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淮和善地微笑:"什么红了?"

  [头发!眼睛!你自己找个镜子看看就知道了。]

  她微眯了下眼,叫门口余下的那名侍卫送个镜子来。

  这里修士所用的镜子也不似一般铜镜,而是一块巴掌大的玉石,往内输入一丝灵力,上空便会凝出一张清晰的水镜。

  [你调用灵力好熟练啊,不愧是高匹配度的灵魂。]丁小五忍不住感叹。

  景淮望着面前镜中倒映出的那张脸,与她现代的面容有九分相似。

  那一分差在年龄。她死时二十四岁,这具身体不过十八,瞧着稚嫩许多。

  长发垂至胸前,发尾蓬松微卷;桃花眼潋滟勾人,眉间却藏凶;鼻梁高挺,鼻尖小巧微翘;唇殷似血。五官顶精致,组合起来却又绝妙的凌厉大气。

  放在影视剧中,这应当算是一张标准的恶人脸,专演坏得人神共愤却又美艳绝伦令人难生恨的大反派。

  丁小五所说的“红了”,是指她的发尾和眼瞳。

  本该是墨黑色的发尾此时竟攀升起绛红色,瞳孔亦如同增了团血水般,有生命似的于眸中缓慢流转。

  本就不像好人,如今甚至不像个人类。

  一身红衣,美得张扬绝殊,如同焚着鲜血的火焰,妖冶颓艳勾魂摄魄的魔物。

  丁小五不太待见这张脸,美亦则美,却太邪性,骇人得紧。加之见过其顶着这张脸恶事做尽,更难免生怖。

  [怎么会突然变色呢,按理说只有灵力暴动才会导致灵根属性外显,你人明明好好的啊…]她十分不解。

  火灵根的人大多脾气暴躁,宿主如此契合这具身体,脾气必然也差得很。可她还没见过谁能一边颓怠得像下一秒能睡过去,一边把自己气到灵属外显的。

  景淮随手挥散水镜,又懒散地靠回了椅背,衣袂垂地,像一滩流动着的血焰。

  她面无表情,眸色敛入眼睑,淡淡敷衍:“也许是身体排异,不重要。”

  丁小五将信将疑:[是吗…]

  她心里叹气,这种状况,变色容易褪色难,宿主得维持这个形象一段时间了。

  景淮不欲在此事上纠缠,提起重点:“我问你,既然我来了,那原来的‘兰曜清’呢?”

  [她被我囚进了识海深处,你越过我在往里面找找,就能看到她了。]

  意识立刻探入识海,景淮掠过丁小五的小空间,再更深处看到了一团人形光团,模模糊糊根本看不清人脸。

  那东西一动不动,似乎被阻断了五感。

  “她清醒着吗?”

  [清醒着,但我截断了她对身体的感知,只能被困在这里,动弹不得。]

  这种状态可比坐监牢还恐怖,时间漫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能否将她的痛感与我连接?”

  丁小五莫名:“可以,你想干什么?”

  景淮朱唇轻勾,露出一丝凉薄的讥笑:“秦姝之若是对我动手,总得让罪魁祸首陪我一块疼吧。仅是受困于此,太便宜了她。”

  [这倒是…行,给你连上了。]

  奇妙的感觉,如同一根细细的丝线从魂体中蔓延而出,连接到那个光团之上。

  这次哪怕不进识海特地查看,她也能感应到那东西了。

  “以后,我就是兰景淮,兰曜清。”

  她愉悦地弯了弯眉眼,眸中血色涌动,妖姿昳丽,吓得丁小五一个激灵。

  [宿主该为任务努力了吧,去给秦小姐的膝盖上药!肯定能赚到点好感的!]

  兰景淮一脸冷漠:“这话你自己信吗?”

  丁小五:[……]

  她不信也得信,不然这任务没法做了。

  “我觉得,与其做这些无用功,不如我给她一把刀,让她折磨我,或者直接把我杀了,大仇得报,万事皆休,也就没什么可恨的了,不是吗。”

  丁小五:[呵呵…哒。]

  “嗯哼?”

  [你给我死了这条心吧!!]她暴躁发言:[你的任务是让她放下仇恨,重拾真善美,不是让她把仇人嘎了!要是真有用,哪里还轮得到你来做任务,前面兰曜清可都被杀死好几轮了!]

  兰景淮眼尾微挑:“哎呦,前面死的也不是兰曜清啊,你觉得秦小姐会瞧不出壳子里换了人吗?”

  [……看得出,可她还是将她们都杀了。]

  丁小五突然低落下来,蔫儿巴巴:[她以前不是这样的,她本是个很好很好的人,万分良善…都怪兰曜清!]

  兰景淮淡淡弯唇,垂下眼眸,声音很轻:“对,都怪她。”

  她微直起身子,手肘撑在桌案上,随手翻起上面的折子。

  这些自然不是给才入侵了人家皇宫的兰景淮批奏的,而是给秦姝之的。

  随意翻开几本,要么是请命死战,不愿投降的;要么是汇报士兵牺牲和百姓死伤数量的。

  “南霖人,倒是有骨气。”

  [南霖入宫当官员的大部分是不能修行的凡人,不畏牺牲。至于那些修士,吃着皇族供的资源,在象牙塔中修行,命长得多,却畏死得很,大难临头全跑了,不然皇宫也不至于沦陷得这么快。]

  兰景淮轻笑:“正常,拥有的越多,才越惜命。”

  [我觉得你还是带秦恕去东昭更好,南霖毕竟是秦恕的地盘,她若想争,除非你把她的人杀的一干二净,否则她很容易积蓄力量。]

  “她的人?还剩多少?”

