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忻然在刺眼的晨光中醒来。
昨晚每个人都太开心太醉， 倒下就睡了，连房间窗帘都没拉严实；
因此太阳早早地透进房间，剥夺了她好不容易得来的香甜睡眠。
暨苒睡在她身边。碎发散开在枕头上， 小助理伸出手， 摸了摸她发际， 才弯身下去，在女人裸露的肩膀上轻轻一吻。
蜻蜓点水似的短暂——唇并没有在肌肤上多做停留。可是暨苒已经醒了， 那双深邃黑亮的眼睁开来、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李忻然讪讪地打招呼，“早上好……”
“早上好……”暨苒说。
小助理本来想趁暨苒没起先离开房间的。谁知道暨苒先醒了，她便只能僵在原地， 不知所措地攥紧了手下的床单。
“昨晚后来……哦，我们一起睡的？”暨苒坐起来，将脑袋枕在床头， 懒懒地环顾四周。
她还没睡醒。平常齐整干练短发也就软趴趴地耷拉着，把凌厉和严肃都冲淡了。
李忻然说：“对呀，我问了下顾总，她说我们可以用一楼的房间。”
暨苒嗯声，便不再说话了。她把手收回去， 按上额角揉了揉， 低声道：“头好疼……”
“我给你按按吧……”李忻然殷勤地凑到她身边去，“坐好坐好……”
小助理的按摩功夫出乎意料地好，下手不轻不重、缓解疲惫的同时也不让人太疼。
暨苒叹了口气， 把脑袋往前倾，额头按上李忻然小腹，享受地放松身体。
李忻然全身倒都僵住了。
说起来奇怪，两个人交往了挺长一段时间， 也都是成年人，放到其他情侣那里可能早都在甜甜蜜蜜、恨不得每天缠在一起的蜜月期消磨时光了，她和暨苒却像是直接进入了伴侣之间七年之痒的模式。
因为暨苒这个人好像真的对这些亲密暧昧的小动作不怎么感兴趣。如果她做，那一定是无意的——就像现在这样。
李忻然有时候分不清楚她到底在把自己当女朋友、能够帮到她业务进展的得力助手、还是她需要照顾的妹妹。
她抿抿唇，停手。
太阳穴上的温度突然间消失了。暨苒迷迷蒙蒙地抬头，扶着她腰，面露不解地凝望着她。
可能是昨天玩太过、秋冬的天气又干燥，离开各种保湿养护产品和色泽艳丽的唇釉口红，它有点儿缺水起皮，泛着不健康的白色，所以李忻然又舔了舔。
温暖湿漉的触感太明显，暨苒倏地往后靠，又倚回床头。
留下小助理的手僵在半空。
“顾总她们起了吗？还有谁晚上留下来了？”暨苒问。
“我怎么知道……”小助理嘟囔着，还是乖乖下了床，“我去帮你看一下，你换衣服吧。”
她俩起了个大早，场地布置公司的人还没过来收拾，各种玻璃杯和残羹冷炙都放在客厅角落。
一层走廊过去有两三个房间，也全都关着门，估计有人还在休息。
她远远地听见厨房那边有人说话的声音。
先是娇媚又柔美的女声娇软道：“我不吃！我要回去睡觉，我困死了。”
“你回去睡啊，我又没拦着你。”这是姜歆娆的声音。
然后是顾总裁的声音，“好了，歆娆，过来帮我拿一下煎蛋。”
“唉，好。”
踢踢踏踏的走路声、碗盘碰撞的清脆嗑哒声、桌子挪动的吱呀声之后，早饭的香气远远地飘进了李忻然鼻腔。
嗯，顾总她们都起了啊，真早。
她回去叫暨苒起来，半途听见最开始那个女声——她现在认出来了，是程大小姐——
说：“来吧，从实招来，到底是怎么回事，还瞒着我？”
程大小姐用的是质问的语气，眼里却充满八卦的笑意，一双眼炯炯有神地闪着精光，一眨不眨盯着姜歆娆。
她知道从歌手那里一向好套话。
姜歆娆的眼神都没从她的早餐上移开。她用余光瞥程璐颐一眼，嗷呜一声一口气咬掉了半个三明治。
“老姜……”程璐颐强硬不成又开始撒娇，“昨晚答应我的。”
姜歆娆头疼地按按鼻梁。
虽然是好朋友，她并不很想把来龙去脉都和这位大小姐说清楚。
这些过往对她来说依旧是沉在水底的猛兽，她不敢随意开闸泄洪，真真正正地面对它们。
至少不是以这个形式。
“没什么，我求的婚。”顾梓插嘴说。
程璐颐立时转头去看
姜歆娆松了口气。
“露营的时候看到日出了啊，心里很感动，就问她要不要嫁给我了……”顾梓放下手里的刀叉，低声说，“她说好啊……”
