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烧昏迷中的李乐童, 似有所感,干涩的嘴唇轻轻蠕动,他的手在本能地向褚寒的方向伸, 想要握住褚寒的手。
“褚寒……”
褚寒从长达十天的昏迷中醒来,脑子一时还没恢复清明, 头很疼,没能及时躲开李乐童的手。
下一秒, 他的尾指被那只清瘦了许多的手勾住了。
褚寒锋利的眉皱了下, “?”
来自真实的他的脾性, 瞬间就起了杀意,该死,是谁躺在他身边?
褚寒灰色的眸子转动, 看向了身边的人。
借着点细微的月色,褚寒看清了胆敢勾他手的人。长得倒还不错,肤色雪白,紧闭的双眼眼睫如鸦羽, 脸庞和嘴唇有不自然的红, 看起来很是有种支离破碎的脆弱美感。
褚寒眯了下眼,但是敢爬他的床, 就不是看起来的“脆弱”了。
找死。
褚寒抬起手, 握成爪, 掐住了李乐童白皙修长的脖颈。
就在褚寒要用力时,李乐童轻哼了一声, 闻着味道般, 倾过身, 很小幅度地蹭了下褚寒的肩膀。
褚寒瞳孔收缩,手不由自主收了回去, 一双灰眸惊疑不定。
因为他终于认出来了床上的人是谁,也终于全都想起来了。
完完整整的,全想起来了。
他当傻子那几个月的记忆,清晰无比的出现在他脑海里。
褚寒惊愣如遭雷劈。脑海中,从他说出‘我娇嫩的肌肤’开始,记忆一幕幕,在他眼前重现。
他小鸟依人地往李乐童身上扑,穿大红大绿衣服,头上戴花,质问李乐童为何不爱他,喊李乐童夫君,往自己脸上扑了半斤粉,一说话就往下掉粉,以为自己身娇体弱,动不动就叫太医,饿得半夜咕咕叫睡不着还坚持自己胃口小,跟后宫女子争宠……
不仅如此,褚寒的灰眸剧烈地抖动了一下。
他还跳湖给李乐童摘荷花!他说过这辈子再有人敢让他跳湖,他必让他死无全尸,结果他不仅跳了,还给李乐童摘花?!
哦对,他还钻狗洞,来越国之前,他因为李乐童钻了一次墙角,当时就将这笔账狠狠记在了李乐童头上,万万没想到,不到半年,他就又钻了一次!这次还是当着李乐童的面钻的。
还有那些,‘亲亲夫君’、‘夫君就是全天下最厉害的人’、‘夫君最棒了’……诸如此类,褚寒连回忆的勇气都没有了。
那不是他!
他绝不可能说出那些话,做出那些丢人现眼的动作!
褚寒甚至生出杀了这里所有人的念头,但紧接着就消失了,不行。
至少现在不行。
褚寒深深地吐出口浊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偏过头,看靠在他肩上的清正帝。
那个傻子虽然无用至极,丢人丢到了家,但误打误撞的,竟真的让他完成了他最初设计的计划。
清正帝爱上他了。
这是他醒来后,唯一的好消息。
褚寒总算有了点欣慰,但当下人们轻手轻脚进来守夜时,褚寒还是立刻闭上了眼。
他暂时还不想应付这些人。
他需要静静。
那个傻子做的蠢事太让他窒息了,比之《美人雪》那个话本上写的,还要愚蠢。
想到那本话本,褚寒差点控制不住身上的杀气,他要杀了那个作者,连带着,把君行也丢出去挂在墙头。
一切的一切,都是那本话本惹出来的祸。
待他完成大事,绝不饶恕!
褚寒一夜未眠,清醒地感受着来自李乐童身上的高热,下人们进来查看过两次,清晨时,太医也进来了一次。
太医们都焦急了,“怎么高烧还不退?”
“不应该啊,已经用了最好的药了。皇上可是身体上还有伤?”
闭着眼装昏迷的褚寒:“……”
他好像知道为什么高烧不退了。
褚寒藏在被子下的大手狠狠攥了一下,那个傻子!
天天喊着侍寝,丢尽了他的脸。
关键是还真侍上了。
褚寒咬紧了牙。但凡让他早清醒几天,都不至于发展成这样。
他醒过来已有几个时辰了,其他的记忆就算令他窒息,但他也还是一一回忆了,其中有越国的机密要事,他要了解清楚,但唯独那一夜的事。
褚寒坚决拒绝回忆。
可就算他再抗拒,再想要回避,他就是无法控制的,只要稍有松懈,就能想起那晚,李乐童那双浅色琉璃目,是怎么在他的逼迫下,一点点染红,直到泌出泪来。
手上仿佛还残留着滑腻、柔软的触感。
褚寒忍受不了了,睁开了眼,呼吸有些不稳,缓缓坐起身。
江院使立时快步走过来,“娘娘!”
