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翳!!!”

  伤口被鬼气凶猛撕扯, 血肉横飞,烛龙怒极,终于翻滚着咆哮出声。

  巨大的龙头转瞬曲至伤口, 一口把那正撕扯自己血肉的鬼气吸入腹中,之后又引颈而上, 张开深渊巨口,把周身所有漆黑的鬼气鲸吞入腹。

  那鬼气明明能吞噬万物生机,沾之即死,但很神奇地, 直到把诸多鬼气吞入腹中,那烛龙身上也并未出现任何被侵蚀的迹象。

  云端之上, 沈星河眉目凝重地望着那纵横于大地之上的巨龙, 若有所思传音于云舒月,【师尊, 看来这鬼气并不会对烛龙造成伤害。】

  其实之前得知烛龙曾是酆都旧主时,沈星河就已猜到其不会被鬼气所伤, 甚至极有可能, 这烛龙本身也是鬼修。

  之前沈星河在“乾元秘境”中, 也的确自那无处不在的熔岩和岩浆中, 察觉到了凶戾至极的魔气和鬼气。

  此时倒也不怎么意外。

  但,【云翳是谁?师尊可曾听过这名字?】

  从烛龙那憎恨至极的语气中,不难听出此人便是这无边鬼气的幕后之人, 更有可能是当初把烛龙驱逐出西方鬼域的敌人, 但沈星河此前却从未听闻过这个名字。

  云舒月心中其实已有所猜测, 甚至早已确定那人是谁。

  但“云翳”这个名字, 他此前的确, 【闻所未闻。】

  沈星河也没多想, 只紧盯着云端之下暴躁的烛龙,希望那烛龙能和那鬼气死磕到底,最好能与之两败俱伤,别来招惹他和师尊。

  云舒月似也是这般想的,早在那鬼气去撕咬烛龙时便用“蜷云”隐去了他师徒二人的气息身形,那烛龙也果然再未注意他们,只发疯一样不断嘶吼着“云翳”之名。

  那烛龙虽在发疯,但随着它吞噬的鬼气渐多,沈星河能明显察觉,那烛龙的力量及周身威势竟也在不断增强。

  沈星河皱了皱眉,心中难免担忧长此以往,那烛龙的力量会越发强盛,甚至晋升至渡劫期。

  但与那烛龙相比,直到现在仍隐藏在鬼气之后不肯现身的“云翳”,才更让沈星河忌惮。

  想到鬼域深处那镌刻着雪色花盘的巨大广场,沈星河心中沉沉,牢牢抓着师尊的手腕,一边急速运转双修心法,一边警惕地注意四面八方的动静。

  在他身旁,云舒月同样注视着云端之下翻滚的巨龙,一时间若有所思。

  他很快召出“蜷云”,扯下一小块云朵,掌心现出一根坠着雪白叶片的琼枝,用那一小块云朵将其裹入其中。

  沈星河怔了下,很快猜到师尊是要做什么。

  其实之前在乾元“秘境”中时,沈星河也曾想把“蜷云”和天魔之火不着痕迹留在“秘境”中,但那时无处不在的窥伺感却让沈星河根本无从下手。

  现在倒也的确是个好时机。

  一想到此,沈星河也连忙从耳畔扯了块小云朵,而后在其中注入体内近半数天魔之火。

  “蜷云”也不愧是连天道都能短暂屏蔽的神器,即便被沈星河如此折腾,也依旧十分稳定,并未被天魔之火污染和破坏。

  直到天魔之火注入完毕,那一小块雪白的云朵都毫发无损,仿佛真就是一小块随处可见的白云。

  准备完毕后,以防万一,沈星河又拿出两枚猩红的宝珠——正是师尊之前在乾元“秘境”中帮他薅的装满岩浆的宝珠。

  那宝珠本就是乾元“秘境”的一部分,烛龙定不会对其有所防备,沈星河很快往自己的小云朵中塞了一颗,又往师尊的小云朵中也塞了一颗。

  在这之后,沈星河才抬眸看向师尊。

  云舒月把沈星河掌心那朵小小的白云收入掌中,而后低声对“蜷云”嘱咐了两句,这才抬手把那两块小云朵送了出去。

  因“蜷云”本就有隐匿的功效,直到那两朵小小的白云融入无边鬼气,又随之被烛龙吸入腹中,烛龙都丝毫没有察觉。

  沈星河见状,心下稍定——

  “蜷云”除隐匿、屏蔽等功效外,还能蛊惑人心,制造幻觉、幻境;

  天魔之火为世间至邪至暗之火,能勾出人心底埋藏最深的野心和欲望;

  而那同被云舒月送入烛龙体内的琼枝,除净化之功外,亦有惑人心智,令人堕入无边欲海的功效。

  烛龙暴躁易怒,“蜷云”、天魔之火以及琼枝在其身上极有可能事半功倍。

  接下来,便只能等——等烛龙乱了心智,成为沈星河和云舒月手中的刀!

