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耽美小说>女捕>第204章

  画舫春灯桃叶渡,秦淮旧事难论。

  夜幕下游弋在秦淮河上的画舫犹如平波起了座高楼,张灯华彩有笙箫。老鸨子招呼着客人来到了楼船上,虽然生意上门不应该拒绝,但此刻她的神情就是有些为难,身后年轻英俊的公子则迫不及待,推开了老鸨子自己朝着画舫内最贵的那间宾房走去。

  “哎呀张公子,都说了离魅有客,我找别的姑娘伺候你。”

  老鸨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却让张家公子更加急迫地往前冲,别人追都追不上。年少气盛的少年郎怎么能够容忍心爱的姑娘取悦别的男人。什么教养都不顾了,来到深楼的一间房前就一脚踹开了门。

  可是看到门内的情形,他兀地一怔。当先看到的是一个捕头魁伟的背影,手拿着明晃晃的官刀,再看他心心念念的离魅姑娘,只穿了个肚兜发微散额微汗,胸脯挺翘起伏未定,薄纱外衣就落在一旁上有划痕,乍一看就像恶捕逼迫花魁就范。她美丽带着些清纯的冷艳又妩媚至极,十八年华却如久封的醇酒打动着少年的心。

  而他也被眼前的魅色所迷一时忘了反应,却是那魁梧捕头一下脱下了身上的玄色罩衫为离魅遮住了娇躯,一双豹眼就盯住了闯入的人,还微微侧身挡了些离魅不让人窥视,换来离魅脸上一抹惊讶而后微微倚靠。

  他回过神来,怒斥道:“为老不尊的老家伙你是什么人,敢仗势欺负离魅?还不快放开她!”

  捕头没有回话,倒是老鸨子追了上来,一看屋内情形就脸色刷白道:“离魅呀是张公子非要闯来见你,我拦……”

  “妈妈我知道了,你去忙吧,这里我来处理。”离魅打断了老鸨的话,老鸨应了声就离开。离魅便拉了**上的罩衫遮住了身躯,冷声道:“张显祖我的规矩你忘了吗?”

  “我没有忘,可是你总是避而不见,却接待…接待这些老东西。”

  “我为什么要见你?你根本不值得入我眼,现在还打搅了我和南宫捕头的雅兴,别再来烦我,滚!”

  离魅的眼神像刀子一样,他见她还挽着了身旁的老男人甚至娇柔依偎,嫉妒使他红了眼,“难道我的真心就比不上他们的逢场作戏?离魅我已经改了,你要是有难处我也会帮你,你不该困陷在这种地方。喂!不管你是捕头还是什么,离她远一点,否则……”

  “自不量力。”离魅冷笑一声,却又是娇声道:“昊天公,你英勇神武,你帮我把他赶出去,我们再促膝长谈。”

  南宫昊天皱了眉,他抽回了手,叹息道:“唉~公子既然离魅姑娘这样发话,你请吧,免得伤了和气。我不会对她怎么样的。”

  “放屁!看招。”

  他不愿意就此离开,架起拳脚就冲了过去,捕头高大的身形将离魅挡在了身后,轻松擒拿住了他,可离魅却不知为何突然一声闷哼,嘴角渗了血。他们都吃了一惊,捕头扶住了离魅,他也要上前,本来还客气的捕头一下子动了粗,直接将他从窗户扔到了冰冷的秦淮河里……

  “那时的江水真的很冷呀,我扑腾了几下就昏迷了过去被人救回了家中。离魅也没再接客,我却好几次看到南宫捕头出入她所在的琼花馆,只不过换了便服,好像独受青睐。小僧那时还是心浮气躁的年纪就屡次找了他麻烦大打出手,他不堪其扰动用了衙门的关系以一个扰乱治安的罪拉我回衙门打了板子收监,在被关押之前还有个黑衣人莫名其妙要杀我,也因为我被关押而不了了之,我再也没见过那黑衣人,许是认错了人吧。再然后我从牢里放出来因板子的伤大病一场,等恢复都又是三个多月后了。”俊俏的白衣僧为对面的女捕添了茶,焚香清幽的禅房里,他又回忆起了往事。

