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乐童写了封回信, 言简意赅:不许回,好好打仗。
他没忘了褚寒那句‘是傻子的孩子’,还在同褚寒置气。
而信刚送走, 他就打开了另一封信,字迹不如褚寒的霸气, 还有点丑,但这封信, 李乐童看的很认真。
常公公偷摸着看了眼, 他现在识字了, 看了几个字就知道是什么信了,心里直哎哟。
好好的跟褚寒的信,不肯多写几个字, 非要从别人的信里看褚寒在战场上到底怎么样。
这封信就是褚寒身边近身伺候的小兵写的。
魏人和青国能在他的朝堂上安眼线,他怎么不能同样在他们身边也安眼线?
在看到褚寒在一场战役中肩膀被砍伤,流了很多血后,无意识捏紧了信封。
这样了, 还想趁着打仗的间隙来看他, 简直胡闹。
李乐童将还没送出去的信拿回来,在上面又多写了几个字:朕不愿见你。
写完才勉强消了点怒气。
但接着想到褚寒的来信里, 对自己受伤一事只字不提, 反倒是刚去战场的第一封, 说自己受伤了。
可他事后去调查,得知根本没有。
现在真伤了, 倒是不说了。
李乐童一张俊美清冷的脸绷得紧紧的, 还对可怜无辜的信纸撒了气, “没用的东西,叫他不许回来。”
常公公早已习惯怀了身孕后渐渐喜怒无常的皇上, 接过信,道:“老奴定将这话一同传递给皇后娘娘。”
李乐童颔首,“去吧。”
送出信后,过了十天,褚寒也没来信,京城的雪下得越发大了,李乐童披着厚厚的披风,洁白柔软的狐狸毛围在他脖颈,衬得他脸莹白如雪。
就是更瘦了。
早过了害喜的月份,可李乐童就是吃不下东西,夜里也睡不安稳。
许是在打仗吧。
即便他离得远远的,也免不了忧心。
李乐童半靠在软塌上,一手拿着奏折在看,一手落在隆起的小腹上,五个月了,大了许多。
江院使说是个太子,但李乐童觉得,是什么都可以,无妨。只要不像他这样,是个双|性子就好。
看了一会儿,精神有些不济,常公公温声哄着,“皇上,躺床上睡会儿吧。”
李乐童就放下了奏折,起身让常公公给他脱掉外衫。
到了中衣时,常公公看着明显要比皇上打一圈的衣服,停了手。
李乐童也没让常公公脱,穿着中衣就上床入睡了。
寝殿外,大雪扑簌簌地下看,将鲜艳的红梅压弯了枝。看这架势,要下到明天了。
李乐童一觉睡到了深夜,忽然心里升起股急切,催着他从睡梦中醒来,像是再晚些,就要错过什么了。
李乐童轻轻皱着眉,连粉色的唇都在用力。
“嗯……”
褚寒越看笑容越大,忍不住在那漂亮的嘴唇和睡得暖呼呼,泛着红晕的脸上亲了亲,不小心胡茬蹭到了李乐童的下巴,把人弄醒了。
李乐童睁开眼看着眼前的人,像还没回过神。
褚寒呲牙直乐,他从没见过这么柔软可爱的李乐童。李乐童多数时候都是平静和冷淡的,对着他,会温和有耐心,可那是纵容着自己皇后的夫君模样,跟眼前的不能相提并论。
褚寒爱死这样乖软的李乐童了。
还穿着他的衣服!太可爱了!
但还没等他趁着人没醒,再凑上去亲亲,下一秒,一个巴掌就打到了他脸上。
褚寒懵了一下,“嗯?”
李乐童感受着掌心的疼痛,怕冷地缩回了手,淡淡地道:“没什么,朕以为你是梦中人。”
褚寒被打的委屈,捂着脸,“我都抱了你一个时辰了,怎么可能是假的。”
李乐童看着褚寒赶了几天几夜,尽是疲惫的脸,眼眶倏地红了,翻过身,尽量冷着声音,“上次不就是做梦吗?朕以为这次还是。”
都来了一个时辰了,也不知道叫醒他。
褚寒跟李乐童这么近,自然不会错过李乐童的异样,顿时慌了,想承认又怕承认了会挨揍。手忙脚乱,“不是,你别哭,你再打我吧,你别……对不起,我错了,抱抱,别难受啊。”
李乐童像个漂亮精致的瓷娃娃,不去看褚寒,只眼睫一眨,一颗晶莹滚烫的泪珠滑了下来,“你想生气就生气,想走就走,想回来就回来,想威胁我就威胁我,我打你?”
褚寒的心揪得生疼,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
是了,被他刻意接近的是李乐童,被他骗的也是李乐童,之后他故意让李乐童知道了他做的所有事,李乐童没怎么生气,反而是他又是发脾气又是放狠话。
是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是他不由分说,把想要的,不想要的,都给李乐童。
李乐童不生气吗?不伤心吗?
