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早些姜歆娆问顾梓的时候， 小顾总已经确认过自己今天晚上没有其他日程，才会放心让姜歆娆过来。
没想到姜歆娆不仅人过来了，还特意给她带了东西。
这人说是路过就去买了， 顾梓半点不信， 却没点破。
她笑：“「让我好好睡觉」节？”
姜歆娆说：“这是「祝你有个好梦」节，小顾总……”
说到一半，她记起来自己又用错了称呼，改口道：“顾梓，你可不要误会我。”
这都多少次了，姜歆娆好像独独对叫她小顾总有什么奇怪的执念， 下意识就会这么叫她。
顾梓无可奈何道：“没关系，你爱叫我什么就叫我什么吧。”
姜歆娆「哎呀」了一声，“小顾总……”
也就只有姜歆娆会把这三个字当成昵称了。顾梓嗔怪地在姜歆娆肩膀上不轻不重地按了一下， 坐到她身边。
姜歆娆原本坐在中间靠右的位置，顾梓占了另外一边， 她该往右手边移一些的， 可她非但没移，还手肘撑着膝盖侧身过来， 眉睫扑闪，看着她，问：“不拆开来看看？”
的确。于是顾梓在她认真又温暖的注视下，拿出袋子里的纸盒、抽掉缎带、再把一层层包装纸剥开， 露出里头扁扁平平的一个玻璃瓶。
顾梓知道这支香，木质调， 沉稳、温和、像雨后的古旧树林，透露出雨水和青草的气息。
说是特别能凝神静气，但她从未试过。
“我猜你会喜欢。”姜歆娆轻声说。
顾梓转头去同她对视。姜歆娆与她视线交汇， 眼里有笑意在淌；
真诚的喜悦流泻出来，好像收到礼物的不是顾梓，而是姜歆娆自己。
姜歆娆的声音很软，慢慢同她解释，“但香水毕竟是很私人的东西，你不喜欢，不用也没关系——我只是想把它送给你。”
“失眠与否，有什么原因，我想我也不应该问……”
“我只是希望你能做个好梦，顾姐姐。”
顾梓把香水瓶握在手里摩挲了几下。玻璃瓶子染了体温，开始微微发烫，顾梓转开视线，“谢谢你……”
“不谢……”姜歆娆笑吟吟回她。
顾梓不知道要说什么了。姜歆娆的视线还没转开，时间每多
顾梓攥着手里的玻璃瓶，感受到身侧人的目光黏在自己脸上，几乎能听见自己空荡胸腔里咚然作响的心跳声。
睡眠是与一个人的内在和隐私多么深切挂钩的一个词。
婴儿的时候人在柔软的床铺上长大，人生的三分之一都是在睡眠中度过的，而这三分之一，都是只会展现给爱人、亲人和好友的时光。
想到睡眠，大多数人的脑海里都会浮现起洁白的床单、柔软的床垫、舒适的枕头和暖和的被毯。
累得时候你思念床、思念温暖、思念爱人、思念她们的体温、柔软的肌肤和嘴唇。
你这样坠入梦香。
也许好朋友之间也会说“祝你今天晚上做个好梦”，但姜歆娆用那样热烈又温柔的眼神看过来的时候，顾梓就算想骗自己，也不会误解她的意思。
顾梓想同姜歆娆开玩笑，想问：要我梦到你吗？
但她没问出口。她盯着玻璃瓶口上挂着的商家吊牌，另找了句话，“就叫我姐姐了，你怎么知道我比你大？”
“你比我小吗？”姜歆娆终于收回目光，摸着下巴思考，“但你看着比我稳重多了。”
那簇视线转开之后，顾梓终于敢转回头。她问：“你对外档案上的生日是真的吗？”
姜歆娆挑了挑眉，有点不可置信地说：“当然是真的！你觉得我伪造了档案吗？”
顾梓说：“抱歉……”
娱乐圈里各种数据和个人信息造假早已不是秘密。时间一久，人们常常就忘记了，无关痛痒的小信息也就没人追究。
“我二十八……”姜歆娆说，“我的档案没有编出来的地方，连身高都是好好脱掉鞋量的。”
她说得太过认真，顾梓忍俊不禁地笑了笑。
“那我是比你大。”她说。
姜歆娆哼声。
两个人又聊了一会儿，顾梓看看手机屏幕，问她：“你助理几点来接你？”
姜歆娆：“哦，我又给她放假了，我自己打车回去。”
顾梓抬头，眯着眼觑了她好一会儿。
姜歆娆往沙发右边移了移，“真的没事，我经常自己打车的……”
她还没牵强附会地解释完，顾梓说：“我送你回去。”
说完，顾梓转过身看不到的地方，姜歆娆笑得眉眼弯弯。
小顾总弯下身把零零碎碎的东西收回包里，随口问：“晚上吃什么？”
“啊？”姜歆娆说。
顾梓撑着办公桌回身，看到眉眼带笑的姜歆娆，自己也笑了，“晚上不和我一起吃吗？我请……”
姜歆娆站直了——她努力收敛了心里的兴奋，动作还是带上了明显的雀跃。
