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伊芙倒地的前一刹那,一双手伸手将她接过。

  七轻轻揽住伊芙的肩,让她靠着自己,黑眸凝视着对方失去意识的脸,血色如同退潮的海浪般一点一点从脸上消失。

  “吼——!”

  下一秒,他发出一道震天动地的吼声,落在众人耳中,只觉惊雷滚过,遍体生凉。

  “七!”宋舒业道,“你先冷静一点……”

  七抬头,冷冷扫向他。

  宋舒业接触到他的目光,不禁后退了半步。

  那是怎样的眼神啊……

  他的眸中仿佛生着料峭冬意,只一眼,就几乎将人的五脏六腑都冻结了起来,在那底下却又暗藏着嗜血凶意,似乎只要有人胆敢阻挡,七就会毫不犹豫地铲除掉对方。

  在末世,唯有强者与狠者才能活下去,宋舒业知道七强大,也难以解决,但一路接触下来,发现他并不像外表那样冷淡。

  可是……

  如今的他,陌生的令人可怕。

  七抱着伊芙,缓缓站起身,这个动作令其他人都不由地收缩了下呼吸。

  “你……”他面朝方永,低低开口了。

  这是七第一次在众人面前说话,但已无人关心这点,而被点到名的方永更是猛抽一口冷气,颤颤道:“……什么?”

  “给她……看……治疗……”

  七就像是一个哑了十几年的人突然能开口说话,声音低沉沙哑,每个字都像是裹了一层含糊不清的屏障,方永需要仔细辨认才能明白他的意思。

  他迟疑道:“是要我给伊芙治疗?”

  七抿起嘴,微微点了下头。

  方永才稍微松了口气,作势要接过伊芙,手才刚伸出来,七却猛地收拢手臂,紧紧抱住伊芙。

  “你……如果……伤害她……”

  他一个一个字地说,漆黑的瞳孔倒映出方永惊愕的脸。

  “……杀。”

  随着那一个字落地,方永忍不住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他可能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接过伊芙的手抖得有多厉害,几乎抓不住她的肩膀,还是七的影尾托了一把,伊芙才堪堪没有落地。

  “好……”方永努力忽略内心的害怕,挤出一个笑容,“我们是队友,肯定不会害她的……”

  “别碰她!”

  突然,白水川叫了一声。

  七和方永的动作一顿,两人下意识回头。

  白水川站在队伍的最后,不知为何他的脸色看上去很糟糕,嘴唇惨白,双手颤抖,整个人几乎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接触到七的目光,他深吸一口气:

  “千万不要去碰黑烟,那是余奎的异能媒介,”他飞快说道,“一旦碰到,就会立即被拖进他制作的幻境,如果打不破幻境,就会永远被困在里面出不来。”

  “幻境?”宋舒业问,“这么说他是精神系异能?”

  林冰皱起眉:“那你为什么不早说?”那样伊芙也就不会中招了。

  “我……”看白水川的表情,活像是有人往他的喉咙里塞了一块发烫的烙铁,他张开嘴,试图发声,却只能憋出几个字,“我……我做不到……”

  “做不到?”宋舒业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白水川踌躇了下,正要说话,下一秒脸色却骤变,宛若看见了什么令人惊恐的东西般,双膝重重磕在地上,抱头尖叫起来。

  “不要!!!!”

  “白水川?!”众人吓了一跳,连忙上前,“你怎么了?!”

  “不……不要!别过来!”白水川似乎把他们错认成了其他人,疯了似地挥动双臂,“走开!你们这群刽子手!别过来!别过来!”

  “他干什么?”谁能要到这看似瘦瘦弱弱的男生竟会爆发出如此巨大的力量,方永被直接推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惊魂未定,“为什么突然会这样?!”

  宋舒业脸色不好:“不知道,难道……”

  他还没说完,原本跪在地上的白水川却又突然站起身,猛地扑向一旁的守风:“姑姑!”

  守风很明显一愣。

  方永迟疑道:“姑……姑姑?”

  但白水川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离谱的用词,紧紧缠住守风的手臂,宛若一个溺水者看见救命稻草:“姑姑!求求你!不要让他们带走我!我……什么都愿意做!拜托了!我可以挣很多钱……比……比他们能给的还要多……”

  他说不下去了,发出一声几近破碎的呜咽,汗水、泪水混合着嘴角流出的唾液,在地上聚成触目惊心的一滩。

  白水川的状态不对劲。

  就连林冰也犹豫了下,按住他不停颤抖的肩膀:“白水川……?!”

