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耽美小说>女捕>第320章

  血洗过的皋陶狱依然在隐秘的地方存在,只是不再有严密的看守,关押过无数凶悍恶徒的地方,如今已然荒废。四四方方的石墙长着藤蔓和苔藓,暗沉的砖块有些参差不齐,铁门前坐着个干瘦的独眼老头,左眼有目无珠往外突着,现在的皋陶狱更像停尸的义庄。

  这里也的确被改造成了衙门停放无人领取的无名尸之地,以前困活鬼,现在锁怨魂,与世隔绝一样,将肮脏留在这里,将清明隔绝在外界,没关押一个冤枉犯的地方,也从来不干净。

  这种偏僻又邪门的地方不会有人踏足,只有八字够硬的人才敢守在这里,讨一份糊口饭,看管一下棺材,春秋两祭添点香,不至于再多一处乱葬岗,也是秦致远上任后人道之处。

  因为人迹罕至,当南宫碧落来的时候,本来打瞌睡的老头一下子就察觉,揉了揉尚且完好的那只眼远目望去打起了精神,不消一会儿,提着酒壶的女捕就已经来到面前。

  “泰叔,还习惯吗?”南宫碧落问候着就把酒坛递了过去。

  老头将眼罩拿下遮住了可怖的眼方才接过了酒,“挺好的,想见的人都离开尘世,不想见的人也找不到,你气好像不太顺。”

  “受了摧心掌,拔除了转生钉,已是恢复的最后阶段。”

  “萧老怪的转生钉,再加上摧心掌,你也能说得如此轻松,九命猫之称当之无愧,萧老怪两样至宝给你不亏。”

  “泰叔莫取笑了,要不是……”她回想到了冰冷的湖水,摇头苦笑,“九命猫此次差点断尾丧命。她怎么样了?”

  “不止相貌与你相似,连接受了转生钉那股子狠劲也相似,可是救回来后不吵不闹,和棺材里的没什么区别,我想——她是在等你,进去吧。”

  南宫碧落愣怔了一下,却见始终一个神情的霍启泰已经坐回原位打开了酒品尝,她便回过了神,轻笑着走进了昏暗的通道。

  当年被血洗的墙壁在通风口透过的光线下隐隐约约看得到斑驳,魑鬼玄刚伙同打入衙门的内鬼成功脱逃,玄刚大开杀戒连自己人都没放过,就是那次皋陶狱覆灭,她的娘亲也离开了她。

  思及此心里还是会有钝痛,但渐渐也平息了伤痛,或许南宫家每一人生死从容,荣辱不惊,终其选择不过四字‘死得其所’罢。

  当年没有立即杀了玄刚是要逼问出真正的幕后主使,是要引诱衙门内鬼,也是行尸楼高层的唯一人证,可最终还是让幕后野心家逍遥法外这些年,代价似乎太重了。时过境迁,物非昨人非往昔,可若是有再来一次的机会,她的父亲还是会涉足行尸楼,她一样也会活捉玄刚,只是对身边人还会更谨慎小心地保护。

  好在时光是公平的,走了就不会回来,无从后悔,不会后悔,也抚平伤痕。

  到了现在,走过的血路,一路的斑驳,牺牲的人们也将见证所有的坚持换来的结果,快了,等了好久,茫然无助了好久,一条黑的路走到尽头未必就全是黑暗。

  就像这条通道,她从光明的地方走来,背后始终有青天,即便无尽,即便是狱,亦往矣。

  通过了幽长的通道原本审讯的刑具房已经成了棺材堂,凭着埋在身体里的记忆打开了通往更深一层地下的开关,机关启动的声响让她回过了神。

  地下的石壁常年燃着火,想来也是泰叔来此后重新添的油,经过一个起伏后便又往上来到一间石室,打开铁栅栏便是她此次的目的地。

  铁栅栏发出腐朽的声响,她步入皋陶狱还算整洁的一层囚室,前面都是空荡荡的牢房,直到尽头最大的那间囚房才有她要见的人。

  或许也是要见她的人。

  毕竟当她走到木栏前面的时候,与她无论外貌还是身形都一模一样的人已经迫不及待地抓住了木栏,唯一的区分是两人装束不一样,里面的人半张脸缠着绷带,穿着松散的捕服内衬,整条右臂也包裹着,手腕上整掌断裂,空无一物。

