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贱
-
西姜。
邺地。
“正月已经过半, 还没消息?”纱帐里,一肌肤灰白的男子斜靠在榻,“大司马。”
纳兰错坐在纱帐外, 衣着华丽,随意抄起案几上的一本奏折审阅, 道:“回王上, 还无,派去秘查的刺客尚无消息传回。”
姬存捂住胸口喘气,“除了上京, 还有什么地方没找过吗?”
“五年已陆续将整个秦周翻遍只剩上京, 许是上京太大, 还要再多找找。”纳兰错道,拿起一支笔,就地修改起奏折, “壁地闹了灾,上奏想轻减赋税。王上怎么给驳了。”
姬存猛地咳嗽, 用力抓住床侧纱帐, “壁地是我长兄失踪之所,寡人恨不得把他们全杀了!”
纳兰错侧目, 笔尖一停,“那就依王上的。”
“再派几个人去上京, 寡人有预感, 他就在上京了。”姬存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庞,喃喃道, “王兄。”
“是。”
“王,该喝药了。”
寒冬雨水不停, 姬存寝宫内的宫女却只穿轻纱羽衣进出。
姬存拿过药碗一饮而尽,内里燥热,将宫女一把扯到榻上,不顾其哭喊,当着纳兰错的面开始要强起来。
纳兰错拱手:“微臣先退下了。”
纳兰错从王上寝宫离开,邺地的王宫奢华非常全是轻纱曼帐,宫殿之内每隔五步,便守着一个貌美宫女。
领宫护卫恰好经过,背上一剑,腰上一匕,朝纳兰错恭谨万分的行礼,“大司马。”
纳兰错抚袖子,点了点头,出宫去了,不多时,寝宫里传来一声尖叫,令闻者心悸。
-
御书房。
秦珺的影子在冬日照耀下,被拉长在地板上。
秦卞高坐在书桌后,目光一抬,又冷峻垂目,继续批起折子。
内侍总管太监守在下侧,手里抱着拂尘,亦把秦珺一瞧,咧开笑脸。
秦珺鬼精灵一般:“周公公,嘘——”
穆公公也学着她的样子,把食指竖在嘴上,轻轻嘘声。
“珺儿,”秦卞目不斜视,突然道,“来找父皇有事?”
秦珺见被发现,就捧着食盒朝秦卞行了礼,“拜见父皇。”
“哼。”秦卞轻哼。
穆公公朝秦珺行礼:“公主,我来吧。”
“没事,不重,”秦珺提着食盒走到秦卞身边,秦卞批折子也不避讳着她,“父皇累了吧,吃点点心?”
秦卞:“朕不饿。”
秦珺:“唔,不饿,那渴吗累吗?珺儿给父皇捏捏肩?”
秦珺一阵卖乖,观察秦卞脸色,嘿嘿朝他讪笑,“父皇,是不是儿臣在梅宴惩教各贵女的事传进您耳朵里了?”
秦卞这才开口,“散朝之后,太傅和贵妃先后登门给孙梅求情。二十大板,能令孙梅去了半条命了。”
秦珺小声:“不是没有罚二十板吗?”
秦卞:“嗯?”
“儿臣不觉有错。”秦珺给秦卞捏着肩。
秦卞闭眼享受,声如洪钟,十分威严:“说罢。”
秦珺说:“君臣之礼,本该尊之,虽然说梅宴不是什么非要遵循礼制的苛刻之地,但孙梅屡次三番落我面子,本宫代表的是君,她孙梅就是臣,臣民不服从敬上,本就犯了大忌。”
秦卞睁眼,“臣不服从敬上?”
“臣既不服,君即该惩戒,若不惩戒,君的威严何在?父皇说是吗?”秦珺小声说。
秦卞突然一笑:“我儿说的对。”
秦珺暗暗松了一口气,拿开捏得酸胀的双手,正想去揭食盒。
突然,秦卞沉声道:“你可知道,上行下效?”
秦珺呼吸一提,手又轻轻放回秦卞肩上,“不知道呀。”
秦卞哼哼,“买什么乖?朕问你,女宠一事是怎么回事?”
秦珺:“……”
-
太傅府里,日头近午,行刑的内侍刚走不久,孙梅在床上哭哭啼啼,让婢女为自己上药。
孙羽坐在屏风外,“你少嚎几句罢!”
孙梅登时又尖叫哭起来:“啊啊!!!”
公子羽捧着手炉,“行刑的御奉左公公是贵妃的人,还能将你打残了不曾?”
“哥哥站着说话不腰疼,这棍棒又没落在你身上!哎呀,轻点!”
婢女立刻道:“是,小姐。”
孙梅暗骂两句,问孙羽,“我姑妈怎么说,这次到底能不能教秦珺那贱人吃吃苦头啊!”
“叫季贵妃。定然不能,六公主恩宠万千,后宫之中将她高高捧起还来不及呢,谁敢罚她?”孙羽道。
“那本姑娘挨得这些板子就白受了嘛!”孙梅破口大骂,“我不服!秦珺养女宠,有损天家名声,来日京中女眷盛行起养女宠的事怎么办?陛下为何不罚她!”
