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了明说的急切, 可连衣还是想在去找玄清之前,先去见一趟舒清晚。

  虽然她心里很是心酸,又再次确认了舒清晚对阮连衣的感情她这辈子都无法撼动, 但另一方面也证实以舒清晚对阮连衣这么深的感情, 荼害阮家的概率很小。

  之前的那些事情也许真的是她多想, 那堆误会里应该还存在着许多不为人知的隐情,而舒清晚只是还不方便告知。

  天色在连衣迫切地期待下, 终于熬不住地黑了下来。

  她迫不及待地引开院子里巡逻的打手,穿上夜行衣就翻墙出去。

  也许是因为舒清彦对她上次藏在舒清晚房内的行径还保有怀疑,这次舒清晚院子里的戒备比上次还要森严,巡逻的人虽然没拿什么武器, 但人手却是一波接着一波, 让她没有机会溜进去。

  不仅如此, 连衣远远望着, 似乎舒清晚的房间外面还守着两个家丁,这样严密的环境别说是她这个大活人, 估计是连苍蝇都休想从正门飞进去。

  连衣等了快要半个时辰,月洞门外终于进来两个丫鬟,她们端着一些吃食, 脚步轻缓地往舒清晚的房间走去。

  也许是前面院子太过安静, 突然出现的丫鬟分走了巡逻人短暂的注意力,连衣趁巡逻人分神的瞬间,悄然顺着树木的影子仿若树叶般落进院子里, 硬是轻巧地没有发出太大声响。

  她再次按照上次的路线, 猫着身子从花圃后面缓慢地往前挪动, 去靠近舒清晚的房间。

  但因为周围密集而过的家丁仆从,她这次耗费的时间比上次来的多的多。

  她又在盆景后面躲了许久, 然后趁两队人手相互经过的时候,终于猫着身子跳到另外一个盆景后面,接着趁两队巡逻家丁错开的间隙时间,再次翻进廊下,闪身到了旁边的拐角处。

  意外的是,这次舒清晚的房内不仅亮着灯笼,还隐约传来几个男人的声音。

  连衣逐渐靠近紧闭的窗户旁边,正想认真听听他们在说什么,一队巡逻的家丁就猝不及防地从旁边整齐飘来。

  连衣不得已只能赶紧躲到旁边的柱子后面,想趁巡逻的家丁离开后,再靠过去听听情况,但还没等到她的靠近,屋内几人的声音就逐渐变小,接着屋内的灯笼就被熄灭。

  她仔细分辨声音,那几人果然已经从房内出去,从正门开门走进院子里。

  其中一人的声音听着应该就是舒清彦,他朗声招呼院子里巡逻的人过去,嘱咐他们严加看守,然后就带着同行的几人准备走出月洞门。

  连衣掩在柱子后面朝外看了一眼,站在那几人身后的俨然就是舒清晚。

  她梳着简单利落的发髻,身穿白色斗篷,气场有假扮出来的微弱,但又让人无法忽视。

  可此时这几个人一看就知道是在密谋什么,连衣不可能直接冲上去送死,只好趁巡逻的家丁注意力都往舒清彦那头去的时候,悄然撬开窗户,轻声翻了进去。

  屋内陈设一如既往,连衣轻车熟路地往床铺走去。

  她依旧放下床帘,然后脱了鞋子躺在床上等待已经离开的舒清晚。

  尽管两人的关系已经闹的这么僵,可连衣闻到床上舒清晚的木兰清香,心里还是不可抑制地满是眷恋。

  她已经不可自拔地陷进和舒清晚的美好虚幻里,甚至只是闻着舒清晚的味道,她都能感觉自己心里流淌的平缓爱意。

  但可笑的是,这份爱意却是她偷来的,她满心喜欢的那个人,眼里盛的人却自始至终都不是她。

  连衣自嘲地笑了笑,闭上眼睛轻轻地将这眷恋的味道藏进身体里。

  连衣约莫足足等了两个时辰,差点熬不过睡意,可舒清晚还没回来,直到她听到外面打更人的锣声,才知道时间已经到了晚上十一二点。

  她盖着被子数着时间又等到凌晨,舒清晚却还是没有回来,但连衣却没有办法再等。

