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陛下同未来的皇后进了卧房有一刻钟了,御林军的统领和影卫的首领都站在外面尽职尽责的守着,他们都是练武之人,耳聪目明,能清楚听见房中的声音,只要有任何不对,他们就会立刻冲进去保护皇上。

  但是他们的表情,随着褚寒的话越多越多,他们也越来越奇怪和沉默了。

  当他们听见褚寒语带羞涩的问李乐童,“我穿这身衣服好看吗?”时,御林军统领终于碰了碰影卫的手臂,压低声音,“真是个傻的?”

  说实话朝堂上下,都不信褚寒真是个傻的,不怪他们警惕,实在是青国来的皇子,不得不防。

  他们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

  影卫首领抱着手臂,身高腿长,一张脸被面罩遮住了一半,只露出细长锋利的眼睛,连个眼神都欠奉,“传闻青国十一皇子,不就是个傻的吗?”

  有什么可惊讶的。

  “你在这里守着,我去上面。”

  统领啧了声,碍于皇上就在里面,没说什么,“行吧,你去。”

  卧房里,李乐童看着在他面前转圈圈让他看身上衣服的褚寒,神色淡漠地看不出情绪,但在不够明亮的烛火下,他的眼神被烛火映的有几分温柔。

  褚寒看到了,耳垂更红,他想他太忘形了,好像在未来的夫君面前出糗了。

  一国皇后,应当端庄稳重些才是。

  但李乐童就那么坐着,没指责他,训斥他,只是温柔地看着他。

  褚寒心里甜的冒泡。

  “皇上?”褚寒轻轻叫道,在最初的高兴过后,褚寒也恢复了些理智,没有再叫过夫君。

  还有几日就大婚了,大婚当日再改口也来得及,现在还是规矩些的好。

  李乐童淡淡地嗯了声。

  他在很仔细地观察,观察褚寒整个人的动作,形态,眼神,但,没有破绽。

  太能装了,几乎天衣无缝,如果不是他事先就对褚寒抱有警惕,恐怕也会真的相信眼前的年轻男人是个痴傻的。

  李乐童就看着他装,看他扮演天真无知的傻子。还挺入戏,连害羞都装的这么像。

  可他们才第一次见面,就算脑子里再是儿女情长风花雪月的人,也不会一见钟情喜欢到他这份上。

  用力过猛了。

  且一个在青国皇室不受宠的傻子,怎么会过得好,怎么会真的养成这样的性子。

  太假了。

  但他的神态,又是那么真。

  这是很矛盾的一个点,如果褚寒真的那么厉害,他应该演的再像些,再符合逻辑些,而不是像这样看似真,其实处处透着假。

  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他又想从哪方面入手?

  李乐童的视线落在褚寒的灰色眼睛上,相比在画像上,更生动有神采,里面的愚笨也没那么重了,显得更天真烂漫。

  可……

  褚寒缓缓走近李乐童,低下头,端的是小家碧玉,羞赧却又胆大,一点点靠近自己的心上人,“皇上,您今日来看我,喜欢我吗?”

  李乐童闭了闭眼才没抬起头去看把他整个人都遮住了的褚寒,他扮傻,扮天真少女的时候就没考虑过自己的身高问题吗?!

  这身高哪里像个怀|春少女了?

  比他都高大半头,宽肩窄腰长腿,五官又生的那么深邃,看外形甚至觉得他性格是个可怖的男人,偏要做出这般小女儿家的姿态,简直伤风败俗!

  李乐童最是重礼,在意自己的形象气质,今日见到这样的褚寒,从第一眼起,李乐童就有些受不住了。

  心里有根紧绷的弦马上就要断了。

  他一刻都不想多待,可又要好好观察一番褚寒,只好逼迫自己坐下了,坐下了,还要备受褚寒言语的折磨。

  一会儿问他好看吗,一会儿问他喜欢吗,一会儿问他他们几时大婚。

  四月九日,全天下都知道的日子,他还要问他。

  李乐童掩在袖中的手不自觉攥了起来,不去看,竭力去忽视,总算才让自己冷静下来。

  既然褚寒想这么演,他就陪着,他倒要看看,褚寒能演到什么时候,又能演到什么程度。

  “殿下一路过来辛苦了,舟车劳顿,朕来看过你了,你早些休息。”如果青国的使臣在的话,大概会惊疑地瞪大眼,这跟当时李乐童对他说的话几乎一模一样!

  清正帝未免太过敷衍。

  可褚寒不知道啊,他听到李乐童关心的话,险些连自己叫什么都忘了,这是今天晚上,李乐童对他说的最长的一句话,还是关心的话,他果然是爱自己的!

