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疯了? ”
“西井城……几千万人 , 几千万人的性命,就这么拿来冒险?”
“ 你们有没有想过,一旦出现任何意外, 后果是什么?”
被提问的人闭了闭眼睛。
说话的反而是旁边的人。
“你以为我们不知道吗?你以为我们能坐视几千万人的性命于不顾吗?你以为我们愿意牺牲无辜的人吗?你以为我们难道不想保护好所有的百姓吗?”
“我们只是……没有选择。”
……
徐闻手里拿着一份资料。
刚刚发下来的, A4纸还残留着打印的热度。
他一页页翻过去,神情一点点沉下去,最终闭上眼睛,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为什么……不早一点告诉我们?”
坐在他对面同样查看这份资料的人反问他, “早一点知道有用吗?”
“……”
徐闻颓然的垂下头。
他突然很轻的笑了一下。
这个笑里有几分无可奈何,更多的是自嘲。
“常笑经常笑我, 说我算来算去,自以为算尽了天命。”
他说,“可是在真正的天命面前, 我就好像是一个皇宫里的太监,小心翼翼的揣摩着皇上的心意,娘娘们讨好我, 给了我一种无所不能的错觉,其实皇上只需要一句话,就能砍了我的脑袋要了我的命。”
不大的房间里坐了许多的人。
这些人都是各个城市各个分部的负责人。
有人听见他的话,很轻的笑了一下。
“你徐大师是太监, 那我们这些人是什么?太监都算不上的阉人吗?”
明明有天大的压力落在头上, 这群人到挺会苦中作乐的。
但笑过之后, 迎来的就是漫长沉默。
终于, 等最后一个人看完, 话题才重新被提起。
“我不明白……为什么是我们国家?这样说或许有点残忍,但……但我们国家目前地确是人口最多的国家,生活在我们国土上的外国人甚至超过不少东半球的小国, 如果他们需要一片土地用来降神的话,不管是袋鼠国还是赤道大陆,都比我们国家合适,毕竟人更少,造成的损失也更少……”
“你觉得是为什么?”有人抬头问了一句。
政治和人心这种东西总是很复杂。
其实不用明说,那人也得到了答案。
因为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把生命当做生命。
尤其是那些高高在上的政客。
站得太高,道德高地的风太冷,早已经吹掉了他们的良知。
他们忘了即使相隔大洋彼岸,彼此仍旧流着相同的血脉。
大概是被宽阔的海洋隔着,以至于他们以为自己仍旧是世界的主人。
然而异类早已经成为这个世界真正的主宰。
如果不团结,不努力,指望神佛的拯救……
“做梦。”
越公主如是点评。
类似的言论在华国的不同角落响起。
“何其可笑,便是三岁幼儿都知道,求人不如求己,这群番邦蛮子竟然指望神明能够保佑他们的平安,真是天真,朕存世千年,未曾想到有朝一日,还能看到这样的笑话!”
说话之人身着黑色祭服,头戴十二旒冕,身形高大,面相威严,端坐一方,周身黑云涌动,气势迫人。
“朕早就说过,开疆扩土,乃必要之事,以我华夏男儿本事,难道还怕拿不下一群红毛外族?就是年轻人都太心慈手软,讲究什么和平发展……和平,呵,和平,朕从未见过谈出来的和平,朕只见过打出来的和平!朕的和平都是在马背上抢回来的!可惜子孙后代不争气……”
这人面向粗犷,留着中原地区少见的络腮胡,胡子很长又很密,满满一大把,明明自称朕,蒲扇般大的手中却抓着一把长弓,似乎随时能够弯弓射下一只老鹰来。
“朕……”
……
付雪晴翻着手头的资料。
早晚要撕破脸面的事情,因此诸多秘密对于许多人来说便也不是秘密。
“他们怎么敢,他们怎么敢……”
前所未有的愤怒涌上心头。
这种愤怒甚至超过了当她得知沈摘星被当做诱饵的时候。
“西方哪些人是疯了吗?”
