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耽美小说>女捕>第238章

  夜半三更本该是有梦入眠时,就连鸣玉坊的歌舞也轻缓渐停进入了无声的后夜,可官兵沉重的铁靴和高举的火把惊颤了这里的人。胆小的躲在楼里,不关己不关心。胆大的还会开窗出门观察一番,看见气势汹汹的官兵又惊缩了回去,风月楼被重重包围。

  每一条通往这座琼楼玉宇的道路都被官兵填满,说不上嘈杂,还是有被惊醒的客人和欢场胆大的女子窃窃私语议论。

  风月楼内异常安静,守卫在风月楼里的死侍连呼吸都很轻,没有惊慌和危机的情绪,主子不下令,他们就和木头桩子一样分布在整个风月楼里。地牢里归来不久的风飘絮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紧密靠在一起的凝烟等人,昏迷中的她们眉梢都是紧蹙着。

  她为她们喂下了化功散的解药,却并不打算叫醒她们,轻轻抚平凝烟眉间的皱痕,她一个转身关上牢门机关就离开回了房。

  冰凉的水刺激着她的双手,她用力洗尽血污后推开了窗。盘旋了许久的雷电被大风送走,雨点两三,洒下透心的凉意,被外面官兵手里的火把蒸干。他们围在风月楼外如同铜墙铁壁,却没有进入。

  风飘絮是可以不用回来的,但在众目睽睽下逃离之后,她本能就回到了这里。脑海里重复着她们的相遇相识,时间不长经历太多,最后定格的是她折断那太监手里的刀时看着她的样子,无言平静,轻易搅动了她内心的轩然大波。

  她逃了,她回来了。

  她看着迟迟不肯攻入的官兵,合窗转身退去了血腥的衣衫,换了一楼之主的锦衣华裳,描眉画眼着亮她应当风华无限的容颜,除了手边卸下许久的精致面具,她不吝啬一件她喜爱的装饰,直到满意地看着镜中的自己。

  然后走向无声无息的楼里,她慢下脚步看过曾经歌舞笙箫的楼阁,抚摸很少触碰的栏杆,缓缓踏着阶梯,有过喧闹的曾经与现在的死寂其实也并不可怕。她走遍楼里的每一间房,短暂停留,看过每一人生活过的痕迹,最后还是回到了自己的房里。

  再度看过熟悉的房间,说不上留恋与感伤。在近来短暂的放纵与贪恋里,原来早就做好了随时告别的准备。这样的夜来得突兀,未必来得不好。她打开了密室的门,点亮了这个容纳着她阴暗和欢愉的屋子,静坐在桌前,等待宣判一样静坐着。

  目光落在微微跳动的烛火上,看着它燃烧。

  南宫家的祠堂寂静冷清,曲水点亮了蜡烛。南宫碧落背手执剑,在父亲的灵位前安静地伫立,当祠堂明亮时,父亲的名字映在了眼里。

  “水儿,我交代的事你都记住了吧。”

  “记住了,小姐。”

  南宫碧落不再说话,她点燃了三炷香供奉到了香炉里,跪下虔诚三叩首便起身离开。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浪费,她却非要归家一次,不是为了佩剑,仅是在书房逗留了一下,就去祠堂上了一道香。曲水看着她的背影知道她是下了决心,才会借着归家一路安排叮嘱。

  她们走出了家门,没有惊动家里任何一人,悄悄归家轻轻走。

  本该火速赶到鸣玉坊,可就在家门口的巷子里她们又停了下来。曲水有些不解,南宫碧落不像是会在关键时刻犹豫反复的人。哪怕自己也会期盼再迟一些,鸣玉坊再远一些,但小姐不会。

  “这才见过面多久,你发信叫我做什么?”巷子里忽然传出的声音让曲水浑身一哆嗦。

  当剑痴走出来后,曲水更加困惑了,南宫碧落却道:“我要去风月楼了。”

  剑痴诧异了一下,“现在?”

  南宫点头,她看见剑痴手里的龙渊,她将手里的佩剑往身边一立伸手拔出了龙渊。还是清脆的鸣颤,但曲水和剑痴都愣怔了一下。龙渊出鞘只剩半截,一条细丝穿着断刃底端拉出了放在剑鞘里的一支琉璃钗,被南宫碧落握在了手里。

  “龙渊什么时候断的?”曲水惊讶传奇一般的宝剑出鞘之后竟然只有半截。

  剑痴却不惊讶龙渊剑断,只是疑惑那支明显刻意放在里面的钗,“你不让我拔出龙渊就是放了这钗?”

