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尤辰星先察觉到的，是自己情绪不对。
她很奇怪。
奇怪自己知道沈礼喜欢云宛，会莫名烦躁。
她刚集训回来，沈礼也很久没见她，刚见面的气氛和乐融融，见到沈礼，尤辰星也是高兴的，但是说到云宛之后……就不太对了。
尤辰星说了两句扎耳朵的话，说完自己就怔住了，沈礼也觉得不太像她。
气氛尬掉……
最后她自己以集训太累作为借口，遮掩了过去。
沈礼不疑有他，说听闻特殊军种把A当狗训，尤辰星第一次参加高强度的集训不适应，也很正常，话题一变，尤辰星也只得跟着说下去，讲了不少集训期间的趣事。
后来那天尤辰星也没有按计划去找云宛。
说不上来的，沈礼那一番喜欢的言论之后，尤辰星一想着云宛，就觉得不对劲。
不过沈礼说她集训太累了，特殊军种的集训也确实累，被这么一引导，尤辰星还真以为是自己太疲惫了造成的，也就没当回事，想着缓几天再去。
缓几天，她两个月不见人影，沈礼见天地来找她，也见天地提云宛……她还是被迫开窍了。
直到最后，尤辰星都没去找云宛。
刚开始是不知道怎么办，后来，随着时间流逝，她又去集训了，再两个月回来，沈礼都和云宛在一起了，她也不用再去想怎么办了，就当没这回事算了。
特殊军种内的训练量本身就大，天天都累，尤辰星她同期就没几个谈恋爱的。
且，沈礼既然和云宛在一起了，她便也觉得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她做不了的选择，老天帮她做了，她便顺其自然，也好。
以她和沈礼的关系，在她知道这笔钱对云宛不算什么的前提下，她后来没去找云宛。
一来，去不去觉得对对方影响都不大。
对于世家的omega，这点钱就算是丢了，眼睛也不会眨一下的。
二来，就是尤辰星自己的考量。
觉得中间有沈礼别着，她又对云宛有这种不为人知的心思，要再戳破云宛曾经在路上顺手捡过她，对她有恩惠这事，沈礼知道之后……
会不会出现那种她们约会时，硬是觉得尤辰星和她们都熟，要强行拉着尤辰星一起的画面，她不知道。
但是以沈礼的性格，尤辰星觉得概率不能说小，百分之九十往上吧。
她自然不想和她们一起。
说白了，尤辰星觉得她这边已经这样了，那关系还是远着比较好，如果她们哪天分手了，她再去还钱也不迟，如果没分……那以后应该也还有时间还。
当然，那个时候，她没想到，最后是随红包一起给的。
她当时只是单纯的，在对云宛有好感的情况下，不想把三个人都搞得很熟就是了。
太熟了，尴尬。
尤辰星以前没喜欢过人，不是很会处理自己的情感，避开之后，心也大，只要见不到云宛，就想不到这事。
她可能天生感情上缺根弦吧。
尤辰星也不觉得是件坏事。
干她们这种工作，太伤春悲秋了，是不行的。
缺心少肺，才不容易出精神问题。
后来，季洲的事情，佐证了尤辰星这个观点。
“既然不是第一次见面喜欢上的，那尤队你是怎么喜欢上人家的啊？”
篝火边上，小辈alpha们又发现了故事新的奇点，高声问了一嘴。
这句一吼，勾得大家都疑惑，纷纷出声。
“对啊，尤队你怎么喜欢上人家的？”
“别说是人家倒追的啊，我们不信哈哈哈哈哈。”
“就是，可以不说，别乱说，教坏了这儿单身的，以后找不到对象说不定得赖您头上呢~”
“哈哈哈那可不，以为什么都不做，就有omega上赶着。”
“这样都喜欢不上，到底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说说啊，唠嗑呢~故事哪有讲到一半就完的。”
众人对八卦兴致高昂。
尤辰星又烤好了一串肉，跟听不见似的，不紧不慢的，自己低头吃了。
吃到一半，起哄声不断，尤辰星抬了抬眼。
她五官本身就冷，压着眼眉一扫，眼风过处，安静了一大片热血青年。
咬文嚼字的，尤辰星道，“明天任务就开始了，你们很闲啊~”
说得众人心头一跳，尤辰星毫不犹豫布置道，“那明早起来再跑个一万米再走吧，最近一直训练我的追踪能力，你们体能训练都没跟上。”
年轻的alpha们顿时头大。
