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门入城就是一个家禽市场。
今日好像还是赶集, 不仅行商的摊贩大声地吆喝着,水城各乡镇村子的百姓也在这日赶来售卖自家养的鸡鸭鹅等家禽。入城之后就是一股家禽粪便的味道,有点难闻。
时昭加快速度, 赶紧走过这一段,直奔香烛集市而去。在去香烛集市的途中,要先经过一个花市。
花市也是行商和百姓售卖都有,不过一般百姓卖的是自家种的鲜花,或者山里挖来的野花;行商售卖的一般是当地品种较好的花卉,以及外地运来的花卉和干花装饰。
进了花市,就是一阵香气扑鼻, 与前面家禽市场完全相反。艾叶从进入花市后, 就在车厢里坐不住了, 原本在陪着时母的他钻出来跟时昭一起坐在车辕上, 好奇地四处张望。
他在花市见到一些北方没有鲜花, 也见到一些北方常见的花儿在市场售卖, 感到特别亲切。看得喜欢了,他小声对时昭说:“少爷,好漂亮、好香的花呀。回来时我们买点花好不好?在院子里种点花, 肯定很漂亮。”
时昭觉得甚为有理,现在院子里种满了蔬菜,吃菜的问题是解决了, 但少了点美感。时家老宅虽不能与时家在青州的宅子相提并论,但也不能因为生活的劫难, 就完全不在意生活的品质。
“好啊,你想买什么花?咱们现在就去挑几盆。”时昭道, “买花要趁早, 等回来的时候, 都是别人挑剩下的了。”
“可我们还要去天和观请道长。”艾叶道。
“就买两盆花,耽误不了多少时间。”时昭道,“想买什么,去挑吧。”
少爷都这样说了,艾叶自然是高兴。他蹦跳着下车,一路看过去:“我想买点栀子花,这花特别香;这是牡丹吗?水城也有牡丹?”
卖花的人笑道:“小兄弟,这不是牡丹,这是芍药。”
“芍药啊?长得跟牡丹差不多,真好看。”艾叶望向时昭。
时昭道:“喜欢什么就买。”
艾叶转头去问:“这盆芍药多少钱?”
卖花人看了看时昭,对艾叶道:“三十文。”
“三十文?那也太贵了。” 艾叶不舍地把花放了回去。
要是以前在时府,那还算便宜的;但现在在水城,家里又还没有新的进账,这个价格就贵了。
“小兄弟,这花贵,那时因为好看啊,还能入药,自然是贵一点。”卖花人赶忙招呼道。
艾叶撇撇嘴:“那也不用三十文这么多。”
“那小兄弟,你给个价。”卖花人道。
艾叶回想了一下一路来听到的买卖交谈,对卖花人道:“十文。”
“十文?小兄弟,你这是有心要买花吗?哪有这样砍价的。”卖花人仿佛听到什么天大笑话一样。
“不卖就算了。”艾叶拔脚就走,看别的花去。
“你不是很喜欢这芍药的吗?”这会轮到卖花的人急了,“你真心想要,二十文给你。”
艾叶摇摇头。
卖花人又道:“十五文,不能再少了。”
艾叶瞅了一眼那花:“十二文。我也不想浪费功夫,你愿意就卖,不卖就算了。”
“行行行,你这小兄弟,砍价真是厉害。你身边这位少爷都说随便买,你砍价还这么厉害。你们有钱人家这点钱算个啥,我们小百姓挣的都是点辛苦钱。”
时昭付了花钱,艾叶一边往车里搬花一边道:“谁的钱不是辛苦挣来的,难道是大风刮来的。”
