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第十二个电话,徐广珊实在是于心不忍。她看了看程落阳的背影,一狠心。接通了电话。

  那头的女孩几乎是拨通的瞬间就急促地问道:“她怎么了?没事吧?我可以过去吗?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徐广珊替这孩子心疼,她看着程落阳的因为用力过猛而泛青的指节微微颤抖。徐广珊深呼一口气:“还在……急救室。”

  那头一下子音量提高了数十倍。平日里情绪稳定的戴依佩如此一面吓得徐广珊不轻:“什么?!还在急救室?!她还好吗?伤到哪了?!”

  徐广珊心情复杂,却只能按照程落阳给的剧本念:“医生还没说,不过体育馆上方是钢筋做的结构。我估摸着,是砸着哪了。”

  电话沉默着。

  徐广珊大气都不敢喘,默默地等着戴依佩的下文。

  半晌后,对面的人才缓缓开口:“我……用不用去、照顾照顾她。”

  高三。戴依佩忙得连饭都快没工夫吃。却说要飞到外地。只为了看程落阳一眼。

  徐广珊急得连忙摆手:“不用不用!千万别来!这里人手多的是,你好好高考,别再操心这事儿了。”

  造孽啊。这要是为了个子虚乌有的“伤”耽误了人家。徐广珊真是良心都没了。

  又是良久时光,那人才若有若无地嗯了一声。

  紧接着,她依旧是不放弃:“那你等她好了,让她给我打个电话。”竟是有些小心翼翼的,“可以吗。”

  徐广珊有些迟疑,扭头用求助的眼神看了看程落阳。床上的人却是极其残酷地闭上眼睛,摇了摇头。

  徐广珊仿佛能听见心肺被撕裂的声音。

  这是要一直瞒着戴依佩。那日子要多漫长啊。自己的爱人生死未卜,一颗本就被高考之杂乱事纷扰的心脏,却还要被高高悬起,数次鞭打。

  她嘴唇轻颤两下,一时竟是说不出拒绝的话:“应该是……不行。”

  戴依佩皱眉,口气有些急切:“为什么不行?”

  徐广珊无奈看着程落阳的口型,几乎是麻木地重复:“……病情严重,见不得人。”

  电话中,戴依佩沉默半晌。

  沉默的时间太久,那头风声渐起。直到一人用着温柔的嗓音叫道:“阿戴,上课了。”

  程落阳皱了皱眉。

  徐广珊听见那男声也是一愣,再回过神来。电话里已经是一阵忙音。

  戴依佩竟然是一句再见也不说,自己就把电话给挂了。

  徐广珊一阵茫然。程落阳目光微滞,又转过身去,声音有些微不可查。

  “没事,她就是这样,一生气,就喜欢耍些小性子。”

  徐广珊轻叹。

  “瞒着她……也不好。”

  “那我能怎么办。”程落阳那语气中竟然有点憋屈,“我还能告诉她,我装作被砸个半死。只是为了去抢个集团?”

  徐广珊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用复杂的眼神看着程落阳。

  徐广珊顿了顿,还是把自己的顾虑说出来了:“人家高考呢……这会儿最是不能分心的时候。你就是告诉她一声自己安全,别让人家惦记也行啊。”

  程落阳紧闭眼睛,微愠道:“你以为我不想吗?!程私诺的人无孔不入,谁他妈知道她手机有没有被监听,谁他妈知道她身边有没有程私诺的人?!”

  徐广珊张了张嘴,还想再劝。却被程落阳打断。发过那一通火,此时的她已经有些泄力:“你别管了,总归是还有我。再不济也有我养着。”

  徐广珊蹙眉,又听程落阳把头埋在被子里,声音有些闷:“你出去吧。我一个人待会。”

  徐广珊看着她,终究是垂下眼睫。背过身走了。

  门锁咯哒一声。程落阳的心脏也随之抽痛一下。

  她闭上眼睛,眼前却全是那个孩子。时常平静的眸子,在提起大学学府时,眼里闪过的几个光点。

  她却总是嘴硬。说着大学有什么了不起的。时常提到,学习考大学,只是为了母亲的遗愿。

  遗愿。

  她自己都可能不知道。提起大学校园时,她的神采,都是发着光的。

  ……程落阳又想到什么。

  她挣扎着从床头柜摸起手机,麻利地打了个电话过去。

  那人似是惊诧地说:“雾草,诈尸了呀。”

  程落阳翻了个白眼:“别装。”

  张星弘哈哈一笑:“不开玩笑了,找我干嘛。”

  “戴依佩那边,你现在找谁看着呢。”

  张星弘想了想,那找的人可就多了,但是一个也说不出口啊。他构思了一下,还是诚实道:“李思嘉。”

  “你还真是胆子肥了。”程落阳冷笑,“程私诺的人你也敢叫?”

