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清晚醒来时, 时间已经一晃过了三天。

  这天下午,连衣喂舒清晚喝完药后,就无聊地趴在床边, 她一边一点一点地数着舒清晚的手指头玩, 一边跟舒清晚聊些闲话, 希望舒清晚听到能早点醒来。

  说着说着她觉得有些犯困,于是便就着床沿假寐一会, 没想到就这样趴着趴着,后来就直接睡了过去。

  睡的迷迷糊糊间,她感觉有人在摸她的手指,她便收回手来, 转头翻了个角度, 边调整姿势继续睡边喃喃道:“小蝶, 别闹。”

  她说完才猛然想起她前面是趴在舒清晚的床边, 惊的坐直了身体,扭头一看, 舒清晚果然已经醒来,此时正用温柔的眼神看着她,似乎还被她刚才睡觉的模样逗的, 嘴角都漾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连衣眼睛一亮, 欢喜地靠近道:“晚晚,你醒啦?”

  “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哪里还难受?肚子还疼不疼?”

  舒清晚噙着笑意虚弱地摇了摇头,一双眼睛依旧粘在连衣的身上, 眷恋地一瞬都没有离开。

  连衣甜甜一笑, 赶紧站起:“那晚晚你等一下, 我现在去叫张神医过来看看,你等一下哦, 我马上就来。”

  “不......”舒清晚笑容敛了一下,眼底透出一些焦急。

  连衣看到,跨出去的那只脚又收了回来。

  她伸手捏了捏舒清晚的手指,安抚道:“我不走,真的,我不骗你,我叫了张神医来,就一直陪着你,你别怕。”

  “而且,这里是我的房间哦,我会再回来的。”

  她说完,见舒清晚依旧痴痴看着她,她的心头也跟着微微一颤动。

  她打量周围一圈,确定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以后,她靠着床沿走近两小步,红着耳尖俯身下去,对着舒清晚的嘴唇轻轻一吻。

  “这下开心了吧?你身子刚好,可要老实些。”

  舒清晚没回答,还是怔怔地看着她,仿佛没反应过来刚刚的亲吻。

  看到舒清晚这呆愣的模样,连衣没忍住笑了一下,低头又亲一下,然后伸手刮了下舒清晚的鼻尖:“傻蛋,这里是阮府啊,我又不会飞走,干嘛一直这样看着。”

  “好啦,我这就去叫张神医,很快回来。”

  “要不,我跑着去,然后跑着回来,好不好?”

  看到舒清晚焦急的神色总算缓和了些,连衣赶紧直起身来,一步三回头地走到门边,然后打开房门,飞奔着向西院门口跑去。

  书城和书碟刚好从前厅过来,看见连衣赶忙迎了上来。

  书碟担心地赶紧扶住连衣:“公子跑这么快做什么呀,是发生什么事了吗?您可小心着点伤口。”

  “晚晚醒了!”连衣一点都不觉得累,她扶着书碟的手激动地说完,看向书城,“书城,快去叫张神医过来,快点!”

  书城一个字都没来得及说,就点了下脑袋,往张神医的住处疾走而去。

  书城亲自去请人,连衣自然是放心的,等到书城消失在拐弯处,她就立马掉头返回房间。

  她火速跑到房间门口,钻进房门,看着床上还盯着房门等她的舒清晚调皮笑道:“当当当当!晚晚!我回来陪你啦!快不快?”

  舒清晚也没想到连衣真的回来的怎么快,她看着连衣那双笑意满满的眼睛,只觉就算得要她用十条命来换连衣这瞬的快乐,她都觉得值得。

  她用出所有力气回了一个更深的笑容,满目温柔地看着她的心爱之人。

  看到舒清晚又被她逗的笑了出来,连衣的心里也甜滋滋的。

  她和舒清晚可算都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如今才算明白,没有什么比她们两人都活着来的重要,若是失去了对方,就算这世间变地再好,没有一起分享的人又有什么意义。

  连衣提着衣摆就要小跑着往房间里去,跟在身后的书碟总算追了上来,气喘吁吁道:“我的大公子啊,您跑那么快做什么,您的伤口可才......”

  连衣扭头看向书碟,赶忙开口:“我没事了呀,伤口也没那么疼了。”

  书碟扶着房门喘了两口气,跨进门来:“张神医可说了,您还是要多休息,动作太大伤口还......”

  连衣怕舒清晚听到会担心她的伤,赶紧回了句“知道啦”堵住,然后真的如书碟所愿地放慢步伐往床铺而去。

  书碟跟着连衣往里两步,也看到床上醒着的舒清晚,欣喜道:“舒小姐果然醒了呀,真是太好了。”

  “我们家公子为了您呀,之前急的伤口都裂开了,然后还流了好多......”