“就这样？没了？”程璐颐心直口快地说，“那的确挺简单的。”
顾梓失笑。她没再说什么，而歌手虽然竖着耳朵、脑袋却装模作样地埋在早餐里，心不在焉地吃，嘴角沾了蛋黄酱也不知道。
顾总裁便伸手过去给她擦掉。歌手一怔，用手捂了捂嘴，难为情地坐直了。
“闭嘴闭嘴，不许你说简单……”姜歆娆红着耳朵撇嘴，“明明是最好的。”
程大小姐举双手光速投降，“好好好，你说得对。”
“然后我觉得我不应该……怎么说，我应该也要做我该做的事情……”
姜歆娆接着顾梓的话往下说，“正好你们都不知道，干脆请大家过来，都开心一下。”
原来这样。程璐颐点点头，也不是不能理解。
她再吃两口，脑袋上又点亮了小灯泡，“唉，我能看看你们结婚证么？在哪儿啊？”
“我有……”姜歆娆掏出手机来，“拍了个照……”
结婚公证之后过几周，婚姻登记所会把法官签字生效的结婚证寄回家里。
说白了其实也就是张薄薄的、有签名和印章的纸。歌手收到之后在沙发上捧着它又哭又笑地看了一个小时，晚上更是兴奋地睡不着觉，缠着顾总裁要折腾她，于是第二天顾梓也跟着没能早起。
她打开相册找当时拍的照片，程璐颐把脑袋凑过去看——
歌手夸自己不要打腹稿，程大小姐彩虹屁妙语连珠，两个人一起为神仙爱情赞叹连连。
顾梓在桌面另一端端着黑咖啡无奈地笑起来。
“Eason呢？”她突然想到什么，问。
“啊？哦，他昨晚早回去了……”程璐颐说，“哎呀，我都不记得了，哪……”
楼梯那边传来下楼的声音，几个人一齐回头看。
是缪以寒。编剧小姐也一脸没有睡醒的样子，长发松松地用酒红色发圈系了挽着坠在胸前，穿一件修身又显线条的绸睡裙，扶着把手慢慢地走下来。
顾梓总觉得程璐颐的喉咙动了一下。
大小姐忽然分外弱气地说：“……顾梓没多想。见编剧小姐往她们这里走，她倚着中岛台笑了笑，“以寒，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程璐颐，程小姐，你们见过吗？”
程璐颐又咽了口口水。这回非常明显，顾梓和姜歆娆都注意到了。
“没见过……”倒是缪以寒挺正常的，在程璐颐对面、顾梓身边坐下来，经过大小姐身侧的时候，她礼貌地伸出手，“您好，程小姐。”
程璐颐愣了好半晌，才同她握了握手，“缪……小姐，您这个缪怎么写？”
“缪？荒谬的谬去掉言字旁加一个绞丝旁。”
“以寒呢？”
缪以寒倒咖啡的手顿了顿。半晌她颇没耐心地低声说：“以为的以，寒冷的寒。”
“还能怎么写？”
缪编剧着实少用这么让人着恼的态度和人说话，程大小姐也少听到这种高高在上的不耐语气还不发作的。
顾梓眨眨眼，去看爱人。
姜歆娆冲她挑起眉梢。
顾梓从桌下伸手过去，安抚地摸了摸歌手的大腿。
过一会儿暨苒和李忻然出来、之前住在二层的其他几个朋友都已经起床，客厅里渐渐热闹起来，谈话的人分成几个小圈，顾梓在和暨苒聊公司的事情、姜歆娆在和David说话、另几个朋友也聚在一起；反而没人注意坐在角落里的编剧小姐了。
缪以寒抬起杯子，借着杯沿认真地观察人群，听各式各样的故事流进脑海。
“唉，你……”她身边突然响起程璐颐期期艾艾的声音，“我能坐这里吗？”
“谁敢拦着大小姐呢。”缪以寒冷冷地回道。
程璐颐换了衣服。这会儿她穿着Giorgio Amani的白色小西装，里头只搭了胸衣背心，染金的卷发簇在锁骨，看上去妩媚又俏皮。
这就和顾梓很不一样了。缪以寒想，如果她的好友穿上一样的西装，必定是严谨干练的、柔软的花和香气都藏在那层克制的表壳下。
哪像这不食人间烟火又玩世不恭的大小姐，非得追着给人看自己开得有多娇美艳丽。
当然缪以寒知她秉性，转开头，压根没理她。
“你别……”大小姐抿着唇，在椅子上分外不适地扭动身体，“你别这样，我错了不行吗。”
“喂……”
“和你说话呢。”
“我有名字……”缪以寒又喝了一口咖啡，“要说多少次你才记得住我姓缪？”
“大小姐，记忆力有问题要尽早去检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