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云舒月第一次与谁如此亲密。

  以往他与沈星河虽也会有些肢体接触, 但因为沈星河对他唯有尊重敬仰,他对这孩子的感情也不容表露,所以两人平日相处完全称得上“发乎情止乎礼”, 从未真正越界一步。

  从前沈星河于七月缠在他身上时,也只会缠在他衣服上, 从未像此刻这样,整个身体与他肌肤相贴。

  若云舒月还像最初时对沈星河并无其他想法,只单纯把他当做徒弟,如此其实也并不会如何。

  但沈星河如今已是他的心上人。

  即便这孩子如今是青鸾的形态, 与他如此亲密,也还是让云舒月忍不住怦然心动。

  尤其沈星河的小爪子因为紧张还一直在他胸前又抓又挠, 慌不择路想找个着力点, 长长的尾羽也不停在云舒月腰腹间扫来扫去,缠了一圈又一圈。

  哪怕云舒月是圣人, 此刻也不可能完全没有反应。

  被沈星河小爪子和尾羽触碰到的地方有些痒,更有些说不出的灼热。

  那痒意自肌肤一路蔓延至血脉、心头, 到最后, 连骨头中都泛起一股隐约的酥麻。

  这感觉对云舒月来说并不陌生, 因为自他二十岁渡过金丹雷劫, 其后的每一天,他体内都时刻奔淌着与此类似的异样热流。

  但从前,对于这样的感觉, 云舒月唯有淡淡的厌恶, 解决方法也不外乎忍耐和压制。

  沈星河带来的感觉却完全不同。

  那种因汹涌感情和与所慕之人肌肤相贴而生出的热和痒, 完全不会让云舒月生出一丝不耐和厌恶, 甚至连身体都变得更热了。

  只是, 沈星河在担心。

  他担心害怕得整个身体都在剧烈战栗。

  惊慌失措的心音也一刻不停。

  到最后, 云舒月除了满心无奈和心疼,竟也分不出神再去理会骨子里那股异样的热度。

  “星儿。”

  他近乎叹息地唤着这孩子的名,隔着衣襟轻轻拍着胸前鸟儿的脊背,温柔低语。

  “星儿,已经没事了。”

  “不要怕。”

  “为师还在。”

  沈星河却还在抖,细细碎碎的心音也仍未停止。

  云舒月一时间又是心疼又是忍不住微扬唇角,干脆直接传音给这孩子,【星儿,已经没事了。】

  怀中的颤抖这才渐渐缓和。

  又过了许久,云舒月雪白的领口处,才终于冒出个毛茸茸的小脑袋。

  ……

  沈星河是真的要被吓疯了。

  自重生至今,他还从未在师尊身上见过类似的情况。

  就连当年师尊被传送走的那次七月十五,他因为紧紧抓着缠着师尊,成功达成寸步不离的结果,哪怕师尊被传送至金乌大漠,他也从未失去过师尊的踪迹。

  但这次!就在刚刚!就在他眼皮子底下!甚至在他几乎缠住师尊全身的情况下!师尊却依然险些从他爪下失去了踪迹!!

  沈星河简直不敢想,若师尊真的独自一人被传送走,在灵力全失的情况下,再被传送到什么乌七八糟类似无名城的地方,再次遭受与前世相似的侮辱,他真的会疯的!

  难道只是这样紧抓着紧缠着师尊还不够吗?

  到底要怎么做才能与师尊形影相随,半刻不离?

  师尊真的不能与他签订主仆契约吗?

  如果签订了主仆契约,无论师尊在哪,都可以召唤他过去,他亦能感知到师尊的位置。

  他是真的,真的真的不能失去师尊的踪迹!

  不然他会疯的!

  一定会疯的!!!