  情到深处,难以克制,褚寒开心到喉间压抑地发出一声不知道什么声音的唔声,配着他那双眼睛,还真像个狼崽子,嗷一下就又扑到了李乐童身上。

  李乐童刚起了一点身,让他这一扑,又重重坐了回去,皇帝陛下清瘦的腰身因为没有提前准备,瞬间磕到了椅背上,咬紧了牙才没溢出声音。

  他身上人高马大的褚寒还一无所觉地在抱着他,“谢谢夫君!夫君真是天底下最好的人,能嫁给你,是我的福气。”

  李乐童面色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冰冷中带着怒火,果然是装的傻!假装抱他,实则要把他的腰撞坏,让他上不了朝!

  好心机。

  “起来。”

  褚寒依依不舍地松开了李乐童,大手还扣着李乐童的肩膀,李乐童本还算宽阔坚挺的肩膀都让他这双手衬的跟女子的肩膀一样小巧。

  “夫君,我迫不及待想快点和你大婚了。”

  李乐童倒是不想这么早就把褚寒娶回后宫了!李乐童呼吸了口气,恢复理智,娶还是要娶的,四月九号,只能早不能迟。

  他要尽快把褚寒控制起来。

  李乐童按下褚寒的大手,冷淡道:“嗯,明日朕会派人来教你学习宫中礼仪,这几日不要乱跑了,你的安全最重要,待大婚后,朕就放心了。”

  褚寒的眼睛亮的像宝石,连连点头,“我都听你的,夫君。”早把刚才想的什么规矩些忘到了脑后,一口一个夫君,叫的顺口极了。

  李乐童不再跟他周旋,起身走了,褚寒也很是理解,还贴心地拉住李乐童的手,说道:“夫君,我知道做皇帝有很多政务要处理,但你也要保重龙体啊,晚上早些睡觉。”

  李乐童眼皮直跳,面色冷淡,只有说话是顺着的,“嗯,朕知道。”

  还动手动脚!

  他定要派十五个嬷嬷过来好好教教他规矩。

  李乐童寒着脸回宫了,路上腰板都挺直着不敢放松,一回到宫,立刻唤常公公来上药。

  常公公知道皇上刚才是出宫了,正美着呢,他也知道,青国和越国皇室之间的恩怨,但他看着李乐童长大,自然是觉得如果李乐童与未来的皇后相敬如宾,那岂不是更好?

  毕竟是皇后啊。

  不说恩爱,起码不用防着。

  可这怎么一回来就要上药了?上的还是腰?常公公那张老脸都皱起来了,皱了一会儿,又小心翼翼地开口,还有些不好意思,“皇上啊,您这……”

  实在说不出口,常公公笑着哎哟了声,“皇上,忍忍吧,马上大婚了。”

  李乐童:“……”

  李乐童无法跟看着自己长大的常公公解释些什么,只能认了。

  这一认,认的他满身凌厉,当夜批奏折批到丑时还不睡,常公公候着身边,早已老眼朦胧,背着身子打了好几个哈欠,李乐童正想开口让他去睡吧,年纪大了,跟他熬到这个时候,就算他已经受过罚了,他不计较了,但没想到,常公公先开口了。

  低声劝着他,“皇上,老奴知道,您今日没尽兴,这才肝火旺成这样,可龙体要紧啊!您腰上还有伤呢!”

  李乐童本来都要去休息了,闻言握着朱笔,手上用了力狠狠写下“退回重写”四字,看也不看常公公,直批到寅时,然后放下笔,活动了下身子,换衣服直接上朝。

  可怜的常公公,腿都哆嗦了,还担心不已地看着李乐童单薄的背影。

  哎,没想到皇上对未来的皇后兴趣这么大,可是,可是皇上的身体承受的住吗?

  皇上身子在小时候就没打好基础,万一大婚后,沉迷皇后……可怎么办?而且皇嗣,太子怎么办啊?!

  皇后可生不出孩子。

  常公公又开始愁了,帝后感情和睦是好事,可是太好也不行。

  两人就不能是好友知己,感天动地的兄弟情吗?

