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星星要走, 除了几个小崽子有点不太舍得,沈家其他人嘴上客气地挽留了下,但行动上却是麻溜地给装了点特产打发她。

  倒也不是沈梧秋他们嫌她了, 主要是临近年关,对于这种离家出走的大闺女, 还是早点把人劝回去过年的好。

  俗话说,有钱没钱,回家过年。

  对于春节, 村里人一直都挺重视的, 常说一年到头的辛苦, 就是为了换一个阖家团圆美满的过年。

  因此,到了年关, 村里人不管有钱没钱, 过年的瓜子水果糖都是必不可少的。

  以往临近年关, 村里人都开始成群结队去镇上或是县城批发瓜子花生水果之类的, 但今年大伙儿倒不用大伙儿去凑这个热闹了, 因为自己村里的小超市就都能买到。

  老杜这个人吧,沈梧秋以前以为他现有的身价、资源, 没个几十万的声音是不会感兴趣的, 这也是她最初为啥会反对沈爸爸和他合伙搞小超市的原因, 她当时以为老杜突发奇想要在村里搞个临时超市,无非就是为了他的景区服务, 她怕他一大老板到时也不负责, 就全推给沈爸爸。

  现在她才发现,她这般想, 倒是有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老杜这人做事是有头有尾, 也不眼高手低。

  就比如这年关, 他瞧见村里人都要去镇上或者县城批发这些瓜子花生水果之后,他老人家大手一挥,让大伙先别急着上街去买这些,等到了腊月二十左右直接来小超市买,价钱就按大伙儿去县城的批发价来。

  起初,倒也有人不信他会这般好心,担心他是拿一些别人卖剩的次货来忽悠大家,就早早自己上街买好了。

  不过,他们很快就后悔了。

  老杜很守信用,腊月二十这天,他就亲自带着两货车来了村里,一车干果点心,一车水果,质量大伙看得见,价格更是比县城的批发价还要便宜几毛一块的。

  东西一到,就连镇上过来买牛羊肉的人都又从他那里买了不少干果回去,用他们的话说:“这年底的东西就像不要钱似的,去趟超市人挤人,闹腾,东西还不一定有这的好。”

  这么两货车的东西,一个上午不到,就被人哄抢一空。

  老杜对此也是有些惊讶,大大方方和大家打趣:“呀,看来现在大伙的日子是真好过了,我还以为这两车东西至少能在咱们超市的那个小仓库摆上个十天半个月了。”

  “这还不是杜老板的东西物美价廉。”

  “就是,还好咱们没有早早上街自己买,不然多花了冤枉钱不说,还要找罪受一番。”

  “可不是,我看他们前天上街去买的那瓜子,肉质不饱满,价钱比杜老板这里的还要贵上五毛钱一斤了。”

  “……”

  天气又好,在家聚在小超市门口磕着瓜子聊天,好不热闹。

  提前买了的几户人家就聚在云阿嫂家的院子里酸:“我看咱们村的这些人啊,都短浅得很,别人给点小恩小惠了,就跟个什么似的。”

  “可不是?还一个个欢天喜地的,以为捡着啥大便宜了。”

  “看吧,再这样下去,整个村子都会变成乐公公家的。”

  “变成他家的又有什么用,女儿再能干又有什么用,真是一点都不知羞耻,两个女人搞在一起还好意思天天招摇的。真是把我们村的脸都丢尽了。”

  “也就村里那些人嫌贫爱富,瞧着人家有钱,眼巴巴地上赶着去讨好人呗。”

  “对了,说到这事,她生了四胞胎,这多一岁多了,基本上就没看到她们那四个孩子的影,说是让他们亲家带去照顾了。你们不觉得奇怪吗?哪有孩子这么小就被亲家带着的啊?”

  “说起这事,我早就想说了,你们说是不是她在外干那勾当……就给人生孩子的那种,名义上是自己的孩子,谁知道是不是收钱替人生孩子了。”

  “我觉得搞不好就是这样,不然哪有这么小的孩子自己不带,让公婆带的道理……”

  听到这,一直没怎么开口的年轻妇人皱了皱眉,忍不住开了口,“不能吧,我前天还看到他们一家人推着推车带着几个孩子在花山那边的马路上散步了,看上去她公婆对她挺好的。”

  “哎呀,你懂什么。”云阿嫂给了她一个白眼,“人家就是做样子给你看的了。”

  年轻妇人是云阿嫂娘家那边的人,按娘家那边的亲疏辈份称呼,要管人叫一声婶婶,勉强地笑了一下,“是这样吗?但我看几个孩子对她也挺亲的,不然的话,人家也不让孩子和她这么亲吧。”