  禅房素洁,没有多余的装饰,佛经没有几本,字画倒挂满了墙,几乎都是离魅的单人像,只有一幅是她靠在一名捕头身旁的样子,画的便是他一直忘不了情景。

  “穿着捕服逛花船,真的是令人印象深刻啊。”吾心和尚笑起来,没对南宫碧落的突然来访有任何排斥,也没因为以前与南宫昊天的不愉快有担心。发生过的事有人问便提,没有什么好隐瞒,就像这屋子里的画,他只是未能看淡忘怀罢了。

  南宫碧落闻言不免咳嗽了一声,没好意思接这话茬,只问道:“那三个月中你就再也没见过离魅和我父亲?”

  “没有。我被收监放出后第一时间就去找了离魅,但被老鸨告知她身体抱恙已去别处休养,我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而令尊好像是离开了金陵去益州那边了,我就没有再见过。”

  益州?那便是去唐门求助的时候。南宫碧落点了点头,复又问:“那三个月后呢?听说琼花馆的画舫出了事,她就从此销声匿迹,当时你也在?”

  吾心的淡笑终是化了叹息:“唉~三个月后离魅重新接客,趋之若鹜的人就更多了,我却还是被她拒之门外,连老鸨都不再收我的钱,我怎么也找不到机会见她,就一直雇船徘徊在画舫周围。出事的那天,我记得那是雪消后的一晚,那天画舫的客人不是很多,不知怎么画舫的歌声突然就变作了阵阵尖叫,我还看到好些江湖中人陆续登船。等我趁乱潜上船时,上面已经是血流满地,死尸累累。两拨江湖人不知为何械斗,有一方的领头人好像是个黑衣蒙面的女人,混乱中有人喊她娘娘。我找到离魅的时候,她就脸上带血地被那黑衣女人拉着,我冲过去,她却挣脱了黑衣女人拉住我在画舫上跑起来。混乱中也有人在后面追逐,我一时头脑混沌,等回过神离魅已经把我带到了围栏边一把将我推了下江里。”

  “我还记得在我坠落之时,她的嘴形好像对我说了‘保重’,嘶吼、杀伐混乱,她泰然地站在围栏边带血微笑,如同染血的蔷薇,又像不可侵犯的天女,在寒风里伫立,那群江湖人再度抓住了她,被禁锢着与黑衣女人打斗。我想当时的她,就已经作好了赴死的准备了吧,听说我落江后没多久,画船沉了,这世间也再无离魅。那样也好,她像个惊鸿仙子一样突然降临,艳绝秦淮,一年后又突然离开,她是个谜世人无解的谜。误入凡尘,魂兮归天,她来错了人间。”

  吾心眼里的水光有着深切的怀念,南宫碧落沉默了片刻,才轻声问道:“你说她当时笑着被抓住?”

  “嗯。”

  南宫碧落点了点头,又问:“你真的听到有人叫那黑衣女人娘娘?”

  “没错,怎么了吗?”

  南宫碧落笑了笑摇头,“没什么。大师,关于离魅和我父亲你就知道这么多了嘛?”

  “嗯,贫僧所知就这么多。”

  “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多叨扰,今日真是多谢大师了。”

  “谈何言谢,方便之门常开方便,能帮到南宫捕头便好,再说贫僧许久不曾和人说过往事了。人生往来,历久弥新,偶尔回顾一下也别有一番滋味。”

  “如此说来也是,那我告辞,大师莫送。”南宫碧落笑起来,她扫了一眼周围的画像就抱拳离开,两步之后又停下笑道:“大师修习的是佛门先天功吧,此功强筋健体实乃上等功法,不过若是近来行功有右臂肿痛,胸腹微微刺痛之感,不妨试试以反吐纳法将真气从右臂曲泽冲天泉,会有好处。”