  南宫碧落往门走去,她走一步,里面的人便走一步,布满血丝的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像是从棺材里突然爬出的阴魂,可那五官真的与她看不出差别,有种照镜子的奇妙感,只不过照出的是她都有些陌生的一面。

  凶猛、残忍、不甘、愤怒,狂风骤雨,惊涛骇浪,清晰地要撕碎每一个看进那双眼眸里的人。

  究竟经历了多少才有如同挣扎着的困兽一样的眼神?又是为了什么那般专注地看着自己?什么也容不下,整个世界就好像只有她们。

  原本想要打开牢门的南宫碧落忽然就停住了,她看着里面的人失了神,一时半会儿找不到该说什么。

  “为什么不说话?”反而是里面的人先开了口,她仅存的手抓住木栏,指甲几乎陷入了栏杆里。“是不是觉得很神奇,世上有一个那么相像的人?”

  南宫碧落回过了神,“我该怎么称呼你?”

  花狐笑起来,“南宫碧落。”

  南宫碧落愣怔了一下,便微笑着柔声道:“这仅仅是个名字,不巧我用了三十多年了,你——应该比我小吧。”

  “可对我而言不仅仅是个名字!”花狐红了眼眶,她想要冲出去,可木栏阻隔着她,她似乎永远也触碰不到外面的人。

  南宫碧落看见了花狐眼里不肯决堤的泪,像极了曾经倔强着不肯哭泣的自己,她的激动除了紧抱木栏,便是左眼的纱布渗出了血。南宫碧落不由得靠近了一些道:“你别这么激动,大伤初愈,脸上的伤口再裂开以后就难以复原了。”

  “那不正好,那样就再也没有人能够伪装得了你。”话是这样说,但花狐还是强行让自己平复了下来,她感觉到了血的流动,刚要摸索干净的手帕擦一擦,栏杆外已经伸过来了一只手。

  花狐顿住,她看着南宫碧落的脸,大概她一直没法学会的就是那样干净和煦的温柔,平静得像春风,明亮得像太阳,而自己就像阳光照耀下显形的尘埃,洗得再干净也洗不掉过去,那暗无天日的过去,那只能学着肮脏的自己。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回来?为什么你总是那么耀眼?南宫碧落,明明我们长得一样,为什么你就能叫南宫碧落?我无论怎么去超越,还是不断有人告诉我,我是冒牌货,永远取代不了你,我有自信成为更好的南宫碧落,可从出生起就注定了截然不同的人生轨迹。”花狐笑着哭出来,听不到哭泣声的笑着哭出来,一半清泪,一半血。

  南宫碧落忍不住抬手去擦,同时也道:“因为我爹叫南宫昊天,所以我叫南宫碧落,总不能跟着别人姓吧,别哭,对伤口不好。”

  花狐躲开了,并打掉了南宫碧落的手帕,啪的一声脆响,让她们之间再度陷入沉默。

  南宫碧落看了一眼地上的手帕,又看向自己抹去了痕迹的花狐,叹气道:“我总觉得你并不是只和我长得像,火麒麟曾经说过霹雳堂抓到个冒充我的人,我没放在心上,我们有什么渊源吗?”

  “火麒麟,肯定和你说了不少吧。”花狐吐出一口浊气,让自己不是那么狼狈。“那他也应该告诉你,我叫花狐,我的过去,你也应该查过了吧。”

  “查过,对于你的经历我……只能说同情,因为已经发生过的事情,我无能为力,也欣赏你的韧性。即便有过不择手段,平心而论我若是那样的生存环境不会做得比你好,更可能死在那些阴暗里。可是我也不记得我们有过交集呀,毕竟我们那么相似。”

  “相似,是呀相似。我在看到你的第一眼,也从来没想过我与你会以这样的方式交集。我绰号花狐,你就没有印象吗?”

