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知晓还有寻回夜枭叔叔魂魄的可能, 沈星河心中却并未好受半分。

  其实早在入墉城城主府,黑翎羽对那明显已是死人的管家有反应时,沈星河心中便已隐隐有所猜测。

  后来在宴客厅黑翎羽又对那些已是腐肉的宾客有了反应, 还有之后的黑荆棘、鬼鸟……

  若非寻人术法和黑翎羽出了问题,那么这一切异常便只证明一件事——夜枭叔叔的魂魄早已与那黑荆棘融为一体, 所以黑翎羽才会对被黑荆棘控制的管家、宾客以及鬼鸟产生反应。

  之前沈星河是不敢往这方面想,但此刻附着在黑翎羽上的夜枭叔叔的残魂,却打破了他最后的希冀,容不得沈星河逃避。

  湿漉漉的凤眸越发红了, 沈星河阖了阖眼,从师尊怀中退了出来, 转而看向那些因师尊和青鸾火只敢远观, 并不敢靠近的鬼鸟,满心恨意几乎要从眼中流淌出来。

  “师尊, 我去了。”握紧殷红的“绝欲”长刀,沈星河低声对云舒月道。

  云舒月并未阻止他, 手中无声现出冰蓝长剑“碎琼”, 轻轻应了一声。

  知晓师尊会陪自己一起寻回夜枭叔叔的残魂, 沈星河感激地扯了扯嘴角, 终于义无反顾冲向漫天鸟群。

  沈若水曾说过,宇文珏早已入了鬼道,也早已与他所蕴养的那棵鬼槐融于一体。

  那鬼槐最擅吸食灵力血肉, 以此壮大自身。

  但与修者的血肉相比, 鬼槐其实最喜吸食魂魄。

  越是强大的魂魄, 越是能为宇文珏带来增益。

  片刻前灼烧黑荆条时, 沈星河便已清楚感知到这漫天由黑荆棘结成的鬼鸟, 与宇文珏系出同源。

  也就是说, 这些鬼鸟本身便是宇文珏身体的一部分。

  自抵达魔域至今,这一路沈星河其实也有细细观察过沿途及墉城的情况,所以他很清楚,他目之所及之处早已没有任何活口,连草木都全数凋零,被吸干了生命力。

  所以,沈星河怀疑,宇文珏或许已把整个魔域都当成自己的养料,吸干了全魔域生灵的血肉魂魄,包括夜枭叔叔和那些失踪的正道修士。

  沈星河不知道宇文珏究竟是如何修炼的,那些被他吸食的魂魄又是否会被他一点点消化吸收掉,但很显然,在宇文珏体内,还有夜枭叔叔的魂魄存在。

  而他现在要做的,便是尽可能多地斩落鬼鸟和黑荆棘,再从其中寻回更多夜枭叔叔的残魂。

  大脑在极致的悲痛中越发冷静,想清楚这些后,沈星河的动作不禁越发狠戾,火红刀气纵横天地,苍青的圣火也自穹宇燃满坤灵。

  那些鬼鸟个个都有化神修为,按说并不会被刚刚晋升化神的沈星河压制,但一来青鸾圣火天克鬼修,二来沈星河又是可跨级对战的刀修,再有,他身旁还有满身净化之力的合体期大能云舒月在,藏于他手串玉珠中同样具有净化之力的“思无邪”也全程护在沈星河周身,所以自对峙开始,战局便迅速呈现出一面倒的局势——

  无论鬼鸟群和黑荆棘如何攻击沈星河,最后都会被“思无邪”的净化之力和青鸾圣火完美抵挡在沈星河周身几尺之外,哪怕有荆棘自极刁钻的角度伏击至沈星河身畔,还不及碰到沈星河衣角,便会被沈星河耳畔云舒月分身的净化之力迅速消解失去生机。

