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耽美小说>夜悬黎>56、无心之醋

  

  腊月廿四,我与阿元商量辞年之事,上阳郡里我不需拜望太多人。

  

  如衙门那处,腊八一过便备了厚礼去见了郡守家的管事,给郡守的夫人与小姐送了茶叶与清酒。其余衙门里与生意相关的人都打点过了,像那管户籍土地的吕管事,也花下三千两打点,又花了五千两把山头直接买下五十年。

  

  余下认识的打交道的,多是楼里的伙计与掌柜,皆与我送些辞年礼,是些小巧的吃食或福袋等。

  

  只有一位姑娘,我与阿元商量着请人过府来吃辞年宴。正是那在我最困窘时大大方方借了我二三百两银子的梁诗如。

  

  时过多年,我依旧很是念着她的恩。一直记着当年去借钱时,梁诗如在私房银不够三百两时,把首饰拿出凑足的场景。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她的所为,我很感激。

  

  梁诗如算是我在上阳郡第一位知交朋友,茶楼酒楼千金楼的三次开业,她都带着自己的闺中好友一同到现场捧场。

  

  知她好意,便是借着她爹爹的名头与我撑些场面,这么些年,明里暗里也算得了她许多帮助。梁诗如平日里也时不时会去茶楼品茶,偶尔会给我下帖子约着研讨术算的话题,有时梁诗如也会兀自脸红。

  

  呃……有一件事我是不敢告诉阿元的:那回去广阳县寻过阿元后,对“嫁为人妇”的女子灰心,曾起过接受梁诗如示好的心思。

  

  不过,后来试着约梁诗如喝了两回茶便歇了心思,不是我的阿元,那颗心,连一点点的涟漪也起不来。

  

  三年多来,梁诗如从十五岁到十八岁,谈婚论嫁年纪早到了。我隐约也察觉梁诗如或明或暗的示好,但也许是我多心。后来我为阿元心灰情冷,一度外出行商不在郡城,再至今年八月阿元到此后,我更是无心理会其他了。

  

  三年间,欠着梁诗如的几百两银早还清了,送去梁府的酒与茶也不少。梁诗如的丫头小鱼说漏了嘴,“欢歌公子你若非商贾之身,老爷定把小姐下嫁于你”。

  

  小鱼的这话,我置之一笑,且不说我无心于梁诗如,单就梁父低看商贾之人,我也只是无奈摇头。

  

  自己凭本事吃饭养活自己与一帮子人,我心感荣耀,并不觉商人就低人一等。与梁府往来密切些,逢节走动或送礼,全然是感谢梁诗如那雪中送炭之恩。于我而言,算不得讨好梁府,其他的随人评说罢。

  

  ·

  阿元听我此时言及要宴客,也应下且说到时会亲下厨间做些菜来待客。我很高兴自家女人这样善解人意,亲了她之后写了拜帖,吩咐成广送去梁府。

  

  腊月廿六。梁府中。

  

  “小姐,这件,这件大红色的多喜庆,你穿着也好看!”小鱼挑着衣服给她的小姐比划着。

  

  “太艳了,再换一件。”梁诗如摇头。

  

  “那这件,这袄有白色的风毛,小姐您看不艳吧!”

  

  “过于素净了,显得冷清,再换一件吧。”梁诗如仍不甚满意。

  

  小鱼身累心也累,她不知自己手里挑着的是第几件衣服了,衣柜的衣服都快挑了一遍了,自家小姐仍是不满意。

  

  小鱼心里藏不住话:“小姐啊!您就是去欢公子府中用宴,不用这般挑换了吧?欢公子虽长得好看,人也风趣,可他是商贾之人,老爷不是不同意您与他过从太密了么?还有啊,欢公子这般邀约您一个未出阁的小姐过府,这,这是不是不合适?小鱼觉得还是得禀告老爷与夫人为好!”

