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舟秋从山洞里出来后, 清风立时上前:“梅先生,里面什么情况,找到那些姑娘了吗?”
“找到了。扛出去,在外面解决了他, 然后我们就下山。”李舟秋指着暗道里的守门人虎子道。
“下山?不去找长公主吗?”清风愕然。
李舟秋道:“不找了, 免得起疑。”
她从科学那里问过, 江满的状态一直是满的,就连情绪都很稳。
他们不能再在安云山上逛。
被龚海生教习过的三三一眼就能看出她的破绽, 那其他人细心些一样可以。
安云山的人不是个个都如守这山洞的虎子一样好骗。
而且虎子功夫不弱,他们之所以能这么轻易击昏他, 是因为虎子没有防备。
清风钻进绿藤中, 扛起虎子。
两人运气很好, 一路闪躲很顺利,并没有正面遇上匪贼。
李舟秋说在外面解决了虎子, 并不是开玩笑。
经过一处悬崖时, 她从靴口处抽出一把匕首,手起刀落, 昏迷中的人发出一声闷响便没了声音。
清风看着她冷静动手的模样,心里有些发憷。
李舟秋在衣摆上潦草抹了两下,擦去匕刃上的血迹,她道:“丢下去吧。”
下面是万丈悬崖,丢在这不会被安云山的匪贼们发现。
清风被李舟秋的狠辣决绝惊到,在她眼里, 那仿佛不是条人命,而是信手捏死的蚂蚁。
瞥到清风的眼神, 李舟秋忽勾唇笑了笑:“吓到了?”
回神, 清风摇头:“不是。”
安云山上的匪贼们作恶多端, 哪怕挫骨扬灰都不为过,一刀了结已是宽容。
清风不至于对他们生出慈悲心,只是……只是忍不住去想,梅辞先生怎会这么淡定的做这些事。
之前他对李舟秋尊敬,大部分原因是周江满的命令,可经过安云山一事后,他再不敢对李舟秋有半分小瞧。CH
夜晚,阴云密布,不见月。
四周漆黑一片,风声阵阵。
郭凤抬头看了眼天,道:“天助也。”
天色越漆黑,他们行动越不容易被发现。
“行动!”
一声令下,一道道黑影如敏锐的狼,朝着安云山的山寨奔去。
风吹得呼呼作响,似呜咽,也似吼叫。
李舟秋携四五人,跳跃在丛林间,步伐轻盈,落地无声。
不远处出现亮光,土匪们隐约的交谈嘈杂声传进耳中。
黑影一闪而过,守门的两个匪贼没防备,突然被人捂住口。
用力挣扎的他们脖子上青筋暴起,只是还没挣开,命脉被划破,挣扎着的两人瞪大眼很快不动弹。
血腥味渐渐弥散。
在匪贼们不设防的时候,危险已经逼近。
明月行动很快,各个关卡把守的匪贼们倒了下来。
李舟秋的目光落在寨中的墙上、门上,被掳上山的姑娘们比她所想的做的还要多。
几乎每一处,都给他们留下信号。
白日她站在那群姑娘面前,道:“我没有药没有毒,但如果你们真想里应外合,就想办法给我们留信号吧。”
她在地上给她们画了几个符号,随意地像是随手一划。
郭凤看到记号也是异常震惊,她听梅辞先生说了山上姑娘们的事,但没想到……
郭凤压低声音,声音蓦然有些哽咽:“她们怎么做到的?”
李舟秋也不知她们如何做到的。
但于他们,确实帮了大忙。
黑暗中,李舟秋看到李钰比划——那边房间有两人,我去解决。
——我和楚雄带人去西边,西边有五人。
一个个人从李舟秋身边窜过,无声无息潜进山寨中。
夜黑风高,李舟秋看着天上被遮住的明月,忽想起多年前,明月也被外敌称作索命罗刹。
风一吹,血腥味朝四面八方散开。
安云山的匪贼察觉异常时,已经来不及了。
二当家怒喝一声,率领着人冲出来。
“杀啊!”