  如果她再等下去,等天色逐渐亮起,以外面这么多的巡逻,她估计要在舒府困上一天一夜,若是到时候有什么变故,她这样身着黑衣在舒清晚的房里,立场会十分被动。

  如此想着,连衣便只好下床穿起鞋子,按照原路悄悄翻出舒府。

  连衣翻出舒府着实费了好大一番功夫,她到达外面街上的时候,算着时间估摸已经凌晨三四点。

  想着反正就快天亮,而且她也没有睡意,连衣回到阮府后就换了便装,交代完巡夜的书城,就趁着天色朦胧,骑着快马往城东而去。

  连衣到达洞云寺的时候,也许是因为时间善早,周围的香客并不多,她刚从台阶下要死不活地爬上来,靠在旁边的石头休息,就看到在门口等候多时的了慧。

  了慧八风不动地走到连衣旁边,抬手于前,微微弯腰:“连衣师妹,许久不见。”

  “好久......好久,不见,你你你你先等一下,先让我......让我喘口气。”连衣靠着石头,双手撑着大腿上,大口呼吸着周围的新鲜空气,“哎呦,咱们家这个台阶,真是要人命,为什么当初要把洞云寺建在这上面啊。”

  了慧静静站着,目光沉静而波澜不惊:“若是想要所求如愿,便要心诚则灵,那这些就只是佛祖对所求者心境的小小考验。”

  “哦,你的意思是,身体上的磨难就是为了自我心灵的救赎呗。”连衣缓了缓呼吸,抽空回了一句。

  “多年未见,师妹果然亦如当初,总是能一点就通。”了慧嘴角的弧度浅浅一翘,有些带笑的意味,“师妹最近是否遇到进退两难之劫,已过还是未过。”

  连衣终于捋顺了呼吸,看着漫山遍野阮连衣和舒清晚走过的足迹,心里浮现一丝沉闷,苦笑了下:“师兄你怎么跟师父一样,总是料事如神呢?”

  “上次我来的时候,你本来要跟我说什么来着,我后来太忙,就忘记来找你了。”

  了慧放下竖于身前的手,声线沉稳:“师父说,若是我瞧见你面有显色之相,需提醒你,近段时间恐有劫难,让你莫要被眼前之事蒙蔽,需从心。”

  了慧说的隐晦,但连衣却是听明白了。

  也就是说,玄清知道她后面有两难抉择的时候,且已经算到她和舒清晚的事情,故而让了慧来堵截提醒她。

  而了慧之所以在上一次见面,屡次想暗示她点什么,就是因为那段时间她和舒清晚互表心意后,一路纵欲,面相上显露了点什么。

  连衣有点尴尬,耳尖沁出点粉红,轻咳了一下掩饰道:“师父怎么......这种事情都知道。”

  “最近是发生了许多事情,不过你们之前怎么不到城区提醒我,而偏偏是这几天让了明师兄去找我,难道是师父发现事态越发严重了吗?”

  了慧回道:“师父说,若你已遇进退之劫,无法从心,便是时候到了。”

  “什么时候?”连衣不明所以。

  她这么问着,突然就想起,之前舒清晚带她来找玄清时,玄清跟她说过的话,玄清说:“这世上许多事情皆是缘分使然,虽不可强求亦不可违背,若是有路,你便顺着路即可,若是无路,你等着便可。”

  这些话之前她不明白,可现在她好像有点明白了。

  是啊,她和舒清晚原本并没有这么深的缘分,是她非要强求和违背,才导致她现在的眼前无路可走。

  当时玄清还说,她的心结时候未到,等时候到了,一切皆可迎刃而解,现在这情况,看着大概就是玄清跟她说的那个“你等着便可”的时候了吧?

  玄清果然是得道高僧,所有的事情都逃不过他的眼睛,竟然在见她的第一面时,就猜到她今日的困境。

  而她真如玄清所预料的那样,一步一错地陷进阮连衣和舒清晚的感情旋涡里,直至现在的无法自拔。

  了慧看到连衣的眼神从迷茫逐渐变得清明,便没回答连衣的问题,只转身在前面引路,说了一句:“走吧,师父等你许久了。”

