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古代言情>难驰>第23章

  “这些香寸共是八十文。”老板娘捆着香寸,“小周你怎么才过了不久又来帮寺里进货了?”

  我数着手上一吊铜板,笑着说:“这不是入夏了,出游上香的人愈来愈多了。”

  “怎么不一次性进多些?”她把包好点的香寸递过来。

  我小心把檀线香放进背篓的最上面,向她眨了眨眼:“云姨,你也知道安须山上多无聊。我变着法下山偷闲呢。”

  “你啊你。”云姨无奈一笑,“对了,这是你要的蒲桃。我们这儿的人都不吃这个,你怎么突然想起要吃这个?”

  我有些惊喜,接过那篮果子,又要掏出钱付她。云姨却把我的动作按下,正色道:“这些果子值不了几个钱,不过是采购香材的伙计顺道捎回来的。你就安心吃吧。”

  道过谢后,我便挥手和云姨道别。行在闹市里,我取出只蒲桃,放在耳边摇晃,听得那黄果子果核相撞如铃铛般的声音。我的动作熟练,就好像做过许多次一样,可这是我醒来后五年里第一次见着这果子。似乎是谁过去教过我这样做......眼前似乎浮现扎着高马尾的少年在我耳侧摇晃蒲桃的景象。可是那个少年究竟是谁呢?想到这里,我头疼起来,索性不接着去想。

  我叫周驰,是安须寺里打杂的。别误会,我倒不是里面的僧人。明悟小师傅说我从山上摔下来的,是佛子和他一齐把我救回来的。我醒来便在安须寺里了,又忘记了许多事,于是他们留我在寺里帮忙。不过,虽然关于来到安须寺以前的所有事我都记不得了,但至少我还记得自己的名姓。周全的周,驰骋的驰。这两个字飒爽干练,我十分喜欢。

  寻常人失忆大概会拼命寻觅自己是身世来历。可我一想便识海作疼,即使是想探究也难哉。更奇怪的是,我心中似乎也隐隐在规避我的过去,对往事并不好奇。寺里的师傅们都待我很好,安须寺山下的人们也良善。明悟告诉我就算想不起来也不要紧,就当开启新的生活。我深以为然。

  不过,偶尔午夜时分我会因梦惊醒。那些梦不全然是噩梦。有些只是很简单的一个场景,例如我昨日梦见与人对弈。对面的人的脸上像被黑雾罩住,我看不清他的面孔,心脏发疯地跳动。忐忑不安的情绪在梦里被放大到极点,我分不清是要逃离梦中人还是要去靠近,只是心口砰砰作响。但更多时候,我梦到的是自己从万丈悬崖上下坠的场景。那是实实在在的噩梦,每每都让我出一身冷汗。

  这些梦究竟是幻想还是旧时记忆?我觉得这些梦都十分迫真,似亲身经历过。我在梦里看得清对弈的那半局棋,也记得下坠时心口十分疼痛。那疼痛如何来的?我又为何要坠崖?与我对弈的人又是谁?我不知道。我一去想这些就头疼。

  被明悟和佛子带回来后,听他们说我昏迷了许多天,几乎以为我救不回来了。但还是救回来了。佛子说我身上有一只蛊,那只蛊本被下在我腿上。可我坠崖时心脉受损,那蛊虫大概是想要吸食心头血,便游了上去,竟正好补上了残破,护住了要处。也就是如此,我才撑得到他们二人的援救。佛子趁我昏迷,将胸口的那只蛊虫取走了。明悟说那应该是好事,毕竟那蛊虫看着便不是好东西。

  那只蛊虫离开血肉后迅速衰亡,很快就只剩下干瘪的躯壳。明悟递给醒来的我看时,我只看见黑亮的甲壳泛着危险的蓝光。我打了个颤,这么恐怖的东西是如何进入我身体的?

  我胡思乱想着,走到一家酒楼里。

  安须寺什么都好,只是毕竟是寺庙,吃食上少了些荤腥油水。此此下山,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我馋烧鸡了。这家酒楼叫醉风楼,它家卖的烧鸡不腻不柴,外层烤得油香滋滋,里面又嫩又鲜厚,比熟肉铺子卖的还要好吃。

  安须寺不单分我客房睡觉,供我吃食,还每月按时发我打杂的报酬。虽然不多,但也不少,够我每月吃上两三次烧鸡了。我已经在安须寺待了五年,起先几年还未发现醉风楼烧鸡的美味,于是攒下许多钱。如今其实一个月再多吃几次我也是有资本的,只是我下山次数不多,毕竟还要在寺里务工。

  “小二,一只烧鸡打包带走。”

  讲完后,我便站在柜台边百无聊赖等着。今天一楼客不多。

  店伙计忽然堆着笑过来道:“这位公子,烧鸡没有现成的了。一时半会儿好不了,您看是?”

