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里吗?”
以黑金恶鬼面具覆面, 身着墨色锦云金丝袍的男子微微偏头,锐利的眼盯住了前方的人。
被问及的人回了身,他同样戴着面具, 只是衣着服饰不似那男子般华贵。
这人手中握一品阶不俗的法器,约有成人小臂般长度, 下半为尺, 上顶着条浮空的金龙。随着他的动作, 雕刻得极为精细的金龙晃了晃,龙首却始终指着一处。
他并未第一时间回复, 而是朝问话的男子恭敬地施与一礼,周身强势的金丹气息亦随之一敛。
“回禀殿下, 寻龙尺所指方位确是此处。”
被一群人簇拥在中间严密保护的男子皱起了眉, 不过因面具盖了全脸, 外人不知他神色,仅能听得其语气含些躁意。
“看来,只能亲自下去看一趟了。”
他说,目光顺着寻龙尺龙首所指方向望去, 只见一片静静卧在群山底的湖泊。
“希望不会让我失望。”
话音落下,那男子已是出现在了湖边, 被风卷起的衣袍像是才察觉到时间,缓而又缓地飘落。
而那群原先护佑在他身旁, 着相同服饰的人则是默契地身形齐齐一闪,下一刻便再度围在了他周边, 行护卫之责。
他们其中不乏有周身显露出元婴气息的可怕存在,大多数人的修为也至了筑基, 却均是低着头,姿态低微, 不禁让人好奇那被护佑的男子究竟是何等尊贵的身份。
湖面平如镜,其水清澈,却看不出湖之深浅。
被尊称殿下的男子低头瞧着脚边的湖,不知发现了什么,忽地轻笑出声。
“有趣。”他冷冷吐了两个字。
像是某种预言,几乎就在下一秒,平静的湖面皱了。
毫无征兆地,湖水开始剧烈的沸腾,很快,水凝成了一个硕大的“龙首”,怒目圆睁,在众人眼前现出。
男子位置未移分毫,他仰头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水龙,略有兴味道:“如今这世间兴许真有龙,也说不准。”
“但我找的可不是水做的龙。”
没人看清他是怎样动作的,仅能瞧见空中冷光划过,待反应过来,刚成气候的水龙已是四散开裂碎成了自半空而降的水滴。
腥臭气在空中弥漫开来。
“走吧。”
男子迈脚,闲庭若步入了湖。
他身后之人亦是毫不犹豫便跟随其去。
……
“这里妖兽数目太多,太难缠,强行搏斗不可取,虽说大多数以我们实力都可应对,但如果真一个一个杀,到最后肯定会力竭……”
莫南衣以神识传音向面前幸存下来的弟子们告知此后的应对策略。
自被水龙吞噬后,他们已被困湖底半日多余。
说来奇怪,这湖似乎进了便不能从上头出去。有人拼命朝湖面游,但半刻钟后,竟发觉自己离那儿的距离丝毫没缩短。
“这里头应是有阵法的。”
“大家莫要白费力气了,还是再寻寻别处,看看有没有什么出路……”
虽不想再给团队带来什么打击,但面对这种情况莫南衣也编不出善意的美好谎言。
毕竟只要有人试,便一定会发现。
上去的路行不通,诸多问题一起摆在了众人面前。
比如避水丹的消耗,比如随时随地出现的择人而噬的妖兽,再比如另外的出路是不是真的有……
带着附近的弟子们死里逃生寻到个安稳地暂时躲避后,莫南衣清点人数,发现还是少了几个,悲伤爬上了他的眉间。
幸存的弟子间的气氛也很是压抑。
他们来自灵蕴道宗,在修仙界算一等一的天之骄子。此次,是他们中的大多数人第一次入幻境,谁也没想到,死亡会离得那么近。
近到一念之差,近到仅有一线之隔。
各种各样的体型或大或小的模样各异的妖兽在周边游曳,偶有血雾在某处散开,随水波扩大,颜色渐淡。
在决定踏入修仙之途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做好准备有一天会死去。
这本就是与天争,一步都不能错。
“一步都不能错。”
莫南衣的话传入耳,打断了宁兰心与系统的交谈。
作为外来者,她不仅知晓剧情,而且还有个高智能生命体的大杀器,她是众人之中陷入此等境况唯一不觉得惊慌的。
甚至,她还得花大精力去努力维持面部表情,好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高兴。
但是忍不住啊!
宁兰心想,她马上就能把女主的机缘据为己有了,那可是个神器!
神器!
以后有这种金手指,她还怕谁?!
“就算女主来了,我也能一剑把她了结了!”
