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梓愣了好半晌， 才叹了口气，“姜歆娆……”
歌手的脑袋里到底都在想些什么？
她真的搞不懂。
姜歆娆担忧地看她一眼，讪讪道：“我也就是说说。”
“你说得对，反正都解决了，”她安静下来, 改口，又扯扯顾梓的衣袖，“今天去哪里玩？”
两人本来是安排了行程的， 但昨晚深夜一通闹，她们已经不合时宜地错过了早上的计划。
顾梓顺从地被她引开话题， 她拿起手机确认了一下时间， 抿抿唇，“先去吃饭吧。”
今天的两个人几乎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安静——路上没有聊天， 吃饭没有讨论，就点菜的时候互相问了几句该吃什么。
她们刚认识的时候都比现在要健谈， 顾梓想，即使自己不知道说什么，姜歆娆也总能想到无数幽默有趣又温暖的话题；
现在顾梓知道说什么了， 歌手却一反常态地僵硬。
也许两个人之间也不缺沉默。她们之间的相处不总是吵吵闹闹的， 刚刚在一起、还没有确定关系的那段时间，顾梓总是很忙，姜歆娆就陪着她，只要偎在一起就很温馨， 言语都显得多余。
从什么时候开始连这种沉默都变得难熬了？
不该是这个样子的，实在不该是这个样子。
顾梓无声地、轻轻地叹了口气。
吃完饭，两个人顺着老街一路逛下去，权当消食。
顾梓站起身， 自然地等待姜歆娆先走——平常都是这人先走，然后再拉住她的。
可姜歆娆没动，就这么怔怔地看着她，眼里沉沉的，复杂、犹疑又疼痛。
看见顾梓望过来，她又撇开视线，这回牵了她的手，藏进口袋里。
姜歆娆的衣服宽大，两人的手在口袋里相握，看起来只像是并肩而行，而不是亲密的十指交缠。
她的手比之前冷得多，触到顾梓掌心，都让她冷得战栗。
她带着两个人，漫无目的地、慢悠悠地走。今天还是周末，周围有情侣和家长带着孩子走过，欢声笑语都围绕在耳际，便显得两个人格外与众不同。
坦白说，顾梓想提起昨天那件事情。她还想打破砂
顾梓当然也知道她是故意的。顾梓当然也想知道答案。
可是姜歆娆昨晚那副模样，她看得心都要碎掉，怎么舍得再让歌手经历一次。
如果她要瞒着，就让她瞒着，又会怎么样？你会难受吗？
就算你难受，你必须要知道吗？你就不能忍一忍、再忍一忍、给她足够的时间和耐心，然后相信她？
顾梓按按心口，闭眼，又一次深长地叹气。
下午相安无事地过去，晚饭的气氛稍好了点：姜歆娆大概已经调节过来了，开始能够和顾梓讨论些无关痛痒的小话题，朝她撒娇。
毕竟还是熟悉彼此的恋人，她们间稍稍有了回到轨道的感觉——然后又彻底脱轨。
因为外网传到内网的一组曝光图片。
她看到照片和分析贴的时候，心里咯噔一下，然后全身的血液迅速地泛凉。
顾梓早该想到的，那位蒋先生提起这件事的时候就该想到。
那晚给姜歆娆录像的人不止一个，说不定追出来拍照的人也不止一个，她们那天晚上真的太醉、太不理智、太不守规矩，现在被抓个正着，照片来源不是媒体、国内除了强制下架没有阻止方法、就算下架肯定也有人留了底、顾梓无可辩驳、束手无策。
事情的起因是和姜歆娆毫不相干的人。对方不追星，不认识姜歆娆，更没想到他的照片会被人用作证据。
他只是从酒吧出来之后和朋友勾肩搭背地拍了个照，不想那张照片正好对着顾梓和姜歆娆在的方向。
虽然黑暗又模糊，还是把两个人的动作完整地净收眼底。
这张照片恰好被某个歌手的粉丝看到了，而她又看见过那晚歌手在酒吧的表演视频。
接下来的拼图都很容易凑了——国内外都早已有发现端倪的粉丝，姜歆娆那天在酒吧更有无数的记录可以对证。
从发型、体态、神色到动作，粉丝们心细如发地一丝一毫集齐证据，姜歆娆无疑是和一个女人在一起——她无疑在亲吻一个女人。
顾梓一
这还不算完，不知道哪个营销号胆子大到将姜歆娆之前在拍摄时的节拍和各种信息一一比对，试图找出另一个女孩儿的身份。
这么一找还真给他找出了端倪，对方是碍着顾梓的身份没有明说，照片也都打了马赛克。
但他提到「某著名娱乐公司前总裁，是圈内人」已经不知道能让多少人把目光聚集到顾梓身上。
顾梓一点儿也不担心自己。她已经离开瑜星，公开出柜也造成不了什么影响，气死顾泽远她还要拊掌而笑。
但她担心姜歆娆——她站起身，在室内焦躁地踱步，闭着眼用力地摇了摇头。
姜歆娆洗澡出来，疑惑道：“怎么了？”
于是顾梓又把手机给她看，低声说：“你看你，早上才说没关系吧，结果现在就应验了，这是外网公开信息，没办法删掉，我让暨苒问过了，CAA那边根本不在意，瑜星的PR已经开始压热度删评论，但再过个十分钟这个肯定要上热搜……”
她捂着脸，乏累地揉揉额角，“都是我的错，我应该早点让你回去的……”
“不好吗？”姜歆娆突然问她。
顾梓僵住。她缓慢的、听不懂姜歆娆说的话似的抬起头来，问她，“你说什么？”