“你这小兄弟的嘴真利索。”卖花人叹道。
时昭也没想到艾叶竟然把花价砍倒腰斩还少。
艾叶买了一盆芍药,扭头看到旁边开得火红一片的花,走了过去。
“这是什么花?好火红啊。”艾叶发出惊叹声。
“这是映山红,花瓣还能吃呢。小兄弟,要不要来一盆?”刚刚见识了艾叶砍价的另一个花贩道,“我也不喊你高价,就给二十文一盆吧。”
艾叶才不肯信呢,最终以八文的价格砍回去了,惹得一旁的花贩啧啧称叹。
时昭也很惊叹,要是他买,肯定是别人喊价多少他给多少。
后来路过栀子花摊,艾叶买了两盆,三文一盆。水城栀子花好像特别多,特便宜。
快要出花市的时候,先闻到一种特别的幽香,才看到是兰花的样子。过去围观了下,才知道竟然是水城山中的特产兰花草,属于兰花的一种,花朵呈绿色,花香十分清幽醉人。艾叶一下子就爱上了,花了二十文,买了好大几捆。
艾叶觉得这花好看又清香,比很多别的花都觉得好。不过这花是山里村民从山上挖来卖的,除了人力,没花别的成本;加上水城产这花,所以售价并不贵。
艾叶买得多,村民见他差不多买完了,就问艾叶:“就剩一点点了,我也难得守。小兄弟,你全要的话再给三文钱就是了。”
艾叶觉得这是真的良心价,也就没讲价了,爽快地又付了三文钱。
今日是回到水城后艾叶第一次进城,走过长街,见到不一样的风土人情,一路上艾叶看什么都很新奇。
不过去道观请道士要紧,花这种新鲜之物要买趁早,别的东西到不用这么急。时昭不在别处停留。对艾叶道:“想买旁的东西,得等回来再说了。”
艾叶道:“够了,少爷。我没想买别的。”
随后他们直接去了县城卖供奉的物品和香烛的市场。
去天和观,虽然他们主要目的是请道士作法,但进了观总得要参拜下;而且回头家里作法,这些东西也都是必备的。
一个担着担子的小贩自他们车前走过,箩筐上的小圆簸箕里放着一整块的浅麦色的物品,上面还浮了一层白霜,看起来像是吃食。
小贩手里拿着一个小铁锤,一个扁扁的类似小刀一样的东西不时敲在一起,发出钉钉的声音。艾叶没见过,觉得新奇,目光忍不住一直追随。
时昭看在眼里,问了下售卖香烛的摊贩,挑担子的小贩担的那是什么。
摊贩望了一眼道:“那是麻糖,卖糖的人为了引小孩注意,用糖捶敲出叮叮声,所以有人也管它叫钉钉糖,是我们这儿的特产。客官不是本地人?”
摊贩说着上下打量了一番时昭。
时昭回到:“也不是,少时离家老大回罢了。”
摊贩挺乐的:“原来是个书生。不过人家都是去州府、省城读书,你走出去了怎么还回咱们这小地方?”
时昭笑笑:“这里安静。”
正聊着,旁边带着小孩的一个妇人说要买,担着钉钉糖的小贩放下担子,用手里的小铁锤和小铲子,开始敲簸箕上的糖块。敲下来一大块后,又把那一大块敲成很多小块。然后用糖纸包好上称:“十文。”
妇人嫌多了,说只要五文钱的。
小贩将糖纸里的钉钉糖倒了一些出来,边倒边不满地说:“你说要这一大块,敲下来又不要这么多。敲下来不好卖的知道吗。”
妇人道:“我就要五文钱的,哪晓得你这麻糖这么重哦。”
小贩不干了:“哪家麻糖不是这么重哦。都是水城人,五文钱能买多少,难道不知道行情?”
