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耽美小说>夜悬黎>15、正气荡

  

  早起寻熟处,闲眠记家时。

  

  仍是在平日的时间醒来,睁眼后觉周围景物陌生。熟悉的是搭在腰间的手,和缠在身上之人的压重感。

  

  侧头去看尽欢,她一如往日睡得安恬。眉眼舒展,呼吸清浅。

  

  意识到与尽欢身处客栈房内,也不扒开她的手脚,干脆也阖上眼,再小寐一会子。

  

  约莫辰时三刻,身边人轻手轻脚把手脚放了下去。知她醒来,我未立刻睁眼,欲待她下榻穿衣后自己再起。

  

  等了一刻钟,也感受不到她的动作,难道尽欢又睡着了?睁眼去瞧,入眼见一张眉眼弯弯的笑脸。

  

  “文元你醒啦!”她刚醒来,声音带着糯糯感。我“嗯”了一声作答,便欲起身,却被尽欢抱了不让起身。

  

  她软声撒娇:“文元,咱俩再躺一会儿。你陪我躺一会儿,我都许久没有醒过来时,见你就在身边躺着了。你陪我一会儿嘛!”

  

  那只能怪你醒的太迟。

  

  软糯的声音撒着娇,心中不忍拒绝她,干脆顺势躺下且闭眼。

  

  尽欢得寸进尺,抱着我更紧些,把脑袋也搁到我肩头,盯着我瞧。我虽闭眼,哪能感受不到近在咫尺的人的动作和注视,出言斥道:“你退开些,莫要这般近。”

  

  过分之人凑近吧唧亲我一口,才笑嘻嘻退开。

  

  “你,你怎地一大早便如此,如此……!应尽欢,你真是……”好不知羞!我太轻易便被她惹恼,气得连名带姓要训她,却结结巴巴说不完话。

  

  侧身去揪那莹白雪耳,却瞧见一双乌黑的眼扑闪着委屈的光,重重伸出的手却只是轻轻拧了一下,气恼道:“你往后再如此,便不要与我同住了!”

  

  说罢甩开那缠在我腰间的手,快速起身穿好衣裙就出了内间。全然不理会那人说着——“我不要与文元分房住,你不在我睡不着”——这种口无遮拦之言。

  

  太气恼,她太令我……无从应对。

  

  我未走远,尽欢出来寻时,我只是在客栈院子里,她见我后松了口气,怯怯看我让我莫生气,拉了我回去洗漱。

  

  绞了帕子递给我擦洗手脸,我洗罢,她就着我的水洗过。这举动让我又恼她,怎地不招呼小二换上干净的水。尽欢道我洗过的水,她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干净的。

  

  再无话,应尽欢这样的无赖,我应付不来。

  

  说她坏吧,她处处待我好!说她好吧,她时不时在言语上、行为上无礼不知羞。对她,我心蒙雾,已无法清晰评断。

  

  早膳尽欢点了小笼包,两碗馄饨,两只火烧。

  

  分量很足,未能吃完。尽欢大发感叹……真的是物美价廉!我慢慢吃着,不理她“价廉”的说法,大小姐要过好日子,我也得尽些心力。

  

  膳后,与尽欢去看大夫,见到大夫时我反而不紧张了。徐大夫为人和善,多数问的尽欢,诊脉时用薄巾搭着我的腕,诊了数息后道无甚大事,往日里受了寒凉,吃上六程的药剂便能调养好。

  

  尽欢闻言安下心,取了方子抓了药。

  

  而后去市集采买些物什,尽欢时时牵着我,护得很紧。这些下意识的动作和在意,融融暖意漫过心间。

  

  办妥事后,我二人准备回村,却在街头又遇上讨人厌的不速之客。

  

  “哟!是二位姑娘啊……”入耳那讨厌的公鸭嗓音,扰得我与尽欢皆眉头一皱。

  

  好端端走在路上也能碰见这地痞泼皮,怎么哪哪都有他,是往日的熟人——之前被尽欢教训过的那地痞“饭桶少爷”。

  

  尽欢下意识握紧我的手,护我在身后。看向那来人,气势一凛,冷哼一声。

  

  “欸,两位姑娘,可还记得本少爷呀?”