  沈星河和云舒月都不是傻子。

  若他们的敌人只有烛龙,他们或许还会选择正面硬刚,也未必会败在这烛龙爪下。

  但他们都很清楚,与烛龙相比,那隐藏在无边鬼气之后,直至现在都仍未露面的“云翳”,才是真正令人棘手的大敌。

  所以,在那“云翳”不曾现身之前,沈星河和云舒月十分默契地都选择静观其变,并不打算贸然出手。

  接下来所发生的事,也的确证明,他们的决定并没有错。

  ……

  “云翳!给本座滚出来!”

  “多年不见,想不到你竟也成了藏头露尾的废物!”

  见死敌直至现在仍不肯现身,深觉被其蔑视,烛龙大怒着咆哮。

  一边咆哮,一边吸入更多鬼气——同为鬼修,烛龙很清楚这无边鬼气正是云翳力量的一部分,若其再不肯现身,烛龙倒是不介意夺取其更多的力量!

  因全部心神皆被死敌云翳所牵,烛龙并未察觉有两块雪白的小云朵,也随鬼气被他吸入体内,又随那些鬼气浸入其五脏六腑,经脉丹田,乃至识海神魂。

  之前情绪爆发后,曾企图趁虚污染沈星河神智的天魔之火已被沈星河完全收服炼化,如今已与青鸾圣火一样,成为沈星河的本命灵火,与沈星河血脉相牵,神魂相连。

  因为此,天魔之火潜入烛龙体内,融入烛龙的血脉后,沈星河对烛龙的一举一动便了若指掌,云舒月亦是。

  他们很快听到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

  【尊上,这鬼气太过霸道,还是少吸收些为妙。】

  沈星河认出了那声音的主人——竟是乾元帝尊符熄。

  他也很快从已完全融入烛龙体内的天魔之火那得知,符熄竟也与花沉一样,被烛龙吞噬了。

  不,他与花沉并不一样。

  借由天魔之火在烛龙体内游走一圈后,沈星河迟疑地看向云舒月,【师尊,那烛龙的躯体,似乎并不只是龙。】

  云舒月倒是比他看得更明白些,【是寄生。】

  【那烛龙曾寄生于乾元帝尊一脉的血肉之中,由此修炼并重塑肉身。】

  【如今他已完全夺取了那吞天蟒的身体,自其体内苏醒,与其一体双魂。】

  这倒是出乎沈星河的意料。

  不过以符熄的性格,定不会心甘情愿被烛龙夺取肉身。

  如此看来,他们一体双魂这件事,倒也并非坏事。

  ……

  因与烛龙共用一具身体,符熄很清楚那些被烛龙吸入体内的鬼气并没有完全消化掉,蕴藏在鬼气中的毒甚至已在他们体内侵蚀出诸多微小的暗伤。

  若烛龙再这么不顾一切地疯狂吸入鬼气,后果将不堪设想。

  因为此,符熄才不得不出言劝烛龙冷静些,不要中了那鬼气的招。

  但烛龙显然已失去了理智。

  自八千年前被那突然出现在西方鬼域的云翳重创,狼狈地弃城出逃,烛龙心中便充满了滔天的恨意。

  这些年他之所以蛰伏在乾元,甚至用无数生灵的血肉灵魂提升修为,为的便是把那鸠占鹊巢名为云翳的匹夫拆吞入腹,夺回他的鬼城酆都,重归王位!

  只要能把云翳斩于马下,让其生不如死,让其后悔出生在这世上,即使毁灭一切,烛龙都在所不惜!