“那也是,我们水城虽然穷了点,但山清水秀,环境是真的好。现在不时都有州府、省城来的读书人、达官显贵、公子哥来此游山玩水,吟诗作对,围猎寻乐。”
在卖糖的小贩和妇人起争执时,卖香烛摊贩还在很自豪地跟时昭夸自己家乡。
这小贩还是个自来熟,时昭没什么说的,应和了几声,拿着买的香烛,贡品放去车上。不过他也由此知道,水城这个小地方也并不完全封闭。
喜欢吃糖大概是小孩子的天性,时昭看艾叶眼巴巴地看着,一边放东西一边对艾叶道:“想不想吃糖?少爷给你买点。”
艾叶不好意思地道:“别人都是给小孩子买的。”
“你不也是小孩子吗。”
时昭笑道,说着扬声对一旁还在絮絮叨叨抱怨的小贩道:“把刚才敲下来的钉钉糖给我吧,再敲一点,我要十文钱的。”
五文钱看起来实在是有点少。时昭有心想要多买,又担心糖吃多了对小孩牙不好,就稍稍多要了一点。
“好呐,这就给您包上。”小贩本来正恼着,听时昭这么一说,顿时喜笑颜开,赶紧忙活起来。
“我已经十五了,不是小孩子了。”艾叶抗议道。
“是吗?”时昭回过头来,又瞅了瞅艾叶。小小的身板,圆圆的脸,大大的眼睛,像个瓷娃娃一样,嗯,还是个挺漂亮的瓷娃娃。
艾叶的外形真的太容易让人忽略他的年龄了。
十五岁不算大,但的确不算小孩子了。女子和双儿这个年龄正是出嫁的好年纪,要是有早点嫁人的,都可能当娘了。
哪怕对汉子来说,民间十六岁就及冠,艾叶明年也到及冠之年了。
听到艾叶说起自己的年龄,时昭仔细瞧了瞧他,不免有些疑惑:“我们时家应该不至于苛刻下人,让你吃不饱饭吧?”
“我记得契约上写的时间,你来我们家已经五年了,算来长身体的时候都在我们家的,怎么就长这么丁点个子?”
“你这样不行啊,以后得多吃点,长得像个男人才行,不然以后怎么护着自己的女人或者双儿。”
“我,我……”艾叶窘得一脸通红。
这时小贩在一旁喊道:“客官,十文钱。”
说着递来绑好的糖纸包。
时昭付了钱,拿回糖纸包,塞到艾叶手上:“不过你也不要着急。父亲去世,咱家要守孝三年,最早也得三年后才能成亲,你还有三年时间可以长。”
艾叶抱着糖纸包,一脸纠结的神色。
“行啦,别难过了。少爷就随口一说。”时昭拉过艾叶,把他抱上车,“我们艾叶心地好,身材也不是那么重要的,还是会有女孩子、小双儿喜欢的。”
艾叶更纠结了,原本抬着的头都低了下去。
车厢内的时母听了他们的谈话,问道:“怎么回事?瞧我们小叶儿委屈得。”
时昭笑笑:“都是我的错,不该说小叶儿不长个子。”
时母望向艾叶,问:“小叶儿今年多大了来着?”
“十五。”时昭替艾叶回答了,“今年冬至后一天,冬月二十二的生日,实际小叶子出生那年是在冬至日。”
上次艾叶要把卖身契给他保存,他顺便看了一眼,里面的信息都记下了。
时母望了艾叶片刻,若有所思道:“马上就十五了。”
艾叶抱着糖纸包囧囧地坐了一会问:“夫人,您要吃糖吗?少爷买的钉钉糖。”
说着打开糖纸包递到时母跟前。时母看着糖纸包里的糖块,感慨道:“这糖还真是好些年没吃了,尝尝吧。”
说罢拿了一块。
时昭看得好奇,也伸手取了一块塞到嘴里,咬了一口牙就被粘住了。
“啊啊……粘牙。”时昭捂着腮帮子道,“这糖怎么这么沾。”
时母笑笑:“这麻糖就是这样的,要一点点的品,你这么猴急做什么。”
倒是艾叶因为恭让慢了一步,没有一整块塞到嘴里,他学着时母,捡了一块,小心地咬了一点点。
这糖还真甜,甜中带着一股麦芽香。就像……就像少爷带给他的感觉……
时昭把粘牙的糖不停地咀嚼,免得沾得自己难受。对车厢里母亲和艾叶道:“坐好了哦,咱们又要走啦。驾——”
作者有话要说:
十五岁瓷娃娃一样的艾叶,让时母有了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