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乱的客厅里除了溅了一地的茶水, 就只剩下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
“我不同意！”
颜动像是拼命地想要否定着什么一样，语气激动地说：“我不同意！”
“你说你不想看到我，好, 我就不出现在你面前, 你说不想自己的生活被打扰, 好, 我去哪都提前打好招呼”
“你还有什么要求你都可以提的, 我都可以满足，但唯独离婚不行, 我们不可以离婚的……”
昔日里意气风发的男人此时憔悴不已, 西装皱皱巴巴的穿在身上，眼里密布着红血丝，下巴上也全是青紫色的胡渣。
但他对这些都充耳不闻，只看着沙发上的女人一个劲地说：“木青，你不可以这样对我的……”
“你不可以这样对我……”
沙哑的声音颤抖着，哽咽着，求饶着，像是要卑微低落到尘埃里。
木青忍不住闭了闭眼：“我对你怎么了？颜动你搞清楚, 我们之所以会走到如今这个地步到底怨谁”
“出轨的人是你, 不是我”
比起颜动, 木青的情绪自始至终都很平静, 她就这么用着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绝情的话。
这些话全部化为了刀，一刀一刀地往颜动心口最软的那块肉上插，直到血肉模糊。
“是, 是我的错, 但是我想要弥补的……”颜动惨白着脸：“你就当，就当给我一次弥补的机会行不行？”
“我就想要一次机会, 就一次……”
“我不需要你的弥补，也不想给什么机会，离婚就好了”木青打断他的话，丝毫不为所动。
“我不离婚我不离婚，我说了我不离婚！……”这翻来覆去的两个字眼终是将颜动给刺激到了，他忍不住崩溃出声。
他真的就只剩下这么一点念想了……
心里的恐慌如海水般上涌，颜动又害怕又无助：“我们离婚了女儿怎么办？栖栖怎么办？”
提到颜栖，木青忍不住又沉默了，而颜动则像是抓到了什么救命稻草一般：
“对对对，你想想栖栖，你想想我们的女儿，她需要爸爸的……”
但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蓦然响起的一道声音给打断了。
“不用考虑我”
颜栖不知从哪走了出来，她看着客厅里的两人，颤着唇说：“不用考虑我”
“栖栖！”木青不知道颜栖是何时回来的，又听到了多少。
“没事的妈妈”颜栖对木青扯出一个笑容：“我已经二十岁了，你们之间的问题我不插手，你不用考虑我的”
“我只希望你可以开心一点”
其实理智早就在崩溃的边缘徘徊了，但颜栖强还是强撑着将自己要说的话说完。
但她的这番话却像是宣判了颜动的死刑一样，颜动一下子就跪下来了：“不要，栖栖，不要，你帮帮爸爸吧，爸爸不想和你妈妈离婚”
“你就当我求你，你就当我求你好不好……”
记忆里高大伟岸的身影和面前卑微低下的人影重合到一起，让颜栖的眼眶一下就红了。
她抿着唇，又咬住，克制着自己快要压抑不住的哽咽声，一句话都没有说。
她不能说。她不敢说。
客厅里安安静静的，谁都没有说话，颜动眼里从一开始的祈求，到麻木，到破败，到绝望。
他终于放弃了，从地上爬起来，灰白着脸，踉跄着步子走了。
“砰”
门关了。
……
出来的时候迟笙还在那儿等她，冲她笑，和她说话。
她问她：“姐姐，材料弄好了吗？”
好了吗？
颜栖也不知道，她就这么看着迟笙，看着看着，眼泪就下来了。
谎言被戳破的时候，她没有哭，自己的爸爸跪在地上求她的时候，她没有哭。
但现在迟笙只是冲她笑了一下，她就忍不住了……
“怎么了？”迟笙一下就慌了。
她和颜栖从相识，相爱，到相知那么长的时间里，她见颜栖哭过的次数几乎寥寥可数。
而现在居然哭了，迟笙想都没想地就想过去抱她，但被颜栖给拦住了。
“迟笙，你知道的对不对？”
“知道什么？”
“你知道我父母之间的事情，你在露营时说的那个朋友其实就是我，对不对？”
迟笙这才反应过来颜栖说的是什么，面色瞬间惨白。
“我……”
“你果然知道”颜栖笑了，她这一笑，眼里的泪也落得更快了。
“我是知道，但事情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迟笙想解释，但越解释越语无伦次。
“算了”颜栖摇摇头说：“迟笙，算了”
什么算了？
迟笙眼睛也红了，她想去抱她，但她进一步，颜栖就退一步。
“姐姐你别这样……”