  识海中不知何时起了飓风,一片动荡不安。

  某些被牢牢压制许久的痛苦记忆眼看着便要冲破樊笼,再度降临。

  沈星河紧紧闭着双眼,骤然而来的无力和恐惧几乎充满了他全部身体和思想。

  浑浑噩噩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时,识海中忽然响起师尊低低的带着明显安抚意味的声音,【……星儿,已经没事了。】

  沈星河倏地睁开眼睛,浑身还在控制不住颤抖。

  【已经没事了。】

  【为师还在这里。】

  脊背上有人在断断续续轻轻拍抚,沈星河眨了眨酸涩的眼,入目所及满是莹白的雪色。

  他下意识动了动爪子,立刻察觉到爪下之物微微僵硬了一瞬。

  与什么光滑滚烫之物紧紧相贴的耳中,很快听到一阵剧烈的“砰”“砰”之声。

  他几乎立刻意识到,那是……心跳的声音。

  惊飞的大脑忽然在此刻回归本位,沈星河呼吸一滞,小脑袋在周身绕了一圈,在看到身后雪白的布料以及头顶熟悉至极的精致下颌线后,终于想起自己之前都做了什么。

  沈星河:……

  脑海空白了一瞬,后知后觉的尴尬雨后春笋般冒出头来,但与此相比,沈星河还是更担心师尊之前时虚时实的事会再次上演,紧锁的眉头依旧拧成个疙瘩。

  【星儿】

  【已经没事了。】

  识海中再次传来师尊温柔的声音。

  沈星河一向最相信师尊,所以师尊说没事了,应该就是真的……没事了。

  因为后怕,他的心脏还在飞速跳动,但对师尊的信任到底占了上风,沈星河这才微微松开些缠得死紧的尾羽,轻手轻脚向上爬了爬,自那雪白的领口冒出头来。

  “……师尊。”

  小脑袋紧贴着师尊的锁骨,探出头来的沈星河惊弓之鸟般警惕地扫了眼四周,想知道如今他们是到了哪里。

  目之所及之处却熟悉得不能再熟。

  沈星河顿时怔了下——他们竟还在魔域!

  脖子上忽然被轻轻拍了拍,沈星河脑袋一转,看到师尊莹白修长的手指,立刻把小脑袋凑过去蹭了蹭。

  虽然师尊说没事了,也虽然师尊身上那股拉扯感似乎已经消失了,但因为之前的事,沈星河还是害怕,所以并不敢轻易离开师尊。

  虽然他自己也觉得自己现在的动作不太合适,但他实在没有其他办法,他是真的怕即使如此也抓不住师尊。

  因为后怕和不知道师尊是否会再次出现之前的情况,沈星河担心得眼睛都变得水润润的,又忍不住蹭了蹭师尊的手指,低声问道,“……师尊,您知不知道刚才是怎么回事?”

  说到这,想到片刻前无论如何都抓不住师尊,沈星河的声音又隐隐开始颤抖,“您刚才是怎么了?为什么身影变得忽明忽暗,像要消失一样,无论我怎么抓都抓不住?”

  云舒月安抚地顺了顺他的脖颈羽冠,又忍不住用下颌蹭了蹭沈星河的小脑袋,这才缓声说出心中猜想,“之前有一股力量,在帮为师抵御天道的‘惩罚’。”

  “星儿是否也感知到了那股拉扯之感?”

  沈星河点点头。

  而后反应过来,师尊那时时虚时实,明明灭灭的情况,应该正是那股莫名的力量在与天道对抗。

  “所以……您不会再忽然消失不见了吧?”

  他不安地动了动小脑袋。

  云舒月给了他肯定的回答。

  师尊的判断不会出错。

  沈星河这才终于放下心来,缓缓收回紧缚在师尊身上的尾羽,慢慢从师尊胸前爬了出来,重新跳回师尊肩头抓好。

  期间云舒月一直静静等待他动作,直到沈星河最后一根羽毛自胸前曳过,又引起一阵酥麻,云舒月这才终于轻呼出一口滚烫的热气,深感无奈的同时,又有几分隐约的甜意。

  这还是云舒月第一次感受到何为“甜蜜的折磨”。

  见小孩还探出小爪子偷偷碰自己的颈侧,云舒月立时捏住那青蓝色的小爪子,想让沈星河老实点,别再惹他。

  沈星河则完全没有任何乱七八糟的心思,只担忧地仰头看着云舒月,“师尊,您的身体是不是更热了?”

  说完,沈星河立时运转体内冰灵力,立刻在师尊周围凝出一片冰雪天地,想以此帮师尊降降温。

  云舒月的情况却并未有多少缓解,沈星河心中就又着急起来,又忍不住问道,“师尊,您说这次的‘天罚’被抵消掉了,那我们是不是暂时不会离开这里?”