她不敢置信的问道,“他们凭什么相信自己请下来的神灵,就一定会保护他们?”
一群要以整个大陆数十亿人的生命作为献祭才能建立的陆地神国。
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会把普通人的性命放在眼里的存在吧?
政治玩弄太久,把自己脑子都给玩掉了?
得知一切的真相,付雪晴突然感到很无力。
不知从何时起,海洋成了一片禁地。
近海还好,远海已经无人敢涉足。
轮船还能行走于固定的航道,飞机根本不敢划过海洋之上的天空。
但对西方兴起的神明,她还是若有耳闻。
同向来没有太多神秘向信仰的华国人不同,国外的信仰向来很多,而且坚定。
早在十几甚至是二十几年前,就有邪神在陆地上大肆收割性命。
华国引以为戒,对邪神监察越发严格,但国外采取的好像是截然不同的态度。
对华国人来说,不管有用没用,只要不是自家人,都是外人。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除了类似于越公主这般的存在,他们倔强的不相信任何一种存在。
对于华国高层领导,更是管理严格,绝不允许有异端的信仰存在。
然而华国以外,自由度似乎高的过分了一些。
于是便有了当下的危机——一个政客提议,以华国所在的整个大洲作为献祭,为整个西方神系建立陆地神国。
用一句乳法的话来说就是,只要我能够在对方占领之前投降,就不算失败。
这群人打得是同样的主意。
他们想着,既然曾经的西方诸神,在地球上留下过痕迹。
那么他们再次而来,对人类必然也抱有善意。
哪怕是成为被他们放牧的牛羊,也总好过提心吊胆忐忑不安的等着随时有可能降临的邪神收割自己的性命——正如电影《黑客帝国》中所演绎的那样,哪怕明知道一切都是假的,都是感官上的欺骗,仍旧有人愿意沉溺其中。
不是每一个人都会因为缸中之脑感到恐慌。
然而在华国人看来,这个想法何其糊涂。
何况这个想法的实行,是要以整个大陆的性命为代价。
就更不可能让其实现。
因此在得知了整个计划,并且意识到对方已经执行了大半,即使提前阻止,也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危机之时,华国干脆将计就计,设计出了现在的局面——
众神会的人打开了异世界的大门,但被召唤来的,却又不止西方神系的神明们。
如今的地球就像是一块肥肉,谁都想咬一口。
这个人少咬一口,那个人必然就要多咬一口。
和邪神做了这么多年斗争,华国人别的本事没有,但统计邪神之间的关系还是拿捏的相当到位的——邪神之间的关系也有亲疏远近一说,关系好的可以报团取暖,关系差的见面就是你死我活,只要稍稍控制好局面,就能够欣赏到一出狗咬狗的好戏。
这无疑是一个很大胆的决策。
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别说华国,全世界都有可能因此陪葬。
但这又是最好的选择——也是华国的态度。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要么皆大欢喜,要么鱼死网破。
数尊长眠于地下的古老帝王被唤醒,静静地等待着最后的那一刻。
他们同样可以称为神明。
他们是这个国家最后的底牌。
“失望吗?”
“这就是你要庇护的人类?”
“他们对你好像一点也不恭敬啊……”
一道声音在沈摘星耳边响起。
这声音非男非女,略略沙哑,充满了蛊惑力。
换个人在此处,恐怕已经被迷得神魂颠倒,不知今夕是何夕。
但沈摘星很清醒,她甚至停下了战斗的动作,而在她面前,早已经是一片真空。
就算有邪神想要入侵这个世界,也不会想不开从这个煞神守着的地方进入。
沈摘星清醒过来的瞬间,前因后果自然也引入她的脑海当中。
然而她并未生气,而是轻轻地笑了起来。
她甚至反问那道声音,“我为什么要失望?”
