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其它小说>缘由>第187章 涅槃重生(15)

  沈潜眸子颤了一下,欧阳翎不了解其中隐秘,有些迷惑地看着两人。

  “你看起来并不惊讶,”于仲谦打量着沈潜道,“你知道柏非瑾亲生父母的事?”

  话虽然是问句,但语气分明是确定的。

  “证人身份是什么?”沈潜没回答,而是反问道。

  于仲谦深深望他一眼:“向卓云的特助,上周二去A国谈项目,今天才赶到南口。”

  “向卓云都死了四天了,他今天才回来?”欧阳翎质疑道。

  “据他说是因为项目太关键了,公司不允许临时换人,所以耽搁到昨天才回国……”于仲谦道,“然后他绕路去了向卓云位于邻省的私邸,将录音带过来今天转交给我们。”

  “是向卓云交代的?”沈潜问道。

  “对,向卓云曾经跟特助说过这是一份钳制柏非瑾的关键证据,只有他们俩知道地点,如果发生了任何意外,特助有权处理这件东西。”于仲谦答道,“这个特助跟了向卓云八年了,是他最信任的心腹。”

  “特助听过那段录音了?”

  “拿到之后第一时间就听了,所以才决定交给警方。”

  沈潜闻言陷入了沉默。

  “你什么都问了,为什么不问音频本身内容?”于仲谦突然问道。

  沈潜没吭声。

  “你自己也清楚了,对吗?”于仲谦了然,“你早就意识到其中的问题,只是因为他是柏非瑾,所以你不愿意去相信。”

  “不……”沈潜下意识反驳,但却没有说下去,过了两秒才道,“录音说了什么?”

  于仲谦对他短暂的失态完全能理解,说白了他也是对沈潜动了惜才和恻隐之心,不然他不会亲自来这里,冒着违反纪律的风险也要提前给沈潜打预防针。

  他不太能体会到两个男人之间的感情,但在之前的短短接触中,沈潜和柏非瑾之间那种相互维护、支撑的关系让他印象深刻,也为之钦佩。

  这两人皆非池中之物,只是一个始终干干净净、坦坦荡荡,而另一个却已经走的太远让人看不分明。

  于仲谦没废话,直接拿出手机播放了他二次录音的音频。

  “小狼。”

  这次是一个中年男性的声音,低缓从容,带着久居高位的骄矜与威严。

  “是,父王。”

  少年柏非瑾的语调沈潜昨日已经听过一次,但现在听来依旧让人心尖发颤。

  “你还记得裴伊楠吗?”中年男人漫不经心似的问道。

  “……”柏非瑾明显停顿了一下,“记得。”

  沈潜无意识咬唇,裴伊楠就是柏夫人,也就是柏非瑾的亲生母亲,裴家当年也是南口一个不小的家族,柏钧时与裴伊楠的结合是商业联姻,但之后裴家经营不善逐渐衰落,柏钧时便再不将自己结发妻子放在眼里,待柏非瑾出世后更是将裴伊楠赶出了家门。

  “你没有怀疑过吗?当时她无病无灾,为何会在壮年突然暴毙。”有那么瞬间,中年男人语中的恶意都快实质化了。

  这次柏非瑾停顿得更久,半晌才谨慎道,“有怀疑过。”

  “想想柏钧时为了把你送给我还真是煞费苦心,”中年男人道,“最后这一点障碍,我都还没开口他就主动清除了……”

  这背后的含义令欧阳翎抑制不住发出一声低呼,沈潜慢慢攥紧拳头,面上分毫不显,心里却已经是千万风刃刮过,鲜血淋漓。

  “你知道的,一点点奎尼丁,再加上一个听话的法医,得到心源性猝死这个结论并不难。而且因着早期的打压,裴家当年的情况要查这件事完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这么想来柏钧时做的还挺漂亮,你说呢,小狼?”