  南宫碧落握着钗以一丝勉强的微笑作答,她扯断了绑在剑上的线,细线再度勒开了她手上的伤口,渗红了纱布。她将钗收在了怀里,拿出了一叠纸塞入了剑鞘之中,将龙渊合鞘。

  剑痴:“你又放了什么进去?”

  “祭文罢了。”南宫碧落重新拿起了佩剑,笑得苍白无力,“前辈,世事难料不由人,我去也。”

  剑痴看着她带着曲水匆匆离去,是那样突然。他重新拔出龙渊,看着它断口上那个穿线的小孔,几乎可以想到南宫碧落钻孔时的样子。龙渊有多坚固他是知道的,被他折断都不易,钻孔就更加困难,这种笨蛋一样的行为南宫碧落来做,多少让他嘲笑了一声。

  只是笑过之后,回想与南宫碧落短暂的相交,从她胆大挑战他时一切又都不意外了。

  “痴人,愚笨。”剑痴感而轻骂,念及自己与俞点苍,他又摇头而笑,“世上不少。”

  剑痴合剑归鞘,龙渊在手里转了一圈后背手于身后,平地飞身而起,踏过屋檐细瓦,登上高楼而望,他看着鸣玉坊方向。人间事,活得久果然还是有那么些意思。

  京城千百条道,通向鸣玉坊的路上,有南宫碧落步履稳健的身影。

  鸣玉坊照明的不再是红灯笼,是一支支高举的火把,兵士们围而不攻就等着她。

  “南宫!”道路旁有人急呼,她扫过去看到是胆大的围观人群里明显匆匆起身的吕三娘和柳易枝,她不予理会从她们面前走过。

  吕三娘浑身发冷,不仅是因为穿得少,还有心里说不出的担心。她抓住柳易枝道:“糟了,看惯了她和气的样子,我都忘了她是铁面无私雷厉风行的女捕头。你说官兵围住风月楼做什么?”

  柳易枝拉紧披风,用双手握住吕三娘的手揉搓,借此来暖和自己也冰凉的手,除了说‘别慌’她也说不出别的。今晚这阵仗,饶是见惯了寻衅滋事、争斗搏杀、官府抓人等不少场面的她们也受到了惊吓,尤其是吕三娘之前还提过风飘絮转手交代的一切以及她们都感觉得到的反常。

  官兵堵在了风月楼前,她们连靠近都不可能。

  “南宫捕头。”包围的官兵头子对迟来的南宫碧落行了礼,“里面粗略估计不到三百人,无人进入出逃,精兵三千随时可攻入。”

  “这里是魅姬据点,行尸楼高手如云还是要小心。”说话的是另一名捕头,是王锐令他跟从。

  “报——”有捕快快马急报,“春祥回宫带大队人马涌进了都察院,在王大人的呵斥下他们不敢造次,但很快会朝这里来,秦大人让我急传报信。”

  南宫碧落点点头,意料之中。风月楼里漆黑无声,看着风月楼熟悉的大门,雪化雨落未开春,她终究食言。

  “传令,凡有拒捕不从者——”南宫碧落还是停顿了一下,却仍然下了令:“就地正法。破门。”

  “是!”

  哐铛一声,无论是前后门还是围墙都被破开。大批官兵涌了进去,无意惜园景,不会怜春梅,寒枪冷铁下唯令从,有踏平这欢愉窝的气势。守卫在里面的逍遥死侍也像被触动了开关,杀向了闯入的士兵。厉害是厉害,可哪能敌得上人多势众和训练有素的官兵,何况官兵里面不乏许多都察院的好手,南宫碧落又下了令,那是手起刀落就要了人命。

  血很快染上了风月楼的一草一木,池塘凉亭,水榭楼阁,只要有人反抗就会命丧刀下。在官兵的厮杀里,曲水是赶在所有人冲在最前头的。她最先闯入主楼,看见漆黑的楼阁不见楼里的姑娘们,心里咯噔一下后,又松了一口气,但也只是刹那。她不断扫视着周围,就怕一会儿会遇见哪个相熟的人杀出来。

  南宫碧落随后带着官兵入楼,楼里一下亮堂起来。外面仍有厮杀声,别院暗道还有许多死侍涌出。这楼里倒是一片寂静,她看了一眼曲水,又令道:“风月楼里机关众多,给我小心地搜,但凡活人都给我抓捕回去。反抗激烈者,同杀无赦。”

