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子学状元堂升学考试在六月份, 唐怀芝早上吃了罗青蓝准备的三块状元糕、一个肉粽子,信心满满地跑去考试。
晌午的算学结束后,蹦哒着出了国子学校门, 便看见唐将军在门口等着。
一见他喜气洋洋的小表情, 便知考得不错。
“马车停在对面了, ”唐将军拽着他的胳膊往前走, “快去吃饭。”
娘亲这马车比将军府的要豪华许多, 锦帘华盖, 里面还放了张供休憩的软榻。
一开车门, 香气扑鼻。
唐怀芝肚子马上就开始叫了,“好香好香好好好香。”
饭菜是刚做出来的,还热乎着, 唐怀芝一个个掀开盖子, 酸甜咸辣应有尽有。
唐怀芝一眼便认出是罗青蓝做的,闭上眼深深地闻了闻, “青蓝哥要是去百花楼当大师傅了, 我一点儿也不奇怪。”
“青蓝一脑袋扎进厨房,我都惊了, ”唐将军在他对面坐下, “他小时候吃饭一点儿不讲究,没想到竟能做出这么些菜式。”
她眯眯眼, 看向唐怀芝,“你小子对他做什么了, 把人奴役成这样?”
唐怀芝给娘亲盛了碗汤羹放在面前, 便迫不及待拿起筷子开吃, 鼓着腮帮子含糊道:“娘,谁奴役他了, 分明是青蓝哥对我好!”
如此许多年,唐怀芝最爱吃的仍是那道炙羊肉,罗青蓝做得也愈发进益,堪比皇室御厨。
近日军中忙碌,罗青蓝忙活一晌午,做好饭菜,便急忙去军营了。
唐将军被临时抓了壮丁,提前在国子学门口等着,保证家里的学生可以第一时间吃上热乎饭菜。
晌午算学考试答得还不错,毕竟是唐怀芝一贯擅长的,因而心情很好,胃口大开,饕餮般吃了好多。
餐后又倒了碗山楂茶,慢慢地顺下去消食。
午后是时文考试,唐怀芝心里有些担心。
他最怕的便是时文,若是时文考试能好好表现,后面那几门骑射御弈什么的,便都不是问题了。
唐将军坐在对面,捧着一摞京城小报看得津津有味。
她让人搜罗了这几年的京城小报,厚厚地装订了好几本,比各种话本都有意思。
“英国公小世子深夜入瓦舍,众倌人争风吃醋?”唐将军一脸玩味地抬头,“小小年纪就跑瓦舍了?”
“不是!”唐将军苦笑不得,“那会儿我才九岁,是随那个倌人吃点心去了,而且不是深夜,晚市都没开呢…”
京城小报惯喜欢乱写标题,吸引众人目光,等读过内容,才发现是虚惊一场。
唐将军也是看个乐子,反正有文字有配图,比那些全是字的厚书要好读得多。
唐怀芝也顾不上跟娘亲说闲话,挂念着午后的考试,心里有些忐忑。
还有一个时辰便要去考时文了…
他捧着山楂茶,在座位上动来动去,一抬头,娘亲还在一脸愉悦地读着京城小报。
“娘,”他道,“您也不问问我考得怎么样,能不能考上?”
唐将军翻了一页,把书册放到一边,坐得离唐怀芝近一些,抓抓他的后脑勺,“就你出国子学时,那蹦蹦哒哒的走路方式,还有一脸被屁崩了似的神气表情,娘还用问?”
“娘啊,”唐怀芝无奈道,“什么叫被屁崩了的表情,您能换个形容么?”
“被炮炸了?”
“娘…”唐怀芝忍不住笑道,“被炮炸了我还笑得出来么?”
“怎么不能?”唐将军也不知道想起来什么好笑的事,捂着肚子笑得停不下来,“你小时候,军中制火药,阿沅给你弄了几个小炮仗,噗——”
“娘娘娘,”唐怀芝拍拍唐将军的肩膀,“您再笑抽过去了。”
“那小炮仗做得精巧…无需引线明火,噗…往地上摔一下便可,主要是听个响哈哈哈!”
对于什么听响的小炮仗,唐怀芝没有什么记忆了…
“然后呢?”他道。
“然后…哈哈哈然后,”唐将军咳了几声,笑得肩膀都颤了,“然后你特别喜欢,总趁着旁人不防备,往人家脚下扔一个,吓哈哈哈…吓人家一大跳。”
倒真像是自己能干出来的事…
“后来,有几个小炮仗被你装口袋里忘记了,那衣裳也忘了洗,后面再穿的时候,你跟我炫耀说自己长高了,往身上一拍,几个小炮仗全响了,啪啪啪的,青蓝闻见火药味,想都没想,一壶茶泼过来,你就知道咯咯咯笑,不停往身上拍,那表情便跟方才一样,神气得很。”
唐怀芝:……
唐将军笑得停不下来,唐怀芝一脸无语地在对面看着她。
“不好笑么?”唐将军眼泪汪汪地问。
“不…”唐怀芝皱着眉,突然噗嗤一声,跟着也笑起来了。
他捂着肚子,“哎哟,被您传染了!”
俩人傻了一样,抱着肚子笑个不停,车夫都忍不住掀开车帘,悄悄往里探头,“主子,怎么了?”