还来不及求饶，老金在边上看热闹不嫌事大，拍腿附和道，“体能训练最近是拉下了，明天补上，我看挺好的。”
“您都这样说了，那就这样定了。”
尤辰星拍板。
小崽子们顿时一片的鬼哭狼嚎，他们难受了，尤辰星开心了。
过了会儿，老金偷偷摸摸问她，“不是看人家长得漂亮？”
没头没尾的，但是说什么，两个人心里都有数。
这话问得促狭极了，问到尤辰星都不禁挑眉。
“您要听真话？”
老金国安局老前辈了，当得起尤辰星的尊重和一声尊称。
“你说。”老金来者不拒。
尤辰星看着火堆，轻轻摇了摇头，没开玩笑，正儿八经道，“还真不是。”
老金诧异，尤辰星却没继续说下去的意思。
老金作为一个长辈，便也不好再继续打听小辈的私事。
*
夏天的问题问完，云宛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这个问题，她问过。
但是尤辰星的回答，不提也罢。
犹记得是盛夏，和小萤一起逛集市的时候问的，尤辰星答得老大不正经。
那个时候，怎么说呢，云宛对尤辰星的理解还挺表面，她要那样说，她也不好反驳。
毕竟一个人如果非要说自己肤浅，外人也不好按头说她有内涵对不对？
后面云宛也没再问过。
因为后面，尤辰星喜欢她，从日常透露出来的各种琐碎细节，一点一滴都能让云宛反复确认这个事实。
至于去深究为什么，从小喜欢她的人就多，理由五花八门，导致云宛对原因兴趣不大，潜意识里，觉得有人喜欢她，是再正常不过的。
现在以她对女人的认知，回过头来思考，集市上的理由，明显是说的玩笑话。
如果真的是这个缘故，那在特殊军种里上学的时候，她也有漂亮的omega追求，那她怎么不瞧着人家好看，就从了呢？！
显然的，她的外貌优势，在尤辰星那里并不是最主要的。
至于喜欢她什么，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
云宛笑：“好问题，等我见到她了，就好好问问。”
夏天：“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说……”
“我知道，我懂你想说什么，你想说，可能她很早就喜欢我了，对吧？”
对。
见云宛领会到她意思，夏天又平静下来，听云宛说话。
“但是……”云宛看着面具，轻出了口气，“这两个问题你也确实问到我盲区了。”
“我从初中被堵着表白开始，就听过各种喜欢的理由了，对别人为什么会喜欢我，真的是一点好奇心都没有。”
甚至次数多了，云宛私心里挺厌烦别人突来的表白。
云宛如实道，“我和她没说过这个问题。”
“至于是不是你猜测的那样，我又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只有她才有具体答案了。”
夏天叹息，“也对。”
想到什么，云宛把手上相框翻来覆去地看，好笑：“不过你算是提醒我了，等再见到，我得问问。”
如果……还能见到……
手机震动，又来了一通电话，云宛愣了愣，把手机拿出来，看到竹岁的名字，意识到什么，赶紧挂了夏天的，接了起来。
竹岁：“云小姐。”
云宛赶紧道，“我在，尤辰星他们是有什么消息了吗？”
之前竹岁说过，国安局有消息了，会告诉云宛的，所以这通电话……
云宛心里升腾起微末的希望。
但马上就被掐灭了。
竹岁沉默了会儿，艰难开口道，“我今天，只是怕你等得急了，想说下国安局目前的调查情况。”
“目前……还没有任何消息。”
“信号塔重建需要时间，而且……”
“而且？”
竹岁有一说一，“而且信号塔重建了，第一时间应该不会开放民用，只会作为救灾的官方频道，开放救援队伍的联络使用。”
换言之，尤辰星他们一干人和国安局联系不上，国安局也无计可施。
又有灾情卡着，在这种举国哀恸的时候，国安局也不可能让国家派出本就不够的人手，去修理军用的专属信号塔，进而耽误救援。
云宛的心重重沉下去，她都没意识到的，自己声音发颤道，“那……你们要怎么办，你们总是……”
竹岁：“这次地震震级太高了，现在每个国家的人口数本身就少，救援行动里，人力肯定是最缺乏，跟不上的。”
“我们内部判断，不用多久，国家会开放并鼓励民众参与救援。”
