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触及到的皮肤是温热的,是鲜活的，一切都那么真实，不像是在做梦。
于是宁桃哭的更凶了。
“呜呜呜呜呜老师、老师……”宁桃不管不顾地抱住那馨香的女人,将眼泪全都蹭在了她干净整洁的衣裙上，“我就知道，”宁桃啜泣着道：“我就知道你一定还活着……”
太好了。
真的太好了。
宁桃还记得收到暖阳老师诀别信的时候自己有多心碎，她甚至顾不得去上课，就趴在母亲的怀里一直哭,哭了好久好久，哭到肝肠寸断。
“喂，你是谁啊？”被宁桃抱着的女人没有说话,倒是她旁边的女孩开了口。
宁桃抬手抹了抹眼泪,朝那女孩看去。
那女孩个子不高，娃娃脸,皮肤是小麦色,乍一看像摆在橱柜里的漂亮玩偶,却没有易碎感，反而透着健康和活力。
和她一对比，旁边的宋暖阳就显得病弱苍白,仿佛随时都要被风吹倒。
宁桃不敢再用力,连忙把人放开了。
但她说话时还是带着哭腔：“老师,能再见到你真的太好了,这些年你过的怎么样？你怎么都不联系我啊？”
宁桃不敢再用力抱她,但还是拉着她的包，哽咽道：“当年你把画寄给我后,我还打了邮寄人的电话，但是那边说她只是代邮,我问她要你的联系方式，她也说没有，我很想去见你的，老师，我真的很想你，但是我找不到你，你到底为什么不联系我啊？你是把桃桃给忘了吗？”
那女人从包里拿出来一包纸巾，动作温柔地为宁桃擦眼泪，哄着她道：“别哭，乖，别哭了，你是叫桃桃，对吗？”
宁桃眨去了眼里的水雾，认真地看着眼前的女人，是老师没错，这就是她的暖阳老师，可是为什么老师看向她的目光那么陌生？
“我、我是宁桃啊。”宁桃声音小了一点，心里的委屈却蔓延开来，她不愿意接受宋暖阳已经把她给忘了，就执拗地重复：“我是宁桃，宁是安宁的宁，桃，就是水蜜桃的那个桃，老师，你真的想不起来吗？我就是那个排线特别乱也没什么天赋的宁桃，但是你从来没有批评过我，你一直很耐心的教导我，我才慢慢学会画画的……”
那娃娃脸的小姑娘看不下去了，她拉开宁桃，对她道：“你冷静一点，当街哭哭啼啼的这像话吗？我嫂子七年前做过手术，很多事都记不清了，你不要刺激她，有什么事就跟我说吧。”
嫂子……手术……很多事都记不清了？
宁桃一时间难以消化这么多信息，只能晕晕乎乎地跟着她们进了那家法式西餐厅。
“我也很好奇我以前的事。”那温婉的女人就坐在宁桃对面，正含笑看向她。
宁桃忽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旁边那个小姑娘倒是活泼大方，看宁桃不说话，她先做起了自我介绍。
原来那女孩叫奚甜，常年在国外生活，前不久才回到国内，刚倒完时差，就打算出门转转。
奚甜说到这里突然止住了话，还朝着宁桃递来了怀疑的目光。
“等等，你说你认识我嫂子，有什么凭证吗？你该不会是骗子吧？这该不会是骗子的新型套路吧？”
宁桃闷闷地解释：“我不是骗子。”
奚甜逼问：“那你说说，我嫂子姓甚名谁，今年多大，家里都有什么人，还有，她喜好是什么？有什么样的生活习惯，你能说出来吗？”
宁桃开口：“她叫宋暖阳……”
奚甜扬眉：“什么？”
宁桃掷地有声：“宋暖阳，姓宋的宋，暖阳的暖，暖阳的阳，就是宋暖阳怎么了！”
奚甜“噗”地一下笑出声来，还拽着她的胳膊就要把她送出去。
“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你是骗子了。”奚甜不由分说地赶人。
那个温婉的女人却制止了她，语气温和：“甜甜，别这样，桃桃可能是认错人了。”
认错人了？
怎么可能呢？
