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外的手机不住地震动。戴依佩敛着眸子往身上泼水,毫不在意手机的急促。

  泼水的新闻播导不会这么快,徐广珊不会听信来打电话关心;桃稚来了会敲门,她可以听见。

  除这两人以外,戴依佩没什么精力再去应付外人了。

  红色的水渍印在衣服上,这件衣服是没法儿要了。不算太贵,但也绝对说不上便宜。戴依佩的心情很不妙,用力地搓着手上的那两块布料,水花锋利如刀片,利落地溅出盥洗池。

  入这行前还有什么没想好的呢?本来就是心里如明镜儿一样的。这一天总会来,总会来。不早更不晚。可到真的被恶意相向时,戴依佩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法像自己想象的那样泰然处之。

  她把衣服扔进烘干机,抿唇,走出浴室。

  外面敲门声,戴依佩走过去。女孩在外面,声音压得有些低,但还是能听出来人:“姐,是我。”

  戴依佩开了门,只裹了一条浴巾。桃稚一进门,眼睛忍不住乱瞟,有些尴尬地说:“依佩姐,你刚洗完澡啊。”

  “嗯。”戴依佩没怎么在意,“小桃,你先找个地方坐,我去换个衣服。”

  浴室里的蒸汽都还没散尽,桃稚突觉有些口干舌燥,手指有些不安分地搓着。坐在沙发上,窗帘还没拉。这不是戴依佩的性格。桃稚刚想起身替她拉开,又想起自己来这里的原因,以及酒店外早已人挤人的媒体人群。

  早上她是被徐广珊的电话叫醒的。这样劲爆的消息,不需要等到午间,清晨五点多,各类内容就已经被炒翻了好几轮,各类事情越扯越多。本来单拎出来都没那么值得重视的事情,好几件凑出来,就算是并无过错的东西,被混在一起,一大张翻不到底的长图砸出来,不看内容也能被这实实在在的“黑料”砸懵了。

  那张长图的内容,就连桃稚都没什么耐心看完。最为可笑的是,几件粉丝平日里拿来调侃的东西,在这张图里,居然就已经成为了板上钉钉的黑料了。

  比如这条吧,【戴依佩不尊重粉丝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就这样粉丝怎么忍下去的?粉丝生病了她让人家多喝热水?还翻白眼???】

  【已脱粉[微笑]以前信她是直女,还觉得挺毒舌小孩挺可爱。现在只觉得恶心。都跟女的亲嘴了还卖直女人设,脸都不要了。】

  【不是......本来这就是个梗吧。戴依佩一直这样啊,嘴硬心软才是她人设好不好。而且这粉丝后来发了戴依佩给她塞的感冒冲剂的照片。翻白眼是因为有粉丝让她往上看灯牌啊。角度问题。】

  【粉丝别洗了,你急了的样子真好笑。嘴臭就是嘴臭,还不承认。什么错事儿都不怪小依佩,全赖别人。怪不得都说戴依佩粉丝全是疯子呢[笑哭]粉随正主啊。】

  “没来得及吃早饭吧。”戴依佩不知道何时从房间里出来了,“我这儿能给你泡个面,吃吗。”

  “吃过了。”桃稚连连摆手,“依佩姐,你别看网上那些个瞎说的。”

  戴依佩顿了顿:“嗯。没什么。”

  这个事儿到现在重点早就不在和程落阳的偷拍图上了,虽然那张图仍旧身居高位热搜第一,不过那里只有震惊,真正的战场专注于戴依佩各式各样的“塌房记录”“情史纠纷”上了,只是关于戴依佩直女人设的崩塌,无论何时都会被拉出来骂一轮。

  戴依佩刚刚看手机,连那段自己刚出道时和程落阳那场直播都被人翻了出来。任谁也不会想到,那段旧日令无数cp粉磕疯的直播片段,其中的暧昧气氛已经变成狗女女这样的令人作呕的形容了。