  他忽的松手。

  一缕黑烟缓缓从白水的衣领里冒了出来,先是一缕,再是一缕,紧接着,数道黑烟如同活虫般顺着白水川的四肢蔓延而出,仔细一看,便能发现他的皮肤底下满是蠕动的黑烟,跃跃欲出。

  “这……这……?!”方永被恶心到了,“这也是余奎的异能?!”

  宋舒业思索片刻,便明白了:“可能是余奎下在白水川身上的限制,一旦发现不对,异能就会被触发。”

  怪不得白水川不肯讲出余奎的异能,还总是一副惶惶不安的模样——如同一条拴上锁链的狗,他也早已被上了枷锁。

  “可这到底是什么异能?”林冰弯下腰,小心避开白水川身上的黑烟,翻看他的眼皮检查,“为什么能把人控制到如此地步?”

  白水川已经神志不清,如果不是靠着守风支撑,只怕早已倒了下去。

  宋舒业犹豫:“不知道……”

  “哼哼哼……”

  此时,一道阴沉的笑声忽然响起。

  宋舒业脸色大变:“余奎?!”

  七更是直接跳起,众人甚至还没来得及看清他的动作,影尾空中一甩,不远处的一个箱子应声炸裂。

  飞溅而出的碎片中,一抹黑影跳了出来,却又立即没入其他建筑物的阴影下。

  “别白费力气了,”黑影——余奎阴□□,“有这功夫,不妨关注下你的小情人吧。”

  七下意识低头。

  伊芙躺在他的怀里,双眸紧闭,眉间笼罩一股隐隐的黑气,她似乎在经历着什么极度痛苦的事情,嘴唇都咬出了血,映衬着惨白如雪的皮肤,留下某种触目惊心的红。

  “……你对她做了什么?”七抬起眼眸,沙哑道。

  “没什么,”余奎松松道,“就像白水川说的,给她编织了一个小小的幻境罢了。”

  “只不过,”他低低笑了一声,“那幻境里——可全是她最恐惧的记忆。”

  ***

  伊芙睁开眼,发现自己倒在地上,侧脸贴着冰凉的大理石砖,砖面上有花纹,硌得皮肤生痛。

  同样发痛的还有大脑,宛若被倒入了一团粘稠的石灰,有人正拚命拿着一根木棍在里面搅,捣得她所有成型的思绪都碎成了零零散散的一堆。

  “她醒了。”

  视野内进来两双黑靴——高帮,龙皮的。

  伊芙的视线随着那两人拖地的长袍往上,撞上两张女人的脸庞。

  一张年轻些,满脸嫌弃,挂在脸边的墨绿色长发如同海底摇曳的水草。

  另一张则更为苍老,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那双浅灰色的眼眸却折射出犀利精光,叫人不敢轻视。

  伊芙本要继续闭眼装晕,被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一瞪,还是略微一顿,缓缓坐了起来。

  伊芙看向年老的女人,几乎是下意识喊道:“伊安大人。”

  被她称为伊安的女人矜持地一点头:“伊芙。”

  “伊芙!”墨绿头发的女人则道,“见到大女巫怎么还坐在地上?还不快起来行礼?!”

  伊芙瞥了她一眼,才慢吞吞摇了下头:“大女巫说我可以不用行礼。”

  墨绿发女巫:“你……!”

  “玛丽,”大女巫伊安开口了,“别勉强她了——我的确准许过。”

  玛丽强势的表情稍微减弱了几分,但还是对伊芙道:“不管怎么说,你先站起来,趴在地上成何体统?”

  伊芙眨眨眼,撑着手臂直起身,但就在她站起来的时候,眼风扫到一处,微微停顿了下。

  伊安敏锐注意到了:“怎么了?”

  “……没事,”伊芙摇了摇头,“趴太久,腿有点麻了。”

  她迅速直起身,乖乖在大女巫面前低下头。

  伊安盯着她,犀利的目光刮过伊芙的脸庞,缓缓道:“我让你在尸室待着,你又跑到哪里去了?”

  玛丽在一旁帮腔:“伊芙!这已经是第三次了!”她瞪起眼,“别以为你的魔女之心比别人强就可以为所欲为,若不是大女巫偏爱你,就冲你屡次打破塔规,早该吊到深黑之渊……”

  她还没说完,伊芙却突然抬起头。

  “我没有!”她大声道,“我没有离开尸室——我去了另外一个世界!”

  闻言,两个女巫的表情皆是一顿。

  伊安倒没什么变化,浅灰色的眼眸审视地看着伊芙,玛丽却露出一副厌烦的表情,似乎在说“怎么又来了?”。

  “那你倒是说说,”她抱起手臂,“这‘另外一个世界’是什么样的?”