顾梓转过身去，不着痕迹地用掌根揉揉自己的侧脸，道：“当做谢谢你送我香水。想吃哪里，你定吧。”
“可以你定啊，顾姐姐肯定知道的比我多。”
顾梓身侧的桌面一重，是姜歆娆过来了。
“你定……”顾梓没回她，姜歆娆又说。
这人倚着桌面，半是撒娇半是央求地夸她，顾梓觉得自己又看到了那只猛摇尾巴的大狗。
她轻声笑了笑，“那你想吃什么？”
“总要有什么想吃的，我才能给你挑。”
“我没忌口，都能吃……”姜歆娆说，“但喜欢的话，我喜欢重庆火锅，九宫格，红油要正要香。”
“「底同火不同，汤通油不通」，中华美食真是博大精深。”说完，她感慨道。
顾梓：“额……”
顾梓小时候扁桃体特别脆弱。不仅是辣味的食物，煎炸上火的东西都很少吃。
后来上学也没去嗜辣的地区，从小到大都不怎么能碰那一锅红通通的滚油。
她是见到水煮鱼头上浮着的干辣椒都要绕道走的人。
“我开玩笑的……”姜歆娆看顾梓僵在原地的那副模样，笑道，“我知道小顾总不爱吃辣。江南菜怎么样？龙井虾仁？”
顾梓拎起挎包，“可以，这个我有推荐的店。”
她还有一个单独的电脑包，放在姜歆娆倚着的那侧桌面上。
顾梓正要伸手去拿，姜歆娆已经自然地为她提起来，又走到茶几那边提起先前自己买的礼盒，在门口停下，催促她，“那走吧！”
顾梓盯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看了一秒，说：“好，走吧。”
VP办公室外头已经暗得差不多了。顾梓给房间关灯上锁，两个人顺着昏暗不清的走廊摸到电梯间。
“小顾总呢，你有什么爱吃的东西？”等
顾梓没有多想，回答：“没有特别爱吃的，不辣都可以。”
“也没有忌口？”
“没有……”
“那我就放心了……”姜歆娆说，“你可以好好期待周末，我带你去我最喜欢的店。”
她补充道：“哦，程璐颐也很喜欢那家店。”
这回的停车场比前几次都冷清。两人上车，顾梓点火发动，“我就这样把你拐走了，你助理不会有意见吧？”
“怎么会，带薪休假呢。”姜歆娆笑。
“那我就放……”
顾梓话说到一半，她的手机叮铃铃地响起来。
顾梓的电话铃声是iPhone的初始铃声。她低头瞅了眼来电号码，立马变了神情。
刚刚还欣悦带笑的、挺俏的那双唇紧紧地抿上了。连嘴角都显出纠结不快来。
她犹豫半晌，按掉来电，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却不耐地曲起来，一下一下地在方向盘表面上快速敲动。
从姜歆娆的角度其实是可以看到来电备注的，但她特意偏开了目光——
和顾梓失眠的原因一样，这都不是她应该知道的东西。
“不接没关系吗？”她看顾梓这幅模样，问。
“没关系……”顾梓低声说。
一会儿，手机震动停下了。姜歆娆刚松了口气，通话那边的人又一次打来电话。
顾梓的手机不厌其烦地震动，她则不厌其烦地一次次按掉通讯，看上去越来越焦躁且不耐。
姜歆娆看着她，说：“难受的话，还是接吧。”
顾梓看她一眼，猛地踩了刹车。
姜歆娆差点没被甩出去。拽紧手里的安全带之后，她苦笑着看向顾梓，发现女人不过是停在了红灯前，两人并没出什么事故。
吓死了，姜歆娆心说。
手机又响起来。顾梓按按眉心，终于点下接通，再连了蓝牙耳机。
姜歆娆意识到，不管刚刚顾梓心里有怎样的剧烈挣扎，都在她接通电话的这一刻平息下来了。
顾梓的声音平静而舒缓，如果仔细听，还有一点儿颤。
顾梓说：“怎么了？”
“我和你说过了，你不应该来找我。”
“我知道了……”
说到这句，顾梓的语气放软了，“好了好了，别这样。”
“我去见你……”
姜歆娆支着下颌，倚在车窗上看她。顾梓这通电话，从剑拔弩张到央求似的讨好，也不过五六分钟时间。
姜歆娆想：对面的人是有什么魔力？
她摘下耳机，带着点歉意看过来，“歆娆……”
姜歆娆点点头，“你有急事？客户吗？”
“不，是……”
顾梓张了张唇，又闭了嘴，只说：“抱歉……”
“那就不是客户……”姜歆娆笑笑，半点不介意的样子，“你找个路口让我下车吧，我自己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