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史, 就是前天傍晚,黄闻风设宴招待李乐童他们,在场唯一没有出现的官员, 李乐童还随口问过,没想到,
已经死了。
李乐童轻手轻脚地下床,看了眼还在睡梦中的褚寒, 遮好床幔, 穿上衣服走出房门。
“去偏房说。”
影八跪在地上, 恭敬道:“大人,属下奉命前去查探县丞等几人的行踪,无一所获, 准备回来复命时,想到还有典史邹阅,便前去探查,入了府, 发现安静的过于异常, 潜入卧房后就见,邹阅已死了两天了, 死状残忍, 脖子, 腹部,都有刀口, 尸体已臭了。”
影八做事很细, 不用李乐童问就把他查到的全汇报出来了, “邹阅的妻子和儿女在上月回了娘家,据说是与邹阅置气, 但属下在邹阅的书房中找到了他们的来信,观信上内容,不像是置气,因时间仓促,属下未能再细查其中缘由。”
“除此之外,邹阅府中只有一个门房,两个小厮,他们似乎都不知道自己家老爷已丧命在房中。”
李乐童伸手,“把信给我看看。”
影八双手呈上。
李乐童就着窗边的日光,展信,一目三行的看完了。最新的一封信中,邹阅的夫人还询问他何时可以带着孩子回来。
李乐童默了下,声音有些沉,“不是置气。”
是邹阅要做的事,会危机到他的生命,所以才提前把自己的妻儿送走,他独自留下。
“你潜进去时,可有注意有人看见你?”
“不曾,属下很谨慎,只是……”影八皱了下眉,想到自己赶回来时,在县令府外,似乎有看到一个一闪而过的黑影,不知在外面蛰伏了多久,“回来时,好像有个黑衣人。”
李乐童嗯了声,并不意外,黄闻风让他们住到府上,就是打的要控制他们动向的主意,“以后出门查探,务必不能被发现踪迹。”
影二与影八一起道:“属下遵命。”
李乐童:“邹阅死的蹊跷,影二和影八再去一趟,这次搜查的仔细些,特别是暗格,搜完后,引府中下人去。”
尸首总要处理,如今七月的天,再不处理,他的妻儿回来,连他完整的一面都看不到了。
影二却提议,“大人,交给影三吧,影八方才提到的黑衣人,让属下很不放心,属下几人轻功了得,都没发现那黑衣人,属下担心他是个高手。”
黄才复还在外面找唐载年和萧锦,他绝不能离开皇上身边。
李乐童点了下头,“也好。”
他要保证褚寒,林理他们的安全。
影八和影三趁着天刚亮,街上还没什么行人,蒙上脸就悄无声息地出去了。
李乐童将邹阅妻子的信放在桌面上,思索片刻,起身去洗漱。
他问典史何在,是在前天,黄闻风当时回答他:典史今日有要事,赶不过来了。话里的意思,是他那天还见过邹阅,可影八说,邹阅已死了两天了。
这里面要么是黄闻风撒谎,那时候邹阅就死了,要么是邹阅那时还没死,是晚上回到家,被杀了。
他不懂验尸,带出来的人也有限,只有一点可以肯定,邹阅是被杀人灭口了。
他无法查出更多,也不能私底下处理了尸体,只能让尸体见光,看黄闻风是什么反应了。
李乐童洗漱完,接过侍女递过来的布巾,擦拭脸上的水珠,外面响起一串脚步声,褚寒的声音随之传来,“夫君!”
李乐童回身,习惯地绷紧身体,以此接住扑过来的褚寒。
但褚寒这次没扑,他一头长卷发没有梳理,看起来很蓬松,这副模样,让他深邃坚硬的五官都柔和了许多。褚寒看到夫君,松了口气,上前攀住李乐童的脖子,“夫君,你醒了怎么不叫我啊?”
他太高了,比起攀着李乐童的脖子,更像是把手搭在了李乐童的肩膀上。
李乐童不太适应这种姿势,拉下褚寒的手,“见你还睡着,就没叫你。”
褚寒低头凑近李乐童的脸看,难过地撇嘴,“夫君,你还真一夜没睡。”
李乐童示意侍女换盆新的水来,给褚寒洗漱,“你怎么知道的?”
褚寒说了句不用麻烦,就要弯下腰用李乐童的水洗脸。李乐童忙抓住了他的手,无奈地笑了,“你不是肌肤细嫩吗?怎的又不注意了?”
褚寒一愣,才想起来般,很是纠结了,又想要自己的肌肤,又不想让夫君觉得自己嫌弃他用过的水。
李乐童直接让侍女换新的来,“洗吧。”
褚寒贴过去小声,“夫君,不是我不用你用过的水哦,是我皮肤比较嫩,再说了,我皮肤嫩,还不是让夫君摸的嘛。”
李乐童看着褚寒虽然光滑,但跟娇嫩没有任何关系的皮肤,轻咳了声,“别胡说。”
褚寒愉快地洗漱了,等洁了牙后,他才道:“我昨晚也没睡呀,想跟夫君一起睡的,结果太困了,没等到夫君,就睡着了。”
“早上起来,没看到夫君,吓了一跳,我还以为夫君亲自去找了。”
李乐童摸着褚寒的卷毛,所以连头发都忘记梳了。
“等我做什么?你睡就是,寅时的时候,黄才复回来过一趟,说还没找到。”
褚寒也沉默了,“怎么还没找到……”
难道真遭遇不测了?