  曲水还是比所有官兵反应快,几乎南宫碧落令一下她就率先冲上楼摸索起来,每间房踹开无人,连三楼都无人,她立刻回到一楼。

  “小姐。”她对南宫碧落摇了摇头。

  南宫碧落见状扫了扫一楼大厅,曲水会意立即敲击各处,找到了酒窖机关入口,她二话不说跳了进去,之前跟随曲水用上楼的兵士也回到了一楼。

  “南宫捕头,楼上无人。”

  “你们一拨协助曲水,一拨去别院继续搜查。”

  “是!”官兵在几个捕头的带领下井然有序行事,一楼大厅倒只剩下南宫碧落一人。

  她看着被点亮的整个楼阁,头一次看到富丽堂皇的风月楼里空荡荡。她缓步登上四通八达的中心台,初进风月楼的情景再现,她继续朝着楼上走,这楼里的一点一滴就继续浮现。

  清颜、晚云、玉飞花……瑶红、凝烟、凤舞……

  风飘絮。

  她没有去别的地方,三层楼的台阶很快就走完,回忆未完而止于一人。站在三楼敞开的门外,屋子里已经被官兵翻过了一次,亮堂堂里有了凌乱。她走进去,从画篓里滚出的画轴挡了路,她捡起一幅展开,画上的她打马驰骋,还真是英姿飒爽。

  她看了一眼合上随意放在了桌上,扫了一眼屋内无人,她径直走向了那扇暗门机关,果然不熟悉的人还是很难发现这里。当机关轻微叩响,门缓缓打开后,有光线若隐若现,她的喉咙还是克制不住吞咽。

  她咬紧牙关维持着面上的平静,走了进去……

  曲水破开酒窖机关,在地牢找到了凝烟等人,她快步过去摇晃醒了凝烟。

  “曲水?”凝烟迷糊中刚叫了曲水的名字,一阵脚步声传来就被曲水捂住了嘴。她只看到曲水对她摇头,继而就是一下涌来的官兵。她惊愕中想要询问,却被曲水一下点住了穴道,发不了声。

  曲水对进来的官兵朗声吩咐道:“将被关押在此的一干人等先带出去弄醒,然后带回衙门。”

  “是!”

  曲水将凝烟扶了起来,凝烟才服下化功散解药没多久只能虚弱地依靠着曲水,曲水对搬运瑶红的军士道:“都小心着点,她们也许是重要证人。”

  “是。”曲水带着一对士兵将凝烟等人都安全带到了风月楼外,可凝烟看着面目全非的风月楼只恨不得冲上三楼,心慌意乱仿佛预兆着什么。

  三楼里,南宫碧落也走进了密室,纱灯的光都能刺了眼。风飘絮端坐在桌后像是等待了许久,精心的装扮仿佛为了某种仪式一样刻意。

  风飘絮看着那人站在门口,平静的脸,脏却还算整齐的捕服,以及如常一样握剑背在身后的手。她道:“你来了。”

  南宫碧落握紧了剑,往里走了几步停住,居高临下看着同样镇定的她,意料之中又未免觉得有些残忍。她问道:“你有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南宫碧落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只是那有些受伤的眼神还是刺痛了风飘絮。风飘絮让自己心狠一点,“你想我说什么?我不是魅姬,还是有人假扮了我?”

  风飘絮的喉咙有些许的颤抖,却尽量让声音平静一些。“既然你都已经看到,我再怎么辩解也无益,我只是没想到暴露得这么突然。”

  “突然?辩解无益?”南宫碧落扯起了嘴角,“我以为你这么精心的装扮是早有准备。你不想辩解,也该清楚交代你做下这一切的理由。到现在你还是不肯说吗?”

  “飘絮,我会痛的。”她说得和平时一样云淡风轻。

  风飘絮浑身筋挛了一下,定住了心神,缓缓道:“我骗了你,我是魅姬,我不止想要利用你,还是你的杀父仇人。从一开始,你与我接触,就一步步走入我毁灭行尸楼的计划,只不过人都是贪心的,在风晨朝死后我贪恋了行尸楼的权势,贪恋了你的温柔。贪心到以为凭你的感情就可以蒙混过关,可以神不知鬼不觉洗清罪孽,可以嫁祸朱洪彦。”

  “我骗了你。”她用重复来坚定狠心。

  “你骗了我,呵,你骗我。”南宫碧落垂眸又抬起,带着失望。她的眼神变了,变得冷毅,质问道:“你说你利用我,为何不利用到底?嫁祸朱洪彦又是如何嫁祸,为何嫁祸?你杀我父亲的具体经过又是如何?”