  “没有没有,现在没事了,已经长好了。”连衣连忙掉头一把捂住书碟的嘴,笑嘻嘻地跟床上露出担忧神情的舒清晚解释道,“我现在已经没事,伤口都长好了,真的。”

  她前面就是怕书碟说出来会刺激到舒清晚,所以赶紧出声挡住,没想到书碟这乌鸦嘴,还是把话给她撂了出来。

  这几句内容很快变成一片阴霾,笼罩在舒清晚的眉眼之间,一直到张神医来了,把完脉走了,来看望的周氏也离开,书碟还喂了药,舒清晚蹙着的眉头都没有完全松开。

  把大家都送走以后,连衣回到床边,大大地松了口气:“你总算是熬过了这次的危险,可真是把我吓死了。”

  连衣越想越生气:“上次我们在原西镇的时候,那大夫都交代过你了,让你不要再用内力运功,你倒好,回头就给我整出一个大的,还差点把武功都搞废了。”

  “接下来你就在我家好好修养吧,养到能走动了再回去,听到没有?”

  舒清晚没回答,依旧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连衣。

  连衣被她看的有些不自在了,假装凶巴巴道:“你这样看着我是什么意思,你以为你这样我就不生气了吗?反正你现在落到我手里了,哪里都不许去,哼!”

  舒清晚的表情都没有浮动,就这么乖顺地一直看着连衣,直看的连衣都怀疑自己刚才太凶了,于是缓和了下语气道:“那......那你想怎么样?张神医说了,你内伤真的太严重了,真的得好好养养。”

  舒清晚嘴唇动了动,仿若未闻道:“我想,看一下你的伤口。”

  “你咋还惦记着这点事?”连衣说完惊觉自己的声音太大,压低声线道,“我前面都说了,我的伤口长好了,真的,现在一点都不疼了。”

  其实还是疼的,被剑直接贯穿的伤口,怎么可能才过了四五天就不疼了呢?

  虽说有武功的人身体素质更好一些,但也不可能短短几天就能活泼乱跳,她的伤口现在只是才结了痂,大动作的情况下,依旧还是会引的丝丝疼痛。

  但她不敢跟舒清晚喊疼,之前舒清晚受刺激后的模样还历历在目,她想起来都会后怕。

  其实那时,她敢冒死穿剑靠近刺客,除了心急报仇,其实还因为她确认自己偏的角度不错,能很大概率避开要害位置。

  但剑贯穿之后,她和刺客落了水,就发生了始料未及的事。

  那刺客临死前,竟然用尽最后的力气将身子压着她沉到河底,几乎将她整个身子都压住,同时刺客手里的剑也插入了河底的石峭当中,差点将她彻底订死在河底。

  挣扎之间,那剑就又刺入了一些位置,最后她压下对水的恐惧,花光所有力气才将剑尾从石峭中拔了出来。

  之后她想起落水前,舒清晚那声肝肠寸断的“连儿”,便忍着疼痛将剑从自己的身体里又拔了出来,再次将伤口扯地越发严重了些。

  就在她毫无力气,快要被水淹的窒息,疼地也快要失去意识时,模模糊糊间就抓住了舒清晚漂浮的衣摆。

  由此,她便又靠着舒清晚,躲过命中一个大劫。

  可她身上那伤口,也因此伤的更重,虽然张神医说以后的疤可以慢慢消除,但现在看着,却是一片触目惊心,她又哪里敢露给舒清晚看。

  但舒清晚却不依不饶,甚至急的抬了下身子,疼的眉心都蹙了下:“连儿,我想,看看。”

  当时她们在客栈里,她醒来看着连衣那五根缠成粗木棍的手指,简直心疼的都要裂开。

  她看到连衣睡着还深深紧在一起的眉头,便担忧地想看看连衣的伤口。

  她也曾跟着玄清学过医理,虽说并未像了明一般传承玄清的全部医术,但比街头看个病抓个药的大夫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没成想她的动作已经轻的不能再轻,连衣却还是疼的脸都皱在一起,在梦里都声声向她撒娇求饶。

  她的一颗心都被连衣那几句梦呓搅的稀碎,想到连衣落水前的模样,她恨不得自己可以替连衣去受,替连衣去疼。

  最后连衣的腰带她还是没解完全,只轻轻抱着连衣,温柔地安抚哄睡,希望连衣能在梦里舒服一些,别再被身上的伤痛折磨。

  所以自始至终,那伤口有多严重,她一直都没有看到过。

  现在想起连衣那声声喊疼的场景,结合前面书碟说的那些话,她只觉得她现在整颗心都悬着,根本无法安定下来。

  连衣看舒清晚差点扯到伤口,心里也急的不行,赶紧伸手去扶:“哎呀晚晚,你快躺下躺下!”