寂静的夜一下被点燃,怒与恨在此炸开,不在是暗里偷袭。
李舟秋提着剑,如暗夜中的恶鬼。
时隔七年,又杀红了眼。
三三领着一众姑娘们躲在房间里,白天的姐姐说过,晚上她们不出来让他们分心,就已经是帮忙。
“三三姐姐,我们、我们能回家吗?”
外面杀疯的声音让她们恐惧,她们互相拥抱着,等待着。
谁也不知道结果是什么。
三三重重点头:“一定能。”
三三也没底气,但舅舅说过,输人不输阵,一定不能自乱阵脚。
安云山乱了以后,大当家也带人冲出了院子。
小双听着外面的动静,手指控制不住的颤抖,她看向淡定的周江满,问:“何清姐姐,是梅辞姐姐来了吗?”
周江满坐上轮椅,转动车轮来到窗口。
她推开窗,大当家的院子里很安静,但一墙之隔的刀剑拼杀的声音清晰传来。
那束火光映亮阴暗的月色。
也照亮周江满。
她缓缓勾起唇角,看着厮杀着的方向道:“她来了。”
周江满端坐在窗口,盯着院门口的方向看。
她一动不动,久久注视着。
不知何时,天上的乌云被风吹走,露出明亮的月亮,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小。
天色几近蒙蒙亮时,一身血色的人出现在院门口。
提着剑、踏着月色朝周江满走来。
小双看到门口的人,脱口而出:“何清姐姐!是梅辞姐姐!”
没听到应声,小双以为周江满没听清。
她激动地看向周江满,正欲朝她指向来人,一转眸就看到周江满已然泪流满面。
周江满唇角上扬,泪水打湿脸庞。
她看着李舟秋,在窗口站了起来,隔着窗台朝她伸出双臂。
看到周江满的那一刻,李舟秋才觉得这两日提着的心落了地。
她一步步上前,来到窗边。
才站定,小姑娘的手已经揽住她的肩膀,将她用力往前一拽,脑袋扑进她的怀中。
李舟秋被拽的整个人贴在窗台上,突出的窗沿隔得她骨头疼。
但怀里的小姑娘不松手,还将她拉得更近了些。
感受到肩膀上的力道,死死的,紧紧的,像是怕她下一秒就会消失。
李舟秋突然“噗嗤”笑出声,她放下剑,回拥住周江满。
周江满抱了李舟秋很久,她埋在李舟秋的怀里,轻声问:“受伤了吗?”
李舟秋答:“没有。”
周江满抬起一点点头看李舟秋,露出通红的眼睛,她小声道:“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的。”
李舟秋听了心软,她抬手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眼眶不知怎的也热了。
她问:“怕吗?”
周江满摇头:“不怕,我知道你会来。”
小双直觉此刻最好不要去打扰她们,于是屏起呼吸,缩到一旁欢喜得救。
下山见到娘,她要和娘紧紧抱在一起!
两人就这样站着相拥,也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一声咳嗽声。
周江满从李舟秋的怀中抬起头,然后往后看,是郭凤,还有三三。
郭凤指了指三三,对李舟秋道:“这小丫头我认识,龚海生的外甥女。这两天龚海生找她找疯了,我带走给送回去。”
李舟秋点点头:“好。”
三三上前一步,对李舟秋道:“姐姐,谢谢你。”
三三衣衫有些凌乱,袖子被她自己扯得碎了一块,看起来很憔悴,也很落魄。
见李舟秋欲言又止,三三想了想,主动道:“姐姐,我想过了,我以后要像郭凤姐姐一样从军。”
“安云山上的事,错不在我,是他们禽兽。舅舅说不能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我不会想不开的。”
“还有阿怡姐姐,阿怡姐姐胆子好大,她在尸体里找到了那个轻薄她的土匪,割下了他的一只耳朵。”
“阿怡姐姐说,她回去后要以此激励自己,要变强大。我不敢去翻尸体,也不敢去割耳朵,但我一定也会让自己变得更强的。”
三三口中的阿怡姐姐,就是和三三关在一个山洞的长辫子姑娘。
话到了嘴边,李舟秋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经历坎坷的是她们,旁人口中一句“向前看”,太轻太轻了。
千言万语,最后李舟秋只点点头,说:“好。”
三三跟着郭凤走了一截后,忽又回头,问李舟秋:“姐姐,你从军了吗?”