“你为什么不失望?”那道声音反问她,“你是众生信仰诞生的神明,这片大陆天生就是你的神国,你理应高高在上,享受万千民众的供奉……”
“我不是。”沈摘星否认,“我不是神明。”
“我是人。”
“你又何须自欺欺人呢?”那道声音谆谆善诱,“你看过你的过往,应该知道你是从何而来,你是所有人信仰中诞生的神明,你天生就是这块大陆的主宰……”
“你的话听起来很好笑,”沈摘星道,“如果你真的知道我的过往,就应该知道我从何诞生。我并非神明,我只是人族反抗神明意识的一个小小集合体,我的存在便是对天命的违背,因此上天厌恶我,但我只要存在一日,天命就奈何不了我一日,也奈何不了这世界人类的意志。”
“我既是为了反抗神明而存在,又怎会自称为神?”
人类为了摆脱神明的束缚,所付出的努力难以用文字来形容。
单单是窥探古今流传下来的神话故事,便可以查看昔日人类的艰辛。
洪荒神话当中,天地先后经历龙凤巫妖,人族最开始不过是作为食物存在。
希腊神话当中,人类甚至不被拥有使用火的权利。
神明看人类不顺眼,随手制造一场淹没世间的洪水,只需要虚伪的制造一搜诺亚方舟,便可以显现出自己的仁慈。
凭什么?
为什么?
沈摘星知道这道声音没有骗她。
她可以自封为神,只要能够保存住人类的心智,她起码可以庇护人类数百年的时间——时间再长,她也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被神性腐蚀。
但至少,可以立竿见影的解决当下的危机。
治标不治本听起来似乎愚蠢,但有时候往往是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
但沈摘星不愿意。
“我们为了摆脱神明的统治,前仆后继的死了一代又一代的人类,哪怕是亡国灭种,也绝不是为了继续做另一个神明的奴隶。”
她用我们来指代自己和其他人类。
她回头看去。
她身后是一片漆黑,但沈摘星却能够看得见,在她身后的世界。
“两世为人,我其实很开心。”
她说,“做一个人类,远比做一个孤独的神要快乐。”
又有邪神蠢蠢欲动,目光不时朝她瞥来。
沈摘星握紧了手中的刀——这是她在解决邪神村事件时,刘宏送给她的杀猪刀。
不太长的刀身在她手中逐渐变形,最终化作等身的长刀。
她英姿飒爽,宛如一个女战士。
“这片土地不需要神,也不会有神。”
“只有人类,方可主宰大地。”
……
下了很久的雨终于停了。
阳光落在桌面上的时候,周依依愣了数秒。
她关掉旁边的台灯,抬起头,朝着窗外看去。
一轮春日的太阳正好悬挂于天空之中。
……
下沉,再下沉。
一双冰冷的手臂环抱住了沈摘星。
冰冷的吻覆盖上她的嘴唇。
金色的发簪滚入水中。
雪白的手指插入乌黑的长发。
哗啦——
水声炸响。
沈摘星睫毛轻颤。
水珠流过她的眼皮,她缓缓抬起眼睛。
入眼的是一片红。
然后是雪白的肤。
越公主正看着她。
“夫人。”
“老婆。”
喊出这声称呼,她突然不想说话。
目光在越公主的脸上细细留恋,突然笑了起来。
“怪不得……”
她想到了在她体力不支的时候,那个抱着她的人影。
“我说你怎么不稀罕赵萱的身体,原来你真正的身体一直藏在水下。”
“是妾身的错,妾身不该隐瞒。”越公主认错倒是认得很快。
“夫人想要如何惩治妾身?”
