凑得近了，江瑭终于看清楚了这位少年的模样。
程舟和宋玄长得一点都不像，同样是模样出挑的少年，宋玄给人的感觉清俊微冷，像是一棵立于雪地之中的白杨木。
程舟却不一样。
如果非要形容的话，程舟更像是一头刚成年不久的雄狮，光是站在那里，就给人一种年轻的蓬勃朝气。
只是不知为何，这头年轻的雄狮看起来有些疲倦。蓬勃的朝气内敛，眉目间带着久久不散的厌和颓。
江瑭的这个吻并没有落在程舟的唇上。
程舟个子很高，足有一米九多，比江瑭高了大半个头。
江瑭的身体热得厉害，腿软站不直，看起来便比程舟矮了更多，哪怕仰起了头，他的嘴唇也只堪堪擦过程舟的下巴。
但即便如此，江瑭的举动也依旧让程舟脑袋当机，有一种今夕何夕的茫然无措和震惊。
好一会儿之后，程舟卡机的大脑终于恢复了运转。
他一把推开抱着自己的江瑭，怒道：“你在干什么？”
被他推开的少年踉跄着后退，撞到了墙壁上，发出一声闷哼，却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声音听起来好像有些不对，程舟心想。
借着暗淡月光，程舟打量着这个举止奇怪的少年。
少年眉目精致，轻垂的长睫带着丝颤，红润的嘴唇微张，呼吸很急促。
程舟注意到，少年白皙面容红得有些不正常，整个人也看起来有些无力，被他推开后就一直靠着墙，双腿无力像是撑不住自身的体重。
回忆起方才那位膀大腰圆的男人对少年的所作所为，程舟略略一顿后问：“他给你下了药？”
少年没有回应，贝齿咬紧下唇，唇间溢出一声声压抑的喘/息。
看起来难受又很脆弱。
如果真的是被下了药，那少年刚刚冒犯的举动，就显得没那么奇怪了。
程舟心里的怒意散去不少，他心知这事怪不得少年，对方也只是受害者。
“喂。”程舟犹豫片刻，还是开口，“你还好吗？”
好一会儿他才听到少年说：“我、没事……”少年喘着气说，“抱歉，给你、唔，添麻烦了。”
程舟挠了挠头，心底最后的不适也散去。
“没事。”他说，想了想他还是问，“你……需要帮忙吗？”
精致少年闭了闭眼，靠着墙的身体有逐渐向下滑倒的趋势：“不、不用，你……先走吧，我、我在这里、缓一缓……你不用、管我。”
程舟狠狠皱了皱眉：“不用管你？”
他上下打量了几眼站都站不直的少年。
程舟不赞同道：“他给你下了药，你不报警吗？”
江瑭其实也不知道，他体内的药是不是刚刚的男人做的。
233直接给出答案：【不是，是宿主你的发热期到了。】
发热期？
江瑭热得脑袋发懵，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发热期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不是他、下的药。”江瑭决定暂时放弃思考，“我真的、没事，你、你先走吧——”
他的话被程舟打断。
“你看起来不像是没事。”程舟啧了一声，“走吧，我先带你去个安全点的地方。”
虽然少年说，刚刚那个男人没给他下/药，但男人刚刚的举动明显是想对他做那档子事。
程舟自然不放心把少年独自留在这里。
眼瞅着少年即将滑倒在地，程舟连忙伸出手扶住他。哪怕隔着一层衣服布料，他也感觉到掌心下的肌肤滚烫。
被他扶住的少年呼吸一顿，随即轻吸了口气：“你别、别碰我——”
程舟还以为他是因为刚刚的事，而有了心理阴影，于是放柔语气说：“放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
江瑭：“。”
他信了，这孩子是真的有点直男。
233也叹息，心道一句傻孩子，任务目标该担心的人明明是他自己才对。
程舟的力气很大，江瑭动了动胳膊没挣脱开，便也随他去了。
程舟打了一辆车，准备带着江瑭去附近的一家酒店。
程舟坐在副驾驶，江瑭则一个人坐在车后排的座位上。
一路上，程舟一直偷偷用后视镜观察着后座的情况。
少年一直垂着头，略长的、带着点自然卷的刘海挡住他的眸子，程舟只能看见对方通红的脸，圆润可爱的鼻头，以及被咬得泛白的嘴唇。
少年的喉结一直在高频率滚动着，胸膛起伏得厉害。
明明已经难受成这样，却还是强忍着连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程舟对这个少年微微改观。
他不喜欢同性恋，却并不歧视这个群体。更何况，少年是不是同性恋还待定，对方可能只是中了药，所以刚刚才会在药效的驱使下，本能地对他做出那样的举动。