  [投降了的都还在,只能说…很多。只有皇族在那人的屠杀名单上。]

  兰景淮轻叹了口气,眸里闪过暗光,“我不明白,她为什么独独留下秦姝之,她们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吗?”

  丁小五:[…或许吧,我不太清楚。你要不要带她去东昭?]

  转折真生硬。兰景淮低头扯了扯唇角,不太清楚?

  不管这“系统”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又藏着什么目的,时间久了,总有一天会露馅的。

  隐藏自身与探查真相同样重要。一个能投影进他人识海的东西,真的有表面那么无害吗?她拭目以待。

  “不,我还没见过南霖呢,想好好瞧瞧。”

  丁小五:无语。

  这是她带过最任性的宿主!

  [东昭你也没见过,去那边瞧不行吗。]

  兰景淮笑了笑,“秦姝之可不会想随我去东昭,我的任务不是感化她吗,怎能惹她不快。”

  [这倒是…]丁小五眼神狐疑:[听着都不像你能说出来的话。]

  “何出此言,我还是很珍惜自己的小命的。”她粲然一笑。

  [算了算了,不管了,你赶紧去给人家上药,总不能觉得没用就什么都不做吧!]

  丁小五轻哼一声:[反正任务失败死的是你,你自己看着办。而且我得提醒你,一国之君可忙得很,现在休整期,你能偷得空闲,再过一阵肯定会有一大堆人来找你汇报各种事情,做任务可要抓紧!]

  “可是我还想睡一觉养养精神呢。”她苦恼道。

  [……]

  [啊啊啊啊啊啊啊——]

  “行了行了,别叫了,我去就是。”

  兰景淮拍拍耳朵,不情不愿,撑着桌案懒懒散散站起来,叫门口的侍卫带路,朝寝宫走去。

  南霖环境多植被,人们亲近自然。修士毕竟与凡人不同,所建皇宫位于山顶。

  相邻的那座山头是专门培养修士的学院,有近万人,被当作一个国家的最强战力,可惜关键时刻没起到任何作用,如今人都四散跑光了。不过其中主要也是因为秦姝之并未选择迎战。

  皇宫没有围墙,外围以阵法阻隔相护;内部的建筑分布零散,仿佛建于林中的村落,融于山野,随处可见树木花草。

  最多的是桃树,如今秋季已经结果,兰景淮走在石板路上,迎面而来的空气都带着淡淡的桃果香。

  她随手摘了一个,擦一擦咬上一口,口感很脆,味道清甜,蕴着一丝灵气。

  战事让这皇宫中人没能像往常一样在果熟时及时摘下,再过一阵怕是会自动脱落,摔烂在地里,都糟蹋了。

  “之后派人注意一下,将熟桃摘了。”她对侍卫说。

  “是。”侍卫领命颔首。

  [你喜欢吃桃子?]

  兰景淮敷衍地将桃子三两口啃完,果核一丢,说:“一般。”

  [那你还有闲心摘桃。]丁小五无语。

  “用于讨好秦小姐。”

  她惊讶:[秦恕喜欢吃桃?]

  兰景淮眸光倦怠,漫不经心:“这重要吗?”

  [……]懂了,表面功夫是吧。

  [希望秦恕要你小命的时候,你也能这么潇洒。]

  兰景淮笑眯眯不语。

  东昭跟来的侍卫与士兵大多都在清理战场痕迹,大臣只来了几位,负责重新分配、安置人员。他们这一路上没见到几个人,碰上也只是对她行个礼,得到首肯后继续匆匆忙忙去做自己的事。

  唯有一人较特殊,是个容貌上佳的女人,原是先帝未曾诞下皇嗣的妃子,如今成了旧朝遗物,无处可去。除了她,还有好几位也没走。

  那个人对这些人并不关注,未诞皇嗣救了她们一命,允许她们继续留在宫中,甚至可以随意走动。

  许是国破家亡之仇太深,女人并未对兰景淮行礼,仅是往一侧让了让,随后直勾勾盯着她。

  丁小五本想调侃一下这女人是不是看上兰景淮了,却看见那双眼里明晃晃的憎恨,硬把话吞了回去。

  兰景淮对此懒得理会,径直越过女人,未施舍她一个眼神。

  那怨毒的目光直至她越过转角,才从她背上消失。

  丁小五无奈叹:[造孽啊……]

  步入寝宫,侍卫被留在外面守着。

  毕竟是皇帝的居所,外院不小,同样种着很多桃树,还有片青竹林,铺着几条石板小路,看起来安静清净,与外界的战争鲜血隔绝。

  兰景淮一身红衣,像一团燃烧的血焰,与这雅致清幽的居所格格不入,好似擅闯的匪贼要来烧杀抢掠了。

  不过她对此毫无自觉,目不斜视走至主屋门前,推门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