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古代言情>瀚海义符【完结】>第55章 伏藏

  戚玉珩将那伏藏大法缓缓使完,最后又伸手在殷错百会穴轻轻一拂,他劲道而今已然大为减弱,微不可察,但百会穴乃是百脉之宗,乃各经脉气会聚之处,殷错仍是浑身一震,顿时醒转过来。

  他睁开双眼,凝神望去,却见戚玉珩正在自己面前,原本俊雅的面孔上满是灰败之色,青丝也尽成白发盈头,形容憔悴得几乎叫殷错要认不出他。

  殷错大惊失色,连忙上前,扶住戚玉珩,骇然叫道:“小师叔!小师叔你……你怎么了?”

  戚玉珩微微一笑,他从怀中取出银针,连刺数穴,待关窍气封,方自拔了针,但此续气之方也就是救一时之急,终究是回天无力,而戚玉珩眼下也左不过是回光返照而已。

  然则戚玉珩却毫不在意,只是轻轻握住殷错的双手,低声说道:“幸好如今这伏藏大法已然功成,那就没什么要紧的。”

  殷错茫然不解,问道:“什么……什么是伏藏大法?”

  “这也不是什么要紧的,”戚玉珩温言道,“容官,你眼下且先盘膝坐下来,气凝丹田。”

  殷错虽不明所以,但他见戚玉珩此时神色凝重,只得依言遵从,依照戚玉珩的指点,盘膝坐在蒲团之上,跟着屏息凝气。

  戚玉珩说道:“好,你眼下瞧见那丹室中的铁八卦吗?凝神吐气,跟着出招劈去就是。”

  殷错甚感讶然,但随后依言一掌劈空挥去,却见那墙上所悬着的铁八卦竟而径直随掌风四分五裂开来,顿时不由得大为骇异,目瞪口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还疑身在梦中。

  他虽未曾习过内功,但也知这铁八卦乃是武林中人常用来练功的物件,但凡高手试练文比,皆是以铁八卦见真章,而他这随手劈来的掌风竟有如此力道,却绝非自身所具,殷错震惊之际,忽然间又想起父母幼时曾给自己与妹妹讲过的武林轶事,说道前朝曾有一个恶名昭著的大魔头,专程修炼了一门邪法,可以掌力相触时将他人内力吸到自己身上,化为己用,其时武林中人人闻风丧胆。

  殷错想起此事,不由得更加迷惘起来,颤声道:“小师叔你难道……难道是学了前朝那魔头的邪法?这可使不得啊!”

  戚玉珩顿时哭笑不得,伸手在他额间轻轻一弹,说道:“傻小子胡说八道,这伏藏大法虽是本门禁术,却也绝非是什么邪法,而是光明正大、明明白白写在了《黍离武经》之中的。”

  殷错更是惊异。

  戚玉珩轻轻抚着殷错的头发,说道:“如今我已用这伏藏大法,将我毕生功力传给了你,一来是为救你性命,否则你身上所受的蛇王之毒药石无医,定是要伤及性命,二来也是我身上蛊毒早发,本也就没有多少时日久留于世,留着功力也是白白无用。所谓不破不立,想来上天也还是垂怜我天山派,故而才特地在此存亡之际遣你来到我天山,望你来替我破局。”

  殷错骤然间听到这等噩耗,顿时又是心下大震,忙问道:“小师叔你中了蛊毒?什么蛊毒?也是魔教你那对头给你下的蛊毒么?”

  “是,那蛊毒叫做子母蛊,我身上的是子蛊,而母蛊在他身上,故而纵然我武功再高,此生也都无法与他对敌,只因我身上的子蛊绝不容我伤到母蛊,倘若我伤到母蛊,我自身也会受子蛊之害。我当年眼盲便也是因此而起,故而他才是这般有恃无恐,才得以率众攻入天山,”戚玉珩缓缓说道,“容官,我知道你此时有很多不明所以之处,眼下我自当全都好好地说给你听,日后天山派与武经之事便全都要劳烦你来执掌,我在九泉之下也可瞑目了。”

  殷错闻言不由得有些六神无主起来,望着戚玉珩浑浊的双目,不由得鼻尖又是一酸,只得点了点头。

  “这一切恩怨皆是由我少时妄自尊大、不知道顺乎天然的道理,只知强求,便如《至乐篇》中的鲁侯一般,以人养养鸟,而非以鸟养养鸟,到得最后只得是适得其反,”戚玉珩缓缓说道,“如今我也是自食恶果,万望你也不可学我这般,惟有道通为一,方可逃脱出愚人之境。唉,只可惜我那时也是年轻气盛,恐怕就算有人规劝我,我也决不能听。”

  “我那时方才艺成出山,医术也已初成,便遵循先父先母教诲,拜别师父与众同门,下了天山,入关进得中原四下云游,惩奸除恶、为人诊病,倒也闯出了一点小小的名头,故而不少人有甚不平之事、难医之疾,都会找我来医治。”