  吾心闻言一愣,这正是现在他练功时的瓶颈,导致右手微肿,他试着做了一下真气一下流通了许多,等回神时南宫碧落已经走远了。

  “唉~看她年纪与我相仿没想到一下就点拨了我的难处,难怪会是第一女捕。”吾心起身走到有着南宫昊天的那幅画前,笑道:“没想到当时与您的相遇会在今天帮了我,人与人之间的缘分真是很难说啊。经年之后再回想或许就是您那几次教训,才让我真的痛改不良习性发奋图强。曾经纨绔已皈依,不见当年执法人,阿弥陀佛。”

  他又看了看房间,沉吟道:“嗯——少有会客,也就没有留意过这屋子的画竟有这么多,也该收一收了,拿出空余临摹佛帖颂颂经。”

  云隐寺里响起了钟声,钟声过后就是念经声。香客不算太多,但都很虔诚,在大鼎点燃了三柱高香,三步一朝拜地登上阶梯前来礼佛。南宫碧落如来时一样,四下看了看一眼这山中禅寺,心灵仿佛也被古刹的氛围洗涤。

  “她即来人间,何错?不过是入了苦海未着岸,我渡。”

  她回头看了一眼庙门笑了笑走下了寺庙前长长的台阶,离开了云隐寺。

  云隐寺在山上,要经过一片树林,树林落木萧萧,南宫碧落经过之时周围除了她没有行人,安静有风。

  走着走着她却忽而停下,“朋友,偷偷摸摸多没意思不妨出来一见,脸熟一下。”

  话音落下不久,杨林祟就在南宫碧落的身后现了身,玩味呢喃:“朋友?”

  南宫碧落也转过了身去,看见是杨林祟她诧异了一下,又立即警觉起来,“怎么是你杨护卫?之前我就想问,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哈,说不定呢。南宫碧落谁没有见过,只不过你没‘见过’我。”

  南宫碧落皱眉,“那杨兄,你跟着我究竟什么目的?”

  “目的?如果我说我是来告诉你南宫昊天是死在行尸楼魅姬手上,你信不信?”

  “我信。”南宫碧落看见杨林祟愣了一下,她又接着道:“不知杨兄又是如何得知呢?”

  “呵呵,我怎么知道你不用管,我只是来告诉你南宫昊天是被魅姬恩将仇报杀死,浪沙影算是帮凶和见证者,他死的地方是一个铁矿洞,应该就在金陵附近。”杨林祟四处看了看,一脸的懒散笑意。

  “为什么告诉我,不怕我怀疑你的身份?”

  “告诉你就不怕你怀疑,我是闲来无趣也顺便警告你,我知道你在查我的主子,但不要做一些无意义的事,他虽然算不上良民,但也不想你围着他兜圈子。更何况衙门的时候你也看到了,你不是我的对手,动不了他,还有你要怎么查风曜都无关紧要,别拿他来烦风家人。”

  “果然衙门里你是故意动手伤人的,你在楚兄弟枪柄上和武林盟众人身上留下伤痕就是要告诉我和风曜的致命伤不一样,不过你是左手使的刀,不知道右手又怎么样?”

  “我若用右手,他们早就头首分离了。”杨林祟说着就隔空吸起了地上一截树枝,“你要查的刀痕,是来自这样的刀法。”

  他话音一落,南宫碧落便是心头一寒,只见他起手舞了个刀花冲着南宫碧落就挥去,南宫碧落闪身一躲,她身后的一棵树就轰然一声倒了。

  “小姐,我来帮你!”找来的曲水只看见杨林祟又对南宫碧落动手了,拔剑就飞刺,杨林祟咧嘴一笑。

  “水儿!”南宫碧落的袖镖飞出缠住了曲水的腰身,在她还没靠近杨林祟的时候将她拉了回来。

  “小姐!”曲水不服气,南宫碧落瞪她一眼,她也就安分了下来。

  “啧,无趣。”杨林祟见状丢掉了手里的树枝。

  南宫碧落看了一眼断树,正色道:“杨兄的武功的确厉害,不过如果被我查到风晨朝的确犯了事,就算有十个你,也拦不住我抓他。水儿,我们走。”