  云舒月轻轻应了一声。

  知晓沈星河心中所想,既然今年不会再被传送走,云舒月索性又放出冰雪宫殿,再次带着沈星河踏入宫殿内的冷泉中。

  一进入冷泉,沈星河就又开始放冰灵力,还把师尊手腕上的寒潭月魄也拆下一颗扔进泉池底部。

  整个泉池立时被厚厚的冰层所覆,又自云舒月所在之处渐渐向外消融。

  双管齐下后,云舒月体内的热意终于略有消退,这才放松地靠在泉池边,温声与沈星河说话。

  见师尊的情况略微缓解了些,沈星河心下稍安,终于忍不住问道,“师尊,您可知道帮您抵御天道的是什么?”

  这事云舒月还真有些头绪,“是魔域上空那片浓云。”

  沈星河怔了怔,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个答案,“那黑云到底是什么东西,竟能与天道抗衡?”

  因那黑云数十年一日在头顶,又似乎只有阻隔天屿大陆和魔域的功效,顶多还能让人看到些并不致命的幻境,几乎没有危害性,沈星河一直未曾对其有所关注。

  但现在,师尊却说那黑云竟能帮忙抵御天道!

  抓在师尊肩膀的小爪子紧了紧,沈星河的眼睛立刻亮了,忍不住问道,“师尊,师尊要是您把那黑云炼成法宝,今后是不是就能少受些苦了?”

  云舒月沉吟,“或可一试。”

  沈星河顿时期待地在他肩膀上走了两圈,简直恨不能让师尊灵力立刻恢复,赶紧把那黑云炼成法宝,生怕那黑云长腿跑了似的。

  不过这事还不知道能不能成,那黑云既然连天道的威能都能抵御,想要收服估计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万一天道在师尊收服那黑云前,再出幺蛾子把师尊传送走……

  片刻前险些抓不住师尊的心慌又开始出现,沈星河焦虑地扣了扣小爪子,终于忍不住小声对云舒月道,“师尊,师尊我们签主仆契约好不好?”

  云舒月闻言微微蹙眉,把肩头的鸟儿捧在掌心,置于身前,垂眸看着一脸认真的小青鸾。

  这事沈星河从前其实也问过师尊,不过师尊那时还不知道那被他强塞过去的小青鸾其实是他的分身。

  但就算在那时,师尊也没同意与沈星河的小青鸾分身签主仆契约,更何况是现在?

  沈星河努力说服师尊,“师尊,如果签订主仆契约,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您需要,我都能第一时间赶到。”

  “还有还有,若签了主仆契约,只要您同意,我也能随时感知到您在哪里。”

  “这样即使我们意外失散,我也能第一时间找到您。”

  “所以,师尊和我签这个契约好不好?”

  “您就答应我吧,师尊~。”

  为了让师尊答应,沈星河撒娇地在他手指上蹭了蹭,大有师尊不答应他就一直蹭下去的准备。

  云舒月垂眸看着掌心漂亮的青蓝色鸟儿,轻轻点了下他额头,“星儿可知主仆契约是什么?”

  沈星河刚想说“我知道”,就听师尊低声说道,“一旦定下契约,‘仆从’一方将会被主人完全掌控。”

  “无论思想、肉体还是灵魂,都永远不再属于自己。”

  “是生是死,皆在主人一念之间。”

  “会被威胁,操纵,哪怕再不喜欢的事,只要主人一声令下,也只能被迫去完成。”

  “你曾见过沈清兮和沈若水,应知晓身不由己究竟有多痛苦。”

  “可是,”沈星河立刻反驳,“可是师尊又不是别人,又不会对我做什么不好的事,主仆契约对我们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害处,师尊您就答应我吧!”

  “为师不答应。”

  云舒月态度坚决。

  沈星河顿时急得抓耳挠腮,耳畔却忽然被师尊点了点,“你身上有为师的分身在,即便意外分离,依旧能用分身联系。”

  沈星河这才想起来,不单是他时常塞给师尊的小青鸾分身,师尊也在他身上放了分身。

  但紧接着他就又想起来一件事来。

  小脑袋高高仰起,沈星河认真地看着师尊,问道,“那师尊,如果有天您再次迎来雷劫,这分身会被您收回去吗?”