  所以,虽此战看似对沈星河危机重重,实则却并未对他造成任何损伤。

  沈星河却并不得意,因为他很清楚,这一切都是因为师尊在帮助和保护他。

  说来惭愧,他此番重生明明是为了保护师尊,一直以来能为师尊做的却很少很少,反而三番两次劳师尊为他操劳。

  有时沈星河甚至会因此生出几分自厌。

  但很偶尔地,沈星河也会庆幸,庆幸师尊能顺利突破合体期,仍是这崇光界的第一人。

  实力强横才能保护好自己,有尊严地活着。

  与那点自我厌恶相比,沈星河更希望师尊能一直若高悬明月,山巅清雪,不被这正日渐沉沦的崇光界污染分毫。

  ……

  冰蓝剑气横扫乾坤,点亮晦暗的长空,雪色衣袖无风自动,翩然若仙。距离沈星河不远处,云舒月也正用长剑“碎琼”收割漫天鬼鸟。

  化神与合体期毕竟相差一整个大境界,因此即便那鬼鸟铺天盖地若洪流般不绝,云舒月斩杀它们的动作却依旧轻描淡写,闲庭信步般轻松。

  但云舒月的心情却并不轻松,因为他清楚听到了沈星河的心音。

  自此生初见沈星河那天起,云舒月便清楚这孩子对他有种近乎病态的保护欲。

  尤其是在他每年灵力全失的那两月中,沈星河更是会竖起全身羽毛,竭尽全力保护他这个师尊。

  整个人草木皆兵,视全世界为敌。

  其实云舒月一直觉得,在保护他这件事上,沈星河已做得很好,他也曾亲自感谢和夸赞沈星河对他的保护,但这孩子还是会在被他这个师尊保护和帮助时,生出浓重的自厌,认为自己拖了云舒月后腿,满心焦灼颓丧。

  云舒月却很清楚,沈星河能答应重来一世,已经燃尽毕生勇气。

  有时候云舒月也会庆幸,庆幸沈星河忘记了前世许多事。

  当初自君伏共享的记忆中看到沈星河前世的经历时,因尚是初见,对沈星河并无任何感情,云舒月只觉得这孩子前生太过多舛。

  如今再看再忆,却每每都痛彻心扉。

  光洁若雪的眉心因那疼痛微起峰峦,覆雪银眸下意识追着那身姿秀逸的绝色青年,在沈星河察觉前,云舒月不着痕迹转开目光,再次迎向漫天鬼鸟。

  ……

  有云舒月这个浑身净化之力的合体期大能在,那漫天化神鬼鸟终是被他师徒二人一网打尽。

  不但鬼鸟被全数斩落,原本覆满大地的黑荆棘也被沈星河用青鸾圣火和“思无邪”圈了起来,连地底都没有放过。

  不过沈星河很清楚,这部分被留下的鬼鸟和黑荆棘都是被宇文珏放弃的炮灰,在沈星河未来得及圈起的地界,黑荆棘早已消失无踪。

  沈星河却并没有继续去追那些逃逸的黑荆棘,而是在“思无邪”和“蝉不知雪”的帮助下,把所有斩落的鬼鸟和黑荆棘全数圈在一起,掏出灵石摆好聚灵阵开始烧。

  青鸾圣火天克魍魉鬼气,对被鬼气污染的魂魄来说有净化之效。

  在他净化那些鬼槐枝条时,云舒月也坐在他身边,运转灵力净化此处庞大的鬼气。

  沈星河曾见过师尊以一己之力净化整个丹阳秘境的奇景,此时见师尊帮忙,心中越发感激。

  云舒月加入后,净化黑荆棘的速度立时快了许多。

  被净化的黑荆棘碎成齑粉后,那些被束缚于其中的魂魄便一点点逸散出来。

  沈星河早已把黑翎羽置于结界边缘,但直到他和师尊把全部黑荆棘净化完毕,附着在黑翎羽上的魂丝也才多了不到五根,连夜枭叔叔的一魄都尚未凑齐。

  沈星河心中一时沉甸甸的,有些失望,却多少对这样的情况有所预料——夜枭叔叔的魂魄到底在宇文珏那走了一遭,现在还能集到些残魂,对沈星河来说已是莫大的安慰。

  而且,宇文珏那或许还有更多夜枭叔叔的残魂。

  若杀了他,一定能搜集到更多夜枭叔叔的魂魄。

  那么现在的当务之急,便是必须先寻到宇文珏才行。

  沈星河举目看向远方,黑沉大地上,早已没有任何黑荆棘的影子,好似之前那些铺天盖地的荆条都是幻觉。

  沈星河也不知道宇文珏是怕了还是另有阴谋在酝酿,反正无论如何,他与宇文珏定有一战。

  头脑彻底冷静下来后,沈星河忽然想起在出发来魔域前,沈若水曾向他讨要过一簇青鸾圣火。

  青鸾圣火乃沈星河本命灵火,按说无论相距多远,沈星河应该都能感知到那簇火焰的位置才对。

  想到此,沈星河立刻沉下心来,双目微翕感知青鸾圣火的位置。

  半晌后却一无所获。

  沈星河顿时皱起眉头,不知沈若水是否已遭遇不测。

  但他紧接着又想到了什么,连忙问云舒月,“师尊,您可能感知到您赠予沈前辈那枚水晶在哪里?”

