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快好了给我发个信息，我来接你。”姜歆娆拉起手刹，说。
顾泽远约的餐厅离姜歆娆家很远。歌手就打算先不回去了，在附近找个地方消磨时光， 等顾梓给她发信息。
然后她蹙蹙眉， 犹豫道：“还是你要回家？”
“我会给你发微信的,”顾梓说，“你去吧，这边上有几个以前我和程璐颐很喜欢去的餐厅和bar。”
她在姜歆娆唇上啄了口， 开门下车，“我先走了。”
“顾梓！”姜歆娆叫住她。
顾梓回头，“嗯？”
“别委屈自己。”姜歆娆倚着车窗探出脑袋来， 朗声道。
顾梓勾起唇角，给她一个微笑。
姜歆娆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餐厅大门， 放下手刹，打火， 准备找个地方等顾梓。
可她踩着刹车认真地想了一会儿，又伸手把发动机关掉了。
她不放心……
姜歆娆摸到后座，把自己的耳机拿出来， 罩住耳廓。
消音效果一瞬间隔绝了外部车水马龙的喧嚣， 她打开语音备忘录，找到最近的一条，开始反反复复地听。
顾家人都已经到了。不过顾梓开门进包厢的时候，顾泽远不在。
餐厅装修很符合顾泽远的审美。华贵、大气、封闭。实木桌面和椅子， 墙壁上挂着花鸟牡丹的国画。
顾安冲她笑了笑，叫道：“姐……”
顾梓点头，转头去看陈慧。女人保养的极好，单从脸上看不大到时间流逝的痕迹， 穿件香奈儿的短外套，配长裙，也不显老气。
这么多年了，总算练得很有些富贵人家的家母模样。
“陈阿姨……”顾梓也朝陈慧点点头。
“小梓来了……”顾泽远的声音突然从她身后响起，“坐吧……”
她没得选座位——顾安和顾泽远之间给她留了一个座位，如果坐到桌子另一侧大家的脸都没地方放，顾梓只好就在那儿坐下。
顾泽远站起来给一家人添了茶。
往常顾泽远总会让顾梓叫陈慧母亲，今天却一如反常地没有说出声，甚至还给顾梓倒了茶。
顾梓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
厨师出菜很快。各式各
“小梓最近还好吗？”陈慧问她。
她声音轻轻柔柔的，很没有威胁力的样子。
顾梓其实并不知道陈慧和顾泽远的关系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彼时陈慧是顾泽远的秘书之一。
她年轻漂亮又胆大，很得顾泽远赏识，当时也有人警告过倪安彤，倪安彤说这都是小说里的事罢了。
如果顾家只由利益绑在一起，谁出轨与否都无可厚非。
可当时顾家夫妇跨越山水结成爱侣，又门当户对、事业有成、还有家里的小公主维系着两人的关系。
倪安彤说顾泽远没有也不会出轨。
顾泽远也许有也许真的没有，但倪安彤墓前的香火还未凉尽，陈慧就住进了顾家。
过几个月顾安出生了，顾梓太懂事，都没有哭闹过。
她还小的时候，陈慧会对顾泽远说：“你的大女儿真省心。”
顾梓她十八岁的时候将瑜星的股权拿到手，顾泽远和陈慧都防备忌惮她，又必须讨好她，兼还隔着那层亲人的关系。
顾梓真的从未想过和他们争什么。
不过陈慧比顾泽远识趣得多，知道自己没有教训顾梓的立场，说白了就是只顾泽远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
她大多数时候只安安静静地听，客套地关心一下顾梓。
顾梓便也客客气气地回答，“还挺好的，谢谢您。”
