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于沉睡中渐渐苏醒, 时间前进的步伐也越来越快。
春节假期来临，除夕前一天所有人心思都已经不在工作上，下班的点一到便快快乐乐地结伴离开, 去迎接新的一年到来。
除夕这天家里是小花做的饭, 保姆阿姨回家过年了，家里会做饭的只剩她一个，其余人全是帮倒忙。
程妈妈只会做简单的面食或者处理速食产品, 真刀实枪地进厨房还真是一头雾水, 小花一个人做一桌子菜她这个做长辈的多少有点不好意思, 便年年都跟着打下手, 这么多年打下手的经验也弥补不了厨艺天赋上的缺失, 依然围着锅碗瓢盆一筹莫展。
“小花, 这牛肉怎么炒？先放肉还是先放菜啊？”程妈妈打开天然气打算施展一番, 提着锅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进行，只能转头求助苏大厨。
小花放下刚洗净的虾，回身面向料理台：“阿姨，您别忙活了，出去陪叔叔吧。”
“陪他做什么，让我试试怎么做的牛肉，”程妈妈招手让她过来，“你教教阿姨。”
小花走近看了眼桌上食材, 说：“牛肉和土豆要先分开炒，炒完牛肉再炒土豆，调料也分开加。”
“诶好, ”小花说完想去做别的准备，程妈妈拉住她，“你别走帮我看着, 我怕做错了。”
她便站立不动了：“好。”
程妈妈：“先加葱花？”
小花：“对。”
程妈妈：“可以加牛肉了吗？”
小花闻了闻炒出来的香味：“可以了。”
做饭绝对不是个轻松的活，前面的步骤都在小花的指导下有条不紊地进行，后面不知道哪里出了岔子，许是一把辣椒撒多了，碰到高温热油之后产生了瞬间的反应，锅里响起噼里啪啦的声音，辛辣之味直冲鼻孔，辣得呛人。
小花掩嘴咳嗽了两声，看着越起越大的烟散溢开来，说：“阿姨，还是我来吧。”
程妈妈知道自己搞不定了，无奈退位让贤：“哎，还是你来。”
小花于是接替了她的岗位，掂着勺从锅里挑出来一点儿干辣椒料倒进垃圾桶，熟练地往下进行。
程妈妈靠在一边，满脸慈爱：“我们小花怎么这么能干。”
不仅将家务打理得紧紧有条，工作还完成得如此出色，可不就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吗，值得这一句会心的夸赞。
小花以为她在夸奖自己会做饭这件事，不好意思地抿唇：“熟能生巧，多做几遍就会了，不难的。”
翻炒的动作果然同她说的那样熟练，对付起不听话的牛肉块来游刃有余，小姑娘能干又乖巧，程妈妈越看越喜欢，心中母爱大发，瞧她被高温闷得热出一头汗水，跑去一边倒了杯水回来候着。
锅里的牛肉装盘之后，小花将火熄灭，程妈妈即时递上杯子，小花接过甜甜道了声：“谢谢阿姨。”
程妈妈当时心里便暖洋洋的，之后却开始酸唧唧：“不知道以后便宜了哪家小伙子。”
小花正喝着水，听言呛了一口，水顺着杯口流到脖颈，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这孩子，喝个水都能呛到。”程妈妈嗔怪着她的不小心，伸手从桌上抽出几张纸巾，替她擦掉水迹。
无意中在孩子敞开的锁骨处看到几道青紫痕迹，她还怔愣了一下。
小花没发觉什么，见她不动了便从她手里接过纸巾：“阿姨，我自己来吧。”
程妈妈点点头撒开手，之后便盯着小花脸看，在沉思一些，大胆猜测一些事情，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想，不多时她问：“小花，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如同小小的石子落入湖中，一石激起千层浪花，涟漪泛起，程妈妈的话语直击要点，扰乱心神。
手里的纸巾被捏成一团，小花连忙低头掩盖慌乱，长辈的盘问来的猝不及防，完全在自己意料之外。
怎么会被发现，她要怎么回答。
“是。” 只能承认。
程妈妈得到与预料中相同的答案，看起来高兴心里却又不太高兴：“能不能告诉阿姨是谁家的小男生。”
为难与不安刻在小花眼睛里，她不能编造一个谎言去欺骗护她爱她的长辈，也不能就此将她和程迎夏的关系说出来，她们还没有做好准备。