  云舒月静静看着他,没有说话。

  沈星河就懂了,抿了抿嘴,倔强地看着云舒月,“所以,就像上次您渡劫前把小青鸾还给我一样,下次您渡劫时,也同样会把分身收回去,我也还是没办法陪在您身边……对不对?”

  云舒月叹息地唤着他的名字,“星儿。”

  沈星河低头眨去眼中湿意,用翅膀抱住师尊的手指,声音中满是难过,“师尊,您上次渡劫后,我找了好久都没找到您,那时我真的好怕。”

  “师尊是我在这世上最最重要的人,若是没有师尊,我的存在就没有任何意义。”

  “那次没找到师尊时,我就在想,若是……师尊真没撑过去,我也定不会独活。”

  这话沈星河从未对师尊说过,因为怕会让师尊感觉到负担。

  但他实在太害怕了,之前师尊险些自他眼前消失的事,直到现在仍让他惊恐不安。

  他真的怕师尊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受尽苦楚,也怕前世的一切重蹈覆辙。

  所以他想,无论用何种办法,只要能与师尊形影不离,哪怕是用那崇光界人人谈之色变的主仆契约,他也心甘情愿。

  “师尊,师尊您就答应我吧~。”

  见云舒月不说话,沈星河伸着小脑袋在他指间蹭来蹭去。

  心中甚至都开始忍不住想,若师尊真的不答应,他是不是要尝试“一哭二闹三上吊”?

  但他爹曾说过,那其实是最糟糕的解决问题的方式,只会让真正在意他的人感到难过。

  所以所以,若师尊一直不答应,他该怎么办?

  沈星河这次是铁了心要与师尊签订主仆契约。

  若师尊真的真的不答应,那他就……明天继续问!

  明天不行还有后天,后天不行还有大后天,总归距离明年七月还有一年时间,天天磨月月磨,或许有天师尊就答应了呢?

  把他这些小心思听在耳中,见沈星河完全没有放弃的想法,甚至准备滴水穿石,云舒月心中无奈叹息一声,终究不忍他如此不安劳神,思忖一番后,终于开口说道,“为师可与你签订另一种契约。”

  “嗯?”沈星河立时抬起小脑袋,“师尊说的是什么契约?”

  云舒月缓声说道,“一旦定下此契,双方不但能时刻获知对方的位置,还能感知对方的状态。”

  沈星河的眼睛立时亮了,“这个好!师尊我们现在就结这个契吧!”

  【云舒月!】

  沈星河识海深处,君伏瞬间猜出那契约是什么,速来冷淡的声音中隐约有了一丝震惊和不赞同。

  云舒月却并不理会他。

  确切地说,自六十年前君伏放任那些鬼童攻击沈星河开始,直至今日,云舒月都再未与君伏说过一句话,早已视对方为无物。

  他垂眸看着小青鸾完全兴奋起来的亮晶晶的眼睛,指尖在小家伙的喙上轻轻点了下,“先听为师说完。”

  沈星河立刻在他掌心乖乖站好,扬着小脸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云舒月眼中这才现出一丝淡淡的笑意,温声对小家伙道,“此契名‘双生’,为平等同生之契。”

  “一旦定下此契,两者便不分你我。”

  “哪怕天各一方,依旧能寻到对方之所在。”

  沈星河连连点头,这不正是他理想中的契约吗?

  他之前之所以那么执着想要与师尊定主仆契约,为的正是能时刻获知师尊在何处。

  如今有这样一个平等契约,自然更好。

  “但,”指尖再次点住小青鸾准备张开的嘴,云舒月认真对小家伙道,“上古时期,此契多定于道侣之间。”

  沈星河怔了怔,完全没想到师尊口中会忽然冒出“道侣”这个词。

  说起道侣,难免想起师尊曾用“师醉心”的身份,伪装成他的道侣。

  虽然那都是权宜之计,但一想到师尊说“双生之契”多是道侣签订,沈星河心中还是有一瞬不太自在。

  心中隐约冒出个过于离谱的想法,沈星河倏地昂首看向师尊。

  在看到师尊漂亮的银眸中神色清淡,没有任何与他那个离谱想法有关的情绪后,沈星河心中这才狠松了一口气,同时又为那离谱想法生出一丝无语和自责,总觉得有过那样大逆不道想法的自己简直是在亵渎师尊,一时间羞愧得不行。

  在深深的自责和羞愧中,他的大脑迅速冷静下来,倒也没再像之前那么急着要和师尊签契约,只动了动小爪子,斟酌一番问道,“师尊,您刚才是说,这‘双生之契’‘大多’签订在道侣间。”

  “也就是说,除道侣外,其他人也可签订,对不对?”