唐将军对他摆摆手,“无事,你歇着去吧。”
车夫一脸莫名,关好车帘退下了。
俩人又是一阵猛笑。
唐怀芝咳了几声,止住了笑,“咱俩魔怔了?”
“不知道…”唐将军还是停不下来,硬是眼泪都出来了。
她吃了点东西往下压压,又道:“你小时候还钻过炮筒呢,差点儿让炮兵给你崩出去,要不是装弹的时候压不进去仔细检查了一下,你就要上天了。”
“啊?”唐怀芝摸摸胸口,“幸好被发现了,我小时候可真不省心。”
唐将军笑笑,“能长这么大不容易,过来,让娘捏捏。”
唐怀芝不情不愿地乖乖坐过去,被唐将军掐住脸颊肉,好好地捏了几下。
“好了,”唐将军道,“去休息一下,午后考试不用担心,若是敢不让你过,我亲自去找祭酒谈谈。”
“您可别,”唐怀芝赶紧拽拽她胳膊,“我能考过!”
“况且,国子学判卷都是密封姓名的,考官又不知道是谁的试卷,再公平不过了。”
“知道啦,”唐将军笑笑,把他按到床上,又给他拽好被子,叹道,“读书可真累啊!”
跟娘亲这么一通闹腾,本来紧张的心情一下便松弛下来,唐怀芝闭上眼睛,安心地睡了一觉。
几日的考试下来,唐怀芝每日好吃好喝,还是消瘦了不少,拿着书箱跑出国子学,顿时一身轻松。
果然,门口没有国公府车架,而是大将军的坐骑。
唐怀芝被罗青蓝拉上马,指着前边,“将士们,百花楼酒楼,进发!”
罗青蓝绕过他的腰,一拽缰绳,小声笑道:“末将领命。”
一旬之后,国子学放榜,唐怀芝一大早便去了,跟庄满在门口碰头。
红榜的院子里已经都是学生了,他俩费劲地挤进去,各自寻找自己的名字。
唐怀芝一眼便看见自己了,在第一张榜上,状元堂板上钉钉,并且名列前茅。
他拍拍扑通直跳的小胸口,“还好还好。”
“小唐!”庄满在那头喊他。
唐怀芝又挤着人群过去,庄满蹦跳几下,让他看自己的名字。
在第二榜的后面,写得很高。
“小七!”唐怀芝激动地抱住他,“进啦!你进啦!”
“小唐!”
“小七!”
俩人抱在一起蹦跳几下,突然被拎着衣领拽出去了,
一看,是杜文蹊。
“你去哪儿了?”唐怀芝问,“他们说你早就来了。”
“一早便来了,”杜文蹊拿出张红纸,脸上表情有些奇怪,“让人誊了红榜,做甚进那人堆里去挤?”
唐怀芝打量一番,挑挑眉,“咱们…都进了?”
杜文蹊大概是绷不住了,相当神气地展开红纸,“末榜第一名!”
唐怀芝跟庄满相视一眼,突然蹦起来抱住杜文蹊,“啊都进了!”
旁边有学子酸溜溜地侧目道:“不就状元堂么,神气什么?”
三个人搭着肩膀庆祝,就连平日脾气不好的杜文蹊,竟然都没有理会旁边人的风凉话。
拿着红纸钻进一辆马车,分别到杜丞相府、英国公府、庄将军府报喜炫耀一番,才转头去大将军府,同大将军讨了奖励银子,去百花楼设宴庆祝。
“小唐要科举么?”杜文蹊跟他碰碰酒杯道。
“要,”唐怀芝跟着喝了一口,道,“两年后的春闱。”
“小七呢?”杜文蹊问。
庄满摇摇头,又点点头,有些摇摆不定,苦恼道:“还没想好,大概要考吧。”
他没有唐怀芝那样的学识,又没有杜文蹊家里的荫官,平日被哥哥宠着,闲散惯了,倒真没想过以后要做什么。
“那便祝你们都能金榜题名,”杜文蹊笑笑,尤其是小唐,考个状元当当。”
“你呢,”唐怀芝问,“不考么?”
杜文蹊摇头,“我大哥继承了父亲,文武双全,表哥又中了榜眼,仕途广阔,其他几个哥哥也都很有出息,我便是空有一身蛮力,以后进军营谋个差便罢了。”
“那便是当将军咯,”庄满拍拍他的肩膀,“你这身板,一看便是天生的将军材料。”
宴席从晌午吃到傍晚,三人把酒言欢,谈论着以后。
杜文蹊大概有些苦闷,吃了不少酒。
“我去透透气,”他端着酒壶起身,掀开雅间门帘,趴到栏杆上,看着楼下厅里的歌舞。
食客谈笑甚欢,杜文蹊想起家中母亲的劝阻,无奈笑笑。
“当兵怎么了,”他仰头灌了一口酒,笑道,“父亲当年都能上战场,他儿子也能,就偏要去边境吃沙子。”
楼下歌舞渐欢,杜文蹊跟着宾客笑着,叫了声好。
一转头,却在一楼的半开放雅间里看见个熟悉的面孔。
“小七六哥?”他揉揉眼睛,“对面那姑娘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