  “当时我受一位朋友之托,单枪匹马去了南疆,前去南疆的宣慰司医治当时的宣慰使。我原本也向来是对这些朝廷的鹰爪孙都不大看得起,但只因求我帮忙的这名朋友确非寻常人,他便是如今灵山寺的弘明大师,那时他尚未出家,但我们相识甚久,他也早已是我的患难之交,待我十分够义气,我们俩委实称得上一声生死之交,而这南疆宣慰使皮宏珍乃是他的血亲,我自然没法见死不救。但碍于门规,我便不敢将此事告知同门,便自己独身一人,前去了南疆一带。”

  殷错听到“弘明”的名字不禁啊了一声,心下踌躇是否该将弘明的死讯禀明戚玉珩,又听戚玉珩这厢继续说道:

  “这南疆一带瘴气甚多,我人生地不熟,又年纪尚轻,见识尚浅,如此这般孤身一人,便在进山入南疆之时中了桃花瘴的招,昏倒在山中。所幸我走得那条山道也并非是偏僻之径,没过多久,便恰好被一名回南疆的商队见了,他见状便出手相救,以当地人之法替我解了瘴毒,我才得以侥幸捡回一条命。那商队的领头人很是年轻,大约也是方当弱冠,名作金徕朗,也是巴蛮人,平日里在中原做茶商,常常要往返南疆与中原卖茶,此番回来除却进货,却更是因为他那做了十多年鳏夫的父亲终于又娶上了新妇,他回来喝喜酒。他见我也要往至南疆,却又不熟山路,便出言邀我与他们商队一起回寨中。”

  “你也知道,一直以来,南疆巴蛮诸部与汉人朝廷向来不甚对付,自从南疆宓苴国被你们殷楚的太宗皇帝派遣大将沈夔攻占之后,朝廷虽仍留有了宓苴国诸王室,还封他们作藩王,但他们彻底撤去了宓苴国的土司等制,在南疆另立宣慰司、派遣汉人宣慰使治下,想以儒教礼法教化‘当地蛮夷’,因此巴蛮诸部与汉人宣慰使在南疆一向龃龉颇多,当地人也大多不怎么信服宣慰司,依然是更尊崇他们巴蛮人的宓苴王,也不大喜欢汉人。故而金徕朗虽然看起来很是仁善,我却也不敢同他交底说自己是去医治汉人宣慰使的,怕他也与宣慰有甚过节,便只扯了个谎,说道我是汉人大夫,来南疆是为买一味十分珍稀、可解蛇毒的药材。金徕朗先前看过我的行囊,那时便也信了我的说辞,他不会武功,便也瞧不出深浅,只以为我确是名十分寻常的汉人大夫,闻言欣然答允,一路与我同行,引我去了南疆太和城中。”

  “到得太和城中,我便与金徕朗分别,暗中与宣慰司的门客联络上,跟着便去得了宣慰司为那宣慰使皮宏珍诊治。皮宏珍病倒不甚重,不过只因先前日子巡防之时,一时不慎,与当地的巴蛮百姓有些口角,被巴蛮百姓打伤,引得了旧疾发作,方才有些棘手,总是难以痊愈。我心下奇怪,一面替他针灸拔毒,一面便随口问起他何故与巴蛮百姓口角,竟而惹得百姓大打出手。”

  “皮宏珍闻言长叹一口气,脸上显出又是愤慨又是不解的神情,说道:‘戚世侄你从未来过南疆,不知道这些南蛮子的愚昧可怕之处!他们那是要杀生啊!我们自小是读圣贤书长大的,又岂能能昧着良心、眼睁睁见他们将一个好汉子逼死了却袖手旁观?’”

  “我听了更感惊奇,忙问皮宏珍究竟何事。皮宏珍说道:‘巴蛮的这宓苴王虽被我朝灭国,但南疆众人仍是对他奉若神明,对他规矩、礼节一应照旧,这本来也无甚大碍,然则这巴蛮一族却又偏偏是极信鬼神之说,仍旧要行人殉之礼。”

  “前些日子,他们那宓苴王新丧,因而宓苴王部下的努托奇——这努托奇意思约莫便可译作汉语中的第一武士,大约算是宓苴王的近身侍从,平日里为宓苴王牵马,战时便是宓苴王的最亲信的亲兵与武士,位尊仅次于宓苴王之下,而他便须得要跟着殉葬,在宓苴王头七之时自尽于宓苴王尸身前,然后众人便将这两具尸身共同焚为骨灰,施行完他们巴蛮人所称作的火烧之礼,再放入水棺中沉入他们的圣河底下。眼下这宓苴王早夭,他的第一武士雷赛辛却是方当壮年,还未到四十岁,倘若循着这人殉之礼,这分明便是要逼死活人,这岂非是伤天害理、丧心病狂么?’”

  “我听了,也是深自皱眉,颇觉这些巴蛮蛮子果然是未经教化,甚是愚昧残忍,说道:‘正是如此,他们怎能平白逼死活人?’皮宏珍道:‘照啊!故而我听闻之后便十分震怒,立时便带着亲兵过去同雷赛辛说,我们宣慰司可庇护于他,教他免遭这人殉之礼所害。谁曾想,那雷赛辛闻言却丝毫未见感激涕零,反而是勃然大怒,与我大打出手,骂我想拦他自尽是想害得他们南疆无法通达阴阳、同天地之化,以至于招致灭族之祸。’”

  作者有话说:

  蒽。。。武侠当然要白 女票 开 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