听到娘娘两个字,褚寒的眉心又是重重一跳。
他堂堂大男人,被叫娘娘?
江院使素来稳重,但看见褚寒醒来,还是激动的喜形于色,“娘娘,您醒了,可感觉身体有哪里不适?微臣给您把把脉。”
褚寒闭了下目,回到那个傻子的状态里,没有理会江院使,看向还在高烧中的李乐童,夜里就烧得脸颊粉红,此时天色亮了,更红了。
褚寒惊呼一声,“夫君?!”
“夫君你怎么了?”
褚寒简直是咬着舌根喊的。
他何时唤过别人夫君?
江院使的笑意也没了,沉声道:“皇上高烧近一天一夜了,再烧下去,会出事的。”
“臣认为,皇上身体或有伤处,但皇上龙体岂是臣等能看的,幸好娘娘醒了,娘娘,恳请您来检查一二。”
褚寒刚醒过来,按理说身体也很虚弱,但褚寒多年苦练武功,打下的底子太结实了,也就坐起身时头晕了一下,肚子有点饿,其他一点事没有。
不过褚寒还是装了一下,毕竟那个傻子拿的是身娇体弱的话本。
“咳……咳,那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啊?快出去啊。”
太医和下人都退下后,褚寒飞快扯下幔帐,脸上也再无‘褚寒’对于李乐童的关心和爱慕了。
他利落地翻身跪在床上,在墙上的暗格中摸了几下,拿出一瓶玉肌膏。
然后看了眼面色酡红的李乐童,大拇指轻轻一顶,药膏的盖子滚落到地上,他冷着脸,还有点煞气的,扯了李乐童的腰带。
深邃冷硬的脸像被欠了几千两黄金一样。
褪下最后的布料,果真。
李乐童那里还没好。
本就没有休息好,之后又赶了十天的路,不发烧就怪了。
褚寒在涂抹之前,鬼使神差的,闻了一下膏药。
他小时候学过医,虽不能算精通到了顶尖,但也是懂的,确认药是好的后,褚寒才给李乐童上了。
上|药的过程,褚寒都跟个煞神一样。
好不容易上完,门外等候许久的江院使有点担心,隔着门问了句,“娘娘?”
褚寒灰眸凌厉得吓人,低沉的声音未加掩饰直接说了出来,“闭嘴。”
话一出口,褚寒就知道不对了,忍着厌烦,掐着嗓子补充了句,“吵到我夫君,拿你是问!”
江院使这才觉得皇后娘娘正常了,躬身行了个礼,“微臣知罪。”
褚寒扔了药膏,继续很凶冷地给李乐童穿衣服。
待全都穿好,他才表情硬邦邦,声音里含着软软的哭腔道:“进来吧。”
江院使进来后,褚寒主动道:“夫君身上没有伤。”
他低着头看李乐童,不让江院使看到他的脸。
江院使疑惑,“真的没有?”
那怎么会高烧不退呢?
褚寒凶道:“真的没有!你们治不好我夫君,就到处找理由,夫君今天不退烧,本宫要你们命!”
李乐童的身体,是个秘密。
早在他调查李乐童时,就猜到了,他身上有个秘密,当时还想着嫁过来了,要好好查查,但他先在路上傻了,傻了后,一朝撞头,恢复神智,李乐童的秘密,倒是不费吹灰之力躺在他手心了。
原来是个双|性子。
这个秘密,李乐童不想让人发现,他在没有完成计划时,当然也不会想让别人发现。
是以,他会帮李乐童瞒着。
江院使诚惶诚恐地道了句是,接着,他看着从进来后就看见的,皇后娘娘烧得比皇上的脸还红的耳朵,迟疑地说:“娘娘,您也烧了?让微臣给您把把脉吧。”
支着两只大红耳朵的褚寒磨了磨牙,把江院使也放进了五马分尸名单里,俯身抱紧李乐童,闷声闷气,“不用,我要守着夫君,我饿了,给我送些吃的来。”
江院使迟疑了片刻,还是道:“娘娘,让微臣给您把把脉吧。”
哪有昏了十天,醒来后不让太医看看的。
这万一出了事,江院使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褚寒也知道推辞不过去了,把手伸了出去。那个傻子以为自己是话本里的人,从小没学过武,江院使自然摸不出问题,但换成真正的褚寒就不一定了。
褚寒醒来后就运转了身体里的内力,调理生息。
在江院使的手指搭上他脉搏的同时,褚寒另一只手点了自己的一个穴位,将内力隐藏了。
江院使仔细把了会儿脉,确定皇后真的没事了,才退出去。
他要亲自去给皇上熬药。
皇后醒了,接下来就是皇上了。
太医一走,褚寒就把下人也赶走了,他是一刻也不想扮演傻子了。
但房梁上的影卫,他没法驱赶。
毕竟他还是个不谙世事,天真无邪,的娇气小公主。
怎么会知道房梁上藏着影卫呢?