  南宫碧落沉吟呢喃了几声,想到了什么,“花狐、花狐,印象里有关的也只有花狐彪接近,莫非你与他有亲缘,为他盯上了我?”

  “那种人渣有什么资格和我有亲缘,但不得不承认,幼年的我是因为他的庇佑才苟活下来,像摇尾乞怜的畜牲活在土匪窝里,我恨过我是女儿身,以为所有的女人最后都逃不过卑贱的命运,直到——”花狐眼神迷离了起来,青山藏恶匪,青山绿水的山里她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见到了战神。

  神采飞扬,威风凛凛,穿一身玄红相间的衣裳,持一柄平淡无奇的剑,一人,而已。

  “直到一个女捕快孤身一人上山,独挑了整个土匪窝,擒拿住了几个山大王,逼得花狐彪跳崖自尽,我才知道世上可以有另一种活法。我在人群中看着你脸上带血让我们分了赃款各奔前程的样子,你在夕阳里烧掉土匪窝的那把火也一直燃在我心里,是我辗转很多地方也依然咬牙活下来的信念,而我也发现我的样子也随着成长逐渐接近了我心心念念的人,除了那道讨厌的胎记!”

  花狐说起过去,身子有些颤抖,多少个日夜里,她都想着那面对悍匪却微笑着的人。“当和你越来越像,我认为这是上天注定的。我狂喜,骄傲,在最低贱的地方养着最傲最顽强的骨血。可是就是那道与生俱来的胎记,让我和你有了区别,也像极了我们的云泥之别,胎记一定程度上让我免去一些苦难的同时,也让我无比痛恨,那胎记刺痛着我与你的区别,我不是南宫碧落。”

  “所以当终于有机会我摆脱过去,我终于完完全全有了和你一样的脸时,我更加确定,这是老天的安排,让我取代你,不,是让我拿回我应有的身份!我才是南宫碧落,是大明第一女捕!”花狐像是魔怔了一样,她想要靠近南宫碧落,却又拒绝着南宫碧落的接触,“你能做到的,我能十倍百倍地去做好,你查的案我能查,你查不了的案我也能查,你的武功我会全部学会甚至更强,你抓不了,不敢抓,不愿抓的人我能抓,你迟迟动不了的王瑾,我已经能一步步蚕食。你说你有什么资格回来?”

  南宫碧落回想起了跟踪花狐的日子,由吃惊到见证她飞速地成长,以致于改变了计划。她坦言道:“我看过你在我办案手札上的批注,你的确很聪明,悟性超凡,见解独到,甚至在一些连我都办不了的悬案上,你找到了突破口,只是手段未免太过狠毒,就像你审讯时的确比我更有效率,却也容易屈打成招,抓捕也不太顾及周围,目标明确到忽略了其他,甚至不在意牺牲无辜。以我的观察,你若能平和一些,少些激进,完全可以超越我,可惜……”

  “可惜做不到像你这样的圣人,连自己都不顾却一心为他人,你当自己是救世主吗?南宫碧落即便你有心,世上受苦的人何止千万,你救得过来吗?你救下了一个,不是也要牺牲对立的一方,甚至为了你的道义,把自己陷于困境里,可你要知道只有保住了自己,才有余力去解救他人,一个女捕能力再大也大不过这世道里的弱肉强食,大不过生存。你救不完的,你的能力也只是个人,我只是做了你不敢做的事,抛下所谓的道义束缚,用最简单的方法来完成你女捕的职责。只有我才能让南宫碧落活得更久,活得更好,活得更像个人!”

  花狐又有些激动起来,“你不该回来,你放我出去!我还要帮致远杀王瑾,我还要为衙门除障碍,我还要把遗留下来的悬案清算,还要将南宫府翻新,我也要让那些在背后嚼舌根议论南宫碧落的人通通闭嘴,让人知道捕快也可以高贵,女捕也可以飞上枝头成就富家千金也坐不到的位置。”

  南宫碧落沉默了,静静看着花狐,像看着另一个自己。

  “你为什么不说话?”

