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古代言情>太上敕令【完结番外】>第11章 道长怎么这么好

  何月竹小跑上去,拦在吴端面前。首先,他肯定要好好感谢吴端。再者,吴端浑身脏兮兮的,一定要好好洗干净。而且,忙活一整天,吴端一定和他一样饿坏了。

  “道长,你别走。我们去吃庆功宴啊!”

  “免了。”吴端向左,何月竹也向左,向右,何月竹也向右。见这家伙怎么也不肯让路,道长又转过身往回走。

  何月竹再度拦在前面,“这么迟了,你一个人也回不去山里,我给你安排个五星级酒店!糟糕,你应该没有身份证....”

  “......”

  “或者,你不嫌弃就来我家吧?离这儿很近呢。”

  吴端把何月竹向一旁轻轻推开,独自向前走去,留给后者一个冰块般的背影,“何月竹。我们不该有过多交集。”

  “吴端!等等我。”何月竹在后边跟着,喊他的名字,可吴端只是头也不回向前走去。他走得很快,身心俱疲的何月竹完全迈不开步子,只好远远跟着。他不明白道长怎么这么善变,时而让他感觉两个人是阔别多年的挚友,时而又让他感到无比疏离而惶恐,究竟哪个是他的错觉。

  吴端回头,看着何月竹,“看不出我想甩掉你?”

  何月竹有时很敏锐,双手比划起来,“可道长你不是会斗转星移吗,你要是真想甩掉我,早就甩掉我了吧。你明明…不想甩掉我。”

  吴端闻言不再说话,只是闭了闭眼,最后露出一道极有说服力的微笑,“若道友非要跟,轻则钱财散尽,重则家破人亡。”

  何月竹张了张嘴,“啊…真的?”

  道长阖首,“真的。”

  何月竹一愣,连连摇头,哪有这种事,道长一定是骗他的。

  可回过神,道长还真不见踪影了。

  昨夜的回忆就在这草率的谢幕中戛然而止。

  今天上班时,何月竹不知把昨晚发生的一切翻来覆去、颠来倒去咀嚼了多少次。

  这些天的缺席让平安殡仪馆的首席入殓师欠下不少工作。而他对自己夸下海口:今天就要一口气把堆积如山的工作完成。不幸中的万幸,三个逝者都是喜丧,保留着生前完整的躯壳,他收拾起来也就不需要大费周章。

  于是,他又开始走神。

  明明亲眼看着道长被吞下,最后又能像个没事人似的活蹦乱跳。

  道长一定是神仙吧!没想到我这辈子还有机会结识神仙。

  可忽然又想到吴端那句冷漠的:“我们不该有交集。”

  何月竹轻叹一声,或许道长说得对,这段于他是生死与共,于吴端是萍水相逢的缘分,应当被适时画上休止符了。

  既然道长不愿意与我过多来往,那我也别去想他了!何月竹一个人在停尸间嘟嘟囔囔。只是,他也可以确信,这段经历,这个男人,他一辈子都将刻骨铭心。

  为了避免再胡思乱想,何月竹一头扎进了工作堆里。待他收拾完最后一具尸体,竟已不知不觉加班到晚上十一点。

  深夜的殡仪馆,除他之外空无一人。月光寥寥,洒在贴着冷色瓷砖的走廊里,不时有窗帘被风刮起,制造怪异的阴影——简直是鬼片最好的取景地。明明世上真的有鬼,可何月竹一点儿也不害怕。和吴端一起见识了恶鬼,他对自己的工作反而更加坦然。先前,他是不信怪力乱神,现在他虽知道存在,却理解了冤有头债有主,恶鬼只害怨恨的人。而他与这些逝者素不相识,还为他们收拾最后的体面,怎么想也不会有鬼找上他。

  何月竹锁上殡仪馆大门,到停车场寻他的小电驴。

  却见小电驴车座椅盖大开着,里边黑洞洞空空如也。

  “我的电瓶!”何月竹冲到车边,“我的电瓶又被偷了!”欲哭无泪。

  他老倒霉蛋了,每次加班都能巧遇扒手出来偷电瓶。

  心说回家要紧,赶紧打开手机打算叫车。手机电量竟然只剩1%,忙活一天,都忘记充电!他又手忙脚乱摸出充电宝,才发现因为前几日的兵荒马乱,充电宝也没续电。何月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颤颤巍巍打开“哒哒叫车”,正当他填写目的地时,手机屏幕闪了两下,彻底黑屏了。

  那只好回馆里充个电了,何月竹耸拉着脑袋返回殡仪馆门口。掏出钥匙开锁,摆弄了几回都转不动。

  “该不会我不在的几天,馆里换了新锁吧。”

  事实似乎就是如此。何月竹额头贴着殡仪馆玻璃大门,看着玻璃倒映中神色复杂、孤立无援的自己,两枚泪痣凝成了泪花,戚然想:我这运气也太差了。怎么忘了问问道长怎么转运。

  深夜十一点半的殡仪馆,景致格外凄美。

  正当何月竹进退维谷,不知如何是好时,一辆桑塔纳风风火火地开进了殡仪馆。吴老四摇下驾驶座车窗,对呆若木鸡的何月竹吼道:“愣着干嘛,赶紧上车,送你回家!”

  “——!!”