“不好吗？”于是歌手又说了一遍，“我昨天就在想，你也知道……”
“还好也没有明确地提到你……”她把毛巾按上脑袋，轻松地笑道：“反正风向也不差，那些乱七八糟的言论，我们不管就好了。”
“你让瑜星那边删掉你的信息就行。”
“你什么意思？”顾梓蹙眉，冷声问。
她用的又是那种冷冷的、质问般的语气。姜歆娆怔愣半晌，才解释，“不是……你不愿意就算了……我只是说，我觉得我可以……”
“我本来就是同性恋啊。”她低声喃喃道。
“你什么时候可以爱惜自己的羽毛一些？”顾梓说，“都已经到这一步了，你要让哪个没脑顾梓什么时候对她怒气冲冲又冷淡地说过这么多话啊，姜歆娆着实吓了一跳。
她缩着脑袋看了顾梓一眼，撇开视线，又强硬道：“不行吗？我准备好了，这首歌的反响也没有问题。
如果你想让我出柜，我明天就可以出柜，我可以告诉全世界我爱你。”
不是这个问题。吵错方向了。顾梓心想……
可她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心跳也不受控制地愈来愈嘈杂，她说：“我是在担心你。”
“我知道。”姜歆娆也停下手里的动作，认真地看进她眼里，“我是在说我爱你。”
别说了……
顾梓起身，想去阳台透透气。可是姜歆娆突然间拉住她的手，垂下眸子弱声道：“我错了，我错了，你别气。”
她莫名其妙的道歉让顾梓心里焦躁又不安的火焰蹿得更高。
“我不是不肯和你公开，姜歆娆……”她说，“但是你要想清楚，我们一公开，就绑在一起了——
可能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可能一辈子都绑在一起了，你懂吗？”
姜歆娆望着她，眨了眨眼。然后顾梓全身显而易见的刺和焦虑也烧到了她身上，她紧紧咬着唇、站起来，用力掐着顾梓手腕，大声道：“那我这辈子就是你了不行吗！”
顾梓下意识回她，“那你为什么——”
顾梓不说话了。她像个泄气的皮球似的蔫下去。
姜歆娆意识到她要质问她什么了。于是姜歆娆也安静下去，两个人沉默地对视。
“我不懂你，顾梓，你在想什么？”姜歆娆软声求她，“是我不对，我道歉了，你别不理我。”
顾梓知道姜歆娆在装傻，姜歆娆也知道顾梓知道她在装傻；
姜歆娆明白顾梓相信她，顾梓也明白自己应该相信她。
可姜歆娆这个胆小鬼就是不说、可顾梓想着要相信她还是在质疑她。
顾梓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无力感。她不想指责或者质问眼前的大狗，可她胸口堵着的那团棉花愈发膨胀，几乎要让她窒息死亡。
姜歆娆才意识到顾梓手上一直揉着团餐巾纸。她握得太紧，紧到冷白手然后顾梓松开手，任那团揉烂的纸掉到地毯上。
她瘫倒在沙发上，仰头，疲累地说：“我现在不想和你说这件事了，姜歆娆。”
歌手想去吻她的额头。顾梓偏开一点脑袋、躲开她的动作，“明天再说吧，我们明天再说。”
“好……”姜歆娆起身，“明天再说……”
今天晚上是姜歆娆失眠了。
顾梓也睡得迟，但两人在被窝里翻来覆去地相对无言，最后顾梓还是先睡过去的那个。
数羊没用，姜歆娆望着她安稳又温柔的睡颜，开始思考自己昨天是怎么睡着的。
然后她想，上天为什么要惩罚她，为什么要让她见到林乔。
最后她想，明天要怎么跟顾梓说……也许冷静一个晚上也好。
她闭着眼，终于沉入梦香。
姜歆娆醒来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她偏头，下意识去摸身侧，手臂里没有揽进温暖的躯体，反倒是摸到了一片寒凉的床被。
“顾梓？”她迷迷糊糊地叫了声。
没人回她。
她去买早餐了么？姜歆娆想……
她起床、先去套间另一侧看了一圈。顾梓不在，但东西都还好好地放着，姜歆娆没多想，进浴室洗漱。
她开了热水，雾气渐渐蔓延上来，遮住镜子，也遮住歌手的脸。
姜歆娆扶着镜子抬起头，用掌心在镜子中央、她眼睛的部分擦开水雾——
她的动作怔怔地停住。然后姜歆娆突然间意识到什么似的直起身，水也不记得关，就往房间里冲。
就几步路，她已经在大口大口地喘息。她抖着手拉开抽屉，翻乱了抽屉里各种被顾梓整齐码放的小票收据和文件。
没有。
哪里都没有。
没有顾梓的护照和驾照ID。
姜歆娆又去找她的笔记本电脑——果然也没有，不在椅子上、不在书桌上、也不在沙发上。
歌手往后退两步，跌坐在地。
毛绒地毯触手很软，她这样子跌下去，竟然也没感觉疼。
姜歆娆爬起来，去浴室继续洗脸，才发现自己在安静地哭。
她抿抿唇，调了最冷的水，看着镜子上的雾气一点点消掉，然后把脑袋扎到水龙头下。
好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