  云舒月立刻放开神识,片刻后说道,“仅能指出大致方向。”

  沈星河精神一振,“那也够了!”

  有方向就好,不过在出发前,还有另一件事需要解决——

  净化掉所有鬼鸟和黑荆棘后,除却夜枭叔叔的残魂,沈星河还察觉到许多陌生的残魂。

  这些残魂大多源自魔域的魔修,原本都是些恶贯满盈之辈,按理说即便魂飞魄散也与沈星河无关。

  但即便他们真的魂飞魄散,逸散的魂力也仍会存在于寰宇,而魂力对宇文珏所修之鬼道无异于大补之物,沈星河自然不会白白把他们留在这里便宜宇文珏。

  再有,除魔修的残魂外,其中也有不少与夜枭叔叔一样无辜之人的残魂,还有已生出灵智的草木鱼虫,飞禽走兽的魂魄。

  沈星河体内流淌着百鸟之王的血液,生来便与鸟类亲近非常,掌管飞羽集后更是对麾下鸟儿多了一份责任,自然无法眼睁睁看着它们的残魂在此流离失所。

  思忖一番后,沈星河自空间中寻出三颗能够储存魂魄的魂珠,一颗用来安放夜枭叔叔的魂魄,一颗用来安置鸟儿们的残魂,最后一颗则用于存储那些陌生的残魂。

  在这之后,沈星河很快与师尊踏上寻找宇文珏的路。

  一路行来,沈星河目之所及皆是荒芜死寂,万物凋零,倒是让他更加确定宇文珏确实吸光了魔域的所有生命力。

  这样涸泽而渔杀鸡取卵的做法,已不是简单的“疯狂”二字所能形容。

  一域所蕴含的生命力究竟有多庞大?

  在此之前,沈星河从未考虑过这种事。

  但现在。

  “师尊,之前那些鬼鸟皆有化神修为,”目光凝重看着身旁的师尊,沈星河不安地抿了抿唇,“若宇文珏果真把整个魔域所有生命的魂力集于一身,如今会不会……已突破合体期?”

  身为合体期大能,云舒月的感知远高于沈星河,所以其实早在刚刚踏足魔域时,云舒月便已隐约察觉到魔域如今已有与自己境界类似的存在。

  此前之所以没告知沈星河,只是不想让这孩子太过担忧。

  如今沈星河既已有所猜测,云舒月便不再隐瞒,“若无意外,宇文珏或已突破合体期。”

  沈星河心中顿时一沉,双脚仿佛生根般再踏不出一步。

  沈星河虽想救夜枭叔叔,却从未想过因此而让师尊涉险。

  此前之所以决定来魔域,不过是因为他笃定这世上再没有谁的修为能超过师尊,以为宇文珏仍是化神期,即使真的与其对上,宇文珏也不可能是师尊和自己的对手。

  但若宇文珏已渡过合体期雷劫,即便是师尊,恐怕也难以全身而退。

  师尊渡过合体期雷劫尚不足一年,沈星河至今仍记得师尊渡劫后一度无法化作人形的虚弱模样,深知师尊的实力至今仍未恢复至巅峰。

  更何况中间还有一月师尊灵力全失,根本无法修炼。

  若宇文珏真的已是合体期……

  胸中坠得厉害,几乎喘不过气,一边是夜枭叔叔随时可能消逝的残魂,一边是师尊极有可能因此落入险境,甚至因此而陨落,沈星河一时僵在原地,心脏像是被架在烈火上炙烤,整个人都像是要被撕扯成两半。

  但最终,他还是狠狠闭了闭眼,一把拽住师尊的衣袖,沉声说道,“师尊,我们先离开魔域吧!”

  沈星河的态度十分坚决,看着他写满坚定的双眼,云舒月很清楚,这孩子究竟有多认真。

  似乎是怕云舒月多想,沈星河甚至连一丝犹豫都没表现出来,甚至还对云舒月露出个不太好意思的浅笑,低声说道,“师尊,之前是星儿考虑不周,劳师尊陪我走这一遭。”

  “还望师尊,不要怪罪星儿才好。”

  因为怕泄露眼底的情绪,说这些时,沈星河一直低垂着眼眸,但也正因为此,没有看到云舒月眼底漾起的波澜。

  通透如云舒月,即便不听沈星河的心音,他也依旧能猜到这孩子的想法,更何况他能听到,所以云舒月很清楚,在做出这个决定后,沈星河心中连一丝声音都没有了,甚至连从前难过时或哽咽或啜泣的心音都不再存在。

  这还是他第一次在沈星河身上,感知到那种荒芜到死寂的情绪。

  以至于,让云舒月心中都泛起一丝寒意。

  紧接着就是令他陌生的慌乱和铺天盖地的心疼。

  【这就是你说过的,星儿前世的模样?】

  他忍不住在心中问君伏。

  【与前世相比,如今的他已鲜活许多。】

  半晌后,君伏如此说道。

  云舒月清楚感知到自己的心在颤抖。

  但他的声音却依旧冷静,像是什么都没察觉到一般温声问沈星河,“那夜枭怎么办?”