  她抬起握剑的手,伸出两指指向灵龛,“那里的灵位和黑坛子又是何物!把你的罪一条条交代清楚,一点也不能漏!”

  风飘絮愣怔住,她几乎忘了南宫碧落也会咄咄逼人。或许南宫碧落从来不肯真的审讯她,从最开始就放纵了她,她却不能再放纵了。她们之间该是亲密无间的人,却始终有一道黑白分明的界限,越界是错,无法后悔就只能让她怨恨厌倦。

  “我一直在利用你,利用你对我的同情怜悯。嫁祸朱洪彦是因为沈义一直潜伏在他身边打探消息。你的父亲会死,不是为了别的,只是因为他信错了人。他一心以为我会迷途知返,却不知人心难测,和你一样他被我骗了,被我震碎了头骨,与我师父也就是上一代魅姬同一天死去。那灵牌和黑坛子就是我师父瑶姬的灵位和你父亲的骨灰。我不信这些你没有查出来,却要我亲口说出,你是奢望我再骗你一次,还是不敢相信你会犯这样的错误?”风飘絮的眼神也变了,配合着妆容是毒蝎一样的艳丽。演戏太久,她轻易就可以带动违心的情绪。

  她笑了,“南宫碧落,你把我想得太好了。我是人我会怕死,我会贪权逐利,我也**险利用一切我能利用,从一开始就是,从身体到心。你要么继续糊涂,要么就狠心一点。别在这个时候矫情了,我们从来没有坦诚过。是你放纵了我,才造成了如今的局面,你自己放下了身为捕头的敏锐。我提醒过你的,谁也别信,不是吗?呵呵。”

  南宫碧落不可否认还是被刺痛,她的笑容带着些许的自嘲。“你说得对,我们没有坦诚过。我不是不敢犯错,是不愿相信你说的这些话。我不是不想问,是不敢。我一次次的暗示是怕,怕你被威胁而不敢轻易暴露。我从来不畏惧真相,但你,大概是我唯一的怯懦了。”

  “我问你飘絮,你说你贪权、阴险、怕死,可你能告诉我为何要让我轻易得到行尸楼的名单,为何要供奉我爹的骨灰要奉养一些孤儿,为何不篡改我遗忘在这里陈伯伯的匣子,为何会几次三番拿命来救我?为何不逃走?”

  风飘絮有片刻的哑然,但很快就笑了起来,带着些疯癫和嘲弄,“呵呵呵,为什么?因为我高估了自己,低估了你。”

  她撑着起身,抹掉眼角并没有滑落的泪,眼眶里流转着水润,带着她霜冷又高傲的风情和幽香走向了南宫碧落。轻易就牵起了南宫受伤的手,用冰冷的温柔摩挲,重新拆卸包扎,她们的手指尖一样冰凉。

  “人心这种不堪一击的东西也最难猜测。我承认我从最开始的羡慕和利用逐渐沦陷你的追逐。我供奉你爹和孤儿不过是图一点点心安,包括讨好你母亲。我不去改陈一刀留下的线索是因为无关紧要,我以为拿捏得住你。我用命救你,是我深知真假该如何控制。我不像你直到今夜你还本能救我危难,为我挡刀。”

  “南宫,在感情上你太笨了,轻而易举就被我勾引欺骗。”风飘絮将纱布重新系好,并在上面落下一吻。

  南宫碧落手一抖抽了回来,后退了一步。却见风飘絮抬眸轻笑:“你躲什么?”

  “够了,别笑了。”南宫碧落抓住她的手腕,看着她的眼晴。“在感情上我或许是笨,但我的感觉并不迟钝。你在激怒我!我有千千万万个理由让自己远离你戒备你,甚至憎恶你,可只用一个借口我就做不到,我心悦你。”

  “飘絮,我心悦你,从初遇到现在,你知道吗?所以把你的心对我坦诚吧,好吗?”

  她不自觉将她的手腕抓得太紧了,风飘絮抿住了颤抖的嘴唇,她平复着呼吸,还是没能克制住自己另一只手去轻抚南宫碧落的脸颊。

  “你想听什么?你知不知道我很坦诚,只有一件事违心。”风飘絮抚过南宫碧落嘴唇,“那就是和你说的喜欢。我承认你的特别,让我享受你的追逐,就和享受以往那些真心待我的人一样,我不介意用身体和心去操控任何人,包括你这个女人。”

  她顺手勾住了南宫碧落的脖子,凑近了耳边,呵气如兰,“我的滋味,香吗?”