  “小孩子和母亲亲,这不是天性么?总之就很奇怪,不然你看村里谁家的小孩都不带出来到处走动的,反正我是到现在都没见过她那几个孩子长啥样,摆满月酒那天,就瞥了那个老大还是老几一眼,皱巴巴的,不好看。”

  “那我前天看到了,四个小姑娘都长得特别水灵,尤其是那个老三,就跟个小仙女似的,还有一个五六岁带着一个猫耳朵帽子的小男孩,也长得特别俊俏。”见云阿嫂看向自己,年轻妇人又补充了一句,“看着都聪明好看的孩子,不过听说还不会叫妈妈。”

  “啧,不会是个哑巴吧……”

  “这莫不是报应?”

  年轻妇人听着她们这般恶毒的话,又有点后悔刚刚的话了,“哑巴肯定不是的,可能就是说话晚了点。我儿子就是到一岁半才会开口说话了。”

  “但你儿子一岁的时候就会叫妈妈了吧。”

  年轻妇人抿着嘴,点点头,随即拿出手机看了看,起身道:“哎,不早了,我回家做饭了。”

  “去吧……”

  等她起身一走,后面那些长舌妇又围着云阿嫂在那开始嘀咕:“你这个侄女看起来怕也是个个性强的。”

  “个性强有个屁用,老公在外面乱搞,屁都不敢说一声。”

  “她老公之前不是村里有名的老实人吗,咋还乱搞?”

  “鬼知道……”

  几个长舌妇将村里的八卦事都八卦了一圈之后才散了。

  结果到了第二天,听说老杜还要送一批木耳、鱿鱼这样的干货过来,这些昨儿还聚一起酸其他人贪小便宜的人,今儿倒是早早在超市门口巴巴等着了,生怕抢不到。

  不过几人的脸皮也挺厚,相互看到了还能热情寒暄:

  “哎呀,你也在了,我还准备叫你的。”

  “是吗?那正好凑巧了,我就来看看,前两天上街忘记买些菜了,听说过两日又要变天了,这就懒得上街了。”

  “我也是这样想的……”

  至于旁边的人,也是看破不说破,就只是笑笑了。

  年底闹哄哄了几天,眨眼就到了除夕这天。

  村里没有放炮竹的禁忌,沈爸爸就跟个老顽童似的,和沈梧隽开着周星星留在院子里的老旧小皮卡去镇上买了一皮卡的烟花炮竹回来。

  傍晚的时候,阴阴沉沉的天又开始飘起小雪,将节日的气氛拉满。

  沈梧隽这个当舅舅的带头放炮,几个小崽子关都关不住,就连四毛这个懒猪猪,都主动变成了奶娃娃,跟在沈梧隽身后跑。

  沈梧隽给她们买了小号的仙女棒,作为小仙女的三毛倒是胆子小不敢放,其他崽崽可是玩得可开心了。

  直到那一皮卡的炮竹被嚯嚯了一大半,沈梧隽才把几个小家伙一一拎进了屋。

  几个小家伙还意犹未尽,老不乐意呆在家里了,尤其是二毛这个小顽皮,趁着大伙儿没注意,就又偷了一把仙女棒,搬着小板凳,然后踩着小板凳拧开了门,带着四毛出去了。

  可惜两个小家伙没有打火机,拿着仙女棒在外挥舞了半天又气馁地进了屋。

  沈梧秋搓着这个顽皮崽冻得通红的小脸蛋,“胆子越来越大了,是不是?”

  四毛倒是个小机灵,看到姐姐被训了,就赶紧偷偷地把手里的仙女棒扔在了沙发后面,结果被三毛看到了,立马在那咿咿呀呀:“妹,妹妹,有……”

  “……”四毛的小拳头硬了。

  沈梧秋看着这些个相爱相杀的小宝贝是忍俊不禁,揪了一把四毛气鼓鼓的脸蛋儿,“妈妈平日跟你们说的?犯了错还想跑,嗯?”

  四毛低垂着头,没吭声。

  “好了,快和姐姐来洗手,小手手多脏呀,等会怎么吃肉肉?”

