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耽美小说>夜悬黎>25、缥缈事

  

  恒晟历,七月二十日,宜嫁娶。

  

  表哥秦长风,迎娶李家村的姑娘,今日他大婚。

  

  “尽欢!快醒来,”我捏她鼻子唤着她,尽欢是不易唤醒的,只此一招好使,见她朦朦胧胧睁眼,我才继续道:“尽欢,昨日已与你说过,今日我需去姑母家,你在月事间不好同去。便在家里歇息,早膳我都做好放在灶上温着,炉子上熬着骨汤,若我午时不能回来,你先将就吃些,忙完那边我定尽早回来。记下了吗?”

  

  “记下了!亲一下!”尽欢听懂了,又索吻。

  

  尽欢这些日子又黏人又特孩子气,特别是刚刚醒来时更甚,那样子要多勾人就有多勾人。

  

  依言吻了她,我才出发去二姑母家。

  

  村中几位与二姑母关系不错的妇人,都在后厨处聚集听从主厨的安排,洗碗烧火,洗菜切菜……临时搭在屋侧的后厨边,忙碌而不凌乱,嫁娶总是村中极大的喜事,热闹与喜庆均有。

  

  婚事行礼是在黄昏时,这时,我亦在后厨帮忙洗菜,妇人们聚在一起,边干活边聊天。

  

  “她三婶,听说了吗?刘家村有俩还未出阁的姑娘被沉了塘!”莫婶子压低的声音,我过了一耳朵,也留神听起来。秀才的妹妹小梅子跑到我身边,拉着我袖子,也很好奇听着。

  

  “作甚被沉了塘?”三婶好奇问。

  “还能作甚?就是那事……磨镜!”莫婶子道。

  

  “真的假的?消息确定么?”

  “刘家哪户的小姐?”

  

  “千真万确,昨个儿我亲家母过来时带来的消息,她还亲眼见着呢!装了猪笼,抬到水里……”

  

  “哎哟!造孽哟……好好的姑娘家作甚子要干出那些丑事来!”

  “就是啊,这世道,怎地啥样子姑娘都有……”

  

  “婶子!”小梅子好奇地问道:“什么是磨镜?为什么她们要被浸猪笼啊?”

  

  “磨镜就是两女子在一起,做那事……”莫婶子一回头见是小梅子,立刻板着脸道:“去去去,一边洗菜去,你个小丫头凑什么热闹,这事是你这闺里的丫头片子能问的吗?”

  ……

  

  半晌,说不出话来。如遭雷击,果然,与应尽欢这般,是不容于世的么?……

  

  天旋地转,害怕得抖了起来,抓着小梅子,勉强撑着身未倒下。梅子在耳边似在疾呼什么,我听不见。

  

  ——磨镜?浸猪笼?尽欢和自己会一起被浸猪笼?不,这怎么行!尽欢……

  

  六婶拍着我的脸,我半晌回神:“啊?六婶?”

  

  “这是怎地啦?”梅子他娘和六婶子以及几位婶子都围了过来,我不知如何说,小梅子喊话着:“定是你们刚刚说死了人,吓到四姐姐了……”

  

  “四丫头,你没了事吧?”六婶子担忧道。

  “咳咳……没事,这几日累着了,我……我歇一下就没事了。”勉强着稍作解释。

  

  “四丫,你脸色也不大好,要不你先家去?咱们这么多人,不缺你的帮手,你可得好好养好身子才是正理,姑娘家的柔弱了些!可怜见的……”六婶是真心关切。

  

  “不妨的!我歇一歇就好,今日是表哥的好日子,二姑母对我照顾颇多,我怎么也得为二姑母尽尽心。”

  

  难以避免想起尽欢来:

  尽欢说,天蓝云白,此间真好!尽欢说,饭菜合口,生活美妙!尽欢说,以后要过上好日子……

  尽欢还有那么多期待,自己怎么忍心与尽欢一同,被沉了塘?

  

  不行,不能害了尽欢!

  

  浑浑噩噩过了一日,归家时大抵过了戌时,进到院里,尽欢就迎了上来,她好似在我耳边说:“你若再不回来,我便去接你了!怎地这般久了?……阿元,一日都不见你了,想我了没?”

  

  “阿元?阿元!”我回神时,尽欢已停下了絮叨,搂着我,神色担忧。

  

  “尽欢?”茫然,怅然,皆有。

  

  回时路上我暗下了决心,藏起那些心绪。不能让尽欢担忧,不能让她出事。我与她……难道,当真无缘?

  

  “怎么了?可是累着了?”尽欢话里关怀备至。我很清晰地感受到温暖关怀,不敢接纳她的温柔相待,只觉心中撕裂着痛得很,又茫然失措。

  

  “尽欢,有热水么?我想洗洗,累。想歇下。”

  

  尽欢很快替我打好了水,浸入水里,我仍在迷糊,无法呼吸了才猛然从水里抬头。……沉塘?窒息的感觉……太冰冷了。

  

  躺去榻上,睡不着,逼自己闭眼。能感受尽欢进来摸了摸我的额,不知过去多会儿,尽欢轻声问我是否醒着?要不要起来吃点东西?我闭眼,装睡着,不敢醒着。疲累异常。

  

  未被勉强,落入了温软的怀抱,感受到熟悉的气息,寻了舒服的位子窝了进去。

  ·

  

  醒来已是隔日,眼前又是熟悉的眉眼。

  

  在熟悉的怀抱里,我亦不起身,静静抬手虚虚描画着眼前人的眉眼轮廓,目光停在那润泽樱唇处,轻轻吻了上去。轻如羽毛般拂过,不敢惊醒她。

  

  尽欢!只怕,我们,不能再在一处了。

  我便是心中再喜爱于你,也不能置你安危不顾呢!