她浑身湿漉漉的,红火的嫁衣紧紧地贴在身上,乌黑的长发也一缕缕的贴着脸颊,这是鬼身的越公主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实,然而不得不说,眼前狼狈的她,在沈摘星眼中,比一丝不苟的越公主更有魅力,也更加……诱人。
轻柔的吻先是落在唇角,然后是脸颊,下巴……
哗啦——
越公主被打横抱起。
衣袖垂下来,她雪白的双臂在沈摘星脖子后面交叉。
沈摘星在她耳边轻语,“影子告诉我,前面有个山洞……”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在这里感觉刚刚好,后续还会有一丢丢的番外,大概是讲越公主和星星前世的。
这篇文和另一篇文都诞生于一个我很艰难的时期,关注我的读者都知道,这几个月我过得并不好,事实上远比你们想象的更差,尤其是六月,一度有很多不好的想法填充于我的脑海当中,但出于对家庭的责任叫我坚持了下来,几度崩溃又几度熬过去。
这是我个人的问题,但很对不起爱我的大家,更新一直断断续续,叫你们等了许久。
希望可以的话,下一本书还能见到你们,也希望我能变得更好一些,更让你们喜欢。
第139章 番外(一)
越国, 成兴三十六年春。
是夜,赶赴边关的三千将士原地安营扎寨。
伙夫们搭起灶火,架上铁锅, 锅中放入将士们沿途打来的猎物, 熬出一碗又一碗鲜浓的热汤,香味在空气中飘出去很远,夜色安静,除了将士们喝汤时的簌簌声, 就只剩下鸟叫虫鸣。
赵璇用过饭,便回到大帐之中, 一边翻看舆图,一边思量接下来的计划。
“大将军,抓到一个细作——”
帐篷外有人吆喝, 赵璇闻言眉头一皱,掀开门帘,大步走出去。
他们连越国都没出, 离边关还有十万八千里的路,什么细作能跑这么远?
出了门,见到的却是一个被手下拎在手中的小姑娘。
那姑娘约莫十三四岁的样子,穿着一身红嫁衣, 一边扭动挣扎个不停, 一边叫嚷道:“放开我, 放开我, 我不是细作!明明是我先来的, 你们是恶人先告状!”
赵璇开口道:“怎么回事?”
抓着小姑娘的将士回答,“回禀将军,今天傍晚, 便有火头军察觉到附近有人跟着咱们,晚上我便带了几个人守在附近,果不其然,抓到了这个小细作。”
“将军,您看怎么处理,是直接……”
他比了一个斩首的动作。
赵璇和这群人相处了十好几年。
不说抬抬屁股就知道他们要放什么味的屁。
但看看表情,还是猜得到他们那恶趣味的心思。
一口一个细作,无非是吓唬小孩玩儿呢!
小孩显然是被吓到了。
她见自己拧不开钳制着她的大手,眼中渐渐地蓄上了泪水。
“坏人,坏人,话本都是骗人的,你们根本不是爱民如子的公主军……”
“你们当我是细作,便杀了我吧,反正再过几天,你们统统都要给我陪葬!”
“我好心好意想来提醒你们,谁知你们……呜呜呜……”
她显然失望极了,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将军……”没想到她真的说哭就哭,抓着她的将士茫然起来,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又不敢将人松开,五大三粗的汉子,朝赵璇投来求助的眼神。
“先把人松开,”赵璇也头疼,她在宫中时,便最怕小孩子哭,待小姑娘被松开,她蹲下身,掏出手帕温柔地为她擦去脸上的泪,“若你要找的人是大公主的话,我便是了,张武他们是同你开玩笑的,并不是真的将你当做了细作,你有什么要说的话尽管同我讲,我会认真听,好吗?”
“你真的是大公主?”
“我是。”
“你真的爱民如子?”