顾泽远给她夹了一筷黑椒牛排，把公筷插回盘子里，说：“等小梓回来，我们一家人可以一起在瑜星吃顿饭。”
顾梓深深吐了口气，没说话。
她敛着眸子，神色都隐着，捉摸不清。
顾安开口，“爸……”
“小梓，还生气吗？”于是顾泽远说，“是爸爸……”
他嗫嚅了半晌，还是没说出口。
“我不气……”顾梓目光清冷，审视地划过顾泽远，最后盯住他，“我早知道今天是白来。”
让顾泽远说道半个歉，比杀了他还难。
“见见家人不好么？”顾泽远脸色冷下来，还是温声道，“你好久没见你妈妈了阿姨，我先走了。”顾梓说。
她站起来，去衣架边上拿外套和手包。
“顾梓……”顾泽远叫住她，“说走就走像什么样？回来坐下……”
这下全都是命令似的语气了，话里夹着冰碴，刮在顾梓脸上，生疼。
顾梓恍若未闻似的往门口走。
“走了别后悔，林家大小姐那天给你妈妈打电话了。”顾泽远盯着眼前的茶盏，淡淡道。
顾梓顾不得顾泽远又再用妈妈两个字压她了。她转身，抬高了声调质问：“你什么意思？”
“你坐下再说。”顾泽远说。
“你说话……”顾梓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你心里有数。”顾泽远双手交握，转过来看她。
“你这孩子，不管爸爸有没有错，你先说说，你自己是不是该收敛点？
你做的事情拿出去，桩桩件件，哪些不是丑闻？我让你给林家道歉而已，我怪过你么？”
“一直顶我，不服气给谁看？”
顾安着急了，“爸！”
顾梓抿紧了唇，觑顾安一眼，“小安……”
顾安委委屈屈地应她一声，“姐，你别管爸爸……”
“我忍了不知道多久了，林大小姐我治不了她，瑜星的签约艺人我还治不了么？”
话音落地那瞬间的顾梓像只炸毛的猫。她脸上失了血色，拳也紧紧攥在一起，火焰吞噬了胸腔和心脏，她酸楚又喑哑地恨声道：“顾泽远，做人要有底线。”
“你要什么我不会给你，你别恬不知耻地妨碍我的人生！”
顾泽远只说：“你走吧，你走，我也不想让别人知道我顾家养出来一个不正常的女儿。”
顾梓勾起唇角来，声音带笑，“你养过我吗？你养我付了多少钱，改天给我一个账单，我分文不差地还给你。”
顾泽远抬眸看着她，眸色灰暗，顾梓不知道她看到的是心痛、难过还是无所谓。
直到顾泽远说：“我没养过你，瑜星也养过你。你走了，毕竟还是瑜星的股东。”
顾梓突然间就懂了。她又笑起来，摇摇头，眼角沾了点儿泪花，睫羽沉甸甸的，眼前都是水汽。
她没抽噎
她勉力克制住自己不应该有的反应，平静地说：“顾泽远，我不会给你的，永远也不会。”
“那是倪安彤留给她的女儿的东西。你没养过她的女儿，你不配拿一股。”
她转身离开，没再看在座的人一眼。顾安追在她身后跑出来，“姐！”
“没事……”顾梓微笑，说，“我很好。”
她拍拍顾安的肩膀，“回去陪陪你爸爸，嗯？”
“我们改天约。”
她感觉很好。不能再好了。
像是堵在脑海里那团棉花、那坨浆糊、那扇门突然间消失、融化、打开了。好像她突然可以看到、可以听到、可以思考了。
倪安彤一直说一直说顾泽远不会出轨。
但顾梓现在想，她知道顾泽远出轨了。
倪安彤知道自己胃癌晚期，在生命在最后一个月，把倪家留给自己的财产和瑜星的股份做了信托转移，从头到尾找其他人公证，全都瞒着顾泽远。
她给顾梓的遗嘱交由信托机构代理执行，满足年龄条件之后由信托机构下放给顾梓。
顾梓快要成年的时候才知道倪安彤在她多少岁的时候留给了她多少东西。
神秘失踪的股份冒出来，顾泽远知道的时候脸色可不好看。
