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其它小说>缘由>第129章 冬夜知暖(3)

  都说拥抱是最好的安慰,张乐宁逐渐平静下来,最后竟然踮脚搂住了柏非瑾,冰冷的小脸贴在柏非瑾颈窝上,慢慢晕开了一团水汽。

  柏非瑾没说话,只是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他的后背。

  过了一会儿,张乐宁松开手去抹眼睛,柏非瑾张开手掌包住他的小手,沈潜用早准备好的热毛巾帮男孩擦了把脸,然后径直将人打横抱起。

  张乐宁身子陡然离地,下意识抱紧了沈潜的脖子,沈潜笑着蹭蹭他的小脸,柏非瑾在后面打开大灯拿出了医药箱,沈潜索性将小孩搂在怀里自己也坐在了沙发上。

  “疼就和我说。”柏非瑾边掀开男孩的衣服边叮嘱道。

  张乐宁身体有些僵硬,但还是点点头。

  在明亮灯光下,伤痕显得更为刺目,柏非瑾一点一点试探着揉按,小孩儿偶尔有些吃疼地往沈潜怀里缩,但从头到尾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两个大人都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幸运的是柏非瑾在检查后发现基本都是皮肉伤,男孩身体并无大碍。

  柏非瑾给破皮的地方都做了消毒,然后用药酒在手心搓热之后给男孩腹部的淤青揉了一会儿。他的掌心很暖,而且动作力度适中,男孩窝在沈潜身上竟然犯了困……周围的一切都太不真实了,让他如临梦境。

  柏非瑾上完药抬头就看到了张乐宁已经半眯的眼睛,沈潜轻手轻脚将男孩抱着放在了旁边的沙发床上,然后从柜子里抽了床毯子给他盖上。

  柏非瑾走到餐桌边将两碗已经糊了的面条端起,用下巴示意了一下卧室,沈潜点头,走之前没忍住爱怜地摸了摸男孩的头。

  两人坐在床上一人端个碗,还没开始吃沈潜的手机就响了,沈潜接通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就听到那边欧阳翎暴跳如雷的怒吼,还有顾黎的劝阻,沈潜实在受不住把手机拿远了点,等欧阳翎发泄完才拿近道:“我明天跟陈哥一起去找魏局把案子调过来。”

  欧阳翎终于冷静下来:“好。”

  沈潜挂掉电话叹着气摇摇头:“年轻人就是容易动怒。”

  “……”柏非瑾不予置评,也不知道是谁刚刚气到吓着孩子……“女孩们身上也有伤?”

  “对。”沈潜应完突然就沉默了,他想起了这个案子的起始。

  “最大的女孩还是没找到吗?”

  “还在联系死者的妻子……”沈潜低声道,“非瑾,你说……小孩们……是死者打的吗?”

  柏非瑾眸子很沉静:“大概率是。”

  沈潜咬了下后槽牙:“那你觉得凶手……是因为什么对他下手?”

  “你已经有猜测了。”柏非瑾道。

  “最大的女孩呢?你觉得她现在在哪?”

  “……”柏非瑾只是看着他,没回答。

  沈潜很郁卒地吐口气。

  柏非瑾将碗递给沈潜:“死者信息呢?”

  沈潜一只手接过碗,另一只手还在扒拉自己的平板:“蒙自立,男,三十七岁,无业,宝润村本地人。离过一次婚,前妻叫陶莹,现在户口本上只有他和登记在册的五年前领养的女孩蒙欣,另外三个孩子都没有正规身份。”

  柏非瑾已经吃完了,将沈潜手里的平板拿过来让他专心吃饭,自己翻阅着现有的资料。蒙自立被人连捅六刀致死,这明显不是过失作案,而且可以看出凶手对死者感到非常强烈的愤怒。

  再往下翻是顾黎的笔录,柏非瑾粗略翻完:“顾老师应该看见过凶手。”

  “什么?”沈潜震惊地抬头,两下吸溜完最后一口面条也跟着开始看资料,面色越来越奇怪,“顾老师这个人啊……”

  “嗯?”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当初他会从犯罪心理学转出来到心理咨询了。”沈潜叹道,“这是什么体质啊,上次碰上贾沛,这还不到一年又撞上这……”

  “的确会有人更容易吸引罪犯。”柏非瑾道,“顾老师温柔、亲和、少攻击性,这样的特质并不适合留在犯罪心理,对他自己而言危险太大了。”

  沈潜想了想也确实是这样,他听欧阳翎提过,当时顾黎的成绩其实非常好,但最后还是被导师劝转了。顾黎也苦恼过一段时间,毕竟他初心是想做犯罪心理,后来也是慢慢接触心理咨询才真正认识到自己在这个领域会更为擅长。

  其实顾黎很清楚自己这个体质,毕竟若是从小到大不断能遇到别人觉得匪夷所思的奇葩人物,你多少会有点自知。

  顾黎才两岁的时候在自家玩,屋外一个流浪汉从窗户里瞅见他居然砸开了窗户爬进来想将他强行抱走,还好顾妈妈及时回家阻止了对方;

  七岁的时候有个大哥哥拦住了放学回家的小顾黎,强搂着他哭了半个多小时,半个月后顾黎从新闻里看到那个大哥哥是个杀人犯;

  十六岁的时候少年顾黎在路上被人骚扰,和同学一起将人制住送到派出所才发现对方是个强x犯;

  读本科的时候陪老师调研途中收到一封匿名自白书,转手送给刑侦专业,结果最后发现写信人真的是个逃犯……

  至于顾黎遇到的各种各样其他的搭讪、骚扰甚至是调戏……与上述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顾老师是答应了明天上午去做画像?”柏非瑾问道。

  “是吧,”沈潜道,“拿到画像就能找村民指认了。”

  “蒙欣……”

  “你觉得她和凶手在一起?”