  

  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我们两人,又能怎么办呢?……

  

  尽欢睡得很好,眉目恬然,一如往常。天光渐亮,她醒来时见我,眸子又亮了亮,习惯地吻我一阵,糯声问:“阿元,现下什么时辰了?”

  

  “约莫辰时末了。”

  

  “哦,这么晚了。阿元你也没起,还累么?”

  

  “嗯。尽欢,我有话与你说!”我未答她,紧张又似下了决心。

  

  “嗯!阿元你说,我听着!”她闭上眼把我往怀里紧了紧,糯糯言道。见这情状,已经提到嗓子眼的话,却又咽了回去,只听自己道:“咳……就是说该起身了。现下不早了。”

  

  罢了,就再贪恋一会儿这温暖!再一会儿就好!

  

  “不要嘛!好不容易醒来第一眼看见是你,让我抱会儿!阿元,我这样欢喜你,你也一样心悦于我么?”尽欢仍如往日撒娇,勾人的模样,印刻在眼在心。

  

  “……”是啊!我心悦你,欢喜你。可我再也不能告诉你了。我只得把痛掩藏起来。

  

  腰腹处又有柔荑在作乱,我按住了她的手,闷闷道:“累,别。”

  

  尽欢很体贴,停了手,柔声与我道:“若累了,你今日晚些起身,一会儿我去做早膳,早膳做菜粥怎么样?”

  

  “嗯,好。”心痛的感觉极不好受,不能多说话,唯恐张嘴就是哭声。有了她之后,我竟格外的不坚强。

  

  体贴的她,照顾我很细心,见她这般模样,我愈发恼恨自己与她的情……恼恨自己无能。她这样好的女子,岂能……岂能被我耽误?岂能被我拖累?

  

  体贴的她,不允我上山,只许我在家做点女红,或者看书来打发时间。她倒是自己上山去猎捕了,说是……要给我挣聘礼……

  

  体贴的她,包揽了所有的家事。

  

  这日,尽欢雀跃归家,与我道,她猎到了七只红皮子的鹿,应该是特殊品种。邀约我一同去看看,她欲拉上鹿子,去县城卖掉。

  

  我……我想与她一道,却止住了自己的心思。转念对她说我累了,就不看了。

  

  尽欢的雀跃与欣喜似减退了些许,少时又恢复了一贯的暖,温声让我歇着。她去寻人抬了鹿子,而后去县城,嘱咐我不要做家事,好好歇息莫累着。

  

  她转身后,我泪就控制不住,滴了下来。

  

  是我对不住她,可我……不能拖累她!

  

  不多时尽欢归家了,身上略有些血迹,我很忧心。她与我道:“阿元,我要去县城了哦。”

  

  我点点头“嗯”了一声。并未多嘱咐她。

  

  尽欢不大满意,靠近我撒着娇:“阿元,你亲我一下。一会去县城回来得晚间了,你亲亲我罢!”

  

  我在她脸上亲了一下。尽欢大抵觉得有点遗憾,我没吻她的唇。她摸着脸颊那处,神色不如往日欢喜。

  

  我心一疼,唤住了她。尽欢转身,眼睛又亮了起来。我还是没说想与她一道去县城,心里想的是那样,说出来的却是:“尽欢!……你先换一件外衫再去吧。”她笑着听我的话,把染血的外衣换了下来才走。

  ……

  

  心里钝钝的痛,可比起与尽欢一道被沉了塘,宁可慢慢试着与尽欢回复到从前那样,不涉□□,不给尽欢带来致命的伤害!

  

  想哭,但流不出泪。

  想倾诉,却寻不到可诉对象。

  喜爱她,但已不敢再喜爱她了。

  

  鼓起勇气来与尽欢在一起对我来说那么不容易,心里有她,早就有她。困于礼教,慑于人言,源于所知,本以为自己用上了全部的勇气,来与尽欢试着——试着用心欢爱一场。

  

  所有,所有的事,都不及尽欢好好安在重要。

  就算我的喜爱,也不行!

  

  心意就此打定。

  

  酉时末,尽欢方匆匆忙忙赶回家,渴的很了抓起水壶就往嘴里灌水。往日她这样子,我会起身拍抚她的背,嘱咐她慢些,今日……什么都没做。

  

  尽欢未曾介意什么,掏出银钱递给我,一副求夸奖的模样:“阿元,我还以为那是红色的鹿,但他们说是赤麂,这次换得的银,你拿着。”

  

  我接过,一会儿替她放到钱匣子里,她要用时也方便取用。她不大会打算自己,所有的好,似乎都给了我。

  

  “去沐浴吧!热水在灶台。”

  

  心里过不去那道坎,完全不关心她,心里太疼。尽欢今日该是累极了。

  

  尽欢沐浴后,戌时也过了。

  

  上榻后,她抱住我要与我温存,我未允她,说自己累了。她未勉强我,揉我到怀里,两厢歇下。

  

  而我,自那日起,再极少能安稳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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