顾梓心知他猜测已久，只是没有根据。
夜风很凉，但刮在脸上更凉。顾梓才意识到自己在哭。
她刚刚一定很失魂落魄，都不记得自己是怎样走下楼梯的。
她用手背按按脸，庆幸自己用的是防水睫毛膏。顾梓摸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往门口走，却突兀地听到了姜歆娆的声音，“顾梓！”
顾梓以为她是幻听了。她惊讶地抬眸去找，姜歆娆的路虎还停在原来的位置。
歌手下车了，好像知道顾梓情绪不对似的，正急匆匆地往这边走。
她身后是市中心的方向。顾梓这边则朝郊区，黯淡憔悴，她却像披着霓虹灯光。
顾梓咬着唇笑起来。
她怎么忘了，这有什么好惊讶的，姜歆娆总是在等她。
瑜星出事的那天晚上是，顾梓有事无法赴约的无数次是平常走路也是——
这人走在她前面，牵着她，还总怕她丢了，要时不时回头看看，等她追上去并肩。
姜歆娆不仅仅是在等她。
姜歆娆总是在往她的世界里走。
于是顾梓也往她那边走。走已经不够了，她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最后跑起来，径直撞到姜歆娆怀里去。
姜歆娆被她撞得一愣。但是她看到顾梓满脸的泪水，顿时什么都顾不得了，捧着她的脸心疼道：“哎呀，小公主哭成小花猫了。”
“你那个混蛋爹地又欺负你了？我进去踢他，我上次怎么踢那个无良男的，我怎么踢他。”
顾梓破涕而笑，“你踢他一脚，他要骨折住半个月院呢。”
姜歆娆耸耸肩，“那在楼梯上踢，肯定不止半个月。”
顾梓笑着摇摇头，“我很好，我是开心哭了。”
姜歆娆不解地皱起眉来。
顾梓捏捏她脸颊，“哭成小花猫还好看么？”
姜歆娆拥着她往车那边走，“当然，是我的小花猫。”
她本来要上驾驶座的，顾梓开了后座的门，半推半扯地让她进去。
姜歆娆莫名其妙地坐上后座，移进去，给顾梓留出空间，眼睁睁看着她也上来，关上门。
她们沉默了好一会儿。车灯暗下去，姜歆娆说：“怎么了……呜……”
顾梓的掌心拂在她脸侧，把她的脸转过去一点儿，小猫似的舔吻。
姜歆娆眨眨眼，才张开嘴把温软迎进来，温柔地回应她。
亲吻甜蜜漫长。但是女人还没结束。她牵着姜歆娆的手，亲吻她的指腹，再把指尖含进嘴里，嫣红舌尖舔着指节。
姜歆娆悟了。
顾梓的手按在她胸口，感觉到她愈渐急促的呼吸，喉间无声笑了笑。
她玩味地问：“我打赌你有带指套。我猜的对不对，姜歆娆？”
姜歆娆：“额……”
姜歆娆无奈道：“你说得我像个变态。”
“你自己说的，有备无患。”
姜歆娆只好用还干燥的那只手去钱包里找。一会儿塑料包装撕开，顾梓倚到她身顾梓有的时候真是让姜歆娆惊讶——正中红心、不管不顾地那种惊讶。
这地方太小，她没办法拂开发丝，它们便都湿漉漉地黏在颈侧，随着柔媚的声音波涛似的上下起伏。
姜歆娆用湿巾替两人清理了一下。她手上还有润滑油的味道，但现在没法洗，只能等回家。
她伸手到顾梓背后，替她扣好松垮的系扣，最后开了点窗让味道散出去。
顾梓还倚在她肩上，呼吸渐渐稳下来，却一直没说话。
姜歆娆圈着她的腰，陪她安静了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问她，“在想什么？”
“没什么……”顾梓顿了顿，说：“我爱你，姜歆娆。”
“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