  张星弘却是一点惧色也没有。他眨了眨眼,还击道:“别装。”

  他还能不知道他姐心里那点小九九吗?

  “放心,我手机里没有监听。段辉熠怕我乱说,给我的手机安的是个顶个的防护啊……”张星弘嗤道:“老子不屑于说呢还。”

  程落阳皱眉:“你俩又吵架了?”

  “赶紧滚吧可。跟他吵架简直是浪费生命。”张星弘接着说,“李思嘉安排过去,正好不符合你的心意了吗?”

  这话说的很不错。李思嘉的作用不是看管。而是试探。

  试探戴依佩身边有没有程私诺的人,试探……

  戴依佩是不是程私诺的人。

  这话总是不能从程落阳的嘴里出来。谨言慎行。懂也要装不懂。

  李思嘉这人,张扬跋扈,脑子又不大。惯会闯祸。稍微用铲子铲两下,自己就接着坑往下跳。

  而李思嘉既然都被派到戴依佩身边去了。程私诺必然是摆着不用白不用的心思。要是真的想从戴依佩这里下手,那么必定是要由接触起来最方便的李思嘉来进行动作。到时候再有另一个值得信任的人暗中观察。那么程私诺的一言一行,就是反被程落阳掌握在手中了。

  这样一来,看似程落阳用李思嘉看护防范是明,程私诺作用手段在暗。其实是程私诺作用手段在明,程落阳掌握在暗。

  程落阳总算是有了些笑意。这小子确实不傻,能明白她的意思。

  “还派了一个人……”这人便指的是“暗中观察”一人。

  “是一个我用过多年,知根知底的老人了。”张星弘轻笑,“放心用就好。他儿时父亲被程私诺的人杀了,幼儿无依。自然是恨程私诺入骨。和我们是坚决站在同一边的人。”

  程落阳也笑了:“那就好。”

  校园中。

  “阿戴。”余烁无奈地看着她,“你又在发呆了。”

  戴依佩回神,露出一个歉疚的笑。

  “高考时间紧急,发呆可不是什么好事。”余烁那双浅棕色的眼睛微微一弯,拍了拍女孩的脑袋,“昨晚没睡好?”

  戴依佩摇头。

  被钢筋砸了一下……听那个徐广珊说的病情严重。可语气怎么不太对劲。

  砸能砸死人吗?

  戴依佩抿唇。

  好像能。

  如果是从上往下塌的,还没伤着观众……

  戴依佩思绪间闪过一丝东西。

  没伤着观众?

  怎么可能?

  那除非是……

  “依佩。”余烁皱起眉毛,弯起食指敲了敲桌面,倒真有了些老师的尊严:“好好吃饭。”

  戴依佩的思路被打断,抬眼看向余烁。有些迟缓地点了点头。

  余烁跟从前其实长得不太像了。可眉眼间总能瞅出来那熟悉感。

  “余老师,”戴依佩脑子里装着事儿,也没别的心思能去跟余烁聊别的。干脆就把自己在担忧的事情说了出来,“就我上司……那个程落阳。今天出了舞台事故。”

  余烁淡色眸子微动,他收回手,托腮温柔看她:“我知道,她情况还好吗?”

  戴依佩顿了顿,老实道:“不知道。”

  “这次的事故我总觉得有点奇怪,”戴依佩终于还是说了出来:“舞台塌得那么彻底,可是被伤着的只有程落阳一个人……”

  “蓄意。”

  戴依佩瞳孔微震,抬头看向他。

  “蓄意杀人。或者……”余烁偏着脑袋,食指轻击桌面,慢条斯理道:“她自己,故意。”

  “什么意思。”戴依佩追问。仿佛从那场迷雾中抓住了什么,“她自己故意?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余烁微笑着摊了摊手,“随口说的。”

  戴依佩有些急了。

  余烁却是笑着点开她的脑袋,温言提醒道:“收收心思,上课了。”

  戴依佩面色不甘。

  然后,余烁戴上那副金丝框眼镜。仿佛一切情绪都藏匿在镜片背后。

  “等下课了。你可以去查查现场视频?”余烁不露痕迹地说:“说不定能找到什么端倪呢?”

  “当然。”余烁笑着补充,“个人建议你还是不太花费太多时间在这种事情上。高考重要。”

  戴依佩不语。

  余烁依旧是一副笑脸:“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

  树梢微动,戴依佩不着声色地蹙了蹙眉。

  “总之呢,好好学习。”余烁冲她颔首:“珍惜这段……”

  “仅剩不多的。学习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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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懒得写作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