暖阳老师还是那副模样，岁月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反而让她平添了一点沉淀过后的美，若非要说和十年前的差别，那大概就是她身上多了点病弱感，脸色更苍白了。
但她就是宋暖阳啊，就是她的暖阳老师啊，怎么可能不是呢？
宁桃小跑着过来，到女人面前站定，笃定道：“你就是宋暖阳，就是教我画画的老师，我不可能认错。”
那女人轻笑着，告诉她：“我姓陈，我叫陈樱，并不是你口中的宋暖阳。”
宁桃急切地握住她的手，眼里又沁出了眼泪，她哭着道：“你就是，你就是我的暖阳老师。”
陈樱诧异地看着她。
【难道我和她的老师真的那么相像吗？】
【虽然想不起来这女孩是谁，但总觉得很亲切。】
【而且她好可爱啊。】
奚甜看不下去，过来扯开宁桃，厉声道：“我嫂子身体不好，你别这样动她！”
宁桃听见女人的心声后，已经意识到她并不认识自己了，但她还是舍不得松手。
奚甜只能更加用力地扯她，还对她道：“放手！你要是再不放手我可报警了！”
宁桃松开了手，可奚甜还抓着她不放，那一刻她又听见了奚甜的心声：【这位宁小姐模样可可爱爱的怎么人这么烦啊？等吃完饭我还要去找可叶姐，能不能别耽误我事啊？】
可叶姐？
宁桃眼皮一跳。
总不会这么巧吧？
虽然奚甜对她满是防备，还要赶她出去，但陈樱却很喜欢她，制止了奚甜以后就邀她落座。
宁桃也不甘心走。
她好不容易才看到老师的，她凭什么走？万一就这样离开，从今往后人海茫茫，她要怎么找寻这样一个人？
宁桃坐下以后就管陈樱要联系方式，陈樱本打算拿出手机，可奚甜又来搅局。
“不能给她，嫂子，我算是看出来了，这女生就是对你图谋不轨，嫂子，你不能被她蛊惑，要不然我姐该怎么办啊？”
“你姐？”宁桃拧着眉。
“对，陈樱女士并非单身，她是我姐的爱人。”奚甜道。
宁桃把眉头皱的更深了。
对此奚甜横眉竖目：“你现在跟我装不懂装直女是吧？我一搭眼就看出来你是个姬崽，你不要跟我装！”
陈樱却不赞同，还失笑道：“甜甜，不要闹，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女同性恋？我也看得出来，桃桃对我没有那种心思，你别乱说了。”
宁桃一噎。
或许这世上是没有那么多女同性恋，但是还有个概念叫做吸引力法则，差不多就是说你是什么样的人，就容易吸引什么样的人到身边。
宁桃想，因为我性别女爱好女，所以我吸引来这么多性别女爱好女的人也不奇怪。
但是这个时候她要怎么承认呢？
奚甜已经对她很抵触了，倘若再确定了她喜欢女人，那奚甜一定会跟她打起来的。
她就更别想跟老师好好说话了。
另一边的陆风晚等不到她的回应，已经给她打来就电话，宁桃直接挂断，然后给她回消息，说现在没空，晚点再仔细说。
这时候，文可叶的信息又发了过来，宁桃正好看见了。
她不由得想到了奚甜的那句可叶姐。
宁桃瞥了奚甜一眼，给文可叶打了个电话。
她故意叫对方的名字：“文可叶，你在忙什么呢？”
那个刚才还在跟她叫嚣的娃娃脸女孩忽然就屏住呼吸瞪大了双眼。
宁桃简单跟文可叶聊了几句，然后就挂断了电话，奚甜果然上钩，一改刚才的态度，还过来跟她讨好的笑：“你认识我可叶姐啊？”
宁桃翻出来相册里的照片，说：“对，就是她，难不成你也认识可叶吗？”
奚甜重重地点了点头，又求着宁桃帮忙把文可叶约出来，求完还眨了眨那双扑闪地大眼睛。
简直跟刚才飞扬跋扈的样子判若两人。
宁桃看向陈樱，装作为难：“可是我想要老师的联系方式。”
刚才还万般阻拦的奚甜这回直接帮陈樱打开了个人二维码。
宁桃连忙加上，奚甜则在旁边晃悠她，央着道：“这回可以帮忙叫可叶姐出来了吗？”
宁桃点了点头。
她给文可叶发了个定位，叫文可叶出来，没一会儿，那风风火火的女人就来到了目的地。