  云舒月微微颔首,肯定了他的猜测。

  沈星河歪头看他,又问道,“师尊,您为什么说是‘上古时期’?难道现在签订这契约的人很少?”

  还有,无论是在沈轻舟留给他的那些玉简中,还是在师尊给他的玉简中,抑或这些年他四处搜刮来的玉简中,沈星河从未看过“双生之契”这个名字。

  倒是有个“同生共死契”,据说也是很久以前结为道侣的人会签订的契约。

  云舒月缓声为他解惑,“定下此契需双方心意相通,且对彼此完全信任。”

  “如今崇光界符合条件者凤毛麟角,为师活了这许多年,从未见人定过此约。”

  沈星河点点头,所以说,并不是没人想定这个契约,而是他们根本找不到能完全托付后背,对彼此完全信任的人。

  沈星河自然是信师尊的,毕竟“主仆契约”都是他主动跟师尊提出想要签订的。

  那,“师尊,您相信我吗?”

  他认真望着云舒月的眼。

  垂眸看着他明澈的红眸,云舒月莞尔一笑,毫不犹豫,“自然。”

  沈星河便也忍不住笑了,心中再无任何犹疑。

  不过,有三件事,他还是要先问清楚的。

  “师尊,您知道‘同生共死契’吧?”

  “这‘双生之契’,会不会像‘同生共死契’那样,让人同生共死呢?”

  这问题很重要。

  沈星河只想与师尊“同生”,却并不想师尊与他“共死”。

  若有朝一日,师尊发生意外,即便没有契约,沈星河也会毫不犹豫随师尊而去。

  但若有一日,是他这个徒弟不幸陨落,沈星河却并不希望师尊受任何影响。

  把他无比坚定的心音听在耳中,云舒月摸了摸他的脑袋,第一次骗了这孩子,“不会。”

  “此乃同生之约,只在双方都活着时,才有效。”

  沈星河闻言心中微松,又问出第二个问题,“那这契约,一旦定下后,可能解除?”

  “若不能解除,来日师尊您飞升时,会不会对您有不好的影响?”

  云舒月再一次骗了他,“可以解除。”

  “不会有影响。”

  沈星河顿时对这个契约更满意了,简直完美适配他和师尊的情况。

  他很快又问出第三个问题。

  “那师尊,您可有心仪之人?”

  这个问题的答案,沈星河几乎是肯定的,因为自他重生至今,师尊身边一直被他防得密不透风。

  他也曾观察过师尊和柳前辈相处时的模样,并不认为师尊对柳前辈有任何特殊的情愫。

  真要说的话,师尊身边出现时间最长的人,唯有他这个徒弟。

  但这个带有亵渎和大逆不道意味的猜测,早在片刻前便被沈星河彻底否定了。

  所以,沈星河是真的很自信,师尊不可能有心仪之人。

  之所以问师尊这个问题,也只是因为师尊说过,这“双生之契”多签订于道侣之间。

  听到小家伙斩钉截铁的心音,虽片刻前曾刻意把情愫藏在心底,并未露出分毫,此时云舒月心中却仍生出一丝微妙的气闷。

  目光在小家伙左腿上莹莹的白色因果线上轻扫而过,云舒月忽然生出一丝逗弄的心思,垂眸问沈星河,“若有,星儿待如何?”