短短十分钟的车程，却漫长得仿佛过了一整天。
程舟扶着江瑭下车时，江瑭脚一软差点跌在地上，被程舟眼疾手快地扶住，这才没有摔倒在地。
见少年腿软得已经迈不开步子，程舟只能矮下/身，长臂一抬便轻轻松松地把少年背在了背后。
程舟长得人高马大，常年的训练让他的身体素质远高于普通人，背起一个比他纤瘦很多的少年，对他来说一点难度都没有。
更何况，这个少年比看起来还要更轻一些。
程舟以前训练的时候，曾经有几次背过队友进行过负重跑的经历。
那些和他一样是体育生的男生身体硬邦邦的，背在背上死沉死沉，仿佛背了一袋水泥。
但现在……
轻飘飘的，程舟想。
不重，也不像别的男生那样硬邦邦，甚至带着点若有似无的香。
没有香水那么刺鼻，更像是清爽的洗发露沐浴露的味道，也像刚洗干净的衣服带着洗衣粉的清香，又在太阳下晒过后的气息。
总之就是让人觉得很舒服。
程舟背着少年，脚步飞快走进酒店。
酒店工作人员似乎认识程舟，见他背着个人走进来，微愣过后连忙起身迎上去，小声说：“已经准备好房间了。”
说着就伸手，似乎是想把程舟背上的人接过来。
背上的少年似乎有些排斥陌生人的触碰，本无力地搭在程舟肩上的胳膊突然紧了紧，呼吸也更急促了些。
程舟脚步微错，避开了工作人员的手。
“不用。”他压低声音说，“带路就行。”
工作人员又愣了愣，忍不住往程舟背上的少年看了一眼，很快便收回视线，默不作声地开始带路。
去房间的路似乎变得格外漫长。
程舟能感觉到，身后少年的喘/息更乱了，呼吸间带着几丝压抑不住的呜咽。
走动间，他的后腰处似乎也抵着什么东西。
意识到那是什么后，程舟的脚步猛地一顿，脸上表情古怪了一瞬间，进而脚步更快了些。
艹。
这感觉太他妈怪了，程舟心想。
进房间关上房门后，程舟几乎立刻想把人放在床上，却听见少年断续道：“去浴、浴室……”
程舟脚步一转，背着人走进浴室。
酒店浴室里准备了有淋浴区和浴缸区，程舟犹豫了一秒，小心翼翼地把人放进了浴缸里。
少年轻/喘着气小声说：“谢谢。”
“没事。”程舟似乎还是有些不太放心，“我先走了，你自己能行吧？”
这话刚说出口，程舟就扯了下嘴角，恨不得给自己嘴巴来两下。
——这说的什么话！
人要是说不行，他还能帮忙不成？！
好在少年似乎并没有听见他后面那句话。
程舟关上浴室的门，终于松了一口气。
真是烂好心，他在心里这样评价自己，却并不后悔帮这个忙。
浴室里很快响起淅淅沥沥的水声，程舟犹豫了一会，还是没有把少年一个人留在酒店房间。
既然已经选择做了好人，那就好人做到底吧。
程舟略有些烦躁地扒拉了一把头发，坐在沙发上带上耳机，把音乐的声音调到了最大。
*
浴室里的江瑭很快就解决了一次，但奇怪的是，他体内的热意依旧没有散，反倒因为他的自我纾解而变得更燥了些。
江瑭皱了皱眉，想起233提到的‘发热期’。
【统，在吗？】江瑭戳戳233，【发热期是怎么回事？】
233的屏蔽系统启动，此时正在绿JJ的小说海洋中畅快遨游。
乍一听到江瑭的声音，233猛地一惊：【在在在，宿主你没在和任务目标快乐拉灯吗？】
江瑭的脑袋有些懵，反应了一会才意识到233的‘快乐拉灯’是指什么。
他有些哭笑不得：【我和程舟才第一次见面，怎么快乐拉灯？】
233哦了一声，听起来似乎还挺遗憾。
【发热期就是……唔，类似于动物的发/情期。】233简短解释。
情况紧急，江瑭来不及细想人类为什么会有‘发/情期’这种东西，直接问：【怎么解决？】
【要么和人快乐拉灯，要么使用抑制剂。】233说，【原主口袋里就有一支抑制剂，在外套内侧带拉链的那个口袋。】
233本以为宿主会通过‘快乐拉灯’来解决这次的发热期，所以才没有提醒这件事。
江瑭果然在口袋里摸到了一个小瓶子和一根一次性注射器。
在摸索着给自己注射了抑制剂后，江瑭体内骚/动的热意终于缓慢退了下去。
江瑭干脆给自己洗了个澡，冷静下来后，他趁机让233把当前世界的信息传输了过来。
这一次的世界里并没有鬼神，也没有什么玄学玄术。
江瑭的任务目标程舟是一个体育生，目前就读于南市第一美体院校，主攻方向为田径。
不同于从小寄人篱下的宋玄，程舟的家庭条件其实挺不错。家里还算有钱，父母感情也很好，还有一个可爱的妹妹。
但上天似乎也在嫉妒这样幸福的家庭。