“是百姓们抬举。”
小姑娘抽了抽鼻子,扯过她手里的帕子,狠狠地擤了擤鼻涕。
其他人:“……”
她抬起头,终于用正眼看向赵璇。
后者这才发现,眼前的小女孩有一双黑白分明的澄澈双眸。
明亮的眼睛好似能够轻而易举地看穿一个人的内心。
“你是个好人,我姑且相信你的话。”她说,“我夜观天象,三日后将有大雨,雨水冲刷山林,以至于山体滑坡,我观你们一行数千人,人人印堂发黑,此乃有血光之灾象,故而想来提醒你们一二。”
“这小鬼头说的话……”
对于小姑娘说的话,逮住人的张武是半点不信。
小姑娘显然也是个有脾气的,“你们爱信不信,若不是说书先生说你们是好人,我才懒得来提醒你们,你们要死要活,与我有什么关系。”
赵璇自然也是不信的。
不过她便是心里不信,嘴上也不会像张武这般直接。
反而道:“既如此,那便多些小先生提醒啦,三日后,我们会小心的。”
小姑娘撇撇嘴,显然是知道她没有放在心上。
咕咕咕——突然一阵肠鸣音传来,赵璇的目光便不由得移到了小姑娘的肚子上,后者拍拍肚子,脸皮极厚,理直气壮,“我给你们带来这么大的消息,说是你们的救命恩人也不为过,难道就不值得一餐饭?”
“当然值得,当然值得。”
赵璇招呼人,给她拿来碗筷,舀了一大勺的肉汤。
汤里还有锅底剩下的诸多肉糜。
小姑娘吃的满嘴油光,其他人各自散去,只有赵璇坐在她身边陪她。
她抹抹嘴,看了眼赵璇,“你是个好人,那我便多提醒你一句——”
“你亲缘淡薄,千万要小心身边人。”
若说前面的话赵璇还能不放在心上的话,这话一出,反倒让她信了几分。
世人谁不知道,父皇对她甚为宠爱,甚至愿意让她以一介女子之身,率领诸军,唯有赵璇自己心中晓得,父皇对她的爱就犹如那镜中月水中花,看得见捞不着,不过是为了欺骗世人的假象。
她揉揉小姑娘的头,“多谢你的提醒,那你又是为何出现在这里,你这身上穿的……”犹豫了一下,她才说出心里的猜测,“可是嫁衣?”
民间嫁女,家庭条件差的,自然买不起什么金钗银钗,更别提凤冠霞帔,大都是扯块红布,做一身大红色的衣服,便算作是嫁衣。
“是啊,我叔伯要将我嫁给一个三十好几武疯子,我不愿意,便从家中逃了出来,在遇到你们之前,我已经在山中待了数日,所以我才说论及先来后到,你们才是占了我底盘的人。”
她语气随意,赵璇却忍不住皱眉,“你爹娘呢?”
“我爹娘死啦!”小姑娘谈起生死来,倒是十分随意,“他们都说我是天煞孤星,出生便克父克母,爹娘都是被我克死的,我叔伯怕我把他们也克死,所以才急着将我嫁出去!”
“胡说八道!”赵璇最恨这种命理之说。
小姑娘显然很喜欢她的同仇敌忾,拍拍她的肩甲,“说得不错!”
赵璇被她小大人似的拍着肩膀,忍不住笑起来。
“人小鬼大。”
两人坐了一会儿,赵璇忽然想起,自己还未问她的名姓。
“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可有读过什么书?”
“几岁了……”小姑娘掰着手指,“我应当有十三岁了吧,不太记得了。”
“读书……我不喜欢读书,但我识字,至于我叫什么名字。”
“我只记得我那早死的爹姓沈,似乎还是个秀才,只可惜他死得太早,还没来得及给我取名字,我家里人也只管我叫死丫头。”
“不若我为你取个名吧。”
赵璇突然道,她看着漫天星空,“你既然说自己会夜观天象,不如叫摘星如何,手可摘星辰,沈摘星。”
“摘星……”小姑娘眨眨眼睛,“我喜欢这个名字,若真有一天,我能将星星摘下来,便送你一颗,如何?”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
行伍里不留小孩和女人。
沈摘星拒绝了赵璇要将她送一个好人家的提议。
只收了她给的银两和几身干净衣服,说要去云游天下,拜一个好师傅。
她坚信自己是天命所归,否则如何能断人生死?