孙羽莫名其妙:“养女宠罢了,又不是什么触犯刑法,违背国法的事,顶多被传两句私德不修,还要怎么罚?”
孙梅想起什么,“她是个磨镜,如此名声,那谁家公子还敢取她?”
“你看见她和女宠亲密了?”孙羽问。
“没……但她为了奴隶,不惜开罪本姑娘和一众贵女,想来那女子对她来说并不一般。”孙梅分析道。
孙羽刚想说什么,只觉得纸窗外闪过一个黑影,愣着揉眼。
“哥!同你说话呢!”
孙羽不耐烦的声音传来,“说什么说,你既然没抓到实证,这就是捕风捉影的事!反而是你不敬公主之事是坐实了!近日你与魏国公的嫡子正在相看,你若不仔细,小心自己这桩姻缘就此飞了!”
姬姒匍匐在房顶,不远处太傅府内家兵路过,她攀住一侧房檐,翻身至屋檐另一边,躲开众人视线。
“怎么可能!”
姬姒揭开房顶瓦盖,听见孙羽孙梅二人交谈声。
孙梅语气激动,哭闹不休,“魏国公又怎么样!他那个儿子还敢看不上本姑娘!啊!疼,混账还不滚!”
孙羽也不耐烦:“我同你没什么好说的了,正月你就在家安心养伤吧,什么席面宴会,就别去了。”
“哥!”
“这是父亲的主意!”
内间安静下来,很快只剩孙梅的哭声。
姬姒见人走远,静等了会,运气在孙梅颈上一弹,孙梅登时昏迷过去。
姬姒跳下房顶,从窗户翻窗而进,在孙梅房内搜到金乌玉佩拿走了。
-
“父皇,林颦并非什么女宠,她是我救下的可怜女子,放在身边伺候而已,那些贵女见她貌美才胡传乱的。”
秦卞看着秦珺,“真的?”
“自然是真!我怎么会养女宠!”秦珺大声辨驳,愤慨道,“儿臣还为此觉得委屈呢!”
“昔年母后给我留了四个婢女,桃梨杏柳,如今四人去二,我好不容易遇到个用起来舒心的婢女,就要因为外面的流言蜚语将她打发了?”秦珺说。
“朕何时说了要你打发了她?”谈及先后,秦卞的目光总是要柔软许多,“桃李杏柳,梨柳二人若已婚嫁有子也该和你一般年纪了,当初她们忠于你母亲,本想着再留给你用的,可……是父亲没留住这两忠仆。”
秦珺抱住秦卞的肩,“父皇,珺儿又害你伤心了。”
秦卞拍拍秦珺的手背,“无妨,有些事也该让你知道的,你母亲当年给你留个五仆、一柄剑,不许朕看,放在藏书阁的顶阁之中,你自去找吧。”
秦珺目光一闪,“知道了。”
眼见事情正欲翻篇,秦珺一笑,给秦卞端了点心,说:“梅宴一事,父皇还要罚珺儿吗?”
秦卞:“吾儿觉得呢?”
秦珺憨笑:“惩戒孙梅合情合理。罚了儿臣,只怕称了别人的心。”
秦卞轻哼:“你倒越发机灵了,但那个婢女林什么的,却要罚罚,否则不好服众。”
“儿臣罚过了,此次回宫,没带她回来,令她反省呢。”秦珺说。
秦卞:“你啊,叫人摆饭罢,你就在御书房用。”
秦珺:“好。”
此时,御书房外宫女来话,说是近日元宵佳节,季贵妃请陛下和公主去用家宴。
秦卞:“回了罢,今日朕就与珺儿一起过元宵了。”
秦珺软软一笑,朝凤仪阁的宫女道:“替本宫祝娘娘佳节愉快。”
-
竹园,姬姒打了水,将金乌玉佩一遍一遍洗净。
王叔掐着日子,算准近日是姬姒犯病之时,遣退了府内家奴,竹园上下,只剩杏
飛,姬姒、王叔还有一个宋温州。
“姑娘,”王叔小心唤着姬姒,“飛公子求解药。”
姬姒仿若未闻:“我把玉佩弄丢,她定是生气了。”
王叔道:“拿回来就好了,小姐并不知姑娘把玉佩暂寄存她人之手一事。”
“别人岂配碰她的东西!”姬姒情绪愤怒,“肮脏!”
王叔:“是……”
“我也脏,”姬姒蜷了蜷指,“我是娼奴,害了她声名。”
王叔:“姑娘万不可自轻自贱。”
“我是娼奴,自然该当下贱!”
王叔:“……”
这便是疯起来连自己都骂罢。
“那个飛……”
姬姒起身,盛怒之下眉眼俱红,黑发如缎,面容美得惊心动魄,缓缓牵起唇角,“怎就疼死他了?滚!”
“……”
--------------------
作者有话要说:
来晚了来晚了感谢在2021-12-20 18:00:35~2021-12-21 18:56: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晓来霜林醉、是芋圆呐、24987802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别舟凉 10瓶;夏沫 7瓶;云端为尘、子予、是芋圆呐 5瓶;乐壹、坨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