在程舟十三岁、程舟的妹妹程橙三岁那年，程母因意外离世。程父接受不了爱妻离自己而去，选择用工作来麻痹自己。
大部分时候，偌大的程家只有程舟和年幼的妹妹，以及管家和保姆。
兄妹俩的成长轨迹中，一下子就少了父亲和母亲两个重要角色的陪伴，程舟和父亲的关系也因此而变得愈发生疏。
而在程舟十五岁那年，意外再一次降临在这个家庭。
五岁的程橙确诊了白血病，于三年后，也就是当前时间的三个月前，不治身亡。
程橙病情恶化的那一天，程舟正好在其他城市进行田径比赛。
那次比赛程舟拿到了第一枚金牌，然而还不等他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妹妹，就听闻了妹妹病情恶化，正在抢救的噩耗。
程舟匆忙赶回来，下飞机后从机场去医院的路上，却因前方发生交通事故而堵了车。
那时距离医院只有不到两公里，程舟干脆下车拼命往医院跑去，但还是晚了一步。
他心爱的妹妹没来得及见到哥哥最后一面，也没有等到哥哥承诺的那一枚金牌。
田径赛场上意气风发的少年，在时间的赛道上，终究还是落败给了无情的死神。
自那以后，程舟便像是变了一个人。
往日的肆意洒脱不再，取而代之的是身上浓郁的、久久挥之不去的颓靡感。
接收完程舟的资料，江瑭沉默了许久。
和上一次接收宋玄信息时不同，那次他只当宋玄是一个陌生人，只觉得宋玄可怜。
但这一次，江瑭清楚地知道程舟就是自己的爱人，他做不到和上一次一样的置身事外。
他闭了闭眼，好一会儿才压下翻涌的思绪。
233小声问：【宿主，你还好吗？】
【嗯，还好。】江瑭说，【我现在的身份和资料——】
他的话被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程舟有些迟疑地问：“喂，你还好吗？”
程舟在房间里等了很久，久到蓝牙耳机都没电了，他才发现淅淅沥沥的水声不知何时已经没有了。
浴室里毫无动静，就像是里面没有人一样。
程舟这才注意到，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他有些担心里面的少年出事，便敲响了浴室的门。
门内的人没有回应。
程舟皱了皱眉，犹豫片刻后，还是决定推开门。
门刚推开一条缝，程舟便从门缝中看见从浴缸中站起身的少年。
白皙透粉，黑发湿漉漉的，显得轻微的自然卷更卷了些。
程舟的视力很好，清楚看见少年听见开门声，望过来时脸上的惊诧和慌乱。
程舟一愣，手上的动作比大脑反应更快，嘭的一声又把门关上了。
他抹了把脸，闷声说：“抱歉，我没听见你的声音，担心你出事，所以才……想看看。”
隔着浴室门，少年的声音还有些沙哑，语气却是温和的：“没事。”
程舟呼出口气，坐回到沙发上，脑海中却自动闪现出刚刚不小心瞥见的景象。
不知是不是他看花了眼，他似乎在少年湿润卷曲的头发见，看见了两只……像是犄角一样的东西。
还有少年身后一闪而过的，黑色细长的、微微晃动的不明物体。
程舟有些疑惑。
那是什么东西？
尾巴……？
浴室里的江瑭同样一脸茫然。
江瑭站在镜子前，镜中的少年和他八分像，眼尾同样落着一颗殷红小痣，很是吸睛。
但——
他摸摸自己的脑袋，又伸手摸向身后，触感真实，不是假的。
江瑭惊疑不定：【这是什么？】
犄角？
尾巴？
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屏蔽还没结束，233表示自己看不见，于是干脆把原主的信息传输给了江瑭。
江瑭按住隐隐发胀的眉心，片刻后眼底浮现出浓郁震惊。
——魅魔。
这个世界的他竟然是一只罕见的魅魔。
江瑭：“……”
上个世界是邪灵，这个世界是魅魔。
【统。】江瑭语气无奈，【我就不能当个正常人吗？】
【没办法咧宿主，每个世界的身份是由主神系统计算出来的，各方面最合适成为任务目标的拯救者。】233小声说，【宿主每一次都匹配成非人类，可能是因为……】
233声音顿了顿，似乎是在思考一个合适的形容词：【可能因为，宿主的任务目标们……xp都比较特别？】
xp这个词，还是233这段时间在绿JJ的评论区学到的新知识。
江瑭：【……】
破案了。
原来奇怪的是他的爱人。
江瑭叹了口气。
没办法。
自己的爱人，当然只能是宠着了。
看完原主的资料后，江瑭才知道，这个世界其实也存在一些‘不科学’的因素。
但和上一个世界不同，这个世界的不科学因素影响力很低，只是比普通的世界多了一些神奇的生物。