  听到这个问题,沈星河羽扇般的睫毛轻轻颤了下,若非云舒月一直紧盯着他,险些错过这一幕。

  他很快听到沈星河略带不甘的声音,“待星儿有实力与宇文珏一战时,定会亲自来为夜枭叔叔报仇。”

  说完,沈星河紧攥着云舒月衣袖蓦然转过身,坚定地拉着师尊飞上云端,似乎恨不能下一刻便远离魔域。

  云舒月却并未再顺着他,很快扳过沈星河的肩膀,与沈星河相对而立,而后一手握住沈星河的手腕,一手捏住沈星河苍白的脸颊,微微施力。

  沈星河因紧攥而破损的掌心和已经被他咬得破碎的口腔,便都呈现在云舒月眼中。

  云舒月的眉眼顿时沉了下去。

  前世今生两世之中,云舒月几乎从未待沈星河如此强硬过。

  所以对于师尊的动作,沈星河根本没有丝毫防备。

  直到在师尊淬雪的银眸中看到自己唇角溢出的鲜血,沈星河才发觉自己暴露了。

  暴露了自己心中根本不像表现出的那样平静和不在乎夜枭叔叔。

  但……他又能怎么办呢?

  沈星河从未有一刻忘记过自己重生的目的,在这世上,师尊的安危比一切都重要,甚至高于沈星河自己的生命。

  所以,在把夜枭叔叔和师尊的安危放在天平两端的那一刻,沈星河便清楚,结果只会有一个。

  这是沈星河自己选择的路,即便深知如此愧对待他那么好的夜枭叔叔,他也依旧会如此选择。

  大不了……以后把这条命赔给夜枭叔叔便是。

  但那是在师尊飞升之后。

  在师尊尚未飞升的现在,沈星河永远只会选择保全师尊。

  但沈星河并不想告诉师尊这些,并不想让师尊觉得自己因师尊而放弃了夜枭叔叔,这本身也与师尊没有任何干系,反而是他这个徒弟一再劳动师尊,还如此出尔反尔。

  所以,虽然被师尊发现了自己无意识弄出的伤口,沈星河却并未有多少慌乱,只轻轻眨了眨眼,在师尊掌中微微侧头,想要挣开被掌控的脸颊和掌心。

  云舒月却并未放手。

  非但没有放手,他的动作甚至更强硬了些,以至于让沈星河都感到有些疼痛。

  沈星河讷讷抬起眼眸,这才后知后觉发现,师尊似乎生气了。

  但他并不知道师尊为什么生气,是因为他出尔反尔,好不容易劳动师尊来到魔域,又忽然决定返回吗?

  这点确实是他不对,所以沈星河不再挣扎,老老实实对师尊道歉,“师尊,对不起,劳您陪我跑这一趟。”

  云舒月闻言,神色却并未缓和分毫,仍目光晦涩地垂眸看着眼前的青年。

  直到沈星河被他看得心中惴惴,睫毛不住颤抖,云舒月才终于微微松了些钳制着他脸颊的手,阖了阖眼眸,沉沉呼出一口气来。

  沈星河执念太深,云舒月早在见到他第一天就知晓,即使是他本身也不可能动摇这孩子的执念。

  但他还是希望,沈星河能更在乎自己一点。

  指腹轻轻扫去沈星河唇角溢出的血迹,云舒月手中很快凝出一小团晶莹的露水,推入沈星河口中。

  沈星河乖乖咽了下去,喉头滚动一瞬后,口中和掌心的伤口立刻便痊愈了。

  云舒月又细细把他掌心的血迹擦净,而后把收集到的青鸾血纳入瓶中收好。

  在这之后,云舒月才问沈星河,“可还觉得疼?”

  沈星河怔了怔,看了看光洁如初的掌心,又感知了一下口腔内,乖乖对师尊摇了摇头,“……不疼了。”

  云舒月定定看着他,直到把沈星河看得又抖起睫毛,才认真郑重地道,“星儿,你是此世唯一的青鸾神鸟,当知晓自身一切皆十分珍贵,往后切不可再如此自伤。”

  所以……师尊刚才是因为这个才生气的吗?

  因为他不小心伤到了自己?