  

  梁诗如受邀后心情大好,点了小丫头的脑袋,娇笑着 :“此事爹娘早就知道了,偏就你这丫头话多,再瞒着你家小姐偷偷去老爷夫人那告状,本小姐便替你寻个夫家打发去。速再换上一件来。”

  

  ……

  

  梁诗如抵达欢府时,我得了消息在府门前迎她。今时今日,我自可大大方方地请她入府,有阿元在,府宅也算有“女眷”,再不忧什么“男”女大防,此次只为诚心感谢梁诗如。

  

  梁诗如到后,我们去客厅叙话。梁诗如这回是首次来欢府,我殷勤相待些,尽力让她自如些,她客套说春风如沐。

  

  二人谈起茶,又说些术算,我仍是说些行商时的见闻与她听。梁诗如听得认真,眼神热热的向往与专注。十八岁的姑娘家,或许也是情窦开启,我想,她大抵也想要往外走走吧。

  

  一人滔滔不绝讲些趣谈,一人如痴如醉忘记说话。

  

  我冲了茶递给贵客,贵客接茶时不小心碰到了手,打翻了盏。这么烫的茶,我条件反射般抬起她的手,见有些烫红,关心问着:“诗如,没烫着你吧?”

  

  茶盏很小,冬日凉的快,梁诗如的手倒无甚大事,我吩咐丫鬟取了些青瓜汁给她涂上。

  

  问了丫鬟时辰,方知已酉时二刻了。我略微心焦,与阿元约好酉时初刻上桌开宴的,怎地还未来唤人?

  

  让丫鬟去问问后厨备好了没,清夕过来回话道晚膳已备好了。如此我便引梁诗如去暖阁饭厅,见酒菜已齐备,便吩咐清夕去请阿元过来。

  

  清夕低声说主母身子不适有些累,先行回房歇下了。怎么突然身体不适了,我问清夕如何不适?是否风寒了?着人去请大夫。若非梁诗如在此,我已然起身去寻阿元了。

  

  清夕低声回话:“主母方才说做了些菜累着了,吩咐不让人打扰。”

  

  闻言我安心一半,若只是累着无甚事便好,合该好好歇着。暗恼自己昨夜缠她太久,恐是伤了阿元的身子。往后得收敛些,小媳妇儿她毕竟还小。

  

  辞年小宴宾尽主欢,过了半个时辰小宴用完。梁诗如对菜肴夸赞一番,道:“欢公子府中的厨子手艺极好!”

  

  听得这样的夸赞,我只能报以一笑:“这菜肴倒不是府里厨子做的,是我‘家人’做的。”

  

  家人?梁诗如似有疑惑,我未多做解释。

  

  膳后,因挂念阿元,无心多说什么,再简单和梁千金说了几句话,梁诗如客套几句便回了家去。

  

  梁诗如一走,我便去寻人,主院卧房却不见阿元,问了丫鬟才知她歇到归元居去了。

  

  归元居未铺设地龙,只用暖炉取暖,冬日后我二人已许久没住过来了。推开小院卧房门,果见榻上的被窝隆起。

  

  卧房中暖炉也没烧上,冷得很。我忧心阿元有事,伸手去探她的额,并未发起烧热。小声唤一唤小媳妇儿:“阿元,可醒着了?”

  

  阿元并未答我,大抵是睡着了。

  

  唤了几声略等了会儿,阿元不曾应答,替她掖好被角出了卧房。又去伙房烧着些银碳,把暖炉烧热搬到卧房。

  

  这些事我做得顺手顺心,天这般凉可不能冻着阿元。虽不知阿元怎地跑来这边歇下,我也由着阿元,寻思着等阿元醒了问问她,其余却也没想太多。

  

  天渐暗了下来,阿元睡得一动不动似是很熟。我去伙房烧水,倘若一会儿阿元不醒,便沐浴与阿元一同歇在这边。

  