  所以对于符熄那蝼蚁所说的话,烛龙根本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只一味继续吞噬鬼气,企图用此种方法逼出那藏头露尾的杂种。

  符熄却仍冷静劝道,【尊上,那云翳既藏头露尾,我等倒不如先把那云舒月师徒解决掉。】

  【若我没看错,他二者的修为皆不如尊上。】

  【尊上何不先解决了他们,再专心对付云翳?】

  烛龙却忽地嗤笑出声,【符熄,你和花沉莫不是真把本座当傻子?以为本座看不出来,你们心中一直对云舒月又惧又怕?】

  【想挑唆本座,也不看自己够不够格?!】

  话音未落,符熄的神魂便被猛烈撕扯,疼得他闷哼出声,眼中刹那溢满猩红的血色。

  那疼痛似曾相识,在那份莫名多出的记忆中,符熄也曾被云舒月斩裂神魂。

  他本就是极冷血残暴的吞天蟒,唯我独尊到连忤逆他的血亲都能毫不犹豫地吞噬,却不想竟阴沟里翻船,被寄生在乾元帝尊一脉血液中的烛龙所控,不但被其夺取肉身,还被其控制鞭笞神魂,连翻折辱!

  一想到此,符熄心中便被无边凶戾所充斥,恨不能啖烛龙血肉神魂,把这给与他无数屈辱的烛龙一寸寸拆吞入腹,不然实难消解他心头之恨!

  因已几乎完全夺取了符熄的身体,重塑肉身,对于符熄这个本体,烛龙已无所顾忌,撕裂符熄的神魂不过小惩大诫。

  他也并不在意符熄的想法,即便符熄恨他,身为蝼蚁的他也伤不到烛龙分毫。

  对烛龙来说,现在最重要的唯有逼出云翳那藏头露尾的阴险小人!其他一切都不重要。

  想到这里,烛龙眯了眯冰冷的龙目,张口凝成狂风暴雨,令其把方圆千万里内的鬼气通通送至此处,供其吞噬。

  也因为此,他并没有注意到,有一股漆黑的鬼气,悄无声息侵入了符熄的神魂。

  烛龙虽未注意,一直潜伏在其体内的云舒月和沈星河却并未错过这一幕。

  云端之上,沈星河若有所思传音于云舒月,【师尊,那鬼气的幕后之人,似已控制了符熄。】

  云舒月轻轻应了一声,【静观其变。】

  他们并没有等多久,很快,烛龙体内的符熄便又开了口。

  只听他近乎蛊惑地对烛龙道,【尊上,您可知晓,云翳与云舒月曾是挚友?】

  【如今云翳既不肯露面,您何不对云舒月下手,逼云翳出来呢?】

  沈星河这才知道,那名为“云翳”的幕后之人是在打什么主意——竟与符熄一样,想让烛龙与师尊对上!

  果然,那烛龙闻言蓦地眯了眯眼睛,冷声问符熄,【你说的可是真的?!】

  符熄微微一笑,【自不敢欺瞒尊上。】

  云端之上,沈星河歪了歪头,立刻引动烛龙体内的天魔之火。

  虽只正式见到这烛龙几柱香时间,但沈星河很容易看出,这烛龙极为暴躁易怒,又生性多疑,自负到了极点。

  再加上“蜷云”和师尊琼枝的辅助,沈星河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用天魔之火勾起了烛龙心底最深处当年被“云翳”暴揍,还有狼狈逃离西方鬼域的记忆。

  烛龙心中登时大怒,近乎残酷地一把撕出符熄的神魂,将其投入业火岩浆中灼烧,【符熄!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再三挑唆本座!你难道真以为本座不敢杀你?!】

  神魂被灼得嘶嘶作响,符熄一时间五内俱焚,却仍坚定地道,【符熄……不敢欺瞒尊上!所言句句属实!】

  烛龙怒极反笑,当即问他,【那你倒是告诉本座,你是如何认识云翳那狗东西,又是如何得知他与云舒月有旧的?!】

  符熄沉浮在岩浆中,猩红的蛇瞳不知不觉爬满漆黑,虽痛极,声音却很稳,【尊上可知,当年我曾拜入云舒月所在的隐仙宗,由雾雨真人代师收徒,成为已逝掌门云虚子座下弟子。】

  烛龙仍目光阴冷地睥睨着他,沈星河和云舒月也静静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就见符熄蓦地又笑了,在炽热的岩浆中缓声说道,【那云虚子,本名便是云翳。】

  【他当年,与云舒月情同手足。】

  云端之上,沈星河倏地看向身侧的师尊。

  半晌,才凝眉问道,【师尊,云虚子的本名,真的是云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