  一听到有吃的,四毛的眼睛顿时就亮了,立马屁颠屁颠地跟在她身后去洗手了。

  三毛在一旁撇撇嘴,内心不断os:喵,妈妈偏心,对我就特别凶,对小妹就偏心……

  “嗷……”还没感慨完,就被大毛揪了一下发揪揪。

  三毛气鼓鼓地瞪着她。

  大毛抬眸看向她。

  三毛立马就怂了,假装无事发生地去抱路过的黛影大腿,“抱,抱抱……”

  “……”大毛对妹妹这副没脸没皮的样子,特别嫌弃。

  三毛被奶奶抱起来了,就偷偷对她做鬼脸,等人一看过来,她又立马恢复乖巧。

  阿黍在一旁看着忍不住笑,但被大毛看了一眼之后,他也不敢笑了,立马老老实实地继续剥瓜子仁。

  在村里,除夕夜的习俗是要吃砧板肉,年夜饭是大年初一的凌晨四点左右再吃的。

  吃过砧板肉之后,苏云芝和黛影继续在厨房忙活,准备着明早的年夜饭,其他人就坐在客厅看春晚。

  几个小崽子反正是坐不住的,在沙发上蹦跶了一会,就一个个都去地面上跑酷了。

  倒是三毛这个崽崽,对春晚这些唱歌跳舞的节目还挺感兴趣,电视里一唱歌,她也开始跟着咿咿呀呀唱,电视里跳舞,她也跟着手舞足蹈。

  末了,小家伙还要摇头晃脑抱怨,“不,不好,听……”

  她的小萌态逗得大家哈哈大笑,苏云芝正好从厨房给大家端甜酒出来,问她:“他们唱的不好听,那谁唱的好听?”

  三毛毫不犹豫地回头,伸着小手指指向了坐在沙发上给某只喵剥橙子的沈梧秋。

  “哟,我倒是没听到梧秋唱过歌了……”

  沈梧秋这会倒也没多想,以为就是崽崽单纯的吹嘘妈妈的行为,“我不会唱歌,三毛就是……”

  “会,会~”三毛据理力争,然后还自觉模仿起来,“啊……”

  她一开口,沈梧秋整个人差点当场去世,还好顾喵喵反应迅速,飞快地将这个坑妈小崽子一把搂进怀里,捂紧了嘴巴。

  还好,众人没听出个所以然,虽然觉得这两口子的反应有点滑稽,但也没多想,正好此时电视里播放起魔术表现,沈爸爸和沈梧隽他们的注意力立马被转移了,也就没人盯着沈梧秋会不会唱歌这个事了。

  只有顾喵喵喵了一眼伴侣,然后心在滴血,被三毛这个王八崽子这么一搅和,今晚的爱爱肯定又没有了。

  果不其然,晚上回房间的时候,伴侣直接冷酷无情地要赶她出房门。

  还好她的大闺女比较贴心,在关键时刻,拉着她的小手,不让她走。

  “我告诉你,你今晚要是还敢动手动脚,你以后就老实滚阁楼上去。”沈梧秋一想到三毛那晚稚嫩的唱歌声,就羞愤欲死!

  都怪这只猫,没事长得那么迷人干嘛,稍稍一撩拨,就让她上头。

  “我发誓,我绝对不动手动脚。”顾喵喵点头,也没敢反驳是伴侣常常半夜发情,朝她动手动脚勾引她的。

  烦躁,人族的发情期怎么就一点都不分季节了!

  生怕伴侣反悔,顾喵喵进了房间之后,就立马换了一套保守睡衣,然后殷勤地给几个崽崽去洗刷刷。

  不过,今晚几个崽崽有点故意似的,谁都不愿去和爷爷奶奶睡,也不愿睡婴儿床,都要挤在她们妻妻俩的床上。

  虽然床很大,但也架不住她们一家人人多啊。

  四个奶娃娃跟着妈妈并排一躺,就只给她这个阿娘留下巴掌大的空间了,面对伴侣和崽崽们一副“你爱睡不睡”的眼神,顾喵喵只好委屈巴巴地侧着身子躺了下来。

  几个奶娃娃最近都不午睡了,闹腾了一天,躺排排后倒也不闹腾了,四毛打了呵欠之后,其他三个也陆陆续续跟着打了个呵欠,然后四姐妹就都慢慢睡着了。

  看着几个孩子睡着了,沈梧秋把卧室的大灯关了,但又摁开了房间里的小灯,看向小心翼翼侧着身子的顾喵喵,心中的那点气莫名散了,轻声娇嗔道:“让你去睡其他房间不听?现在这样舒服了吧?”

  “我乐意。”顾喵喵哼哼。

  沈梧秋轻笑,看了一眼睡熟了的崽崽们,小心翼翼地平躺下来,小声感慨道:“时间过得真快啊,那年我独自在外过年的场景明明还历历在目,好像就在昨天一样,一眨眼,我就有这么多孩子了。”

  “嗯。但是可能再过五百年,我们也可能还是只有这些孩子。”

  “……”这只喵大煞风景的本事还真是一如既往,沈梧秋没有感慨的欲望了,扭头看向她,看她小心翼翼缩着身子的样子实在可怜,“等她们再睡熟一点,就抱婴儿床里去。”

  顾喵喵垂眸,没吭声。

  “你这是跟我生气?”