  伊芙思索片刻,回答道:“我……我不知道,”在玛丽的眉毛扬起来前,她抢道,“我一直呆在一个房间里,那个房间是纯银的,墙壁和地面都是我不认识的材料——不是银,也不是水晶,里面的东西也很奇怪,闪着红色的光。”

  玛丽和伊安交换了个眼神,由玛丽继续问:“然后呢?你是怎么过去?”

  这回伊芙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我……我不知道……”她低声道,“我只是……觉得被僵尸咬的地方太疼了,要从尸室出来,等一睁眼……就到了那里。”

  玛丽抓住她话中的漏洞:“所以你还是要逃跑!”

  “我没有!”伊芙猛地仰起头,“你一直呆在外面,难道有看到尸室的门开过吗?!”

  玛丽卡了一下。

  这也是她和伊安疑惑的地方——尸室关闭后,如果不解开八道禁锢,门根本打不开,况且还有两头高阶僵尸守在门口,一有风吹草动立刻就会通知她,谁也没法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就出去。

  最起码对一个六岁的见习女巫来说,是一件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伊安一直静静注视着伊芙,见玛丽说不出话来,苍老的嘴唇才翻动了下:“够了。”

  玛丽表情一敛,尊谨低下头。

  伊安朝伊芙伸出手:“让我看看。”

  伊芙迟疑了下,把手伸给她。

  如树皮般层层叠起的手覆在伊芙的小手上,伊安沉吟片刻,掀开眼皮:“……有魔力波动。”

  伊芙解释:“我去那个世界之前,正在驯化一头僵尸。”

  伊安盯着她,浅灰色的眼眸似乎在揣摩伊芙话中的真实度,良久,她才松开了伊芙:“我知道了,下次如果再发现那个世界,一定要及时通知我们。”

  闻言,玛丽立刻露出不服气的表情,而伊芙在不轻不淡地瞥了她一眼后,露出甜甜的笑容:“明白,大女巫。”

  但下一刻,又听伊安道:“但你的确屡次翘掉尸室试炼,这不仅对其他女巫不公平,也为她们带去了坏榜样——以后所有人都会开始藐视女巫塔的规矩,死灵之神订下的秩序将会被打破。”

  伊芙脸上的笑容一滞。

  “但……大女巫……!”

  “伊芙,”伊安平静打断她,“做了错事就要受罚,这是女巫塔的规矩。”

  她又侧过头:“玛丽。”

  玛丽脸上挂着胜利的笑容,缓缓往前踱了一步。

  伊安淡淡纷纷道:“带她去底层的尸室,关禁闭二十个小时。”

  “底层?!”伊芙猛地扬起头,“但那里都是高阶僵尸……!”

  “咚!”

  伊安举起拐杖,重重捶了下地面。

  “你是这一代女巫学徒中最有天赋的一个,”她平静对伊芙道,“几百头高阶僵尸而已,对你来说应该也不在话下。”

  伊芙盯着她,剔透的绿眸中有什么正在快速凝结。

  “那如果,”她慢慢道,“我死了呢?”

  伊安也回望她。

  “在女巫塔,弱肉强食,适者生存,”她的灰眸像是一汪结冰的深潭,不带一丝涟漪,“还需要我再提醒你一遍吗?”

  伊芙盯着她看了数秒,收回视线,慢慢笑了。

  “好。”她的脸上扬起奇异的笑容,宛若一朵曼珠沙华绽放,艳丽的花瓣下却掩着无限毒意。

  “玛丽,”伊芙侧过头,迎上玛丽惊愕的视线,微笑道,“你还在等什么?带我去尸室吧。”

  ***

  女巫塔约有二十层,但它位于地下的面积却远超过地面,以至于无人能知那不断蔓延往下的楼梯最后到底会通往何处。

  伊芙和玛丽在深入地下两个小时后,才在一道两米高的石门前停下。

  与其他尸室不同,这间被称为“深渊尸室”的石门由一整块血龙岩打造而成,鲜艳通红的石门表面像是快渗下血一般,门上还刻着密密麻麻的咒文,在昏暗摇曳的灯光下,那些漆黑的字体仿佛活了似的缓缓摇摆,如同一条条蠕动的虫,看得人头皮发麻。

  玛丽在石门前停下。

  “伊芙,”一改刚才的语气,她语重心长地看着伊芙,“都到这里了,你还不准备坦白吗?”

