公主双手缠着一根丝线,在手上编出各种好看的花样,一开始舞得飞快,偶有不记得的地方就高高地举起,如眉看一眼便用手指点迷津,二公主茅塞顿开,勾住这根阵眼继续把手花飞舞起来。短短几个来回,她就把蝴蝶、金鱼、大象等各种动物从掌心处变出来。把个幼时的游戏玩得不亦乐乎。如眉笑得眉眼弯弯,一面替她解决实际中遇到的困难,一面又为她构思下一个要编的素材。正玩得高兴呢,忽然听到一阵哭声从湖上传来,二公主停了指上的动作,翘头往外看,“外面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像有人在哭?是有人死了吗?”
“呸呸呸,哪有的事儿,我出去看看,你别动哈。”如眉放下梳子,急急地出去了一趟,回来时脸上多了一丝愁容。她当然知道是谁在哭,又是何缘故,她一整晚缠着李靖樨,不让她出去富宜宫,就是为着这个事儿。
突然发现李靖樨不见了,一扭头才看见她倚在窗边,静静的,不知在看什么。
那一瞬间,如眉以为看见了先皇后。她越来越有先皇后的影子了。尤其是从西北回来一趟后,整个人的气质有点脱胎换骨。淘气的时候还是像小时候那样淘气,让人忍不住疼进骨子里,但看着你的时候眼神里多了点欲说还休。她好像开始懂得掩藏自己的心事,并且开始不自觉地用自己刚刚破壳的稚嫩的身体,慢慢触碰这个险恶的人间。尽管一切都和她刚认识的时候不一样。但如眉能够深深地感觉到她那种承自先皇后的敏锐的直觉,细腻的思量。
她长大了,这一天来得如此突然。如眉有种想哭的冲动。
但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她美极了。她们都在等待她成熟的那天,不同于皇太女那种压抑的紧张的残酷的美丽,她被期待成像满月一样,饱满升空,光灿夺目。没想到他们全都估算错误,她长成了一弯隐秘的新月,在黑洞洞的天空上,谨慎地悄悄地露出了月牙。
——花絮1——
“看来,她也不喜欢你弟弟,要不这场婚事……”
“母亲,不管她喜不喜欢,这件事已成定局,没有任何反悔的余地了。不然,爹爹也不会把弟弟教训了一顿又关起来。”
“可是,唉……娘刚见到她的时候,她是那样一个善良可爱的小姑娘,娘当时就想一定要把她讨来做儿媳妇。谁知道她竟是今上的掌珠。明知和东宫联姻,会让咱们全家卷入这场是非中来,可是,娘亲就是打心眼里喜欢这孩子。可你弟弟偏又是个不省心的主,你娘我怀你姐弟俩的时候不知得罪了哪路菩萨,把你俩的性别给颠倒了。你随了你爹,你弟随了我,虽说随我也没啥不好。但我们是认死理的啊!”周晓川沉默不语。
“娘这心里巴不得你替咱家给娶了。可是,你又是个女孩子,人家未必肯答应。”
“娘,您胡说什么呢?即便我是男子,我也不喜欢她,这么刁蛮任性。”
“我就想要一个刁蛮任性的闺女,能在我身边对我撒撒娇什么的,不找她当儿媳妇,你给我啊!”
“别,娘,您还是和爹再生一个吧!”
“我就知道你们谁也指望不上。”。
——花絮2——
岑杙才站了一会儿,就开始得意忘形了,手扶着船舷,把李靖梣揽过来,圈在了自己和船板之间。低头嗅进她的发香。
“咦?好奇怪,都是被海水打湿过,为什么我的头发是咸的,你的却是香的?是不是,你背着我偷偷熏香了?”
李靖梣脸上的赤度蔓延到了耳朵根,不去回应她的胡言乱语。
暗道熏没熏香你还不知道吗?从昨晚到现在她们一直在一起。
她哪里想到岑杙只是借口更贴近她一点而已。
皇太女后背抵上了船舷。
被她逼迫着,一下子紧张起来,“你……”这块区域难得清静,但两头随时都有人来,她可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看到,半握了拳推了推她,“坐回去,别闹了,被人看见。”语带威胁,但声音却软弱无力,还有一丝慌张和求饶。
岑杙心里狂笑,嘴角却得意地咧着,又朝前挪了挪,两只手撑着船舷,把她圈在了臂弯里,“你叫我声相公,我就不闹了。”
皇太女瞬间就面红耳赤了,不可思议地瞪着对面人。“你起不起开,再不起开,我就……我就……”
“就什么?只是叫下相公而已么,而且早晚都要叫的不是么?现在叫能让我欢喜,难道你不开心么?”岑杙改撒娇了,逼近她的脸孔,非要她叫不可,“就叫一下么。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要不然,我可真亲你了!”
灼热的呼吸已经逼到面门了,李靖梣知道她说了就能做到。心里真有点怕的。但是她长这么大还从未唤过别人相公。这个字眼对她来说既新鲜又羞耻,是绝对难以启齿的。
是故咬紧牙口,坚决扭开脸,抵死不从。
岑杙叹了口气,悻悻道:“算了,算了,既然你不肯叫我相公,那我吃点亏,叫你娘子吧,这回你可答应了?”
李靖梣白了她一眼,费解她那吃亏的设定,怎么叫不都是她占便宜么?
岑杙瞧她凶巴巴想咬人的样子,噗呲一笑,“好了好了,不逗你了。真是不解风情,作为你未来的相公,我啊没得选,只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咯!”
李靖梣看着那张洋溢着幸福的笑脸,鼻子微微酸疼,扭头看着海面,掉了颗眼泪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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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误发了两遍,又添加了一些新情节以及两个花絮。不要见怪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