  “吩咐御膳房,今日给皇上准备些清热去火的。”

  “是,总管大人。”

  常公公扶着自己的老腰下去休息了,不行了不行了,皇上今晚再这么熬一晚,他这把老骨头要先散架了。

  好在当晚李乐童休息的很早,常公公看着李乐童喝剩下的百合蜜枣汤,松了口气,降了火就好。

  回忆画像上的褚寒,常公公笑着摇了摇头,此时还是轻松的心态,想到:褚寒长成那样,竟还是个小妖精。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最惊讶的是李乐童的态度,常公公看着长大的孩子还不知道吗,从小就没对什么表现出过喜欢,登基后后宫倒是有几个妃子,每隔几日也会去一次,但很是雨露均沾,没有对谁特别好,也没有忽视谁。

  不迷恋后宫,不喜欢选秀,每日勤恳执政,是个好君王。

  可这样的李乐童,现在却对褚寒表现出了不一般,常公公是个爱屋及乌的,既然李乐童喜欢,那他也喜欢。

  常公公笑眯眯地带人又去了一趟长乐宫,仔细检查哪里还有不妥之处,力求皇后入住后能表示满意。

  就这样,大婚前的几天过去了。褚寒也没有再闹出什么幺蛾子,据影卫和教导褚寒礼仪的嬷嬷们复命,褚寒这几日很乖,学的也很认真,没有哪里有问题。

  李乐童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让他们都下去。

  明日就是大婚了,他今日也有些忙,帝王大婚是不可以休息的,明天大婚,后天他还要继续上朝,所以提前处理一些,他后天能轻松点。

  祭祀,大婚,册封皇后仪式……一整日,太耽误时间了。

  这已经删减了很多流程后的大婚了,但李乐童还是觉得繁琐,浪费他的时间。

  已经很晚了,在宫人的轻声催促下,李乐童终于放下了笔,捏了捏有些僵硬的眉心,眸色冷淡。

  行至卧龙殿,宫人为他宽衣时,他莫名想起那日烛火下,褚寒的一声声夫君,忽觉烦意上来。希望日后这宫中能安静些,褚寒别再给他添麻烦,他已经够多事情了。

  不过李乐童又放松下来,囚在长乐宫,都出不来,应当也翻不出什么花样了。

  次日天不亮,李乐童就起来了,整个皇宫忙中有序,闹中不吵,正是帝王大婚该有的样子。

  辰时,李乐童带着朝臣做完了祭祀礼,己时,褚寒自宫外一路来到皇宫,两侧百姓夹道祝贺,热闹声,喜庆声,响彻云霄,真正的举国同庆。

  行册封仪式,朝臣行跪拜仪式,褚寒一身大红嫁衣,俊美的脸被挡在了红色的面纱之后,虽是男子,但是皇后,便去掉了盖头,改用金色勾勒描边的面纱。

  褚寒与李乐童站在一起,一同受朝臣们震耳欲聋的跪拜,他望向身边的年轻帝王,一双灰眸满含笑意和喜欢。

  李乐童只看了他一眼,便收回视线,抬手,“众爱卿平身。”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乐童带着褚寒走上高台,这个环节本来是皇后跟他一起说平身的,但李乐童怕他再不说,臣子们要以为褚寒才是皇帝了。

  谁让褚寒生的实在高大,戴着面纱,看不清下面的笑容,远远看着,竟比他还有气势。

  李乐童记得,前几任皇后,都没有这么高大的,站在皇帝身边,也是皇帝更高大强壮,这样才能彰显出帝王的威仪。

  这是因为他今日遇到的问题,先|祖们早就考虑到了,所以挑选的褚氏子弟都是身材偏瘦小,其貌不扬的。

  但他却不得不挑褚寒,这也让自己今日面临了这样的处境。

  册封仪式未时就完成了,但直到酉时才大婚,大婚完成,皇后由宫女送去长乐宫,而皇上还要宴请朝臣们。

  宴会结束,朝臣散去,已经戌时了,李乐童换了身衣服,身边带着常公公和几个宫女前往长乐宫。

  他今日的任务还没结束。

  合卺礼,洞房花烛夜。

  后者就不必了,但前者必须要做,在进去前,招来一个宫女低声吩咐了一句,宫女神情闪过异样,很快收回,应了声便退下了。

  常公公人老耳聋,在前面笑呵呵的什么也没听见。

  终于看到皇上大婚了,他忙了一整日,这会儿感觉神清气爽,腰不酸了腿不疼了,精神的能守着皇上过完洞房花烛夜!