  柏非瑾屈指敲了敲平板:“连捅六刀致死,凶手对蒙自立有明显的愤怒情绪,但在现场却没动三个孩子分毫……不光如此,为了早让人发现三个孩子,凶手甚至不惜冒险向顾老师送信……”

  “凶手认识蒙自立?凶手认识孩子们?”沈潜皱眉道,“可是……为什么要单单带走了蒙欣?”

  “乐宁……”柏非瑾斟酌了一下,“他看起来并不担心蒙欣。”

  沈潜明白过来柏非瑾的意思,从妹妹对姐姐的依赖来看,这几个孩子明显感情很深,或者说是在恶劣的环境中不得不抱团取暖的相互依存。但无论是那对姐妹还是张乐宁,他们好像都并不担心蒙欣的处境。

  “你是说凶手不仅是认识这些孩子,而且孩子们还很信任他?”沈潜无意识地拉起床单一角在手中卷着玩,“这是个突破口……可是为什么是蒙欣?”

  柏非瑾很轻地摇摇头,这一点他也没想通。凶手若是和孩子们很熟,为何不将他们都带走?是觉得人数太多目标太大?可是这样说来,为何凶手又要带走蒙欣?

  两人各自思索半晌,无果,只得将现有资料翻完,见时间不早便收拾收拾先歇下了。

  凌晨的时候柏非瑾突然睁开眼,眸子里一片清明。小心将搭在腰上的手移开,身后爱人不满地呢喃了句什么,柏非瑾帮他拉好被子,自己赤着脚下床,走出卧室在客厅沙发角落里找到了蜷成一团的男孩。

  男孩正很轻地啜泣着,被突然出现的人影惊得抬起头,小脸上挂满泪痕。

  “嘘……”柏非瑾竖起食指比个手势,走到男孩身边坐下将他微凉的身子搂进怀里。

  “怎么醒了?”柏非瑾温声问道。

  张乐宁用小手抹抹眼睛,不说话。

  “是伤口疼吗?用不用我再看看?”

  男孩抿着唇摇头。

  柏非瑾摸了摸他的脸,伸手够到旁边的毯子将男孩裹在里面,只露出个小脑袋:“晚上凉,有空调也要盖东西。”

  张乐宁缩在毯子里,见柏非瑾起身要走,本能地拉住了对方的手。

  柏非瑾左手猛地蓄力又立刻放松,回头解释道:“一时半会也睡不着,我去热杯牛奶,马上就回来。”

  男孩脸上一涩,讷讷地放开手。

  柏非瑾笑笑,进厨房捣鼓一会儿端了两杯牛奶出来,递给张乐宁一杯,自己也捧了一杯。

  两人都没去开灯,就着凉淡月光相顾无言地一口一口抿着手中的热牛奶。

  “……这是梦吗?”张乐宁突然开口道。

  不知为何,男孩的嗓音比起平常男童要偏哑,像是经常哭叫留下的后遗症。

  柏非瑾倾杯与男孩碰了碰:“你觉得呢?”

  “……”张乐宁慢慢阖上眼,嗓音颤抖着道,“我……有点……害怕……”

  “蒙自立……你们养父对你们好吗?”柏非瑾没有安慰男孩,而是问道。

  张乐宁脸上闪过一丝不应属于孩子的阴霾:“我想他……唔……”

  柏非瑾突然伸手压在男孩唇上,阻挡住了充满恨意的那个字:“你不是这样的人,这些不是你的错。”

  张乐宁愣愣地看着他,眼里又湿润了。

  “乐宁,你还小,有很多东西暂时还无力去改变,这些不是你的错。”柏非瑾说着松开了手。

  “……你……”男孩张张嘴想说什么。

  柏非瑾会意地笑笑:“每个人都是从孩子长大的,无一例外。当我们还没有足够力量去反抗的时候,仅仅是做到忍受,就已经是面对生活的最大努力了。”

  “真的……吗?”男孩脸上,泪珠从眼角滚落,有些泛白的嘴唇克制地发颤。

  “也许有些孩子天生便能得到充足的关爱与庇护,能在阳光下恣意生长;而有些孩子却什么也够不到。但乐宁,你要知道的是,所有的孩子都会长大,终有一天你的命运会把握在你自己手里。”

  柏非瑾顿了顿,一字一句地继续道:

  “而当这一天到来的时候,你一定要摆脱所有过往泥泞,干干净净地去争取你所向往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