就成了现在这样说不出话的模样。
程妈妈瞧出她的为难，想着应当是恋爱还没多久，还没开始考虑以后的事情不急着往家里带才不愿意说，便不再多问。
“不想说阿姨就不问了，但是你要记得女孩子在外面得保护好自己，多观察观察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不要贸然相信他的甜言蜜语，男人在热恋中的话作不得数。”
“知道了，阿姨，”交流越多越显得心虚，小花暂时还不能整理好自己的心绪，只好把人支开，“没什么要忙的了，阿姨您去休息吧，马上就开饭了。”
程妈妈看看四周确实是没什么自己能帮得上的忙，说了声好便离开厨房。
客厅里电视开着，程爸爸戴着眼镜低头在看手机，小夏和小一端着手机在联网打游戏。
程妈妈走过去坐下，也无心于电视里的内容，惦记着小女儿恋爱的事，小花有着落她心里边是高兴的，细想一下又不太对头，种下的草莓看起来很是新鲜，昨天小花回来的很早至今都没有出门，哪来的那些暧昧痕迹，难不成是趁她们不注意偷跑出去约会的？
这样就能解释得通，但总觉得还是有些奇怪，这两天大家都在一块儿，睡得不早起的也不晚，半夜偷跑出去再天亮前偷跑回来的难度太大了些，也没必要。
但她一时半会儿还想不明白。
厨房的小花把最后一道菜做好，便往饭厅里端，程迎夏看见了便和小一说好暂停游戏，起身去厨房帮忙端盘子。
将人迎面相撞的时候，程迎夏想窃玉偷香，小花退后半步躲开了。
程迎夏不解：“怎么了？”
小花张嘴想说阿姨已经发现我恋爱的事了我们要再收敛点，看到她背后跟过来的程妈妈又将话咽了下去。
同时程迎夏背后响起了自家妈妈的声音：“堵在门口做什么。”
程迎夏心里一惊，倒吸一口凉气，往后退开：“哦，妈你先进去。”
程妈妈狐疑看她一眼，借道走了进去。
程迎夏望着老母亲的背影后怕地拍着胸脯，无奈撇嘴，给小花一个放宽心的眼神错身跟进门里。
待菜全部上桌，除夕夜的锣鼓正式敲响。
小花的厨艺是经过程迎夏官方认证的，各方面都令人满意。
她们是一家人，谈起天来默契又融洽，笑闹着细数这一年的过往，有程迎夏在饭桌上总不至于太沉闷。
人都会在岁月里日渐苍老是个不容更改的事实，马上要退休的年纪了，程爸爸似乎对于家庭有了更多的感悟，几个小鬼头渐渐长成了大姑娘，能担起自己的人生，做父亲的打从心底里觉得自豪。
也发觉了自己那些年的教育方式有欠妥当，多么庆幸孩子没有长歪，变成社会的蛀虫。
慈祥的神采出现在一个老父亲脸上。
“小花和小一来我们家多少年了。”
小一脱口而出：“第九年了。”
“时间过得还真快，”程爸爸对着这听起来就骇人的数字生出了感叹，“这人啊不服老不行。”
小一：“您看起来就像三十岁刚出头的人，哪里老了。”
小花：“叔叔的人生才不过一半，还长着呢，不着急想这些。”
“就知道哄我老头开心。”好听的话听起来熨熨帖帖的，程爸爸嘴上嫌弃，心里受用。
程迎夏却偏不顺着他：“您还很年轻呢，再多干几年活，别老想着再甩摊子给我，我可不接。”
程爸爸凝她一眼：“大过年的，不想跟你吵架。”
他也就是随口一怼，知道自家女儿心里在意，就是嘴上不饶人，三个女儿一个都没白养，比别人家的儿子不知道强多少倍。
程妈妈拿出一早包好的红包，当作压岁钱发给孩子们：“爸爸妈妈的心意，收下。”
这是每个人都知道传统习俗，一开始两人还不愿意接，后来被逼着收下，且每年都有，两人就不再扭捏，直到三人都成年了依然每年都会收到，金额也越来越大。
小花和小一双手接过：
“谢谢叔叔阿姨。”
“谢谢程爸爸程妈妈。”
程迎夏毫不客气地收下：“诶，谢谢妈。”
程妈妈拍拍她的胳膊，笑她这么大人了还这么调皮，紧接着对孩子们发出新年祝贺：“新的一年也要快快乐乐健健康康。”
快快乐乐，健健康康，大概是全天下每一个爱孩子的父母最大的心愿。
一年一度的日子，总该有点不同，夹杂着浓厚的年味，一家人聚在一起比往日更加温馨。
程爸爸接了个电话，打上好半天，挂断之后程迎夏问他：“是不是爷爷打来的？”
“是爷爷打来的，”程爸爸不看她反而看向了小花，“明天小花和小一也跟我们一起去爷爷家。”