  这一刻何月竹真的相信有奇迹存在。他忙不迭上了车,把自己的倒霉事从头细数了个遍,“老板,你真是我的大救星!真的太谢谢你了。”

  “别别别,别搁这谢我。你以为我情愿来啊?还不是被强迫的。”

  “什么意思,谁强迫你了?”

  “还能有谁!某人算了一卦,说你今天必倒大霉,叫我一定要照顾你。”吴老四骂骂咧咧,显然这件事让他极为不爽。

  果然所有奇迹都是人为的,各种各样的心绪梗在嗓子里,何月竹感动得无以复加,“吴端…道长他...他怎么这么好。”

  “诶。这是你自己猜出来的,和我可没关系啊。”那个心情不快的司机吹胡子瞪眼,“他叫我别提他,我可什么都没说啊。”

  这个臭道长怎么还做好事不留名,可到底为什么要瞒着他啊。何月竹不解,但更多觉得好玩,笑出声,“那你怎么一整天不见人影?”

  “我昨天累死累活,今天还不能休息一下了!”

  见手刹旁堆着几张门票,何月竹读了出来:“球...足球联赛,所以你是去看球了?”

  “就,约了几个兄弟看球。结果晚上回家....呵呵。他一眼看出我没管你......”吴老四皮笑肉不笑,似乎心有余悸,“我就查打卡记录给他看,辩了一句,你才下班,一成年人,有啥好操心的......他不由分说把我赶了出来。”

  何月竹喜上眉梢,总觉得对吴端的亏欠多了一分,“今天也真多亏了他,不知该怎么答谢才好。”

  “...你们这一个两个的,完全没人考虑我的感受。真是气死老子了!”吴老四气得嗷嗷叫,他一把年纪了,真经不起折腾,“过几天老子就把他送走,不能再让他蹭吃蹭喝,还使唤人。”

  可他左思右想,又怂了,对何月竹嘟囔:“这些话你可千万别告诉他。”

  “...我想说也没处说。”何月竹有些郁闷又有点委屈,把那天夜里吴端对他避之不及的样子描述给老板。

  “对啊,你说他既然操心,怎么不自己照顾你呢。”

  吴老四见何月竹默不作声,能觉察这孩子情绪似乎忽然就低落了下去。他送到了小区门口,停下后何月竹还愣着,就有些看不下去,便把早上没敢怼吴端的话朝何月竹怼了过去:“怎么,还惦记人家?”

  “没没没。我...哪能、我哪敢啊。我就是想向他道谢,可没有机会。”

  何月竹窘迫起来,脸总是一阵红一阵白,滑稽极了。吴老四看他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模样,又想起今早吴端好似无心,却是有意,旁敲侧击问他何月竹的生辰八字。没问到生辰八字,便从他这框了不少何月竹的糗事、破事、倒霉事走。

  那道长听闻何月竹并不光彩的初中黑历史后倒在沙发上笑得毫无规矩可言,吴老四一般不敢揣测吴端心思,但凭谁都能看出道长是真的乐开了花儿。可当他斗胆问出“老祖宗与小何难道是旧识?”后,吴端又迅速收了神色,他与何月竹的反应一模一样,矢口否认。

  吴老四直觉,这事不简单。而他又偏爱管闲事。

  “趁他现在还没回山,你赶紧安排顿饭局。我看看能不能请他过来。”

  “真的?我正有这个打算,谢谢老板!”

  “你想谢我,别跳槽到城北那龟孙的殡仪馆就成。”

  “那肯定。”何月竹笑开,他轻快地迈下车。吴老四缓缓起步离开。何月竹突然想起了什么,在后面追着车屁股喊,“别和他说是我请客,否则他一定不会来了。”

  也不知听到了没有。白吃一嘴巴子尾气了。

  何月竹默默走回家,陷入胡思乱想。道长真有趣,竟还偷偷为他起卦。想来吴端一卦天价,他算是赚了吧。被解救的倒霉蛋一边走夜路一边自顾自地傻乐。

  躺在床上,何月竹把印象深刻的饭馆全部在脑海里列了出来,不禁感叹:恐怕都难登大雅之堂啊。第二天,他还是电话问了见多识广的姐姐何月柏。

  “怎么突然要请人吃饭,谁啊?你最近越来越多事情瞒着老姐了。”

  何月竹随便找了几个理由搪塞过去,可全被姐姐一眼看穿,“你肚子里有几条蛔虫我会不知道!老实交代,是不是终于要追谁了。”

  “不是不是…”

  何月竹只好承认,是要请老板和道长吃饭,答谢他们对田田仗义相助。

  “你还真找了道士?我记得你不信这些呀。”

  “道长神通广大,不得不信...”

  何月柏也是个明白人,她相信这种大事,老弟不会对她说谎,如果真是他们救了田田,她自然也要出面亲自答谢两个恩人。

  “你生日不是快到了,择日不如撞日,干脆一起庆祝了。”

  “是哦...我的生日。”何月竹这才想起来,他二十四岁生日近在咫尺。

  何月柏雷厉风行,迅速在全市最知名的酒店定了包厢。这个傻弟弟比她焦虑得多,隔三差五问上一句:“你说,他会来吗?”

  幸而他的诚惶诚恐没有持续太久,老板给他带来了好消息,“老祖宗答应了。放心,我没说请客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