  南宫碧落身子一颤,又听她道:“可惜你不是让我最有感觉那个,但无疑你是最值得利用,也是最让我有成就感的一个。我杀了你的父亲,手上的人命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我却可以轻易让你心软,让你不敢杀我。”她在南宫碧落耳边吹了一口气。

  “够了!”南宫碧落的自持与克制还是被击碎,她推开了风飘絮,拔剑相向。

  说是气急败坏,不如说是害怕风飘絮再靠近,也许有其他方式,但她还是选择了拔剑。

  风飘絮看着面前的剑,有一瞬间的失神,但她很快笑起来,“这就生气啦?我知道你舍不得,我也只是开个玩笑。呐,你知不知道风月楼里还有一条暗道可以逃到外面,只要你肯找一具尸体随便代替我,我还有机会与你厮守。”

  “你愿意吗?南宫、捕头。”她的笑容似勾引还似嘲弄,唯有‘捕头’二字刻意。

  南宫碧落心里一颤,窗外似乎传来了谁的呼喊,她回道:“我不愿意!”

  剑尖随着话音刺了过去!

  风飘絮闷哼了一声,胸口的刺痛很明显,但到底南宫碧落的剑还是没能彻底刺进去。风飘絮察觉到南宫的手有些发抖,于是她抓着剑刃笑了,还往前压进。

  “你好狠的心,你为什么不刺穿这里?”她往前走。

  “你就这么希望我杀了你?”南宫碧落后退。“你快松手。”

  风飘絮非但没有松手,还让剑刃一寸寸深入。“你怕我死?那为什么还要拒绝我?”

  南宫碧落看着风飘絮的眼睛,“因为我不会找人代替你。”

  风飘絮停了下来,南宫碧落说得太认真让她的防线有溃败的趋势。但她并没有松开手,疼痛让她保持着理智。“南宫,我已经无路可逃了。如果今夜只是你发现了我,我一定会逃,因为你太傻了你舍不得我。可别人不会,司礼监不会,天下人不会,这是个无解的死局,我有很多不甘心,但我累了。”

  “我累了。”风飘絮的眼泪掉了下来,在南宫碧落明显愣怔的时候,她用力扑了过去,抱住了南宫碧落。

  在南宫碧落的错愕中,剑穿透了她的身体,被抱住的南宫碧落像个木头桩子一样,没有推开也没有拥抱,剑柄隔在她们身体之间,会痛。

  风飘絮又笑了,没有克制眼泪的笑了。“我早说过在一起会后悔的,我说过我满身的罪孽,可如果我还能选择一个死去的方式,我希望是死在你手里,我想要结束这一切了,无论真假都结束。”

  “你不觉得残忍吗?”

  “残忍,但我更自私。”风飘絮停止了眼泪,却不擦拭泪痕,她扶住南宫碧落的双肩抬起了头面向她,字句清晰道:“我知道你知晓真相后会痛苦,可渐渐的时间也会慢慢治愈你的创伤。我不要那样,我要死在你的手里,我要在你的心上留下抹不掉的痕迹。”

  她把手放在了南宫碧落的心脏,隔着冰凉的软甲还能感受到跳动。她歹毒地说着动人的话:“南宫碧落,我赌你这一辈子都忘不掉我,我要你无论是爱还是恨,都有我的痕迹。”

  南宫碧落看她的眼神有些木然,她抓住了胸口的那只手,“你真的这么想?”

  “是,我活不了了,就要你也一起毁灭,成为噩梦也要缠着你。”

  南宫碧落眼里最后一点眷恋好像都已经熄灭,她握住剑柄将最后还残留的一寸没入了她倾尽温柔以对的身体。

  “我,南宫碧落,不会让你如愿。”

  剧痛吞噬了风飘絮的意识,可当听到南宫碧落的话时,她还是笑了,笑着靠在南宫碧落的肩上。

  风月楼最初的衷心就只是毁掉行尸楼,如今各楼四分五裂,魑魅魍魉和风晨朝都得到了应有的报应,剩下个令人憎恶的朱洪彦,但他的存在还是会荫庇南宫他们,也算有始有终。

  够了,可以了,她累了。

  她察觉到南宫碧落用手臂隔在了她们胸膛之间,也许是已经厌恶了她这个到死都不敢诚实的坏女人了吧。她也听到了很多脚步声,但都比不过南宫碧落心跳,她安心地阖上了眼。

  最好的放下是爱恨无关,南宫,忘了我吧。

  忘了我吧。

  不值得。

  眼泪却还是不争气地滑落在了南宫碧落的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