“我也不想这样的……”呜咽声开始有些克制不住地从喉管往外溢，颜栖其实有些忍不住了。
她难过，她也想迟笙抱抱她
但她却只是呜咽地说着：“迟笙，她是我妈妈，你不能，也不可以不告诉我的……”
“你走吧”
……
颜栖回来的时候，木青正在清理地上的茶渍和玻璃器皿，她忙走过去。
“妈，我来吧”
“好，栖栖来”木青也不拦着，将所有的事情都让给颜栖，只是那温润的目光还一直停留在她身上，带着母亲对孩子特有的温柔。
一转眼，她的宝贝就这么大了。
真好。
等打扫完后，木青笑着对颜栖说：“栖栖，过来坐，陪妈妈说会儿话吧”
“好”
颜栖坐下了，木青笑着拍了拍她的手。
“还记得你小时候吗？每天早上去上学，我就会在窗台边看着你，等着你在楼下叫我”
“然后我会对你说：【宝宝，要好好过马路】”
“你会说：【好】”
“我说：【宝宝，要好好看车】”
“你也会说【好】”
“我说：【宝宝，我会想你的】”
“你还是会说：【好】”
或许是木青的语气太温柔了，又或许是回忆太美好了，颜栖听着听着就忍不住笑了，笑着笑着，就又哭了。
也没有声音，就这么任凭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在地上，在沙发上，在手心里，砸出片片冰冷的水花。
“好好的怎么就哭了呢？我们宝贝不哭，妈妈在这里呢”木青笑着帮颜栖擦擦眼泪。
“我们栖栖长大了，是大姑娘了，不是小时候了，可以不需要妈妈了”
“才不是”不知道是被哪句话触及到了，颜栖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下来了。
她捂着嘴，不想哭，不想让木青担心，但哽咽声却透着掌心一直在往外溢，她说：“我需要的，我一直都需要”
“好好好，需要需要”木青的眼里也有了泪光在闪，但她还是笑着说：“只要我们宝贝需要，妈妈就会一直在的”
她将颜栖搂紧怀里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就像小时候那样，从来没有变过。
一如她对颜栖的爱。
颜栖问木青：“妈，你还爱爸爸吗?”
“不爱了”木青说。
“是从他出轨的时候开始吗？”
“不是，是从他没有那么爱你的时候开始，我就不爱他了”
颜动不爱颜栖，他一直都觉得是颜栖抢走了木青所有的注意力，所以他不爱她。
颜栖是知道的，即使木青将她保护得很好，但她还是知道，知道自己的父亲在怨恨自己。
“所以你是害怕我发现他不喜欢我，才将他从你身边赶走的吗？”
“才不是，是我嫌弃他没眼光”木青亲昵地摸摸颜栖的头：“我们栖栖明明那么好，那么优秀，她应该值得所有人喜欢的”
即使木青一直在告诉颜栖她很好，她很优秀，一直在安慰她，但颜栖还是忍不住在想，如果没有她
“妈，如果没有我”
“不会的”颜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木青给打断了：“就算没有你，妈妈也不可能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你爸爸一个人身上”
说到这里木青停了一下，又继而缓缓地说：“栖栖要记住，在这个世界上，不是你不能没有妈妈，而是妈妈不能没有你，知道吗？”
“嗯”
“宝贝，妈妈永远爱你”
“嗯”
这一声声“嗯”里，包含了颜栖所有的委屈，庆幸，和爱。
“妈，我今天想和你睡”
“好，和我睡”
以前颜栖一直以为和妈妈睡觉是小孩子才有的特权，但她忘了，在木青面前她永远都是小孩子。
晚上睡觉的时候，木青和颜栖说起了关于她小时候的很多趣事。
颜栖也和木青说起了她生活的点点滴滴，有小学的，有初中的，有高中的，有大学的。
一直到结束时两人都有些意犹未尽，这样难得的时光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睡吧”木青给颜栖掖掖被子。
“嗯”
听着身边渐渐趋于平稳的呼吸声，颜栖的心跳也随之缓慢了下来。
她有些失眠，于是干脆侧身看着身旁熟睡着的木青发呆。
不知道过了多久，空气里响起了一声轻轻的：“对不起……”
而这一声落下，有人的眼角就蓦然留下了一滴清泪。
栖栖，宝贝，你永远都不需要和我说对不起。
因为从你出生起，你就有做任何事都不向我道歉的权利。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