  “……是。”

  即使柏非瑾的嗓音再淡漠,即使隔着不可跨越的漫长的岁月长河,沈潜依然能准确捕捉到爱人言语中的细微情绪。

  他在愤怒,在痛苦,也在畏惧。

  愤怒来源于柏钧时,痛苦来源于裴伊楠,而畏惧则来源于另外那个中年男人。

  所以他忍得发抖,咬到牙酸,也只能将所有感情尽数吞下,强作驯服地附和对方诛心话语,连语音中的颤抖也要小心收敛。

  “裴伊楠……”中年男人显然没准备就这么放过柏非瑾,“我还记得当年她为了找你,在武阳楼下跪了一天,要不是我去打招呼还险些上新闻。”

  柏非瑾已经接不下去,只能沉默。

  “裴家把宝都押在了你身上,连身份体面都不要了,放任嫡女追了柏钧时五年,要认回你换取柏家对裴家的支持……只可惜他们押错了宝,也没看清柏钧时这个人。”

  不是的,沈潜只想能穿回十余年前,抱住当时的柏非瑾,看着他的眼睛告诉他,不是这样的……他不是一个被随意交易的筹码,他的身边也不是只有冰冷的算计与利益,他应该是那么好的,应该被所有人珍爱的。

  柏非瑾好像已经漠然了,只是问道:“父王告诉我这些,是因为武阳最近不安分吗?”

  中年男人笑了一下:“我的小狼啊,这次不要让我失望了。”

  “……是。”

  柏非瑾最后那声回应很轻,听到沈潜耳里却是狠狠砸在了心尖尖上。

  室内一时寂静无声,这段音频于仲谦其实已经听了不下五次,但每听一次还是会感到近乎窒息的压抑。

  于仲谦伸手关掉手机,重新揣回兜里。

  沈潜像是才反应过来,哑声道:“于督察,这段音频能发给我吗?”

  “如果你能保证之后不会擅自行动的话。”于仲谦试图打商量。

  沈潜没应声,只是执拗地盯着他。

  “他自己亲口承认过的,柏钧时的死。”于仲谦道,“而向卓云拿到的这两段录音,只是将真相公开,所以他……”

  “还不确定。”沈潜强硬打断道,也不知是为了说服对方,还是为了说服自己。

  于仲谦住了口,拧眉看着他,最后摇摇头道:“沈潜,你的一举一动关系的不只是你一个人,不要做出任何让我后悔今天来找你的事情。”

  沈潜站起微微欠身,郑重道:“我听到了,谢谢。”

  于仲谦也不知自己做的到底是对是错了,但话已出口,如同水已泼出,却是收不回来了。劝也劝不进,说也说不通,于仲谦索性不再耽搁,出门叮嘱站岗的兄弟打起十二分精神,再也不要接沈潜给的任何水和食物,全天二十四小时盯死沈潜。

  房间里剩了两个人,欧阳翎没敢贸然出声,只是担忧地看着沈潜。

  沈潜脑子里乱糟糟的什么都有,又像什么都没有。

  但凡将这案子里的人换个名字,他都基本可以确定嫌疑人了,而且不说十拿九稳,基本也有七八分把握。

  只是因为对方是柏非瑾,所以他不敢确定,也不能确定。

  柏钧时对柏非瑾的物化态度,柏钧时将年幼的柏非瑾送入“狼群”,柏钧时为了利益杀害裴伊楠,柏钧时触犯了“狼群”利益,柏非瑾的亲口承认……柏钧时的死,决不是意外,但它如果不是意外,又是什么呢?

  向卓云手握两段柏非瑾的录音,向卓云约见柏非瑾谈判,向卓云生前最后见到的是柏非瑾……向卓云的死,到底是谁做的?

  这么些年沈潜遍经黑暗,却始终热情而坚定,因为他清楚自己的信仰,也忠诚于自己的职业,他时刻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但现在他却看不清了……他所怀疑的,他所维护的,他所坚持的,究竟是什么?他是不是已经在不自知中犯了办案最大的忌讳,让私心代替了证据,让感情蒙蔽了双眼?

  欧阳翎从这不详的静默中感受到什么,忍了片刻还是没忍住开口问道:“老大,你还相信柏老师吗?”

  明明是很简单的是非题,沈潜却沉默了很久,久到欧阳翎以为自己得不到回答了,才听见沈潜几乎是呓语般喃喃道:

  “我……不知道。”

  房间角落里,有什么东西闪了闪,忠实地将这段对话记录下来,传送出去,然后展现给另一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