小花点头：“知道了叔叔。”程爷爷家小一每年都去，她这些年偶尔会去，偶尔程迎夏偷懒躺在家里不想动弹她就跟着不去。
爷爷是个慈祥的老人，待她们很好。
程迎夏却不太愿意，看向小花：“我不想去。”意图明显，她想和小花两个人呆在家里享受二人时光。
程爸爸听见了，说：“你不去就不去，小花要去。”
程迎夏不理解了：“为什么？”
程爸爸：“爷爷说他有个朋友的孙子明天上门拜访，很优秀的一个男生，忙于事业还没有结婚，想给小花介绍一下……”
程妈妈事先也不知道会是这样，一听这不行，小花已经有男朋友了不能乱做媒，便拉了拉老公的胳膊让他不要再说。
谁知是程迎夏的脸当场沉了下来。
相亲？
看自己不配合他们强制安排的相亲就把主意打到了小花头上了？这些“大人”怎么这么爱自作主张？
是不是躲过这一次迎接她们的是无休止的青年才俊和相亲宴席。
是不是非要逼地她们各自结婚生子才能如愿。
她们要这么遮遮掩掩地一辈子吗？像今天那样提心吊胆，生怕被人发现，像躲在阴沟里的老鼠，见不得光，小心翼翼地过着每一天，不能说我爱你也不能当着最亲的人面说我爱她？
“她不去。”程迎夏突然就做了决定。
程爸爸不知道她怎么又突然变了脸色，且处处违逆自己，同样神色不满道：“为什么？给我个理由。”
程迎夏：“因为她是我的人。”
仅一句话让小花大惊失色，紧张地拉着她衣角浑身都在颤抖，想让她不要再往下说了。
她不知道等待着她们的是什么，那让她害怕。
“没事，不要怕。”程迎夏管不了许多，把她揽入怀里，不让她看，好似这样就不用面对。
程爸爸看到两人当着自己的面抱在一起，一股怒气冲上脑门，难以置信指着她们，还在微微颤抖：“你这是什么意思？”
程迎夏不打算再隐瞒丝毫：“我说我是个同性恋，我和小花在一起了，她不会跟你们去的，也不会和别人任何人结婚。”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程爸爸按捺不住全身火气，手腕暴起青筋，无处发泄的劲被尽数使到了桌上，上面杯子随震动倾倒，发出乒铃乓啷的巨响。
程迎夏：“我知道，所以你别想着再打什么别的主意了，她不会跟你们去的。”
“荒谬！”程爸爸用尽力气从牙缝挤出两个字，便气得再说不出话，眉头紧锁着，就连脸上肌肉都在用力地颤动。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程妈妈旁观着父女两人的对峙，一时懵了神，不知道做什么反应好，原来她隐隐约约不好的预感，竟是这样荒诞。
知晓一切的小一在一旁不敢说一句话，无论支持谁对对方都是一种伤害，她在中间左右为难。
小夏姐姐太会闯祸了，偏在除夕夜当晚出柜，还嫌这趟水不够浑，搅得天翻地覆才好。
可总有这么一天不是么，感情这种东西是不可控的，她也希望姐姐能够幸福，不论以各种形式，眼下情况是释然的，剩下的就交给时间。
两位长辈完全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沉浸在震惊里走不出来，现场安静得像是黑云压城时的万籁俱寂。
“对不起……”小花刚站出来认错，一团黑影直直飞向了程迎夏。
黑影击中的地方血液开始汩汩而流，鲜艳奔涌地有些骇人，飞溅的陶瓷碎片刮过脸颊划出长长一道伤疤，沁出一条极鲜的血条。
程迎夏只感到额前一阵剧痛，直直钻进了脑子里，表情也跟着扭曲，接下来头便晕晕的，往前踉跄了一下，站也站不稳了。
抬手摸了摸脑袋黏黏糊糊，拿回眼前才知道是自己流下来的血。
“臭老头，砸的还挺准的。”
从没见女儿流过这么多血的程妈妈开始变得六神无主，应激反应告诉她这个时候得带女儿去医院，她又不能丢下正生气的自家老公。
她下意识地嘱咐：“快，小花你快带小夏去医院。”
顾不上程爸爸是什么表情和心情，小花搀起晕晕乎乎，血还在数着脸颊往下流的程迎夏匆匆走出了家门。
象征着美好祝福的红色剪纸安静贴在门窗上。
这个本该一起高高兴兴迎接新年的夜晚，不欢而散。
作者有话要说： ［自动回复］你好，麻耶现在有事不在，一会儿也不和你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