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古代言情>太上敕令【完结番外】>第171章 交杯酒

  终于这一次,道长亲自为他们选定了真真正正的、最适宜大婚的良辰吉日。

  天公也作美,无需久等,就在半月后。

  接着便是寻常夫妻婚前会做的一切,采买喜食,置办婚袍,添置红烛。可又与寻常夫妻不大一样,每一项,他们都手挽手、手牵手一同去办。

  大婚前夜,看着红绸挂起、红烛待燃、如同上了一层红妆的小小的家,何月竹想,唯一美中不足是明日不会有宾客造访,可他还是买了喜糖,也写了请帖,哪怕普天之下竟不知能发给谁。

  毕竟他偏偏喜欢热闹。

  前夜,他躺在无端怀里问这屋子里除了他们俩唯一的活物:

  “蛇,你能不能修炼成人形呀?”

  蛇没理他。仿佛不是活物。

  没关系,一切从简。

  次日何月竹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被病痛折磨许久,不免显得有些单薄。他便轻抿红纸,让气色好些,又戴上苗人那儿购置的银饰颈环,衬得自己苍白的肤色红润起来。

  他摆弄着发上叮铃作响的饰品,仰头问道长,“好不好看?”

  无端持笔在他眉心画上一道精巧的银杏花钿,“好看。”

  他准备为他披上盖头

  “等等。”何月竹拦下他,在盖上盖头前也端详一袭红袍正装的道长,看如今他终于穿上了真正的婚袍,衣摆用金丝绣着麒麟,乌黑的长发精心梳理挽成发髻,再别一枚白玉嵌珠发冠,何月竹更是颊泛红色,垂眸笑起,“你也好看。”

  黄昏时分,无端与无端心上人的婚礼在小庐院子里如期举行。没有宾客道喜,没有亲人朋友相迎,他们在世上唯一的羁绊只剩彼此。

  好在大理四季和煦,虽然是早春,小庐里已是繁花锦簇,花瓣与草叶随风沙沙作响,这便是婚礼的乐章。

  何月竹想,既然今生今世他们都是道士了,不如用道家弟子的婚誓。

  一纸婚书,上表天庭。

  上奏九霄,下鸣地府。

  晓禀众圣,通喻三界,诸天祖师见证。

  天地为鉴,日月同心。

  仍然是异口同声的宣词,然而有人没能忍到洞房时分,刚一起身就把妻按进怀里,拨开红盖头一角深深吻了下去。

  盖头在他们动情的触碰中滑走,何月竹喘着拉住他衣角,“你怎么不按规矩来。”

  “毕竟‘无端’。”

  “哼...”就是品行不端。

  刚想吐槽,何月竹反应过来便立即闭口:又是道长在试探。

  傍晚下山的药农路过他们小庐前,望见两对浓浓依偎着的大红影子,贺道:“新娘子大婚呀。”

  何月竹抬起脸,莞尔一笑,“嗯。是呀。”

  听见是个男声,药农们都有片刻的愣神,却并未诧异太久。他们有人从药篮里选出一簇野百合,有人挑出几枝山茶,也有人折下一朵迎春花,共同凑成一捧花束,向何月竹递上,“那便祝你们两个新人,百年好合。”

  何月竹眼泛湿润,他多想接下这束鲜花,再从屋里取一块喜糖答谢,可一旦接下药农的好意,只会给他们带去厄运。

  无端替他接下,“谢谢。”

  又放进他怀里,“喜欢吗?”

  何月竹用力点头,“好喜欢。谢谢你们。”

  药农们摆了摆手,继续背着背篓踏上归家的路途。

  何月竹目送他们离去,待他如此温柔的是陌生的天下人,可咒他成煞星的也是这样陌生的天下人。

  他垂下眼,看着怀中捧花。

  会不会有一天,你们可以不再误会我。

  何月竹记得司马媛死前曾在他耳边说过什么...

  他陷入深思,无端则伸手探进衣襟,取出一张符纸郑重放进爱妻手中,“阿澈,这是我的聘礼。”

  “这是...?”何月竹展开来,是张他有点眼熟的符咒。

  “除煞虽无成效,但这些年我研究古籍,终于绘成一道辟邪符。专门克你的煞气。”

  “往后你若是再担心煞气害谁,把符咒交给他就行。”

  何月竹接过符咒左看右看,猛然忆起在哪见过:大年初一,吴明出来作乱的那夜,吴端手把手教他画的那无数道分发给吴家人的符咒,就是这个画法。

  原来...吴家人要避的不是鬼,而是他的煞气。

  何月竹百感交集,含泪收下符咒,“谢谢道长...”

  “唤得不对。”

  “无端。”

  “不对。”

  何月竹脸蛋一红,“夫君...”

  “欸。”

  明明满心甜蜜的暖意,让何月竹想直接扑进无端怀中,可腹中却骤然抽痛,他促咳两声,捂着嘴连连后退。

  “咳咳...咳...”铁锈味已经涌在喉头。

  无端立即奔进屋去,拨开红绸,扫开喜糖,寻他特制的能舒缓腹痛的香囊。待回到院中,妻的鲜血已经浸透了怀中的捧花。

  何月竹抹了抹唇上的淤血,扬起鲜艳的笑意:“无端。我没事。”

  道长将锦囊捏在手心,手背青筋暴起。阿澈身后的日暮不断下沉,而他好怕,有朝一日再也沐不到这样的暖阳。

  何月竹其实有点站不动了,可他打起精神扑进道长怀中,“我真的没事。别误了良辰吉时。”

  又捏捏男人脸颊:“干嘛啊,哪有大婚还苦着脸。”

  无端闭了闭眼,总算扬起笑意,又怕藏不住的忧郁坏了阿澈心情,干脆捧起怀中人脸庞,以深吻来消解情绪。

  嘴里残余的血腥味被一扫而空,何月竹将怀里的花束悄悄放在秋千上,踮起脚尖迎合,很快被托腰抱起,按在了银杏树上。

  无端略有野蛮地掰开他的双腿,右手隔着衣裤抚了上去。

  何月竹立即回神,不要,好羞!