  亥时初,生上暖炉后卧房暖和很多,沐浴好,我着了里衣钻入被里去抱阿元。阿元今日操劳,我有悔意,定是自己昨夜把阿元折腾得太累了!今晚不能再碰阿元了,好好抱着人慢慢睡去。

  

  小媳妇儿如心肝般,须疼惜爱护着。

  

  *

  我是睡不着的,被阿欢从背后抱住也不动弹,心里头仍是酸。

  

  想起下午时自己瞧见那场景:阿欢与那位锦衣华裳仪容万千的梁小姐牵着手,脸上那般担忧地问人一句什么话,那梁小姐眸子定定瞧着阿欢,面色羞红,欲语还休。

  

  阿欢到底如何一回事?不是说只是感谢困境时相助的朋友吗?怎地要去牵人的手?那梁小姐神态举止与阿欢也格外亲密,被拉着手也不回避,瞧着阿欢脸红着!这二人……到底还有什么是自己不知道的?应尽欢,你好过分!

  

  心里酸的很,醋坛子被打翻。

  

  心上之人夜间这样的体贴,没能让我的酸意减退,反而躺在人怀里胡思乱想,酸苦愈来愈烈。阿欢她今夜连睡前的亲亲都没有了,难道因着那梁小姐?

  

  *

  次日辰时,我迷迷糊糊往身旁摸着,摸不见温软的身子,睁眼去寻人,卧房就只余自己。

  

  头一回这般,有些失落呢!

  

  二人自身心相许后,每回同榻,早间我醒来第一眼总能瞧见自家女子在身边,这是头回夜里宿在一处,而晨间不见人的。恐慌倒不曾有,只是些许的失落。

  

  一会儿寻到阿元,定要她补偿自己。心里盘算着如何惩罚小媳妇儿的“食言”。

  

  她不在,我也不赖床了,被窝里没有熟悉的香软也窝不住,起身去寻阿元。不多时被丫鬟告知“主母去采办年货了”。

  

  哦,已然年底廿七了,过两日便除夕了,自己大意了,没问阿元有无什么要采办的。府中日用几乎不缺什么,女儿家总有些自己的心思与私物不足为外人道。

  

  我在府中无他事,干脆去酒楼的邀月阁盘账,与丫鬟说了自己的行踪,嘱咐着倘若阿元回来告知于她。

  

  因所学,我向来对数字敏感,盘账也快,不过因是年底了倒也花了两日时间,廿九那日盘清账目,引着阿元一道去楼里给掌柜伙计们提前发年终福利。

  

  茶楼在腊八后便只留四五人看守,余下的人调去酒楼酒坊中协助售卖年酒,下午未时客人最少,便定在此时与他们发奖金。

  

  今年底是我出来“立业”后过的第四个年,也是我最高兴的一年——心爱的女子坐在自己身边。这样高兴的日子,年底福利我均翻倍发下。

  

  十分有眼力劲儿的成广连连向阿元道谢,“谢谢主母,主家高兴着,小的们也跟着沾光!”其他伙计丫鬟也跟着道谢,把内敛的阿元闹了个大红脸。

  

  拉着她的手,我心里满足,听着一众人谢媳妇儿,我觉得比谢自己还让人舒坦。

  

  这两日阿元有些怏怏不甚欢喜,我自然察觉到,夜里温存时她也兴致缺缺,我不强她,温声问过她怎地不开心了,阿元道这是她头回在外头过年,有些想家。

  

  对此,我也无更好的法子,只得抱着人安抚着,道等过完春节天暖和一些,二人便启程,赶在清明之前与她回江家村替江父扫墓,劝她莫要思虑太过。

  

  这会儿阿元露出来的笑,也比这两三日来多些,我顿时开心起来。

  

  腊月廿六后,阿元乐意住在归元居里。也好,阿元定是借此怀乡,我自然陪同。我与她便如三年前那般,起居简单与世无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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