  沈星河怔了下,眼睛顿时睁得大大的,一句“是谁!我定要去刀了他!”险些脱口而出。

  但紧接着,在巨大的意外和恐慌过后,沈星河又想,其实若师尊真有喜欢的人,即便是他这个徒弟,也没有任何插手的资格。

  沈星河选择重生唯一的目的唯有保护师尊不受伤害,护师尊飞升这一条。

  从前之所以防备他人靠近师尊,也只是担心他们对师尊抱有肮脏龌龊之心。

  但若师尊真喜欢了谁,那一定……是个很好很好的,绝不会伤害师尊的人。

  只是,一旦师尊有了喜欢的人,会不会对师尊修行有碍?会不会影响师尊飞升?

  小爪子不安地动了动,沈星河很快又想,若师尊真有了心仪之人,那他们是不是就不能签订“双生契约”了?不然那人肯定会多想。

  不过话说回来,师尊身边除了他连只公蚊子都没有,师尊到底什么时候有了心仪之人?

  难道是在他拜师之前就有了吗?

  那人现在又在哪里?

  一时间,沈星河心头简直纠结成一团乱麻。

  他看了看脚下,忽然反应过来,若师尊未来有了道侣,他还站师尊身上是不是不太好?

  理智告诉他应该立刻跳下去,不能再这么站在师尊身上,但沈星河的脚下却像是生了根一样,一动不能动。

  半晌后,他终于抬起头来,怯生生问道,“师尊,师尊您是……要有道侣了吗?”

  云舒月:……

  没想到短短几息这孩子就想了这么多,见小家伙焦急得眼眶都红了,生怕他找道侣耽误飞升,又因或许得与他保持距离而委屈得不行,云舒月无奈地揉了揉那颗毛茸茸的小脑袋,这才叹息着说道,“没有。”

  他第三次骗了沈星河,“为师没有心仪之人。”

  沈星河紧紧蜷着的小爪子这才松了松,心头的大石头也落了地,立刻对云舒月道,“那师尊,我们签那个‘双生契约’吧!”

  云舒月想了想,又给他说了些关于契约的事,“星儿,此约一旦定下,彼此或有可能共感。”

  沈星河皱了下眉,“那如果我受伤的话,师尊也会觉得疼吗?”

  云舒月闻言,心中无奈更甚,“为师的意思是,你也有可能会感受到我身上的‘天罚’。”

  沈星河感受着爪下滚烫的热度,好奇问道,“是说那‘天罚’也会分一半到我身上吗?”

  若是这样,师尊的身体会不会好受些?

  云舒月无奈垂眸,“不会,只会让你偶尔觉得难受。”

  沈星河遗憾地“哦”了一声,对此倒是并不在意。

  与此相比,他还是更在意如果自己受伤,师尊会不会也被牵连。

  他就又问了出来。

  云舒月简直对这样全心全意只念着他的小家伙毫无办法,只得告诉他,“共感的情况只偶尔可能发生。”

  沈星河这才认真点了点头,“师尊,我都听明白了。”

  他很快又想到一件事,立刻在识海中问君伏,【君伏,若我与师尊定下契约,师尊可会感知到你的存在?】

  云舒月垂眸看着他,并不担心沈星河会知道真相。

  果然,下一刻,沈星河识海深处便响起君伏略显冷淡的声音,【不会。】

  虽然这本来也是沈星河想听到的答案,但只要一想到师尊如今合体中期的修为,仍无法感知到君伏的存在,沈星河就又有些忧心忡忡,对君伏的忌惮和警惕也提升到了极点。

  不过,君伏就在他识海内,若他真想对师尊不利,沈星河就算拼得魂飞魄散也绝不会让他得逞!

  如此思量后,沈星河很快重新仰起头来,一脸郑重道,“师尊,我们定契约吧!”

  这“同生契”既是云舒月主动提出,自然不会不答应。

  之前之所以把那些可能造成的后果告知沈星河,也只是担心结契后若有意外,沈星河会感到不安和惊讶。

  现话既已说明白,沈星河态度也很坚定,云舒月便开始准备结契仪式。

  结契需要双方各提供一滴心头血。

  沈星河动作很快,眨眼便逼了滴猩红的心头血出来。

  云舒月虽灵力全失,却也很快用“蝉不知雪”自心头取了滴银光烁烁的精血。

  之后又用“蝉不知雪”在冷泉池下勾勒出一个繁复的法阵。

  沈星河仔细看着那法阵,隐约觉得与曾在玉简中看过的“同生共死契”有些相似。

  仔细再看,又发现许多不同之处。

  他很快安下心来,专心等待。

  待那法阵终于勾勒完毕,云舒月抱着掌心的小青鸾来到法阵中央,对沈星河道,“星儿,向此阵注入灵力。”