就算寻不到归处,从今往后便是做一个算命先生,也能够找到一条活路。
赵璇放她去了。
她说不清自己是个什么想法。
换作其他人,她定是不顾对方反对,也要送到城中才是。
但面对着沈摘星那双清亮如同被泉水洗濯过的眼眸,她便很难将她真正当做一个不知事的孩子来看待——或许是她也想瞧瞧,这个无父无母无牵无挂的姑娘,到底能够走到哪一步,能够走到何方。
一晃便是三日而过。
不知是何人突然提起了那日突然出现的小姑娘。
“那小鬼还说今日有大雨,我看着天空万里无云,哪里有什么雨?”
话音刚落,狂风骤起。
不过须臾之间,大雨倾盆而下。
说话的人霎时便傻了。
“这是小神仙啊!”
赵璇对突然而至的雨水也很惊讶。
但她没有忘记小姑娘的话,环顾四周,立刻吩咐道:“寻一片空地安营扎寨,莫要前行!斥候四散开来,注意周边环境!”
她看向他们将要前行的方向,若非三天前听了小姑娘的话,心头一直有着疑虑,放慢了步伐,此时他们应该正好行进到两座高山之间,若是当真有泥石流发生,恐怕全军能逃生者十不余一。
在说不清道不明的紧张期待当中,夜晚降临。
不过等待中的泥石流一直未曾到来,就在众人松一口气时,天色将明,轰然声由远及近,天地仿佛都在震颤,斥候骑马飞快来报——
“走蛟龙了,走蛟龙了!”
赵璇心头大震。
她翻身上马,对其他人说道:“张武,军中事宜暂交与你,我去寻小神仙!”
说罢,也不顾雨还在下,策马狂奔。
大军行进速度,一天大概在三十里至五十里之间,有辎重在,想走也走不快,赵璇单人单骑,速度则要快上许多,来时走了三天的路,回去不过一天。
天再度亮起来时,她便已经回到了初遇沈摘星的地方。
女孩听见马蹄声,从山洞中钻出来。
“你为何去而复返?”
赵璇下马,拱手行礼,腰弯的很深。
“璇请小神仙助我。”
小姑娘看她,皱起眉头,转身道:“你一身上下都湿透了,先进来烤烤火吧。”
赵璇抿了抿唇,站起身来,没有犹豫,跟着走了进去。
小小的山洞不大,半边都是赵璇他们走之前给小姑娘留的柴火。
另外半边铺着草垫,离柴火稍远一些的地方点着火堆,小姑娘的防火意识显然很到位,还用湿泥铸了一圈防火墙,她招呼赵璇坐下,扬扬下巴,“现在信我说的话是真的了吧?”
“信,小神仙果然料事如神。”
沈摘星慢吞吞地道:“所以,你想叫我做什么呢?”
“行军打仗,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若能得小神仙相助,天时便站在我们这一方,将士们也能少许多伤亡!”赵璇直接开口道。
她是做带兵打仗的人,一眼就看得出来,沈摘星的本事有多厉害。
“可我为什么要帮你们?”沈摘星慢吞吞地问。
赵璇也不怕她拿乔,有本事的人拿乔不叫拿乔,那叫身段,她直白地道,“只要小神仙能为我所用,小神仙但有所求,璇莫敢不从。”
听见这话,小姑娘忽然转过头来。
火光之中,她黑白分明的眼眸,看起来有些吓人。
“若我说,我要你呢?”
赵璇微微一笑,伸出自己的手去,“先生自拿。”
第140章 番外(完)
沈摘星在赵璇身边一待就是两年。
她没能拜得名师, 不过赵璇为她搜罗天下异书。
加之她本身天赋过人,因此进入公主军不久,就坐稳了小神仙的身份。
赵璇时常担心她会不会因为泄露天机而受到损害, 但沈摘星总是恨不在乎地道:“这才哪到哪儿呢, 你对天才的世界一无所知,什么三弊五缺,都是对庸才的限制,真正的天才才不会有这些烦恼呢!”