  

  “不记得!”尽欢惜字如金,“有事?”

  

  “呀!小娘子记性不好啊!上回打了本少爷的几个弟兄,本少爷正愁找不到你们呢!今儿遇上了,你二人还是乖乖跟爷走,否则……嘿嘿!”饭桶仗着身后十几个人,打算以多欺少,耀武扬威。

  

  “否则怎样?”尽欢语冷。

  

  “否则本少爷就让你尝尝爷的手段!”

  

  饭桶一挥手,小痞子们瞬时把我们围了起来,饭桶得意忘形:“怎么样?跟爷走是不跟?”

  

  “你这般,是要打架么?”尽欢说话间护着我退到墙处,冷声道:“饭大少爷,你青天白日带人当街围殴良家女子,可有做好被王法惩处的准备?”

  

  “哈哈……王法?广阳县谁不知道我叔父才是王法!”饭桶得意奸笑,“小的们,让她们知道知道广阳县姓什么。”

  

  “慢着!”尽欢叫停问道:“范同,你叔父可是广阳县令?”

  

  范同鼻孔朝天道:“本少爷叔父乃是广阳县县丞大人的把兄弟,范仁范主簿!与县令大人乃是同窗旧友!怎地?小娘子可是想通了?”

  

  我听尽欢冷声嘀咕:一个主簿的侄子就这么嚣张,一家人连个名字都取不好还敢到处招摇!继而她嗤笑一声:“饭桶,犯人?可真是好名字!”

  

  尽欢拉住我的手紧了紧,无声安抚,回转头对我一笑,眸子在说:一切有她,莫怕!

  

  紧紧抓着她的手,用力点了头。

  

  尽欢安心转头对范同道:“饭桶,今日你既要寻事端,姑奶奶自然奉陪!你若定要动手,打之前姑奶奶需与你有言在先!”

  

  “你有何话说?”饭桶颐指气使道。

  

  尽欢略微正身道:“嗯!姑奶奶和人打架时,偶尔一紧张就分不出轻重,恐一时伤到人,你们这许多人我可付不起那医药费。”

  

  她清了清嗓子,提高了些嗓音道:“我需你请四邻乡亲做个见证,今日是你们十数人欺我二位女子,摆明是以多欺寡。一会儿若是姑奶奶不小心出重了手,把你们打伤打残了,医药费什么的你们自理!还有,你不许告知你的叔父犯人大人。你可能做到?”

  

  “你你……你,小娘皮的,气死爷了!”范同气得手抖,脸上的麻子也抖,怒吼着让随从地痞教训我们。

  

  “这姑娘家招惹范家少爷作甚?”

  “嘘,咱下民惹官身,有理说不清。”

  “哎哟,造孽哟。”……

  

  街头百姓议论纷纷,我们又在事端中心。我却并未害怕,尽欢她正气凛然,靠得住!我既不能帮她,便不能成为她的负累。

  

  尽欢护我在身后,靠在墙边。我只见她侧身,左右脚前后开立,双手握拳抬于胸前,杏眸微眯了一眯,目光炯炯。

  

  十几个混子呼喊着一拥而上,尽欢挥拳击在一人脸上,侧踢到一人腰部,跃起旋身踢打在肩部,勾拳击打在下巴……

  

  我帮不上忙,尽力降低存在感,一地痞挥着棍子朝我打我,我无力闭眼并未呼喊,恐扰了尽欢。棍子却未落在身上,尽欢档了这一棍,她顿时气急,气势凛冽,动作快极了,数息之间,十数地痞倒地不起,躺在地上胡乱叫唤。

  

  尽欢定也疼极了,那棍落下时她连声闷哼。

  

  被尽欢踩住的饭桶不断叫唤求饶,她置之不理,转头寻我。我望向尽欢点头示意我无事,她满脸挂着汗珠对我笑了笑,我回她一笑。我与她皆安然无恙,如此甚好!