  “我该说什么呢?曾几何时我也有过这些想法,我也曾怀疑过我选择的路,可到底我还是走到今天了。我——”南宫碧落像是回忆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激情饱满投效朝廷,一介女流四处碰壁,也曾心灰意冷,也曾自我怀疑。“也是人呐。”

  花狐安静了下来,她从南宫碧落的眼角看到了她从未记录的过去,只是走过的地方流淌在了南宫碧落的骨血里。

  南宫碧落吐出一口浊气,始终微笑着,“我从来没当自己是救世主,只是耳濡目染有些事想做,想要扬名立万,想要穿上我爹穿过的衣裳,也不甘心碌碌无为的一生,我也不觉得我就是正义,世上惩恶扬善的不止我一个,我只是女捕,而捕快不应该是欺压百姓的鹰犬爪牙罢了。”

  “你说捕快也可以高贵,我同意。但不是地位上的,是严守在平冤屈佐清官以己之力护佑一方的荣誉上,捕快就是捕快,不会比谁高尚,也不会比谁低贱,人除了地位不同,本质就该是人,前提也要是个人。你知道我穿上这身衣裳最骄傲的是什么吗?”

  花狐:“是什么?”

  “是位卑权轻依然万人敬仰,南宫碧落也只是凡人。即便后来也会有迫不得已的时候,知己有五指之数足够了,所以在他们眼里,你就是你,我便是我。”

  南宫碧落叹息后也立即点明道:“而你所说的成就,怕是想要操控秦大人从了越王,灭了王瑾后顺势拥立新帝,这样你就可以取代王瑾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对吧?”

  “那又怎样,若我有能力,为何不变天?”

  “可是你压错了宝,也不可能成功。你以为取得了王瑾的信任,你就能蚕食掉他吗?他予以你的权力与信任,是在他有心情放纵别人玩闹的情况下,王公公比任何人都敏锐。”

  “你不放我出去,怎么知道我做不到?你是怕我出去,打乱了你伪装我的计划,你想独占功劳,去讨好皇帝。”

  “我便是南宫碧落,谈什么伪装呢?假扮伪装成自己的人这种体验倒是新奇。放了你你只有死路一条,到了这个时候我不是讨好皇帝,是要向他要一个说法。”

  “少来这一套,你不放我,一定还有别的目的,你不肯动荡朝局,又要向皇帝讨说法,一定是想让我当替罪羊。不然你在红枫林替换掉我的时候,直接让那巨蟒咬死我便好了,何必救我回来,还让那独眼老头给予我转生钉,让我得以功力大进,待我功成之日,你将后患无穷。我会把属于我的一切夺回来!”花狐说着手下一用力就抓破了木栏。

  “泰叔说你一直像具死尸,现在看来你只是以龟息方式提升内力,进步之快世上难有人出其右,我不忍心天才早夭,再说红枫林内是你自己自舍手掌挣脱了小红,我若再晚一步,死的也许不是你,是小红。它守护着流觞,我怎么能让你杀了它,让小红咬一口,正好也掩饰你曾受吴倩儿的抓伤。我看过你手上的抓痕,被公公又腐蚀过吧。这里条件虽不算好,但也安全,一切都要结束了,在尘埃落定之前,你就在这里安心养伤吧。凭你天资,很快就能跻身武林前茅,到时你再出去不说天下无敌,也不会再有人能欺负你了。也算是当年我事不尽善的补偿。”

  南宫碧落有些感慨,原来自己与她早就结了缘,“年少轻狂,总会顾前不顾后,我当年一心想着借除匪打出名头,遣散了你们后没想过你们之后会怎样。当我看到你在我手札上写下的心得,我甚至有些欣喜若狂,明明我们毫无接触,你能轻易明白我的意图,你的认真也让我欣赏,我也会惜才。我一生从未想过收徒,带出的几个小捕快,一人已经魂归,另外两人虽然不错,却也各有所缺,武功的造诣也有限,剩下的能自保我就知足了,而且少了女捕我始终觉得遗憾。你,我不忍心。”

  花狐冷笑,“假惺惺,你是在担心我向那守门老头透露过秦致远会与我陪葬,曹雨安也被我下了毒吧?”