  沈星河一个指令一个动作,立刻向泉池底部的阵法中注入灵力。

  莹莹的光辉立时自那阵中亮起,映得一池冷泉像流动的冰色宝石。

  而就在那粼粼的波光中,猩红银白的两滴心头血逐渐靠近,凝结,合而为一,水乳交融,又倏地同时飞向沈星河和云舒月心口。

  胸中忽地一热,尾羽处也有点烫烫的,像是有什么无形之物在攀爬生长,沈星河不自在地动了动,能清晰感知到自己的身上、识海中多了什么东西。

  他立刻向识海中看去,立刻在自己的化神小人儿旁看到一株晶莹剔透的雪色树苗,与自己曾抱过的那株一模一样!

  是师尊的神识印记!

  他立刻把自己的发现告知云舒月,又是新奇又是兴奋地问道,“师尊,您识海里也有我的神识印记吗?”

  云舒月勾唇点了点他的小脑袋,“自然也有。”

  沈星河:“我的神识印记是怎样的?”

  云舒月看了眼识海,在看到正在他识海本体上撒欢的小毛团后,委婉说道,“是你早年时的模样。”

  沈星河正兴奋着,也没细究,仍好奇地探索着自己和师尊身上的变化。

  因为泡在冷泉中,云舒月身上雪色的衣料已变得有些透明。

  他本就肌肤雪白,之前即使布料透明些,也并不如何明显,但此刻,沈星河却在他左胸胸口处发现一丝暗色。

  兴奋的劲头立时散去,沈星河顿时蹙起眉头,往云舒月胸前蹦了蹦。

  凑得近了,才发现那透出的暗色并非黑色,而是与自己羽毛相似的青蓝色。

  他纠结地扣了扣爪子,对师尊的担忧到底占了上风,轻轻晃了晃云舒月手指,“师尊,这个好像是签订契约后出现的。”

  他用小翅膀指了指师尊胸前的青蓝色。

  对于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变化,即使灵力全失,云舒月也了如指掌。

  不过沈星河既然好奇,云舒月倒也不会瞒着。

  他很快褪去雪色衣衫,莹如美玉的身体很快出现在沈星河眼中。

  之前给师尊疗伤的时候,沈星河已看过师尊如此模样,倒也没什么乱七八糟的心思。

  但正因为看过,他才一眼发现,在师尊左侧胸口处,多了只巴掌大的与他本体一模一样的青鸾印记。

  那青鸾身上的羽毛纤毫毕现,连其上的流光都一分不落,昂扬的羽冠与长长的翎羽首尾相连,正牢牢盘踞在师尊的心脏之上。

  沈星河:……

  小爪子莫名蜷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师尊胸口的青鸾印记时,沈星河心中忽然有些淡淡的羞耻和尴尬,连忙扭开小脑袋,不再盯着那印记看。

  见他如此,云舒月很快穿回衣衫,重新靠回泉池边。

  那羞耻和尴尬来得快去得也快。

  既然师尊胸口有他的印记,那他身上应该也有师尊的印记。

  有些好奇自己身上的印记是什么模样,沈星河很快搞了个分身出来塞师尊手里,而后飞到泉池边的屏风后,立刻化作人形,解开衣服往自己左胸口看了看。

  结果什么都没找到。

  沈星河顿时摸不着头脑,干脆把衣服全脱了,又幻出面水镜,仔细在自己身上找了起来。

  前胸、后背、脖子、脸上、腿上都看了一圈,还是什么都没找到。

  沈星河顿时有些懵,不知道自己身上为什么没有师尊的印记。

  脑海中很快闪过什么,被沈星河一把抓住,沈星河这才想起来,之前结契结束时,他尾巴那好像烫烫的。

  心中忽然冒出个不妙的预感,沈星河立刻凑到水镜前转过身,扭头顺着脊背往下看。

  在看到自己尾椎骨上方果然有一片银白的叶片印记后,沈星河心中一突,顿时像是被雷劈了一样,整个人都不好了。

  沈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