周江满抬眸看她。
李舟秋点点头:“从过。”
三三一下笑了,朝她摆摆手,轻快地随郭凤离开院子。
出了院子不久,三三面上的笑就不见了,她催促:“郭将军,我要快些找到我舅舅,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他!”
郭凤当她小孩子,但三三接下来的话,让她脸色大变。
“安云山的土匪,不是普通贼寇!他们和叛贼有关系!”
郭凤惊道:“三三,话可不能乱说。”
三三神情严肃:“我没有乱说,是头一天晚上,那些贼寇折腾我们的时候说的。”
“当时他们几个人在抱怨,说、说我们这些被掳上山的女子是他们辛辛苦苦弄上山的,结果在山上待不了几天,还要被送到其他地方去。”
“另外就有人接话,说都是为了谋大事,等以后事成了,他们这些人都是建国功臣。”
没防备这些被掳上山的女子,匪贼们交谈很随性。
有人接话:“呸,这些女子才几十人,送过去能有什么用?我听三哥说,王爷已经招募了三万兵马,就藏在……”
“嘘!别乱说话!行了,后天王爷派来的人就来接她们了,还不趁着有机会赶紧?”
三三当时听得心惊胆战,一字一句都不敢忘。
此刻被救出来,她要第一时间将此事告诉舅舅!
郭凤不敢耽搁,立时牵来马匹,同三三狂奔下山寻龚海生。
此事非同小可,三三将这事埋在了心里,直到这会儿被救出来,才在无人时候告诉了郭凤一人。
也因着此事,郭凤下了令,安云山被屠之事压了下来。
山下人无知无觉间,山上一夜之间换了天。
一具具尸身被抛下高崖,丢进深山。
郭凤收了明月的权,二百多人听她的命令,扮成了安云山匪贼的模样。
两日后,龚海生领着三三寻到黄家村找李舟秋,亲自道谢。
“梅先生,我听三三说了当日的事,是这丫头运气好,那天遇到的是你。”
“她那么冲动的找人求救,若是求的还是安云山匪贼,怕是等不到夜晚,就被宰了。”
被龚海生横了一眼,三三耸耸肩,不敢和舅舅顶嘴。
但又有些不服气,只弱弱小声解释:“可、可我是看出梅辞姐姐不是坏人,才……”
“看出?你如何看出?坏人脸上会写上坏字?”
对上自己外甥女,龚海生忍不住教育:“你有没有想过,要是对面是安云山的土匪,你主动报上不当当铺的名号。土匪派人去查,能查不到你我的关系?”
说到这里,龚海生忽又道:“哦不,不用他们查,你自己就已经报了!生怕自己死的不够快!”
三三低着头,不敢说话。
李舟秋没拦着,她理解龚海生的想法。龚海生和她一样,灭过外敌,也剿过匪。
于百姓来说,他们是好人是功臣,可于匪贼来说,他们的存在是祸端,是最大的眼中钉。
三三自报家门,被安云山的土匪听到,等于是送死。
“还有,若当时不是梅先生,而是土匪诈你呢?你就因为一句‘来救你’,就傻乎乎的什么都听了信了?”