  南宫碧落皱眉,“泰叔并未向我转达过任何话,我在红枫林替换掉你后,也检查过了你并没有卑劣到用毒来控制陷害我身边的朋友和衙门里的人,更要谢谢你无意中护了水儿,所以这种担心并不存在。至于你与秦兄——我会让他来见你。”

  “少来,即便见了秦致远,他将你奉若神明,我假冒你,杀了人,他不杀我,也会将我投入大牢,那样与现在何异?你不拿我当替罪羊,风飘絮呢?你这么爱她,舍得吗?我便是最好的替代吧,你其实与我一样虚伪,我最后悔的是没能一开始就接纳风飘絮,其实我也可以去爱她,不是吗?也能比你好,甚至不需要她去冒险。南宫碧落,也可以不用困于女捕中。”

  “是吗?”南宫碧落在花狐眼里看到了偏执,“这样看来,让你出去冒名顶替也是个全身而退的好办法。”

  说着她就将钥匙拿了出来,摊开递了过去,可是花狐反倒犹豫了。

  “你什么意思?”

  “让你出去呀,事到如今,我也想在这个地方,等待一切结束,她来接我。”南宫碧落说着就打开了牢门走了进去。

  花狐却退开了,“你又在玩什么花样?就这么肯定,她能来接你?”

  “对,因为她是风飘絮。而你错的也并不是没能一开始就接纳她,是忽略了感情不可以伪装,我与她经历的事情也从来不属于你。当南宫碧落就这么好吗?你说你能做得比我更好,那我告诉你这身衣裳一旦穿上了,我会穿到最后,你可以吗?敢吗?”

  花狐皱眉,“你是在用激将法让我入套。细想来,从你刚才的话里你早就回来了,也知道我在冒充,你若真不想让我冒名顶替,为何不在一开始就将我换过来,这样不是更容易按照你的方法达到目的吗?我知道你等这个时机等得太久了,可你现在又让我顶替你出去,还不是居心叵测?”

  “不行的,王瑾太了解我,有些事的确也只有你才能做到,而南宫碧落不行。”

  “比如?”

  “感情。”南宫碧落继续坦言道:“还是那句话,感情伪装不了。当你出现的时候,而我又大难不死,的确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家里人都不在了,一个水儿我可以瞒过,但飘絮不行。而王瑾一旦察觉,他放松的戒心就会再度升起,秦兄好不容易将王瑾和越王设计到激进自损羽翼的境地又会发生改变,我们等待这个机会太久了,而你也无意中帮我们推进,即便你有野心,可目的还是想要扳倒王公公,我便顺水推舟,暗中观察按兵不动。”

  “你反复的行径,虽然迷惑了飘絮他们,但也削弱了王瑾的实力,若是真的南宫碧落杀了春祥,王瑾新仇旧恨一定立马拿我开刀,我曾经暗中保下来的人也难逃一死。可你不一样,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你是假的,也会欣赏有野心的人。我便一直在等一个恰当的时机,直到红枫林,你也已经被逼到走投无路了,我若再不出现,一切就失控。我得感谢你,没有你这个‘南宫碧落’越王不会信任致远兄,王瑾不会疏忽大意,如今就到最后关头,无论公公还是越王已经无后路了,即便你去通风报信,你也只有死路一条,而我本来就是已死之人呀。”

  花狐迟疑起来,“你少唬我。”

  “我何必呢?我只需要再度消失,于我而言并无任何损失,甚至在如今臭名昭著的地步有你在外面我还能隐姓埋名,逍遥于世。可你不一样,无论哪一方都不再需要你去再添变数,当你涉足这局里你就不可能全身而退了,想一想吧。钥匙我给你,门也开着。”

  “你就这么肯定你消失后不会再有变数?”