“然后…无论是莫南衣还是男主尧泽,对再加个灵珏嘿嘿嘿,都没人跟我抢了!真不错啊!”
“到时候岂不是天地任我遨游……”
[不能。]
斩钉截铁的口吻给正幻想得好好的宁兰心直接浇了盆冷水。
“为什么?”她有些崩溃地大喊。
[这个世界的天道…还在活跃,一时半会,还不能杀女主。]
“啧,真烦人…这世界的天道什么的,你快点找机会把它吞了行吗?”
“早知道就不接这个任务了,上个世界直接雇了个司机就把女主撞死了,特别容易,这个世界真的好麻烦啊!烦死我了!”
发泄完情绪,宁兰心终于稍微冷静了下来。
“你觉得现在时机怎么样了?可以引莫南衣过去吗?”
[系统检测中……]
[里秘境已开启,可前往。]
“太好了,神器,我来了!”
宁兰心努力压下上扬的嘴角,往前游了些距离,伸手想去拉前方莫南衣的手。
直接扑了个空。
她诧异地抬眼,见莫南衣正往前方游。
“怎么回事?”
念头刚冒出,脑海中的机械合成音便给了她答案。
[注意!注意!注意!检测到原著重要人物出现,请宿主做好准备。]
[系统将为您汇报基本信息,信息如下:姓名安霖,身份为御灵宗宗主之女,性格……]
……
“我…我的过去?”
潭中的少女雪白的面颊被蒸得泛红,兴许是觉得舒服,那双琥珀色眼睛微眯起来,瞧模样像整个人都有几分醉意。
颜竹觉得自己才像醉的,她未曾想过自己会被问及这类问题,一时间大脑晕乎乎的,只知磕磕绊绊地再将话重复一遍。
黑猫从手底蹿出追凤凰去了,一猫一鸟围在池边瞎蹦跶。
颜竹的手指还在无意识地搓捻着什么,她看着眼前的人,第一反应便是逃避,想隐藏自己的过去。
可那双眸认真地注视着她,她在等她同样真挚的回答。
“我…我的过去……”
颜竹不禁低了头,喉间吞咽下刚刚吸入的气。
“我的过去很无趣吧,很平凡。”
声音听起来异常干涩,什么东西被硬扯出来。
“我……”
该从哪讲起?
是孤独的童年,不幸的家庭,那许许多多被排挤被孤立的经历,还是……
我过往的人生就没有一点好事了吗?
颜竹问自己。
她不想把她那么不堪的一面展露出来,更不想给宋青看。
她在怕,她怕被可怜或是…被蔑视为脆弱。
好事…好事有,多半不与人相关。
是傍晚回家瞧见的正好看的天,是夏日偶然吹来的一场大而凉爽的风,是陪着她度过童年的摞成一堆堆小山的书籍……
颜竹决定从月亮开始讲起。
“…总之,我的生活很无趣。”
说到这里时,周边的空间震动了一下,只是除了打闹的猫儿鸟儿回头望了望,谁都没有在意。
宋温凊意外得到的那把断剑倒是腾空飞起了,它晃晃悠悠地朝着群山后某个方向去。
它的主人仅来得及分了它一个眼神,不过一会,目光又黏回了说着往事的少女身上。
“感觉,人生像一潭死水,闭着眼就能看到死亡。”
“其实我计划了一场反叛,不过没来得及实施,因为我遇到了你。”
颜竹弯了那双眼,笑意在唇边也绽放。
她之前是什么?
是孤僻的怪人,是多余又碍眼的小孩,是亲人认定的累赘。
她的绮思,只有在她面对纸笔时才会喷涌。那时候,她才是她自己,才放松。
于是她第一个故事写给自己。
她很认真的写。那本书写了很久,别人眼里几个小时读完的消遣,陪她走过了春夏。
颜竹偶尔矫情,想到什么“少年自负凌云笔”,什么“曾许人间第一流”一类的诗句,独自在暗处怪诞地笑起来。
“这时候,我觉得我的人生才有趣点。”
“我好像终于找到了我的支点。”
我是被需要的。
兴许也会被在意,会对谁有用。
这对我很重要。
“所以……”
宋温凊看着她微微趴匐下来,一点点凑近。
“真的,很谢谢你。”
颜竹一定不知道她的眼睛那么漂亮,澄澈又干净,现在还闪着稀碎的光,像揉碎了星河掺进去。
宋温凊牵住了那双手,过分柔软的掌心让她的心突然跳得很快。
她不知该说什么,她只是凑近,近到那双眼睛愕然瞪大,迅速拉远了距离。
宋温凊的目光滑落到了眼前人的唇上,她想起早春枝头开出的花的花瓣,就是那样的色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