李乐童自从那次褚寒在御书房中,指出他对朝臣太心软后,很多事情都没有特意瞒着他了,道:“典史邹阅死了。”
“这是他和他妻儿的家书。”
褚寒看完后,跟李乐童的想法一样,只不过他更果断些,“如果可以确定邹阅的死跟黄闻风,或者跟黄闻风身边的人有关,就直接抓了他们,严刑拷打,先把唐载年和萧锦救出来再说,朝廷命官都敢扣押,不想活了。”
李乐童眼中含了点笑意,“为什么说是黄闻风,我们还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他有问题。”
褚寒凶狠道:“他怎么可能没问题啊,我看他第一眼就知道他不是个好的。”
李乐童:“嗯?”
“看着像清官的,都不是好官!”
李乐童失笑,拉着褚寒的手去梳发,“话不能这么说,太绝对了。”
陈老丞相就是个清官啊。
褚寒还在挑黄闻风的刺,“装模作样,官话说的太熟练了,还派人跟踪我们,烧我们的客栈……”
吃早膳时,黄才复回来了,一夜奔波,下巴上都冒出了胡茬,因为皇上皇后在用膳,他站在外面,没有打扰,但李乐童已经看见他了,只看他脸上的表情就知道,人没找到。
李乐童本就没什么胃口,此时更吃不下去了,褚寒也不吃了,放下碗握住李乐童的手。
“夫君。”
李乐童正想说没事,让褚寒再吃点时,影八也回来了,“大人,邹阅的尸体被府中的一个小厮发现了,已经报到衙门,衙门派人查封了邹阅家里。影三进去了,命属下回来禀告大人。”
早不发现晚不发现,偏偏影三他们要回去再查探时,发现了,还带去了那么多的衙役。说这其中没有问题,影八是不信的。
“黄闻风等人呢?”
影二上前一步,“大人,他们都没有动作。”
不是黄闻风,还有别人?
褚寒还握着李乐童的手,闻言安抚地用拇指蹭了蹭夫君的手背,“兴许是尸体臭了,小厮闻到了怪味,才发现的。”
影八挠了挠头,“夫人说的是,属下忘了还有这种可能了,尸体确实臭得厉害。”
李乐童偏头看了眼褚寒,褚寒抓紧时间冲他咧嘴一笑。
李乐童唇角轻轻动了下,想说不用这么紧张,他登基时,杀的大臣,断的案,比这大多了,但见褚寒难得乖巧,便也没说了。
“走吧,我们去看看。”
衙役守住了大门,但李乐童的身份是京城来的钦差大人,可以进去。
“去请黄县令。”李乐童吩咐常公公。
常公公应了声,就要去,刚出了门,就遇上脚步匆忙的黄闻风了。
黄闻风扶住险些没站稳的常公公,告罪,“黄某失礼,实在是心急如焚啊。”
他走到李乐童和褚寒面前,拱手,“厉大人,想必您已经听说了,典史,邹阅,被歹人杀害在家中了!”
李乐童:“本官正要叫上你一起去看看,巧了,带路吧。”
黄闻风一脸痛心,“是,厉大人,马车已备好了,这边请。”
一路上,黄闻风都在缅怀邹阅,几经哽咽,“邹阅虽是黄某的下官,来本县也不足两年,但他是个踏实做事,亲和有礼的,我早已拿他当做至交好友对待。早上听说了这个噩耗,黄某都不敢相信,邹大人今年才三十二啊!究竟是什么歹人,连朝廷官员都敢杀害!目无王法!岂有此理!”
“不幸中的万幸,邹大人的妻儿,因同他置气,月前回了娘家,不然、不然,下官真的不敢想。”
李乐童忽略他前面说的一大串,只冷淡地哦了声,“回了娘家?”
黄闻风深叹了口气,“是啊,邹阅就是太想干出政绩了,到点了也不回家,不是办公,就是去考察民情,他妻儿生病了,他都不管不顾,邹夫人这才一怒之下,带着孩子回了娘家,我们劝他,去接夫人,邹阅满不在乎地说,管他们做什么?黄某生气地训了他一顿,他还是不以为然,没成想,竟成了件幸事,哎。”
一行人快走到门口,突然从草丛里钻出来一个披头散发的老人,佝偻着身躯,面目狰狞,伸出断了两根手指的手,发疯一样怪叫着想去抓李乐童。
影二唰一下就抽出了刀,挡在李乐童褚寒身前,随时准备一刀杀了这个疯婆子。
疯婆子口水流了一地,桀桀怪笑,“好看,好看的美人儿。”
影二眯眼。
黄闻风吓得赶紧挡住影二,“大人恕罪!这是下官的母亲!”
转过头,喝道:“来人!快扶老夫人回去。”
几个身强力壮的小厮走上来,拽住老人的手,往回拉,老人被他们拖着,还在魔怔地笑嘻嘻,如枯树般的手抬起,指着李乐童,“美人,美人。”
小厮怕耽误了大人们的正事,手上动作着急,动作间,老人的头发散开,露出皱巴巴的脸,和一只灰蒙蒙的眼睛。
“好看的美人!”
目送小厮带走了老人,黄闻风才转过身道歉,“惊扰大人了,黄某给你赔罪。”
李乐童看着老人离去的方向,“那是你母亲?”
黄闻风惭愧道:“说来也是件悲事,家母年轻时与家父感情甚好,家父死后,家母就有些不清醒了,近几年越发严重,今日也不知怎么,跑了出来,吓到大人了。”
李乐童抬脚,往大门走,“本官还不至于让个老人家吓到。”
回想老人那只瞎了的眼,李乐童攥了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