  但他已是化神境,这种小伤,明明转瞬便会愈合。

  沈星河不确定地看了师尊一眼,顿时被师尊眼中的严厉惊了下,连忙点了点头。

  云舒月这才放开钳着他掌心的手,对仍没反应过来的沈星河淡声说道,“为师已决定去寻宇文珏,如此,星儿可还要离开魔域?”

  沈星河顿时皱起眉头,“可是师尊,您不是也说过,宇文珏如今极有可能已晋升合体期?”

  云舒月:“那又如何?”

  “星儿难道认为,为师会输?”

  此言一出,沈星河立时条件反射地摇头反驳,“怎么可能,师尊您是全崇光最最厉害的人!根本不可能输!”

  云舒月这才微微缓和了眉眼,唇边现出一丝浅笑。

  他摸了摸沈星河的头,声音恢复柔和,“既如此,你又在怕什么?”

  当然是怕您受伤,甚至因此陨落……

  但这话,实在与沈星河之前的话自相矛盾。

  “为师知道,星儿是担心为师受伤,”替沈星河把心中的话说了出来,云舒月顿了顿,这才继续道,“但星儿,修真一途本就若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若宇文珏如今果真与为师同为合体境,反倒没什么。”

  “可若不趁此时斩落宇文珏,任其恣意行事,吞噬更多魂魄,连为师也不知晓,他会变成何种模样,又是否真有一天会超越为师。”

  若真有那么一日,才真是无力回天。

  其实云舒月的性格向来强硬,在此之前的两千多年中,他一直独来独往,以手中之剑荡破世间一切魑魅魍魉。

  在云舒月的生命中,从未有过恐惧和退怯。

  也正因为此,他才会以一介散修之身,成为如今的崇光第一人。

  他行事也从不屑对人解释什么,更从未有过任何顾虑。

  直到沈星河出现在他的生命中,成为他心中最珍贵的存在。

  面对心思极度敏感的沈星河,云舒月这才终于体味到了何为辗转反侧,何为珍而重之。

  他难得把这些拆开了揉碎了讲与沈星河听,也只是为了能消解这孩子心中的不安。

  其实这些不用云舒月说,只要冷静思考片刻,沈星河自己也会想明白。

  之所以惴惴不安,不过关心则乱。

  所以,沈星河很清楚,师尊的话是对的。

  沈星河还记得当初在丹阳秘境中,在师尊净化完所有魂魄后,终于迎来合体期雷劫。

  所以他早就知晓,净化魂魄这件事其实是有益于师尊修行的。

  若师尊果真能斩落宇文珏,净化整个魔域,届时,师尊定会实力大增。

  所以其实,于情于理他都不该阻止师尊去寻宇文珏。

  想明白这些后,沈星河抿了抿唇,牢牢拽住师尊的袖口,目光坚定道,“师尊,我与你同去!”

  ……

  再次踏上寻找宇文珏的路途后,因担心师尊实力尚未恢复至巅峰,沈星河几乎把身上所有的灵石灵草灵宝全塞给了云舒月,希望师尊能趁此机会抓紧时间巩固修为。

  虽早知晓沈星河富有,但沈星河掏出来的家底还是令云舒月都忍不住侧目。

  短暂惊讶过后,云舒月倒也没跟这孩子客气,很快划走沈星河一半家当,又把剩下的一半退了回去。

  沈星河见状,立刻想说什么,云舒月却先他一步道,“与宇文珏对战时,为师或许还需星儿帮忙,星儿也得有些东西傍身才是。”

  想到师尊上次渡劫后虚弱得连储物空间都打不开,沈星河想了想,很快把那一半家当收了回来,打算给师尊当后勤以防万一。

  合体境的战斗沈星河虽参与不了,但实力强些总归是好的。

  如此想着,之后的路上,在师尊巩固修为时,沈星河也全力提升实力,心中倒不再像之前那样不安。

  如此又过了三天,他们才终于寻到宇文珏的踪迹。

  云端之上,沈星河翻出沈若水送给他的魔域地图,看着云端之下遮天蔽日的墨色槐树,眼中闪过一丝极深的怒意——从地图上看,这里正是幽冥鬼域的中心。

  宇文珏甚至不屑掩藏自己的踪迹,就这样堂而皇之把本体暴露在他师徒二人眼中。

  这种轻慢的态度,足以看出宇文珏对自己的实力极为自信,甚至到了自负的程度。

  自空间中取出夜枭叔叔的黑翎羽,在看到那黑翎羽果然又迅速旋转起来,指向墨色鬼槐的方向,沈星河手中立时现出一把火红的长刀,猛地向那鬼槐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