‘魅魔’便是这些神奇生物中的一种。
准确一点说，原主只是一只半魅魔，原主的母亲是魅魔，父亲则是人类。
原主的魅魔母亲在生下原主后，便抛弃了原主和原主的父亲离开了。原主这些年一直跟着父亲，生活得很不好。
父亲把母亲抛弃他们的原因归结在原主身上，认为是原主的错，对原主很不好，动手打骂是常态，也从没有给过原主生活费。
好在原主成绩优异，在绘画上也很有天赋，被保送上了南市第一美体院校，这几年一直靠奖学金和打零工维持开销。
原主有天赋也肯努力，其实这几年赚了不少钱，但这些钱基本都被他用来购买抑制剂了。
半魅魔由于血脉不纯正，发热期非常不稳定，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进入发热期，必须随身携带抑制剂。
抑制剂不便宜，原主从进入青春期开始，就频繁进入发热期，最夸张的时候一个月要用掉十支抑制剂。
也因此，原主虽然有奖学金，也能自己赚钱，但这么多年来依旧过得很拮据。
说实话，江瑭分不清这个世界中，他和程舟到底谁更惨。
这个世界的他从小到大从未感受过爱，遇到事情的时候没有人能求助，只能自己扛，大量抑制剂的开销更是压得他喘不过气。
而由于身份特殊，‘江瑭’从不敢和他人走得太近。在别人眼中，他孤僻、独来独往，是个非常奇怪且不好相处的人，连一个朋友都没有。
程舟却和他不同，程舟的母亲爱他，妹妹爱他，身边也有很多朋友，甚至是和他关系不好的父亲，其实也是爱他的。
江瑭一时说不上来，到底是从未感受过爱更悲惨，还是拥有过爱却又失去爱更让人难过。
但有一点江瑭却非常肯定——
主神似乎和他有仇。
否则江瑭解释不通，为什么每个世界的他和爱人都过得如此凄惨。
整理完当前的信息，江瑭穿上干净浴衣，收起头上的犄角和身后的尾巴，推门走出了浴室。
听到声音的程舟回过头：“你没事了？”
他的视线下意识落在少年湿漉漉的头顶上，又状似不经意地看向少年的身后。
没有犄角，也没有尾巴。
程舟松了一口气，心说果然是他看花眼了。
人类怎么可能会有犄角和尾巴呢？这里又不是什么玄幻频道。
“没事了。”少年轻声说，有些羞赧地冲他笑了一下，白净的面颊泛着浅浅红晕，“谢谢你。”
程舟说：“没事，举手之劳。”
他看了一眼时间，时针已经转过零点向右方倾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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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不早了，既然你已经没事了，那我就先走了。”程舟说，“房间明天中午12点自动退，你可以在这里好好休息。”
他说着便准备转身离去，江瑭及时开口叫住他：“等一下！”
程舟疑惑问：“还有什么事？”
“房间的钱是你出的吧？”精致少年慌忙掏出手机，“你加我个微信，我把钱转给你。”
原来是这事。
程舟摆摆手说：“没事，不用转钱。”
“要转的。”江瑭摇头道，“我今天晚上给你添了这么大的麻烦，不能再占你便宜。”
他说着，已经迅速点开微信好友码，递到了程舟眼前。
少年神色认真，似乎真的认为这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程舟有些无奈：“真的不用。”
见少年眉头轻皱，似乎还准备说些什么，程舟只能实话实说道：“这个房间没花钱，一分钱都没花。”
江瑭满脸都写着不相信：“没花钱？怎么可能？”
“真的没花钱。”程舟说，“这是我家的酒店，酒店工作人员认识我，这个房间我经常来住，从来都没花钱。”
少年一愣，精致的桃眸都微微瞪圆了些。
“这次遇到我算你运气好，下次可不一定有这样的好运了。”程舟摆摆手，“注意安全，大晚上的别走小巷子。”
房门咔哒一声关上。
江瑭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屏幕还没熄，微信好友码很是醒目。
江瑭：“。”
程舟甚至连他的名字都没有问。
233忍不住吐槽：【重点是钱吗？重点是加微信啊！死直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