他难受的,只是他压了下去,自己承受。
褚寒轻轻抱住李乐童,用指背刮去李乐童的泪珠,用最温柔的语气认错,“我真的错了,你别哭好不好?那天我确实回去了,但我天不亮就要走了,我怕……”
话还没说完,褚寒敏锐地察觉到危险,看李乐童的眼睛。就见李乐童脸上干干净净的,哪还有什么泪痕,他瞳孔瞬间骤缩,松开手就想跑。
李乐童按住了他的肩膀,“去哪里?”
褚寒神情僵硬,嗫嚅,“没、没想去哪儿。”
李乐童:“认为孩子不是你的?”
褚寒咽了下喉咙,摇头,“怎么会?孩子不是我的还能是谁的?我是孩子的爹——啊!”
李乐童揪住褚寒的耳朵,面上还是冷冷淡淡的,“是吗?那怎么会写信的时候说那天没回去过呢?还说你们有父子感应?”
褚寒讨好地笑,“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李乐童看了他一会儿,手上动作是真一点也不轻,可他还要露出失落的表情,松开手,“算了。”
“不认就不认了,左右孩子我生的,跟你没关系。”
褚寒也不敢揉耳朵,把这辈子的殷勤都用上了,“有关系啊,夫君,你忘啦,那晚我误喝了洗……误中了情|药,你让我侍寝了一晚上啊,孩子就是那时候种上的。”
“看在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让孩子叫我一声爹?”
李乐童蹙眉,“你有什么苦劳?”
那晚明明是他更累。
褚寒见他好像软了一点态度,忙搂进怀里温柔地亲吻,“是啊,我这个爹当的太不没用了,你有了身孕我也不知道,让你一个人受苦受累,还跟你置气,现在又去了战场,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
李乐童听到正事,脾气去了些,闭上眼让褚寒亲了好几下,“你打算怎么打魏国?”
褚寒无声松了一大口气,将下巴放在李乐童的发顶上蹭了蹭,“魏军十万大军,就算我们前后夹击,也不可能全杀死了,他们会且战且退,退回魏国,但我想以绝后患,一鼓作气打下去,到时还要你帮忙凑些军粮。”
李乐童不懂这方面的事,便只听着,时不时嗯一声,褚寒心痒难耐,亲吻逐渐过火起来,
大手偶触碰到李乐童的小腹,都是惊得连忙拿开,但又会悄悄放回去,摸一摸,很稀奇。
里面是他和李乐童的崽。
李乐童睡过了,不困,但褚寒日夜兼程赶回来,抿紧唇,扯住褚寒的衣袖,“睡会儿吧。”
褚寒起身,很是精神,“我不困,没事,我看看孩子。”
他掀开被子,钻了进去,在里面亲李乐童隆起的小腹。
李乐童耳尖红了起来,拽褚寒衣袖的手改为了拽他的卷发。
李乐童看到有一根小辫,发尾绑了颗红色的珊瑚珠。他好奇地拿起来看。
被子里,看完了肚子里的崽,褚寒就动了点别的心思。
五个月了……
双生花该渴了吧。
此次李乐童怀孕,他注定是要亏欠了他们父子的。打起仗来没个时间,打完了,还有那么多事,褚寒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再回来一趟。
他们如今隔得太远太远了。
他想见李乐童没错,可也怕这么来回奔波,到时回了战场,力不从心,出什么意外。
那就更得不偿失了。
是以,回来一次不容易……他得多让李乐童高兴高兴,也犒劳犒劳自己。
李乐童瞪大了琉璃目,险些拽掉了褚寒小辫上的珊瑚珠。
“这颗珊瑚珠,有什么寓意吗?”
褚寒的声音异常沉闷含糊,“没什么寓意,图个吉利。”
李乐童面色绯红,按住褚寒的脑袋,“这时候不许说话。”
褚寒失笑,低下头认真赔不是。
意识昏沉间,李乐童枕在褚寒肩膀上,想起件事来,他秋后算账,“你还想囚禁我?把我绑起来?”
褚寒有一下没一下地抹着李乐童柔顺的长发,“我哪敢啊?我不会犯跟李君为一样的错。”
李乐童有些转不动脑子了,努力思考了一下,才听懂褚寒的意思,溢出了笑。
原来不止他,褚寒也惧怕他们是第二对李君为和褚卿。
次日天色灰暗,褚寒自己下了床,穿好银甲,长卷发扎起,俊美深邃的脸庞再不见凶冷,灰眸也是温|情的很。
回头看了眼龙床上安然恬睡的李乐童,接过常公公递来的干粮,离开了。
他刚走出寝殿,龙床上,李乐童猛地惊醒,只穿了个鞋就匆匆跑了出去。
常公公大惊失色,“皇上!冷啊!快把披风穿上。”
李乐童充耳不闻,跑出了殿门,在他视线之中,一身银甲的高大男人,短短几步路,头发和肩上落了许多的雪,听见声响,停了下脚步,接着继续往大雪中走了。
褚寒不敢回头。
回头了,就走不了了。
清正帝登基的第三年,除夕夜前,褚寒送来了一份新年贺礼。
魏禄沨的尸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