  该来的总是会来,既然已经走到这里,那就去听听玄清藏着的秘密吧。

  连衣站起来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抬脚跟在了慧后面。

  连衣跟着了慧往竹林深处走去,远远就看见竹苑门口站着的小和尚,那小和尚依旧拿着竹子做的扫把,静静地扫着飘散而至的落叶,一遍又一遍,犹如当年阮连衣每一次来的模样。

  不同以往的是,那小和尚如今已经长大,周身也敛着只有武者才可以注意出来的气场。

  看到了明那与小时候相似的眉眼,以及亲和的熟悉感,连衣脑袋里阮连衣的记忆片段就纷沓而至,让她顿时觉得了明亲切不少。

  她远远地朝了明打招呼:“嘿了明师兄,又见面啦。”

  “你昨日怎么跑的那样快,头一次来,我还想让你进去喝杯茶呢。”

  了明朝连衣浅浅一笑,眸底都是遇见故人的欢喜之色,但看到连衣旁边的了慧后,眸色收了收,双手合十,微微弯腰:“了慧师兄,连衣师妹。”

  了慧面色浅淡地朝了明点了下头,然后兀自往院子里而去。

  昨天见面不过片刻时间,连衣都没注意了明的身姿,这会站在了明面前,才感觉了明又比去年第一次来的时候长高不少。

  连衣笑着摸了下了明的光头,感慨道:“现在真的长大啦,长到我都摸不到了。”

  了明单手竖于面前,又朝她弯了下腰,腼腆一笑:“师妹先进去吧,师父等着呢。”

  连衣咧嘴一笑,应了声“好”,就跟着了慧的步伐往院子里走去。

  一年未至,玄清房间里的摆设与之前分毫未差,他依旧坐在矮床上盘腿打坐,旁边的香炉袅袅白烟向外,连衣闻着的那一刻,都感觉自己心里绷着的弦松了松。

  了慧走上前去,双手合十,恭敬地俯身:“师父,连衣师妹来了。”

  这是连衣接收阮连衣记忆后,第一次见玄清,因为有了阮连衣记忆的影响,连衣的心境与之前完全不同,特别是印象里玄清对阮连衣亦师亦友的照顾,让连衣整身的戒备都松散地无影无踪。

  连衣也走到玄清跟前,学着从前阮连衣的模样,崇敬道:“师父,徒儿来看您了。”

  “连衣来了。”玄清缓慢地睁开眼睛,眼里的慈祥和温和仿若当年每一次看向阮连衣的目光一样。

  对着玄清的视线,连衣的心头就无端软了软,涌上一丝形容不来的酸楚。

  “嗯。”连衣强扯出点笑容,“徒儿不孝,这么久才来看您。”

  玄清伸手轻轻朝了慧挥了挥,声调祥和道:“去吧,我同你师妹说说话。”

  了慧依旧双手合十,弯身应了声“是”,就转身往外走去。

  玄清捞起旁边的一串佛珠套在掌心里,缓慢地细捻着,声线温和而让人舒心:“现在才来,是不是没听为师之前的劝告,已入两难之境。”

  “是。”连衣低下脑袋,也不避讳,“师父,我和清晚的事情,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玄清口吻轻缓:“我不知,但我知道,你避无可避。”

  “其实当年,清晚曾主动和我坦诚,被心中所生之魔围困已久。”

  连衣不解:“什么心魔。”

  玄清回道:“那是你出事的那一年,一日,她来找我忏悔,说她生了旁心,无法专心习剑读书,日日想跟着你,对你产生了别样的情感。”

  连衣突然觉得心口堵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是了,她之前没有猜错,阮连衣隐世消失之前,舒清晚果然是已经明白自己的心意,然后想跟阮连衣表白。

  只是她不知道,舒清晚那时对阮连衣的感情已经如此深厚,深厚到无法纾解,跑到玄清的面前来忏悔,如此对比,她的那份强求和喜欢简直轻于鸿毛。

  玄清看连衣陷入沉默,继续道:“那时,我察觉你对清晚的感情亦不算纯澈,只是你自己不知,所以即使多年过去,我也知如今的你,终将遇到两难之境。”

  是啊,舒清晚的执念深到玄清都知道阮连衣避无可避,而阮连衣也对舒清晚有深重的感情,她这个外人竟然一直以为自己可以取代那个已亡之人,真是可笑。

  但如今不是她能伤风悲秋的时候,她必须要知道如何权衡阮连衣和舒清晚的事情,才能把自己从这一切故事里摘出来。

  她收拾起自己的心情,双手合十,诚心请教:“师父,如今这进退之境如何解?”

  她顿了顿,还是替阮连衣如实道:“也许清晚已经不是过去的清晚,如果是这样,我又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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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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