  “冥顽不灵。”杨林祟眼里有杀意却对着她们主仆背影笑盈盈道:“我只是不希望你步你老子后尘,也栽在魅姬手里,她才是你最大的敌人。”

  “多谢忠告。”南宫碧落侧头回了四字,便拉着曲水头也不回离开。

  杨林祟笑等她们不见了影,然后脸色一沉,冷道:“你们可以出来了。”

  沈氏兄弟现了身,杨林祟便又笑起来:“哈哈,魑魅魍魉这下终于是都‘见了面’了。初次见面,请二位多指教。”

  沈义怒斥道:“玄刚你又自作主张!就算你憎恶风飘絮也不该如此大胆,万一打乱了计划,你如何担待得起?”

  “我明明是在帮王爷,南宫碧落何等冷静,把行尸楼逼到连风晨朝和多年的心血都得牺牲的份上!”杨林祟的眼神变得凶狠起来,“我就是要搅乱她的心神,她和风飘絮横着杀父之仇,情义难全,心绪难定,风晨朝死后风飘絮再一顶替,爱恨交织,她才容易误判,以风飘絮之死来了结这事。要不是王爷不想杀南宫碧落和王锐等人,我们又何必这么麻烦!”

  玄刚深呼吸平定了一下情绪,“你们放心,我这样招摇也不仅是想看她和风飘絮的好戏,她要是怀疑到我不是更好,这样她才能早一点确认风晨朝是‘逍遥侯’。你们说,对吧?”

  沈义二人对视一眼,沈忠道:“呵,玄刚原来不只是凭兽性做事也会动脑子,只不过能更服从一些就好了。”

  “别以为我稍微客气一点,你就敢这样说话,下一次我再听到我会撕了你。”杨林祟斯文的表象下沉睡着野兽。“好了,滚回那女人身边吧,现在金陵城鱼龙混杂,她可出不得任何岔子得保护好啰,之后我还要陪风晨朝去参加那无趣的婚宴,要不然你们陪我玩一会儿再走?”

  沈氏兄弟才不想与玄刚动手,“哥,我们走,继续去监视南宫碧落。”

  “好吧,慢走。我也回青帮了。”

  秦淮河。

  南宫碧落包了艘小画船顺着江水缓缓飘荡,她侧坐在船边胳膊搭在围栏上支着下巴欣赏着秦淮的景色,很容易让人觉得她是个游手好闲的差役,不过倒也有几分巾帼佳人临水柔的娴静。

  溯游从之,宛若伊人在水中央。

  当她的船经过河岸,乔装过后故地重游的风飘絮远远看见她便是这般感觉。

  “在想什么呢?”风飘絮轻声呢喃。

  “嗯?”船上的南宫碧落回过了神,她朝河岸望去除了江岸人和景并没有任何异样,她不禁轻笑自己,“自己还真是魔怔了,就算顺着江水泛舟也不可能见到十年前的人事啊,想想别的吧。”

  话音一落,一道白影从河岸掠江登船。

  “师父?你怎么不在林府保护晚云他们?”

  “婚宴筹备得差不多了,你那些江湖朋友也已经陆续赶到,我听说你在衙门遇上刺头了来看看你,案子查得怎么样?”

  “收获不少,还需跟进。”

  “那你现在是?”

  “等人。”

  俞点苍看着南宫碧落微笑的样子不由得无奈地摇了摇头,这父女两啊还真是爱卖关子,他坐到了另一边闭目养起了神。

  “师父你这是?”

  “陪你等人。”

  “哈。”南宫碧落笑了声,不再多言,这师父呀就是拙于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