  “无妨。那我坐着等等吧。”

  我摆摆手,随意捡了个空桌坐下。伙计又送来壶茶水和杯具。我给自己倒了杯茶,吹了吹浮起来的茶梗,喝了起来。这茶不好喝,我脑子里突然蹦出来这句话。我过去很懂茶吗?思路顿了一下,我连忙分心去听周围人攀谈,生怕又想到自己头疼。

  旁边一个脸上带疤的大汉喝了一碟酒,重重放回桌上,擦了擦下巴说:“今年武林大比可真是精彩啊。”

  另一个头上带戒疤的和尚则不以为然:“你不是不去柳家当门客啦,这回没拿到帖子吧?怎么知道多精彩。”

  “你!”疤脸窘迫了一瞬就开始反击,“我认识的人去了。再说不是有记录比试情形的人嘛!其中各轮输赢和亮点,哪儿的说书人都在说。莫非你消息封闭至此?”

  “这一批初露锋芒的年轻侠士里,清音公子没去,穆家上回武林大比得了前五的小公子没去,清波仙子在上回……之后再也不现于人前,若阳郡主也养伤至此。只看那纸扇郎毫无悬念夺魁,有何精彩?”和尚一口气盘点完大比出席的才俊,不屑地反问大汉。

  上回?上回怎么了?

  这和尚怎么偏偏说到那里时模糊掠过,我心中十分疑惑。

  “你这都不知道?”大汉没理和尚的讥讽,转头看我,一脸不可置信。

  完了,我竟把心中所想说出来了。我也只好硬着头皮,顶着二人像看傻子般的眼神开口:“我从乡下来的,消息闭塞……两位大侠一看就是人中龙凤,可否帮小人解惑?上回是说上次武林大比吗?”

  大汉被我的马屁拍得十分受用,倨傲地抬起下巴,故作姿态:“好吧!那我就帮你解答一二。上回武林大比在五年前,清音公子拔得头筹。可就在盟主要公布时,一群邪道中人蹿了出来!原是那花雪山庄的新庄主澹台策混入其中,趁此时作乱。好在清音公子擒贼先擒王,将那澹台策一剑穿心,又将他踢下悬崖。真是大快人心!他的部下也被我们正道击溃。可惜许多侠士在抵抗中受了不小的伤,若阳郡主就是其中之一。”

  和尚也附和起来:“是啊,可怜她香消玉减,养伤至今。看不到她那火红衣裙和美艳无双的鞭法是江湖一大损失!”

  我心中默默看不起这和尚,幸好不是安须寺的。他这措辞如此猥琐,说的是鞭法,实则在说人家姑娘的美貌。

  “可清音公子出了这么大的风头,这回怎么不去了?难道有上届比武魁首不可再参与的规矩?”

  和尚眼睛瞪得更大了。

  “他如今疯了呀!一个疯子,如何好去参加那么隆重的赛事……”

  疤脸也点点头:“清音公子疯癫的事迹这几年多得很。大家都快叫他疯癫公子了。”

  “哦……”我半信半疑点了点头,鬼使神差地又发问,“那澹台策跌下悬崖可再有传闻?”

  “没了。”和尚很是确信,“那可是望穿山呀!清音公子带着武林人士下山找了许多天,只找到狼窝里一只腿骨。”

  大汉也开口了:“那魔头死得透透的,你就别担心他再出来祸害人了。这几年,江湖里安分得很!”

  我点点头。

  “那清音公子怎么个疯法?又如何疯的?”

  “多得去了!就比如他下雪时不穿鞋,在青山派山头上站了三天三夜。”

  “他还一人大闹极刀堂,劈伤不少无辜弟子。你是没见着他那时一身血衣,吓人得像是地府阎王。”

  和尚与大汉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个没完。我听了只觉得,这疯癫公子是有些疯癫。幸好青山派离我们这很远,再疯也不会碍着我。

  “这位公子,你的烧鸡好了!”

  我正要再问问,小二的话让我不得不站起身来。

  “多谢两位大哥!我们他日再见。”

  疤脸爽朗一笑,朝我敬了敬碟中酒,道:“无妨,我们二人与小弟你聊得开心。只不过我观你有些眼熟,我们是不是见过?”

  我接过烧鸡,起了谨慎之心,故作惊讶道:“我一直住在乡下。这几年才来的颍川,大哥一定认错了吧。”

  疤脸挠了挠头。

  “好吧,那小弟我们有缘再见!”

  ----

  没有最狗血,只有更狗血…我真的狠狠爱一些失忆梗啊啊啊啊,要不要猜谁先找到小周?还有有人记得疤脸和和尚前面哪章出现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