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饯上还留有曲月瑶手心的温度,裴悯勾唇,非要曲月瑶喂给自己吃。
曲月瑶无法,只得拈起一块递于裴悯唇边。
那大夫在一旁瞧着,险些憋不住笑意。曲月瑶羞红脸,然却也不能将裴悯就这么留在此处。
“公子回家一定要好生休养。”
大夫忍着笑,一本正经的嘱咐道。
裴悯倒是点头一副没什么事发生的样子,执起曲月瑶的手离开了医馆。
出来的时间也不短了,二人决定回府。
马车内,曲月瑶呆呆的望着一口接着一口吃蜜饯的裴悯,神色中分明带着震惊。她也是万万没有想到,裴悯居然还有这样一面。
“你看着我做什么?”
“没什么,唇边有块碎屑。”
曲月瑶摇头,伸手帮裴悯擦掉。这举止实在过于自然,裴悯唇角微微上扬,手下意识握住曲月瑶的手腕。
“怎么了?”
曲月瑶见裴悯黑眸之间闪过的笑意,一时有些慌乱。
然她刚问完,裴悯便欺身蜻蜓点水的在她唇角吻了吻。
心跳得好快,从脊柱一路往上居然都是酥酥麻麻的。曲月瑶下意识的攥紧拳头,想到了那个夜晚。
“冒犯了。”
裴悯吻完,反而是镇定自若的坐了回去。
他的蜜饯没有白吃,曲月瑶揉了揉自己发烫的脸,果真好甜。
“快到曲府了,今日过后大概便只有成亲时能见面。”
裴悯正襟危坐,恢复了往常的神色。曲月瑶微微点头,她明白裴悯话里的意思。
“距离成亲只有一个月,可以确保万无一失吗?”
“自然。”
短短的两个字,裴悯甚至都没有露出丝毫得意的神色。他很沉稳,而曲月瑶也同样放心。
在她心中,不管是贡生,还是太傅,裴悯皆是那个在火海中放她一条生路的权臣。他哪怕身披布衣,也是将相之姿,这点从未变过。
“那我等你。”
裴悯本以为曲月瑶还会啰嗦些什么,却不料这小姑娘倒是十分淡然。
他没忍住揉了揉曲月瑶的头发,“到了,下车吧。”
“那就成亲的时候见啦。”
曲月瑶跳下马车,笑的眉眼弯弯,十分动人。
这般鲜活的姑娘,裴悯断然不会叫她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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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花之后,东京便开始多雨。
裴悯果真再没来过曲府,不过听曲辰良说他这几日跟朝臣们来往格外频繁。
而太子火烧东京城的事情不仅没有压下来,反而讨论的越发激烈。
这日外头暴雨雷霆,而官家也头一回发了火,将一个写折子请求废除太子的大臣重打了三十大板。
一石激起千层浪,也不知是谁出的主意。文武百官居然尽数跪在了舞阳门外。
这些都是大颂的肱骨之臣,淋着暴雨宁死不折。
裴悯一袭白衣立在宫墙之上,身边站着的是得意洋洋的二皇子。
“老师,学生的这步棋走的如何?”
裴悯未置一词,只是淡淡一笑,随手拍了拍二皇子的肩膀。
朝廷腐朽,宫廷内斗,这大颂的江山的确应该好好换血了。
曲府内,曲月瑶见父亲和弟弟出去上朝却迟迟未归,一时有些担忧。
轻烟抱着刚做的棉被,见小姐一直朝外瞧。
“小姐,今日百官都跪在舞阳门求官家惩治太子呢。一时半会怕是回不来,不过出门之前我给老爷和少爷穿的都是厚厚的衣裳,另有一层防水的布料,你就放心吧。”
“你如何知道要提前准备防水的布料?”
“少爷吩咐的。”
轻烟眨了眨眼,看小姐的反应,她好像是被蒙在鼓里了。
“知道了。”
曲月瑶叹了口气,转眸继续看向窗外的雨。朝臣们冒雨请命,应当就是裴悯在后面推波助澜。
而曲辰良又深入参与了多少呢?曲月瑶抿唇,心中只期盼着曲辰良不要出事才好。
暴雨一路下到了晚间,朝臣中有略弱些的已经支撑不住。
“陆大人!”
随着前排的那个老者倒下,其余臣子们一阵哗然。
陆学士乃是大颂元老,历经两朝德高望重。如今这位鹤发老人居然就这么晕倒在了水泊里,不禁叫人心寒。
“大颂危矣!有此君王,悲夫!”
不知是何人先开的头,语调悲痛。紧接着便是一阵哭声,好不凄然。
殿内,官家头疼不已。却听见内侍传唤,说陆大人晕倒了,一时间官家更是气愤,将手中的茶盏狠狠掀翻在地。
“都是我朝社稷之臣,竟敢做出如此逼宫之举,还敢说出那般大逆不道之言!来人,给朕全拖下去杖责!”