听三三说起当时的事情,龚海生就忍不住后怕。
三三看了眼李舟秋,悄悄拽了下龚海生的袖子:“舅舅,不是说好来感谢梅辞姐姐的吗?怎么又开始教育我了。”
“咱们回家关起门来教育,在外给我留些面子嘛。”
龚海生又气又拿她没办法,他眉上的刀疤随着他的表情跳动着,看起来格外凶。
最后没好气哼了一声,绕了一圈终于说起来意:“梅先生,我今日,还有一事相求。”
“嗯?”李舟秋看起来并不惊讶。
龚海生拽过身后的三三,将她往李舟秋面前推了推:“梅先生,这几日我有要事在身,能让三三留在你身边几天吗?”
安云山上要收网了,他顾不上三三,又怕将她自己丢下又惹祸,想来想去,便厚着脸皮来找李舟秋了。
闻言,李舟秋下意识往安云山的方向看了一眼。
龚海生敏锐察觉到她的视线,这一瞬间,他隐约感觉面前的梅辞先生什么都知道。
李舟秋点头,应下:“好。”
龚海生离开后,李舟秋又去房间里看了一眼,周江满还在睡。
自从安云山上下来后,周江满便一直在睡,像是紧绷了多日的神经,一下放松,整个人被疲惫卷席。
科学检查过周江满的身体,说她没事,任由她睡,睡醒就好了。
李舟秋和三三在院中坐着,跟小双学编竹筐。
三三一双手娇嫩,很快被戳出好几个血洞,痛得她眼泪都冒了出来。
李舟秋看着她呲牙咧嘴的模样,忍不住笑。
熟悉以后,李舟秋问三三:“你是怎么被抓上安云山的?”
三三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老实交代了:“我舅舅老管我,我想抗议,就学话本里的大侠,离家出走了。”
结果才离家出走两天,来到黄家村附近,地皮还没踩热就遇到了下山的匪贼。
被两下打昏带上了安云山。
后悔吗?肯定是后悔的。
但又不悔,若她没被抓上安云山,又怎会知道远在番地的王爷在谋这么大的事。
甚至已成规模。
短短五年,三万兵马。
从舅舅的只言片语中,三三听懂了大概的脉络。
山上的那群匪贼,并不是落草为寇的莽夫,而是番地王爷特意寻的一群棋子,在此替他行他不便之事。
连这地方官府,都不干净。
三万兵马尚可控。
可若是再过五年呢?
三三留在院里的第二天,周江满醒了,醒来以后就说饿,清风又去后山给她猎了两只兔子。
不知为何,胆子比天大的三三面对周江满时就像只兔子,乖的不像话。
时间一晃而过,龚海生一走就是半个月。
再出现时,整个人瘦了一圈,手背上多了一道新鲜的伤口。
三三一边哭一边给他擦药。
李舟秋问:“解决了?”
龚海生简短道:“差不多吧,剩下的事情有人处理,不归我管。”
李舟秋“哦”了一声,没再多问。
龚海生没吃午饭,临走时,忽又看向周江满。
他问:“长公主,臣有一事想证实。”
“恩?”
龚海生神情认真,道:“李府李望酥李二小姐,放下赵家公子了吗?”
突然听到自家妹妹的名字,李舟秋眉心一跳,诧异看向龚海生。
周江满没正面应:“放下如何,不放又如何?”
龚海生道:“若是放下,那我回京便求娶李二小姐。若是没放,那我便回京追求李二小姐。”
李舟秋:……?
李舟秋和周江满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神中看出震惊。
李舟秋忍不住开口:“你,求娶望酥?”
龚海生一本正经点头:“我心仪李二小姐很久了,只是等我回京求娶时,发现她已和赵寒订了亲,为不打扰她,无奈作罢。”
“若是如今她和离,男未婚女未嫁,我自是可以求娶。”
李舟秋和周江满一时都没了声音。
一旁的三三忽“啊”了一声,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舅舅你前段时间连夜去了仓微县,打了一个姓赵的,是不是就是李二小姐的前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