  

  时光静止,分立街边,浅笑对视。

  

  心,已被她震撼。再无多言。

  

  “姑娘真是好身手!”一男子朗声打破了这静止,“姑娘既然已经教训过这群混混,想必他们也知错了,姑娘就高抬贵手,放了他们吧。”

  

  闻言我们向那人看去,见是一个一身锦衣的男子,约三十五岁,站在旁边手里还敲着折扇,面部轮廓柔和,浑身儒气满满。他身后跟着几个腰杆直挺的随从,显得精干威武,似是不凡。

  

  范同哼哼唧唧认错,求姑奶奶饶了这回。

  

  尽欢抬脚前斥了饭桶几人:“尔等下回遇见姑奶奶绕远些,要不然姑奶奶不介意见你们一次教一次,好教尔等明白如何好好做人!”

  

  我心疼难言,忙去扶她,欲要检查她身上伤势。

  

  寻了旁边一处小摊,借了一条板凳,暂且丢掉往日的羞赧,轻轻在她背部和腰侧摸了摸。

  

  尽欢扭着身子,笑说她无事,被我摸得好痒!

  

  *

  一酒楼里发生着我们不知道的事——

  

  “大……先生,刚刚为何出言救下那地痞混混?”一魁梧汉子对儒衫男子问道。那混蛋小流氓当街欺负良家女子,他见一次都得打一次。

  

  儒衫男子道:“翟刚!你性子还是这么冲,没听到那地痞说他是主簿的侄子吗?”

  

  翟刚面带急怒,却又隐忍不发,紧握了拳道:“主簿是几品小官,小人不曾听闻。便是这小县城的县令,大……先生一句话便能让他死无葬身之地,先生何曾惧过什么人!”

  

  “翟刚!”儒衫男子训斥着:“翟护卫慎言!不管那地痞如何身份,总归是这里一地痞,你岂不知‘强龙难压地头蛇’之理?

  “那女子身手是不错,你有相惜之意难免,只是她仍是这里的乡民,归此县辖制。你也听到了那女子说的话,便是打了这官家子弟也只各担责任,不得报知与官家,可见是不愿事态扩大。

  “再则,你未曾注意到么?那女子方才已然力竭,身后还有一女子需保护,此时放了那地痞离去,双方尚留一丝余地,往后那地痞之流必不会再招惹她二人。

  “况且,翟护卫,你莫忘了我等此行,可是重任在身,岂可耽误!”

  

  几个身强力壮的护卫都被训得马上正色!

  ·

  

  回家后,关上院门,我立刻拉着尽欢进卧房,让她脱了衣服,要检查她的伤势,很清楚地看到那混混的棍子落到尽欢的背部和腰侧。

  

  尽欢没有扭捏,乖乖去解衣带。

  

  瞧她左手略微不自然,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帮她解腰带,替她去脱外衫,脱至中衣时顿住了手。这样,会不会太……亲密了些?很快就在心里摇头,尽欢都为自己受伤了,此时自己在胡思些什么?

  

  紧了紧呼吸,不太敢看尽欢的身体,摸索着把她上身脱得光溜溜的。脸颊烫得紧,大抵红到脖子根处,侧头不敢看她,手指了指一处,赧然道:“你,你趴,趴上去。”

  

  “趴哪儿?文元让我趴桌子上么?”尽欢问。

  

  意识到自己指的是圆桌,没好气地转过身对着尽欢,欲说她几句已然受伤了还这般没正形。却见她已经趴好了,便不多言。拿了跌打酒搁在小几上,坐到榻边检查她背部的伤。

  

  又见熟悉的莹白玉脊,收了心里的旖旎幽思。

  

  洁白脊背上横斜着两条微肿的红痕,心疼着她,发烫的脸颊愈发的烫人,定了定神,抹了药酒涂到她背部的伤处,力度适中地缓缓揉开。

  

  尽欢大抵舒服了些,靠着枕头不说话,眯着眼唇角微弯。

  

  揉了一刻钟,奇异今日这人怎地这般乖巧?抬眸却见她脑袋搁在右臂上,靠枕着阖眼睡着了。

  

  轻轻起身拉好被子,掩住了那一身莹玉无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