  “你这人怎么这么固执呢,我不是都说没事了吗,你急什么呀,你自己的情况明明比我还糟糕,你还着急我。”

  连衣说着,想起舒清晚那几年里的痴痴等待。

  是啊,这人要是不固执,怎么可能守着一个“死了”的阮连衣,一守就是五六年。

  明知对方死了,却一直固执地等着。

  想到这样的舒清晚,还有坚持着最后一口气,为自己插针续命赶来见她的舒清晚,连衣实在狠不下心拒绝。

  纠结半刻后,还是妥协:“给你看就......就给你看,你看你急的。”

  “那先说好,不管怎么样,看了你可别再着急了啊。”

  连衣说完,便站起身子开始自顾自地脱衣服,她脱了外套,又脱了中衣,剩下白色的里衣时,她抬头偷瞄了下舒清晚的脸。

  见舒清晚表情还算镇定,她才小心翼翼地解开里衣,然后去解腰间绑着的绷带。

  绷带一层一层落下,最里那一层还连着点血肉,连衣扯下时,疼的“嘶”了一声,但想起舒清晚还看着,便硬生生忍着难受,没敢叫出来。

  可就这么一声,就将舒清晚的脸吓的再度苍白,看到最后的伤口时,舒清晚的眼睛都逐渐变红起来。

  舒清晚哪怕自己受过无数的伤,她都不曾流过泪,可看到连衣的伤疤,她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被凌迟了无数刀。

  那心碎的表情,看的连衣也心疼地不得了:“晚晚,我真的不疼了,你别哭啊。”

  舒清晚也不想被连衣看到脆弱的样子,压着眼泪道:“连儿,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会让你受伤。”

  “傻瓜,你跟我说什么对不起,这不是我自己犯傻凑上去的吗?我保证,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你别担心。”连衣说着,拿过旁边矮桌上的药又上了一些,然后将绷带再次缠了起来,开玩笑道,“你看,这下我们对称了吧?高不高兴?”

  “我锁骨有伤,你也锁骨受伤,我腰上被刺了一剑,你也上赶着被刺一剑,你这是故意要跟我对称啊晚晚。”

  “不用对称也没关系的啊,我这辈子保证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是你的,跑不了的放心。”

  听到连衣窝心的打趣,舒清晚的脸色总算平稳了些。

  等到连衣将衣服穿好,舒清晚也收拾好心情,捋着思绪问:“裴言枫是不是,还没死?”

  若是裴言枫死了,阮府不可能这么安静,连衣也不可能还这么若无其事地一直陪着她,定是日日都要应付盘查的人。

  连衣无奈地叹了口气:“是啊,他哪里有那么容易死,他是没死成,可你这个傻瓜啊,差点一条命都没有了。”

  “你说你是怎么想不通,要突然去杀裴言枫来着,我们不是说好慢慢计划的吗?”

  舒清晚脸色变的很是难看,虽是欲言又止,却什么都没有说。

  说到死,连衣蓦地就想起个重要的事。

  她赶紧坐到床边,又往舒清晚的方向挪了挪,凝重道:“晚晚,我有个大事要告诉你。”

  “我哥哥的坟被挖了,我的身份可能已经暴露了。”

  没想到舒清晚一点都不惊讶,只停顿几秒就应道:“我知道。”

  “什么?你知道?”连衣很是诧异,她是万万没想到这件事情舒清晚早就知道,而舒清晚却没有提醒过她,“你知道你怎么不告诉我啊?”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连衣问完这句,突然就觉得这事情不是这么简单,于是严肃起来:“不对晚晚,按道理说,我身份暴露这么大的事情,你要是知道了,肯定会第一时间提醒我提防的,但你没说,你是不是在这里面又做了什么?”

  “你是不是又瞒着我做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你是跟谁又做了交易?”

  前面已经那样回答,舒清晚也不决定再隐瞒,她微松了下神经回答:“是裴言枫。”

  “裴言枫?”连衣跟着应了一句,很快就想通了这里面的关窍,“所以裴言枫之前公布病情是因为你的缘故?那他又是做了什么,威胁让你帮他?”

  舒清晚如实回答:“他抓了洞云寺的师兄,又在十日前,挖了林大哥的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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