  “因为即便我不出现,他们也做到现在的地步。南宫碧落从来不是万能的,即便死了,事情还是有人愿意继续,我的无能为力始终有人填补,这一生做到此,足够了。”

  “既然没有了你,事情也会朝着你预想的发展下去,你又何必再出现?”

  “因为不想让追逐光的人灼伤,也尽我最大所能,保护该护之人,有些遗憾不能再有了。这一路走来,我见到太多亲朋的牺牲,有些并不是捕快,有些才刚当了父母,还那么的年轻。南宫碧落不是困于女捕中,是早就融在了这个身份里。”

  “值得吗?你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我能超越你吗?因为我不会拘泥于这个身份,也没有那么多瞻前顾后,有些事本来就是有牺牲,换一种方式也能做到,另外即便你不做也会有人冲在前头。”

  “人人都是这个想法,谁还冲在前头?瞻前顾后就是不想要有那么多牺牲。而身份,不是拘泥,是我想而已。第一女捕,南宫碧落,就这么简单。至于值不值得,你也曾把我当成了曙光不是吗?”南宫碧落再度微笑起来,淡去了悲伤,万里无云的长空一样澄净。

  她趁着花狐晃神的时候,轻轻将花狐的手摊开,将钥匙放了进去。

  “世上南宫碧落只有一个,你也这样认为吧?好好养伤,若有机会,我期待在外面见到你的那刻,人的价值,自己去实现。保重,嗯——同袍之友。”女捕找到了合适的称呼,她没有说再见,理了理花狐身上不那么规整的内衬,红灿灿的。

  那微笑比之初见,多了太多沉淀,成了花狐最后所见的南宫碧落,那道离去的背影却依然如当初夕阳火光中的挺拔。

  花狐没再听到关门声,她却握紧了钥匙,失魂落魄地呢喃:“南宫碧落只有一个,为什么不是我呢?”

  南宫碧落踏出皋陶狱的时候,守门的泰叔已经酒醉睡去,规规矩矩的守着一个不那么干净的地方,可却可以谓之镇魂者。人总在寻找着自己的位置。

  她看着碧空深呼吸,无论天气多么变化无常,有多少闪电风浪,当万里碧空,微风,白云,风中还吹拂着落英、飘絮,心情总会豁然开朗。

  谁都有难过,心若向明,何惧荆棘,活着,才有更多可能。

  南宫碧落再度回头看了看皋陶狱,喃喃自语:“谢谢你,如果不是认同,又怎么那么执着,这个女捕当得值得。是囚,是解,就看你自己了。”

  “书房的藏书和卷宗都搬到这里来吧。女捕,薪火相承,也不错。”南宫碧落嘀咕着,拧了拧脖子,松了下筋骨后,正色道:“秦兄革职,越王入京,两天后就是紫禁城祭祖,以防万一接下来也该去见见老朋友了。”

  她右手习惯贴在后腰,人很快就消失在林间。

  离京城有些距离的地方,风飘絮带领的人马也找到地方扎营,商讨潜入京城的事,本该前来碰面的易五却遭遇了玄刚的伏击,而琳琅的来信里也说明入城的令牌在‘假’南宫碧落身上,众人商议几人进京盗取令牌,剩下的人伏击越王军队,伪装成军队入京。

  本来众人不想风飘絮去冒险,让她指挥就好,可风飘絮说有些账只能她来清算,便带着凝烟、曲水和梅榔三侠以及火麒麟入京,剩下的由关百御和武当大弟子指挥。找到越王隐藏的部队简单,混入军营对一帮子协作有序的江湖人也不是难事,可难就难在,王瑾下了令,连越王的部队也拦在城外,不止如此,还有禁军往外调动。

  风飘絮等人潜入京城后也隐蔽了好久,南宫府附近全是暗卫,而且势力很杂,分不清谁是谁,迟迟没有找到机会,更没有见到‘花狐’。

  京城里倒是市景祥和,只有敏锐的人知道,风雨欲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