  眼睛左看右看,祈祷不要再有路人经过。毕竟是大庭广众的院子里。可他唇舌的回应却显然比强吻的那一方更热情,且脸上写满了在这也可以千万不要停。

  无端提醒他,“想什么呢,洞房洞房,得在房里。”

  何月竹意犹未尽与他唇舌分开,膝盖早已难耐地来回打磨。可忽然想起这一出大婚最重要的目的,对了对手指,“还没喝交杯酒呢。”

  无端一挑眉,“你指望我喝了还能洞房?”

  说罢拦腰将妻抱起,走进了小庐去。

  小庐大门紧紧扣上、反锁。摇曳的红烛光从小平层燃到小二楼。何月竹十指被向上反扣在床,无从动弹也不愿动弹,任身上人卸去他的婚袍。

  无端含住他的耳廓,舌尖逗弄柔软的耳垂,“你知不知道师徒成亲,离经背道,有违世俗。”

  何月竹被他吻得很舒服,骨头和精神一起软了下去,“可好多小说都写师徒成亲呢…”

  “嗯?你看的什么话本还写这些。”

  何月竹一个激灵,“呃…...”他连忙把道长往身上拽,“难道无端道长还在意什么纲常伦理。”

  说着无端已经解开他的外衣,笑道:“只是想起从前让你喊一声无端,你都不乐意。”

  何月竹噗嗤一声笑开,连唤了好几声“无端”一声比一声绵绵,一直唤到他们双双赤裸,又相互纠缠。

  龙凤花烛的焰心摇摇晃晃,敞开的飘窗谁都无暇去阖,唯有情*阵阵荡起,如山风拂过洱海微澜,彻夜不休。

  事后。恋人与恋人相拥在红绸下。无端架起了三弦,为他们轻轻弹奏一首彼此都爱的小曲。何月竹在一旁轻轻地哼,脑袋垂在无端肩膀上,忽然摸下自己法上的木簪,“急急如敕令。”

  那把三弦在青光萦绕下,逐渐修好这几年岁月留下的痕迹,何月竹笑道:“你看,像不像新的。”

  无端揉揉他,“我徒儿这招修复法术,了不起。”

  何月竹被师父一夸,又下了一道保护,“这下...足够你弹整整三百年了。”

  “...得有听众我才会弹。”

  何月竹声音一梗,牵住无端的手,转移话题,“该喝交杯酒了...”

  无端很无奈,“你肚子不舒服,别喝了。”

  “不行。”何月竹用力摇头,把蓬乱的发摇得更蓬乱,“哪有大婚不喝交杯酒的。”

  “听话。”

  “不行。”

  “听话。”

  “就要喝。”

  “那喝一滴。”

  “一滴?!臭道长是小气鬼!”

  “两滴。”

  何月竹埋进他胸膛去闹脾气,“小气鬼小气鬼小气鬼!”

  “...一小口。”

  何月竹撅起嘴,“哼,大婚当日交杯酒是要见底的。”

  无端根本拗不过,无可奈何道:“好——。我替你喝见底。”

  终于中计了。

  何月竹暗自窃喜,下床取来酒杯酒盏,高高举起自己的那一尊酒盏,“合卺而醑,永结同心。”

  “永结同心。”

  无端往他杯中倒了三滴,接着给自己盛满。他们各自举杯,手臂交缠。

  无端略有忐忑道:“先说好。不论我酒后说了什么,都不作数。”

  何月竹点点头,抿了那三滴小酒,再望着爱人仰首灌下一整杯,眯着眼笑,“不会的,喝这个量你一定是昏死过去,不省人事。”

  无端灌酒的动作一停:他是怎么知道的。又是从什么时候起,他不再唤我师父了。

  此刻他几乎可以确信,成澈回来了。

  然而一壶清酒已经下肚,转瞬不省人事。

  何月竹也愣了,不对劲,到现在道长喝酒也只是醉而已。那么是从什么时候起,他沾酒即死,又是为什么。

  他摇摇头,先不想这些了。办正事。

  他下床找出一张空白符咒,又搬出纸墨坐在桌边。

  闭上双眼,回忆吴端消失的那夜在他身后绘制的咒纹...

  “原来如此...”

  “原来要这样画...”

  如此这般,如此那般,何月竹恍然大悟,惊叹一声“哇”。

  这是一张能够将神识金蝉脱壳的符咒。吴端就是通过这道符咒将他的神识封进了何月竹的身体里。

  当年他根本看不出一笔一划是什么含义,如今学过九宫六合,总算能理解。

  不得不说,他的道长是天才。

  就像一道看似无解的高难奥数题,道长将简单的公式排列组合,四两拨千斤解得完美无瑕。

  何月竹忍不住爬到床上深深亲了一口醉死过去的人儿,又坐回桌边。

  在道长本人无意识的情况下,只要使用这张符咒,便能进入他的识海。

  何月竹将符咒贴在道长胸口,再将木簪在手中化作修面刀,“急急如敕令!”

  言出法随,他眼前一黑,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