“救灾的人国安局会出，等开放救援了，和上面汇报后，走过审批流程，我们会再派一队人，专门去找他们。”
接下来的话，知道直白的说云宛可能接受不了，但事实就是这么个事实，深吸一口气，竹岁道。
“其实，以我们国安局职工的训练程度，他们的自救能力都是一流的，如果地震时情况不危急，他们现在自己应该已经完成了对队伍的自主救援工作。”
云宛声音抖得厉害，“如果危急呢？”
竹岁轻叹口气，闭目道，“如果危急，我们早去和晚去，其实差别不大。”
竹岁这话，就差挑明了说，如果他们都死了。
是啊，如果是死人，外面的活人早去和晚去，之于收尸，确实没什么区别。
云宛感觉到一阵窒息，想说话，泪水却比声音先掉了下来。
她知道竹岁说的都对。
她就是……
就是接受不了。
不，不止接受不了。
她甚至连想象，都不能想象这种结果。
这不是她要的结果！
很是有好久的沉默，云宛带着哭腔的声音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什，什么时候……”
她声音抖得厉害，她握住相框，竭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你应该知道的……”
竹岁是顶级世家的人，家族消息就是一手消息，云宛很肯定。
“大概，什么时候，国家会开放救援？”
开放救援，也就是现在正在清理中的，直达震中的专用救援道路，会放私家车通行，私人也能深入震中。
意识到云宛泪崩，竹岁也不好受：“现在只有个大概时间，还没确定。”
“没事，你说。”云宛吸了吸鼻子，忍泪艰难道，“我想知道。”
*
地震前四天。
所有行动都规划好，入夜就开始行动。
队伍也分好了，陪尤辰星训练的精锐几乎都在，都是熟人，也好配合。
只有老金，因为是教官，年纪大了的缘故，会留在国安局的临时驻扎点，也就是当地县份上的租房内。
全都规划好，临别时，老金没忍住，问尤辰星：“你不会回不来吧？”
也是仗着大家都是国安局老人了，心理出不了问题，敢私下这么问。
尤辰星很平静，“会拼尽全力回来的。”
老金仔细瞧她神色，不似作伪，便点了点头，问她：“昨天那个，你真不想说啊？”
尤辰星很是反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老金说的是她为什么喜欢云宛的问题。
“不至于吧，您老什么时候也和那些年轻alpha一样，有那么重的好奇心了？”
老金神色尴尬，轻咳一声，也不否认，“这不是话说一半，怕你另一半埋土里嘛！”
尤辰星悟了。
老金不是真的好奇，而是她昨天太少话了。
她又没什么家人朋友，就一个女友，临行前，老金不放心她。
怕她没有强烈回来的意愿。
这份好意尤辰星心领了，看破不说破，垂目一霎，反而认真的回答了老金的问题。
“其实很简单的。”
“她合我眼缘是一点，人不错。”
“另外一点，非要正式说个一二三的话，大概是看着她，就觉得自己的存在特别有意义吧。”
把老金说懵了。
尤辰星瞧着，却露出了个笑容来，冷肃的五官带上两分灵动，进一步解释道。
“因为我们的工作啊。”
“我们的工作，变相说，就是保家卫国呗，平时喊的口号，不也是人民前人民后吗！”
“她不就是我们保护的‘人民’吗？”
想到云宛素日里的模样，尤辰星笑容更甚。
“生活经历导致的吧，我没过过特别正常的日子。”
“但是她就很正常。”
“生活平稳，衣食无忧，烦恼也是生活中的小烦恼，不像是我们一样……”
“怎么说呢，我经常看着她为了买一件衣服选款式苦恼，为了不好吃的皱眉，就觉得，特别有生活味儿，她娇里娇气的，不正是因为生活在和平稳定的社会里，安定富足，才能这样吗？”
“想着她能这样生活，也有我的一份功劳，就会觉得，虽然我们所作所为不能见光，但是付出的，在她身上，也算是变相看到了成果，不是很令人欣喜吗？”
老金有些懂了。
尤辰星笑笑。
“所以没那么复杂。”
“抛去后面这几句酸话。”
“我就是喜欢她这人，也喜欢她身上自带的烟火气，乐意宠着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