褚寒眉眼冷峻,在床上坐着没下去。
影卫再大胆,也不敢盯着皇上的龙床不眨眼,他在这上面,可以稍稍恢复点本性。
少顷,美翠送来了饭菜,担心的眼神都快化出来了。
“娘娘,您多吃几口吧,等皇上醒了,会夸赞您的。”
褚寒:“……”
褚寒眼圈通红,握着李乐童的手不松开,“我知道了,我会多吃几口的。”
纵美翠有千万的话想跟自己的主子说,但也悄声退下了。
她都听说了,出巡一趟,皇上和娘娘的感情,更好了。
美翠由衷地为娘娘高兴。
而她不知道,她走后,褚寒看着小几上的饭菜,陷入了沉默。
这点饭,不够他吃个半饱的。
那个傻子脑子是被驴踢了吗?
生气归生气,饭还是要吃的。
褚寒下床去吃饭。
到底是昏迷了十天,下床时,他险些不会走路,但还是能站起来的。
比其他的病人好太多。
褚寒其实知道,昏睡这么多天,他醒来后还能这么有精神,有他身体本就结实的功劳,但并不能全部归功于他。
在他昏迷时,他的身体,被照顾得很好。
褚寒喝光了粥,剩下的就没吃了,刚醒来,不易一次多食。
用完了膳,褚寒就自己在殿内走路,想到他昏迷时,李乐童衣不解带地照顾他,褚寒无声嗤了下。
帝王,动了凡心,就同常人一般无二了。
他赌对了。
等他再部署几日,就可以收网了。
龙床上,李乐童不安地蜷了蜷手指,掌心中没有熟悉的温度,他挣扎着要醒来,发出细弱地哼声。
褚寒充耳不闻,继续往前走,两步后,他往龙床走了。
他褚寒是卑劣地利用了李乐童不错,但他也不是那等人渣男人。
他把人那里弄成了那样,自然要负责。
若是不管不顾,同青国老皇帝有什么区别?
而且,最重要的,李乐童还不能死。
褚寒冷漠地在心里说道。
放下幔帐,扯衣带,脱裤子……动作间竟已有了几分熟练。
褚寒脸黑了一下。
偏过脸凭着感觉上药。
那夜的事是傻子做的,他不喜欢男人。
第一次上|药看,是为了看清楚伤势,第二次,再看就不正人君子了。
但,褚寒显然是第一次做,错估了自己。
偏着脸,根本不知道抹到了哪里。
褚寒皱起眉,一时不小心,手指进了去。
褚寒:“!”
运筹帷幄数年,杀伐果决,自小就不是个善茬的青国十一皇子,被这一下,弄得说是大惊失色都不为过。
他,他。
不等他他出个什么来,因着他的动作,疼醒了的李乐童,睁开眼后见到一脸呆滞的褚寒,被高烧烧得眼睛发红的眼睛涌出惊喜,用尽力气地坐起身,不顾身体的疲惫和疼痛,抱住了褚寒。
与其说抱,更像是扑。
李乐童没有一点力气。
“褚寒,你醒了。”
褚寒的脊背僵硬无比,清正帝醒了?
这么快?
他手上还沾着药膏。
李乐童滚烫绵软的身躯整个靠在褚寒宽阔的胸膛里,明明很虚弱,还要表达着喜悦,“你终于醒了,我以为我……”
李乐童止住声音,后怕地把脸埋在褚寒的怀里。
褚寒昏睡了几天,他就痛苦悔恨了几天,如今褚寒再次醒来,李乐童就像抱紧自己失而复得的宝物般。
他不再吝啬自己的爱。
“你醒了就好,我等你很久了。”
褚寒:“……”
他应该感到高兴的,清正帝竟然这么喜欢他,但他顾不上,平生第一次,他被人这么抱着,鼻息间甚至能闻到李乐童身上的气味。
很香。
褚寒在动怒,像对待以前那些赶爬他床的下人一样掐死或者踹飞,还是忍忍,他还要扮演傻子来取得清正帝的助力中摇摆。
李乐童脸上挂着泪珠,抬头,吻上了褚寒的唇。
醒了就好,以后,我疼惜你。
你要的独宠,我都给。
褚寒瞪大灰眸,“!!!!”
什么在什么之中摇摆都忘了,脑子只剩一个念头:
如、如此轻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