“皇上,万万不可啊皇上。如今已经群情激奋,倘若再一味的偏袒太子,只怕真的会江山不稳啊!”
林首辅连连摇头,极力劝说道。
“你知道什么?这都是裴悯一人挑唆而起,去将裴悯抓来!”
官家怒声呵斥道,林首辅不解的看着眼前这个暴跳如雷的君王。
在他心目中官家素来都是和颜悦色的,却没料到他竟会有这般愚蠢鲁莽的时候。
“倘若没有太子火烧东京,裴悯一人也掀不起风浪呀。”
为何官家就不能正视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呢?
林首辅格外痛心,原本以为太子混蛋是宠溺太甚,如今适才发觉竟从根上便是坏的。
“你给朕闭嘴!去将裴悯叫来!那些在外头哭哭啼啼吵吵闹闹的朝臣全部发配!”
官家怒声吼道,林首辅无助的往后退上两步。
“恕微臣不能领命。”
“来人!把他也拖下去!”
官家越发生气,已然完全失去了应该有的理智。
林首辅无奈的叹气,只得转身离开。
很快裴悯也被人架到了官家面前,可他却不是一个人来的,身后居然还跟着二皇子。
“你来做什么?”
二皇子微微弓身挽袖,唇边挂着似笑非笑的嚣张。
“给父皇请安啊。”
“朕要见的不是你这个逆子,先出去。”
二皇子却全然不顾及官家的愤怒,施施然继续站着。裴悯面无波澜,就像是在看戏一般望着眼前的父子俩。
“父皇何必生气,年纪大了应当多多休息才是。”
“你要做什么?”
官家蹙眉,已经预料到了什么。
“来帮父皇解决眼下之乱啊。”
裴悯看着二皇子和官家父子二人剑拔弩张,随手拂袖,甚至寻了一把椅子自顾自坐下。
“你这是何意?”
官家蹙眉,看见那门外一动不动的侍卫们,心下已然慌乱如麻。
“父皇可知外头这些朝臣们反的是谁?”
见二皇子如此志得意满的仰头问,官家心中已有答案,低眉不语。
“他们反的可不是大颂啊,而是父皇和太子哥哥!”
官家听罢,手已经下意识攥紧座下的龙椅。
“如今要是想守好咱们大颂的江山,头一件事便是要罢黜太子,另立新君。”
“你这是要谋朝篡位。”
裴悯微微眯眼,瞧见官家这幅震惊诧异的模样,心中只觉痛快。
二皇子甩袖,“我继位理所应当,哪里来的谋朝篡位一说?太子火烧东京,哪里还配做大颂的皇帝?”
从小他便不受父皇偏爱,心中早就嫉恨难当。
如今有了裴悯在旁相助,这夺权的野心自然再也掩盖不住。
“朕还没死呢!”
官家捶胸,怒声呵斥道,可那眼泪已然在眼眶中打转了。
“古有禅位美谈,父皇向来自诩为明君,莫非还不明白儿臣的意思?”
二皇子大踏步走到官家面前,一双手已经死死按住了父皇的手腕。
“为了大颂江山安乐,父皇是明君,不会不同意吧。”
“你想得美!你同判臣裴悯觊觎皇位,其心当诛!”
终于说到了裴悯,他微微扬唇,笑吟吟的开口。
“我不过只是一个小小太傅,又能做得了什么?”
他起身,在这内殿中走了一圈,适才停在二皇子身边。
“皇上若是不愿意禅位,咱们可以等。先让二皇子监国,皇上好好养病便是。”
“孽种!你这个孽种!”
“微臣不夺官家江山,一切都是为了大颂好。二皇子同样也是官家骨肉,都是赵家血脉有何不可?”
这话听在官家的耳朵里格外熟悉,他绝望的摇头。
三十年前他也是这么对先帝说的,万万没有想到如今居然又报应在了自己头上。官家眼泪一时夺眶而出,心中悲愤难忍。
“父皇放心,我没有您从前那般心狠。太子哥哥的性命我会留下的。”
二皇子轻笑一声,松开手挥了挥衣袖。
“将父皇送回永阳宫休息,从今往后没有我的允许,不准任何人探望。”
“你怎么敢!你这是不孝。”
官家气的浑身颤抖,脸也涨红不已。
“等儿臣登基为帝,又有谁敢说不孝。都是父皇用过的手段,儿臣十分受用。”
二皇子不以为然,命令下人们将官家架出去。
裴悯抬手,轻笑一声。
“你们怎可如此粗鲁,这可是大颂的皇帝,仔细些抬出去!”
二皇子听罢,笑的前仰后合。他随即坐到龙椅上,颇为满意的往后靠着。
“多谢老师,本殿下才能掌握内宫禁军。”
“殿下如今别掉以轻心,太子党羽尚在。”
裴悯拱了拱鼻子,瞧见二皇子这般得意,心中只觉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