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因为你曾经救过我, 所以今天你只要把我想知道的告诉我，我就放你安全的离开。”
坐上的人一身青蓝色中山装，五十多岁的年纪, 鬓角染了些许霜色，嘴角带着笑意，像是邻家的爷爷般温厚。
对于刚才林欵的出言不逊他似乎根本就没放在心上，依旧耐心的劝导。
若不是林欵这一身的伤，他差点就信了这人真的会放他离开。
“从我走进这里的那一刻开始, 你就没想过让我离开，都是明白人，你又何必演这么一出, 黎曼不在这里, 大可不必。”
林欵说话间眉头微皱，一声轻咳，嘴角有些干涸的血渍又染新色。
“黎曼有几分看重你，又有几分看重他方才接手不久的家业，想必你比我清楚，这件事情就算黎曼在这里，老夫也是做得了主的。”
老人家正了正自己的衣襟，从容的站了起来。
“既然你现在不说, 那以后也就不用再说了。”
话音刚落, 林欵身边突然出现两个中年男人, 一人一边将林欵架着走了出去。
林欵眉头轻皱, 由着这两个人将自己拖着走了出去, 只是额间碎发不经意扬起时, 还能看到大颗的汗滴悄然滑落, 淹没在青色的砖石里。
带着铁锈的渔船早已等在了岸边, 除了一扇小门，船舱四周竟是被木条全部钉死，随着海风，带着腐烂味道的鱼腥气直冲林欵的鼻间，令他几欲作呕。
只是微微动了动肩膀，一阵钻心的刺痛便让他停止了动作。
他的几处关节都经过重创，即使这样看不出什么，但是疼痛从里到外甚至让他分不清楚自己究竟哪里痛。
林欵微微抬头看向远方的天际，眸光深邃，嘴角奇异般的扬起一抹微笑。
如果这一路的终点就是这里，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当舱门被关上的瞬间，林欵透过木板看到了几根手臂粗的木条被钉死在了门框两边。
这也意味着，他的生命随着这一声声铁锤的敲击被钉死在了这条不知会飘向何方的渔船上。
林欵轻轻的动了动挪动着身体，感受着肩胛处不时传来的痛感，最终缓缓的靠在了舱壁上。
一声悠长的叹息之后，林欵跪坐起来，继而才依靠着身体的力量站了起来。
踉跄一步，他的背紧紧的贴在了舱壁上，一声压抑不住的咳嗽之后，是久久不曾停止的呛咳声，他的双臂也随着身体的晃动轻微的晃着。
良久，随着外面一声大喝，林欵感受到船体一阵晃动，水声哗啦作响，透过船体缝隙看到的灯光正渐渐的消失，不过愣神的功夫，小船已驶向了无边的黑暗。
林欵回想着记忆中距离自己几步远的一个铁架的方位，摸黑缓步走了过去。
直到身体遇到阻碍，这才停下，晃动着身体，手臂随之晃动几下之后才正卡在两个铁条的中间。
此时的他呼吸渐渐加重，汗水顺着他轮廓分明的下颌骨缓缓滴落在沾满血污的衣襟之上。
紧紧只是停顿片刻，林欵让身体微微向前倾，确保手臂被死死的卡在铁条中间后，这才微微皱了皱眉，随后，随着一声骨骼的轻响和铁条碰撞的声音，林欵身体开始微微晃动，似乎在隐忍着什么。
船舱在这一刻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留林欵的喘息声和着水浪声在这静谧的深夜。
林欵在短暂的平复了呼吸后，将卡在铁条中的右臂缓缓抽出，晃了晃肩膀后，又将自己的左臂抬起，如法炮制，只是这次之后，他的闷哼声却不受控制的溢出。
这一次的沉默比之上次要更久一些，久到林欵双腿开始打颤，几欲摔倒，他这才将自己的左臂抽出，只是这次来不及晃动肩膀便跌坐在地。
咳嗽声不断从他蜷缩在一起的身体中传出，在这无声的世界中，这就是全部的声音。
天光渐渐亮起，无垠的海面上，一艘孤船静静的飘着。
林欵紧皱的眉头微微一动，随着紧闭的双眸张开，他的意识也在回拢。
真是不中用啊，竟然连什么时候晕过去的都不知道。
林欵自嘲的想着，手臂撑着身体坐了起来。打量着四周没有变化的船舱，已经腐烂的鱼虾随意的堆在自己的身边，甚至自己的衣服手臂上都沾着腐烂之后的汁液。
透过木条的缝隙，林欵看着一望无际的海水，阳光洒下，波光粼粼的海面有着一种摄人心魄的美。
随即他自嘲一笑。
这样的情境之下，他竟还有闲心去赞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也不知他是不知者的无畏还是看透生死的淡然。
良久，林欵收回视线，从身上撕下一块还算干净的衣料，将手仔细的擦拭之后，似乎想起什么，抬手轻轻擦过唇角，已经干涸的血迹却是怎么也擦不干净的。
他也没有坚持，随手将衣料扔向一边，他站起身在这一眼就看尽的船舱里缓缓踱步，目光从四周划过，打量着这个为自己打造的棺木。
没有食物没有水，还伴随着腐烂的鱼腥味，林欵微微挑眉，不敢就这么杀了自己，却放任自己这般漂流，一点点感受着生命的流逝。
面对着彻骨的无助和死亡的逼近，他们想要的是他的绝望还是疯魔？
*
车厢里两人都沉默着，谢睿看着身边的车辆，余光看向似乎陷入回忆的林欵。
之间这人靠着椅背，眸光不知落在某处，紧抿着的唇苍白并没有什么血色，似乎从见到他的那一刻开始，这个人就是这个样子，孱弱中带着一些说不出的病娇。
“好好开车，再看我脸上也不会长出一朵花来。”
林欵突兀的开口，让谢睿有些惊讶，这人不是在想事情吗，眼睛都快黏到车窗上了，还知道自己在偷看他。
窗外的景色随着车速的加快在林欵眼中变成了重影，车窗打开，夜风送入这有些尴尬的车厢内。
重新被提起的旧事让林欵有些不安，很多事情原本就应顺着那叶孤舟永远的埋藏在深海。
突然纷杂大脑停下了运转，林欵的手被人轻轻一握后随即撒开。
谢睿有些不自在的看着来往的车流，想要无视林欵有些炙热的目光。
“我没事，只是刚才还没想好该怎么告诉你我这些年的经历，才不会让你再对这些年受到的优待耿耿于怀。”
谢睿握着方向盘的手一紧，喉结上下滚动几番。
这人从见到他的第一眼开始，就好像是有窥视人心的本领，很多事情很多话，自己不用说出来，他就已经看的清楚分明了。
嘴唇微启，几番欲言又止。谢睿想说些什么，但又不知该从何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