  “什么?”伊芙的视线从石门上转回来,绿眸中透出疑惑。

  玛丽放在身后的手不由用力握了下,似乎是在克制打向伊芙的欲|望,忍道:“就是你是如何逃出尸室的。”

  死灵女巫塔已有百年之久,从建造起每个女巫学徒都必须进入尸室进行试炼,从未有过特赦,如她,如大女巫伊安也都是这么一级级爬上来的。

  尸室就相当于是女巫塔的根本,自然防守也极为严格,百年来从未有女巫学徒逃出去过——不,她们甚至没有想过这种可能性。

  但伊芙打破了这个例外。

  要不是玛丽在清点尸室内僵尸的数量时发现不对,她们谁都未曾料到这个小女巫居然会在所有人的眼皮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出尸室。

  玛丽握着提灯的手有点颤抖,她深吸口气:“趁现在还有机会,把一切都坦白了吧,这样大女巫或许会对你网开一面。”

  “你知道深渊尸室里都有什么吗?”见伊芙不吭声,她又添了一把火,“——里面全是从深渊里抓来的魔物,死灵女巫们将它们炼化成僵尸,但还未开化,所以都只是些吞噬血肉的蠢物。”

  伊芙静静听着,猫儿眼般的绿眸在提灯的照耀下,反射出迷人心醉的璀璨。

  玛丽被那光芒一刺,语调不由一抖,但迅速按下去:“不要说你这种等级的见习女巫,就算我也不敢贸然进去,”她压低声音,“所以别再犯蠢了,告诉我们你是如何出尸室的,你知道大女巫最讨厌说谎者。”

  出于尸室的限制性,她们没法跟着伊芙一起进入尸室,只能让她主动道出真相。

  “伊芙,”玛丽低低道,“你是百年来最有天赋的女巫,以后肯定会取代所有人,接替大女巫的位置,大女巫……伊安肯定不会希望看到你夭折在深渊尸室,为什么要白白葬送自己的美好前程呢?”

  伊芙说:“那你们可以不送我进尸室。”

  “当然可以,”玛丽回答得很迅速,“只要你告诉我真相。”

  她凝息看向伊芙,而后者也刚好回望过来。

  伊芙盯着她 ,眼中有一道嘲弄转瞬即逝。

  “你说的对,”她像是忽然改了主意,“我刚才确实太傻了。”

  玛丽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而伊芙盯着她,也微微展开嘴角。

  ——她刚才的举动实在有点犯蠢。

  为什么玛丽和伊安会费尽心思要从她嘴里套出自己是如何跑出尸室的?

  其实很简单,尸室是死灵女巫塔的根基,通过它,女巫们才创造出一代又一代的新生死灵女巫,伊安她们保护了那么久尸室的秘密,现在突然冒出个来去自由的伊芙,肯定会将她视为棘手之人。

  也正因为如此,她决不能把真相告诉她们。

  伊芙了解这些人,她们就是龟缩在黑暗中最阴险狡诈的魔女,只要有东西稍微妨碍到她们,即便错杀无辜,也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人。

  想起她在那间神秘的银色房间所看到的一切,伊芙眸色微沉,手指一寸寸收紧。

  她绝不能,让她们接触到那里面的东西。

  她必须要守护。

  ——她发过誓的。

  再抬起头时,伊芙眼中的深色已经褪了下去,迎着玛丽期盼的目光,她展开一抹灿烂的笑容。

  “那就把我关进去吧,”她轻松道,“我不在乎。”

  在她的对面,玛丽的脸色一寸寸沉了下去,她就像是个快要爆|炸的毒弹,阴色几乎篡夺了脸上每个处角落。

  “伊芙!”她恶狠狠吼道,“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伊芙耸了下肩。

  “请吧,玛丽小姐,”她微笑道,“那些僵尸估计都已经等不及了,我已经听到它们的咆哮声——血龙门都压不住了呢。”

  她这句轻飘飘的挑衅终于成功激怒了玛丽,后者发出一声怒吼:“那我就如你所愿!”

  她用力一拍石门,以玛丽的手心为起点,一圈圈耀眼的红光如同涟漪般向外扩散,石门轰然启动,缓缓向两侧挪开,露出漆黑的内部。

  玛丽:“你给我进……啊!”

  她原本要将伊芙推进去,不料小姑娘忽然反手一把抓住玛丽的手腕,把她一同扯了进去。

  “玛丽,别走呀,”她软软道,“里面那么黑,你就陪我一起进去吧。”

  “……你!”玛丽送走了那么多个学徒,第一次遇上敢袭击她的,顿时怒不可赦,“胡博!”