  “才没有。”顾喵喵翻着眼皮,短短的三个字就显得特别阴阳怪气。

  沈梧秋被她气笑了,“还没有,眼皮都要翻上天去了。”

  “反正我生气又没有关系,只有崽崽们才是你贴心小棉袄,我又不是。”

  长得好看的脸蛋就算是幽怨的表情也不让人觉得苦情刻薄,反而特别惹人怜,沈梧秋无意识地盯着她,“你是汪醋泉吧。”

  顾喵喵瞄了她一眼,给了她一个十分娇俏的白眼,然后悄咪咪地把头转了过去,给她一个后脑勺。

  小白眼翻得风情万种的,沈梧秋下意识地舔了下唇瓣,又垂眸看着睡在自己身边的崽崽,想着等崽崽们再睡熟一点,就把崽崽们抱去婴儿床上。

  就这么想着,她不知怎么就睡着了,但也没睡多久又惊醒了。

  而一直没睡的顾喵喵看到她醒了,以为她做梦了,也不和人怄气了,关切道:“秋秋,做梦了?”

  沈梧秋没说话,只是睁着眼醒神,稍许,悄悄下了床,然后抱起大毛,往婴儿床那边走。

  刚走到床边的时候,外面的鞭炮声齐齐响,她知道,是零点的钟声响了。

  她怕炮竹声惊到了大毛,把她紧紧抱住,低头在她额心上轻轻吻了吻,“宝贝,新年快乐……”

  话落,熟睡中的大毛小手紧握了下拳,随即睁开黑葡萄似的眼睛看向她,“妈、妈妈……”

  “……”沈梧秋有一下子的恍惚,眨了眨眼,回头看向顾喵喵。

  结果才发现其他三个崽崽也都醒了,都睁着眼睛看着她:

  “妈妈~”

  “妈妈~”

  “妈妈~”

  沈梧秋张着嘴说不出话,但神情里的惊喜却早已呼之欲出。

  顾喵喵早有预料,只是看着她笑,“秋秋,新年快乐。”

  “崽……崽崽们……都……”沈梧秋差点喜极而泣,原来当了母亲之后,听到孩子的第一声妈妈真的会想哭,那绵绵的、柔软的声音就像一阵来势汹汹却又只是温柔包裹自己的风,带着一股足以渗透每一个毛孔的暖流,舒畅地让人忍不住颤抖。

  “妈妈,对,对不起……”大毛抿着嘴,一脸歉意。

  沈梧秋此刻激动地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连连摇头,低头在她脸蛋上亲了又亲,“宝贝会叫妈妈了,真棒。”说完,又赶紧走到床边,看着其他三个崽崽,“妹妹们也好棒,都是妈妈的宝贝……”

  大毛看着几个妹妹,“您、久久等了,她们、很早……早就会……”

  沈梧秋听着她磕磕巴巴说得费劲,心疼地不行,“宝贝已经很棒了,咱们慢慢来,不着急。”

  沈梧秋明白大毛的意思,她其实之前就觉得奇怪了,大毛基本上不开口,二毛她们虽然也不会开口叫妈妈,只是常常脱口一两个字,但吐字特别清晰。

  原来,妹妹们都在等姐姐,等姐姐叫第一声妈妈。

  “妈妈~”

  “哎。”

  “妈妈~”

  “宝贝,妈妈在。”

  “妈妈~”

  “嗯,妈妈在。”

  ……

  崽崽们百叫不厌,沈梧秋也百听不厌,顾喵喵这会倒是不争宠不吃醋了,就这样静静地看着。

  不过到底是小孩子,闹腾了一会之后,又都迷迷呼呼地睡着了。

  今晚的夜,比以往的夜都要热闹。

  窗外的烟花炮竹基本上就没停过,偶尔消停那么一两分钟,窗外的风雪也会奏响一首呼呼簌簌的交响曲,将这个除夕夜烘托地愈加温馨。

  沈梧秋的手指从几个崽崽的脸上一一抚过,最终越过崽崽,勾住了某只喵的一缕头发缠绕在指尖,“我以为我会孤独终老的,幸好,我还是接了爸爸电话;幸好,我在那一天回来;幸好,我在那一晚下车……”

  一切幸好,刚好遇见你。

  顾喵喵扭头,和她对视,“我也觉得一切幸好,都刚刚好。”

  说罢,化身成一只漂亮的大白猫,迈着优雅的猫步钻进了沈梧秋的怀里,“喵~”

  手脚有罪,尾巴无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