“我的桃桃，你终于想起我了是不是？”文可叶张开手臂，打算给宁桃一个拥抱，冷不防看到了那个娃娃脸少女。
“可叶姐！”
文可叶面露惊悚，也顾不得跟宁桃打招呼，就直接跑了。
奚甜想也不想就追了上去，完全忘了自己还有个嫂子这回事。
诺大的包间只剩下宁桃和陈樱两个人，宁桃看着那女人熟悉的脸庞，眼眶不由得再次湿润。
“好巧啊。”陈樱笑开了口：“甜甜喜欢文小姐好久了，没成年的时候她就喜欢追在文小姐身后，还经常吵着闹着要娶文小姐做老婆。”
陈樱说：“没想到你跟文小姐是朋友，刚刚让你见笑了。”
听着她客气疏离的话，宁桃忽然就有些百感交集。
她很想哭。
然后她就哭了出来。
陈樱给她递纸巾，哄着她道：“桃桃，别哭啊。”
宁桃哭的更凶了。
她想，老师还叫我桃桃，还哄我别哭，一如当年场景，可怎么都物是人非了呢？
奚甜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杀回来，宁桃想到这里，就止住了眼泪。
她得抓紧机会。
“老师，你把你的电话号码也给我，我也存一下，还有其他社交平台的账号，我们也互关一下吧，可以吗？”
陈樱苍白的面颊露出些许诧异，但她还是温柔地说了声：“好。”
这回总不能再把老师给弄丢了。
宁桃松了一口气。
可等情绪平复过后，她又忍不住想起了陆梧桐。
曾经陆梧桐和宋暖阳也是一对眷侣，现在宋暖阳改叫陈樱，还有了爱人，她们的故事又该如何进行？
她该告诉陆梧桐老师还活着这件事吗？
宁桃忽然就很为难。
好在陈樱对她很和善，又耐心地问她，那位叫宋暖阳的老师跟她有什么过往。
宁桃娓娓道来。
从相遇相识，到悉心教导，再到最后的分别，她全部概括说明，讲给这位叫陈樱的女士听。
宁桃希望能勾起她的回忆。
可陈樱把食指搁在下颌底下，眼神定了一会儿，忽然就笑道：“你把那位暖阳老师描绘的那么好，怎么可能是我呢？”
但她就是你啊。
宁桃心里闷闷的，停顿了片刻，才继续打听：“你现在还喜欢画梧桐树吗？”
画梧桐树。
梧桐。
陈樱脑海里的某根弦突然就被拨动了一下，她按着心口，呼吸急促，脸色也变得纸白，宁桃不敢再刺激她，连忙给她倒水顺背，又转移了话题。
“我不怎么画画了，至于梧桐树……”可陈樱却在回答，她说到这里声音低了下去：“好像也很多年没画过了，不过，我似乎还挺喜欢这种树的。”
陈樱对她笑了下。
可看着她的模样，宁桃莫名又有点想哭。
她忍不住问：“刚才听奚甜说，你已经有了爱人，就是她的姐姐，这是真的吗？”
陈樱的眸光淡了一点，良久才应了声：“嗯。”
“你喜欢她吗？”宁桃追问。
陈樱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调侃道：“怎么打探这个，不会真看上我了吧？”
宁桃连忙摇头，她说：“我有对象的，而且，我非常非常非常喜欢她。”
“非常非常非常喜欢吗？”陈樱收回手，喟叹道：“真好啊。”
宁桃又问：“难道你不喜欢奚甜她姐吗？”
“怎么讲呢？”陈樱站在窗边，被风吹的打颤，拢了拢罩在外面的针织衫，淡淡道：“七年前我做了个手术，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了，当时奚甜姐姐就在我身边，她对我说，她是我的爱人。”
宁桃心头一梗。
陈樱继续说着：“我能感觉到，她很爱我，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对她，并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很奇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