  “吼——!”

  伴随着一声尖嚎,一道黑影自头顶袭来,重重落地——一头足有两米高的铁青色僵尸发出怒吼,朝伊芙冲了过去。

  伊芙诧异一挑眉。

  “你居然这么好心吗?”她笑嘻嘻道,“——还给我带来个帮手?”

  望着她脸上的笑容,玛丽反应过来,心叫不妙:“……不对!胡博!别过去!”

  但她的指令还是晚了一步。

  胡博的迅速极快,几个眨眼间就冲到了伊芙面前,眼看尖利的长指甲就要抵上她的心脏,后者却飞快抬起一只手,打在胡博的胸口。

  “嘭——!”

  明明伊芙只是轻轻一扣,胡博却像是被什么东西重击了一般踉跄后退,身子后仰,几乎弯成两截。

  它嘴里发出吃痛的低嚎,半跪在地上,抱着脑袋拚命晃动,像是在极力抵抗着什么。

  玛丽颤声道:“你……你对它做了什么?”

  伊芙歪着头,微微一笑。

  “你是它的主人,”她轻快道,“不应该比我更清楚吗?”

  “滴答”,“滴答”。

  轻微的滴水声在寂静的地室中响起,玛丽一愣,下意识低下头。

  伊芙的手上破开一条大口,鲜血正自她的手臂上潺潺而下。

  玛丽似乎明白了什么,面色转焦,朝胡博吼道:“胡博,你……!”

  下一个瞬间,胡博猛地抬头,猩红双眸在伊芙身上停留了片刻,陡然转向玛丽!

  玛丽心神颤动,不禁后退了半步。

  ……断了。

  她能感到自己和胡博之间的契约被强行切断了。

  怎么会这样?!

  她看向伊芙,目光惊恐,这个女孩分明才进女巫塔不到一年,居然就已经能强行抹掉她的精神契约?!要知道胡博可是高阶僵尸,光驯服它就花去了自己一年的时间啊!

  “很吃惊吗?”伊芙像是看透她的内心,冲玛丽眨了眨眼,“不应该啊,你们不是自己都说过了吗?”

  玛丽颤抖道:“什……什么?”

  “我百年来最有天赋的女巫,”伊芙慢慢玩着一缕翘起的红发,杏眼微眯,宛若一只玩弄猎物的黑猫,“所以……在挑衅我之前,你就应该做好心理准备。”

  “咕嘟!”玛丽听到自己收紧的喉咙发出的吞咽声。

  “挑战一个比自己强的女巫,会有什么后果。”

  伊芙松开她的手。

  “胡博!”她厉声道,“把她给我拖进去!”

  “什……!?”玛丽闻言,拚命挣扎起来,“不行!伊芙!你不能这么做!”

  “别忘了!我是你的教习女巫!谁把你从博纳的大街上捡回来?!没有我,你早就饿死在街头了!”

  “是啊,”伊芙轻轻道,“用一块面包就换来一条狗的生命,怎么想都觉得这笔买卖很划算呢。”

  从她宽敞的衣袖下,依稀可见手臂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的伤口,伊芙毫不在意地拨弄了下袖子,重新掩住手臂。

  玛丽瞥见她的表情,绝望了。

  “不……你不可以这样……我是大女巫的弟子……”她喃喃的声音逐渐化为撕心裂肺的尖叫,“如果我死了,大女巫绝对不会坐视不管!你放开我!胡博!杀了她!!”

  她发出困兽犹斗的尖叫,昔日的僵尸奴隶却不再对她忠心,毫不犹豫地将玛丽往里一推,伊芙扯着玛丽,把她往里一带,两个女巫消失在漆黑中。

  血门在她们身后轰然合上。

  漆黑的甬道中,只剩下胡博一脸呆愣地站在门口。

  “啪嗒!”

  一道声响窜入耳中,它迟钝低下头,看到脚底下躺着一个软绵绵的东西。

  ——一个断掌趴在地上,苍白的肤色映衬着潮湿漆黑的地面,显得格外阴森,几根手指上还套着一些银色戒指,配上手背上暴起的青筋,略有些狰狞。

  银戒是地位的象征。

  伊芙只是个女巫塔最底层的学徒,这个手只能是高阶女巫玛丽的,想来是石门合得太快,直接夹断了她的手。

  胡博愣愣盯着这白乎乎的手看了半响,忽然发出一声含糊的欢呼,

  它低下身,捧着它前主人的断手啃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降温啦!!

  崽崽们注意保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