赵璇只能好脾气的哄着她, “是是是,你说的都对。”
但除了重要战役, 她还是轻易不会让沈摘星出手。
哪怕沈摘星新学了一个法子,兴致勃勃地要到她面前卖弄,也多会被打回去。
哪怕沈摘星常说早死晚死, 早晚都要死。
因为她比她更珍惜她的性命。
越王连发十二道金牌召回赵璇时,她并非没有预感。
就连沈摘星也再三警告她,此去有死无生, 她也仍旧选择回去。
可能活了那么多年,她仍旧对高坐在皇位上那个男人,留有一丝的期望。
走前的那天,小姑娘收拾了包裹, 拽着她的衣袖道:“你要走可以, 带上我。”
她应了下来:“好。”
事实上, 她在沈摘星的饭食和熏香里, 都加了安眠的药。
沈摘星一觉醒来, 她已经在返回京城的路上——她吩咐了下属,叫他们看好沈摘星,既不许她出门, 也绝不肯给她马匹,叫沈摘星想追,也追不上她。
沈摘星一觉醒来,便只有枕边的一封信和玉镯。
……
四十九根镇魂钉打入身体时是极疼的。
她能够感受到自己的魂魄正在被片片分裂。
她希望自己能够疼的晕过去,又或者是叫出来。
她知道有的疼痛能忍,有的疼痛却是忍不了的。
但她叫不出来,也晕不过去,灵魂没有身体的保护机制,剧烈的疼痛撕心裂肺。
然而在这般疼痛下,赵璇却不由得想起了沈摘星。
也不知道小姑娘有没有老实听话……
她走以后,不知道何人能够继续庇护于她。
赵璇不知道的是,在她走后没多久,沈摘星便收拾了包袱,翻过将军府的院墙,骑上一匹不知道从哪里拐来的老马,走上了赴京之路。
靠着占卜,一路跌跌撞撞,竟叫她找到了正确的方向。
只可惜越王下手的速度太快。
而她孤身一人赶路的速度又太慢。
赵璇被镇入公主坟那天,天空突然下起了雨,是在沈摘星预料之外的雨,她在马背上被雨水淋湿,心头便是一空,无需掐算,便已经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真是骗子。”少女坐在马背上,任由雨水淋湿自己的长发,水滴顺着脸颊大颗大颗的往下掉,“明明说好让我自己拿的,明明是我的东西,怎么可以允了别人……”
她这一生都在失去。
拥有的东西从来不多。
赵璇是她拥有的最珍贵值钱的宝贝。
她还没到通晓情爱的年纪。
却理所当然的觉得自己应该拥有赵璇一辈子。
既然承诺了的,又怎么能反悔?
……
“天才是无所不能的!”
“当真?”
“除非我做什么亡国灭种,起死回生之类的事情,否则我觉得窥探一下小小的天机,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不许。”
悬崖上的风很大。
沈摘星低下头,湍急的水流穿过狭窄的河道,朝着大海奔流而去。
若她未曾看错舆图,这条河流奔向的方向,就是公主坟所在的方位。
“天衍五十,大道四九,人遁其一。”
她带着几分好奇,又有几分决绝。
从山崖上一跃而下。
“以我之性命,世世之福报,可否换得越公主赵璇一线生机?”
她此时的所作所为,像极了受到家长反对干脆怀着大肚子逼宫的少女。
坠落至半途,冥冥中似乎传来一道回应:“可。”
于是在公主坟中受尽折磨,等待魂飞魄散的赵璇,忽然发现有两道灵魂碎片脱离自己的身体,飞快地朝着远方而去——
上天给了她一线生机。
千百年后。
巨大的棺材被推开,赵璇睁开眼。
熟悉的面容映入眼帘。
她已然想不起她的名字。
却忍不住想要笑起来:“你真的愿意把命给我?”
作者有话要说: 前世因,今生果。
新书已开,是快穿,不过不是百合,感兴趣的可以去看看。
百合还会写,应该是下下本,主要是最近没有什么漂亮老婆,没有灵感。
大家有漂亮老婆的可以给我康康【超大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