  李乐童直接让他们候在外面了,他自己进去。

  常公公连连点头,“皇上,您慢着来啊。”

  李乐童当做没听见进去了,过了今晚,他就可以省了心了,褚寒这辈子都不会再出这道门,而他也不会再进这道门。

  很好。

  至于吞了他数万两聘礼,设计他出宫见他,磕了他的腰,让他顶着腰伤批了一晚上奏折,今日害他皇权威严险些遭受质疑,这些,都用他的囚禁来还吧。

  李乐童知道,限制一个人的自由,已经是最狠、最厉害的不见血的惩罚了。

  走过屏风,李乐童看到了坐在床边的褚寒,一晚上过去,他的眼睛还是亮的惊人,好似一点也不累,目光灼灼地看着李乐童,这一次他忍着,没有先唤李乐童。

  李乐童拿过喜秤,勾走褚寒脸上的红纱,淡淡道:“皇后。”

  这一声皇后,他还是愿意给的。不是对褚寒,而是对“皇后”。

  帝王的皇后,本该受此尊重。

  如果没有太|祖的遗诏,如果皇后不是褚寒,如果只是一个寻常的女子,更甚至男子,李乐童其实都会做的更好,更敬重爱慕些。

  因为那是皇后,是会随着皇帝一同载入史册,在未来,供后人翻阅,研习的皇后。

  是他站在这么高的位置上,唯一一个与他并肩的人了。

  可惜。

  褚寒不行。

  褚寒眼也不眨地看着李乐童,几日不见,他想的厉害,今日的帝王,更俊美了,他弯起唇,“夫君。”

  灰色的眼睛却一点也不明亮漂亮。

  李乐童微微颔首,将桌上的一杯合卺酒递给褚寒,牵住褚寒的手,两人微微贴近身体,完成了这个礼。

  李乐童道:“往后,你便是朕的皇后了,你需知礼守礼,统领后宫,为皇室开枝散叶。”

  这里的开枝散叶自然不是褚寒来开,意思是让褚寒多留意合适的女子,送入宫中,为帝王开枝散叶。

  褚寒想到了他的梦中,他们在以后总是为这件事吵架,闹别扭,原本害羞红润的脸顿时黯淡下来,细看的话,还能发现他眼中有委屈,但还是懂事地点点头,“我知道,夫君。”

  李乐童看着他,嗯了声。

  他有想过,要不要拆穿褚寒,但想了想,没必要,大家心知肚明就好,左右他日后也不会踏足这里了。

  除非皇后疯了,死了。

  “睡吧。”

  褚寒的脸瞬间红了起来,手心泌出汗,“这、这么快吗?”

  他以为他们还会再说几句话的,他倒是做好准备了,还沐浴过了,可还是好紧张,万一他哪里做的不好……

  但,这是洞房花烛夜啊,早在见过李乐童那晚,他就幻想过这一天了。对这天,他是期待的,他喜欢眼前的人。

  他愿意雌|伏与他。

  褚寒红着脸,默默地在枕头下面掏啊掏,在李乐童的注视下,掏出个小瓶子,羞涩地递给李乐童,声音低的几不可闻,“我、我皮肤嫩,夫君你小心些……”

  李乐童看着手中的东西,再看看褚寒比他深许多的肤色,无论怎么看,都看不出跟嫩这个字有关的地方,“……”

  “嗯,朕会小心。”

  接着帷幔落下,帝王将解下来的腰带盖在褚寒眼睛上,然后就没然后了,在桌上点燃了许久的安神香发挥了作用,褚寒睡着了。

  李乐童也下了床,让宫女再拿一条腰带来,随后便在皇后的寝宫中看起了书,一个时辰后,李乐童叫了水,之后便继续看书,一看,就是一整晚。

  桌上的龙凤喜烛在晨曦的光芒中燃尽了最后一点蜡,微小的光被风吹的晃悠两下,灭了个干干净净。

  李乐童去上朝了。

  褚寒醒来后,身上的衣服换成了柔软的中衣,手中是一条明黄色的腰带,但任凭褚寒怎么回忆,他都想不起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像他拼命回忆离开青国前的某个具体记忆,还是什么也想不起来一样。

  褚寒看看自己的衣服,又看看帝王的腰带,还是红了脸,虽然他记不起来了,但想必他们已经圆房了。

  夫君……待他很温柔,温柔到他身体没有任何不适,还为他换了衣服,去上朝前,还贴心地把腰带留给了他,是怕他醒来后看不见人害怕吧。

  夫君真是太温柔了。

  褚寒抱着腰带,脸上泛出甜笑,高兴地在床上滚了起来,结实的木床竟然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好像马上就要塌了。

  吓得宫女在门外询问皇后可是有什么吩咐。

  褚寒没理她。

  他孤身一人来到这里,除了李乐童,谁都不认识,对谁都是陌生的,可是幸好,夫君是爱他的。

  他决定快点起床,等夫君上完朝后一起用早膳!

  “美翠,进来帮我编头发。”

  他要打扮的超级漂亮!

  让夫君看到他就忍不住亲亲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