  戴依佩无言片刻,明明都是同一个片段。当初觉得暧昧确实是真的,可现在弹幕满当当的呕吐表情,甚至连她自己都恍惚觉得那样的暧昧变成了低俗的调情。

  戴依佩关掉手机。她不觉得自己是个容易被外界影响的人,可感受又为什么会变呢。

  自己的行为,交由他人随意定义。未免可笑。

  无论如何,戴依佩手心中抓牢了桌角。

  当初她和程落阳相处时的悸动,树林中的低喃,渐近的心跳,交错的呼吸。

  这些,是自己下的定义。关于心动的定义。不会交给别人。

  “......你的把戏只有这些?”程落阳斜靠在墙上,目光冷淡而锐利,“我以为你会高明到哪里去,不过也是个下作的小人罢了。”

  梁存背靠皮革椅,细长的手指轻敲桌面,气势一丝不输程落阳:“你以为这就是对付你的招数?只是小菜而已,我可不像程私诺一样蠢,妄图用情感绊住你的脚。不过......”

  梁存嗤笑:“你好像也就是一个会被情感绊住脚的昏庸的人了,是我还高看你一眼,你貌似还配不上做我的敌人。”

  墙上的机械表缓慢地走着,程落阳轻笑一声,蔑视的意味极深。

  她睁开眼,瞥向他的眼睛似是如望向弱小的虫孑一般不屑:“就算被情感绊脚,对付你,也绰绰有余了。”

  程落阳走近了他的办公桌:“蹦跶了几天,就以为猴子也能称大王了?”

  “放心,”程落阳笑着看他,“我会用用心让你死得难看一些。不然,对不起你这几年以来的举步维艰步步为营呀。”

  “你猜,我手里有多少东西,能至你于死地?”

  说罢,只留下一个背影,身姿傲立,扬长而去。

  梁存一只手还撑着,后背却已经没由来地出了冷汗。

  戴依佩拿好手机,换上乔装。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总藏在酒店不是个事儿,在者这里的大门早就被记者挤得满满当当,根本不安全。

  桃稚走在她前面,两个人摸索着从安全通道走。

  “走左边。”戴依佩忍不住出声提醒,“那里有个偏门,人少。”

  桃稚要带她去的地方虽然是荒废的小门,但那里没有保安。来的人太多,一定有人早就摸到这个门了。没有保安控制,现场会变得很混乱。

  桃稚纠结了一秒,还是决定听戴依佩的。跟着走了。

  来的人绕着酒店缠了一圈,戴依佩跟着几个酒店派的人员打算混入人群。吵闹的声音直炸颅顶,保安挥着棍子,高声警告。努力拉住警戒线。一阵混乱中,荧光保安服被人推倒,人群犹如无情的漩涡,转瞬间就要被卷入窒息的海底。

  推骂声,叫嚷声,惊呼声。无一不轰炸着戴依佩的脑神经,她暗骂一声,抓住跌倒的那人,奋力一拽。保安拽着无数人的裤子起了声,刚想要在匆忙中道谢,才发现那人早已没了影子。

  “戴依佩!戴依佩在那!”

  人群中有人尖叫,海的深处终于有了中心点,桃稚紧紧地抓着她的衣角,生怕跟丢。摄像机砸到戴依佩的脑袋,戴依佩闷哼一声,抬出一只手护住了桃稚的头顶。拽着她往外顶。

  她不断地感到自己的身体被各种东西打着,大多是相机的棱角,偶尔还会有像纸团一样的东西砸过来。她只能猫着腰,拖着桃稚,闭着眼睛,一点一点地拿自己的身子往外撞。

  一阵很熟悉的香气袭来,紧接着,她忽然发现自己撞进了一个很温暖的大衣里。

  戴依佩抬起眼,只能看到那人的侧脸。她没忍住往里又蹭了蹭,整个脑袋都埋在她的颈窝处。

  她终于哭出来了,很没出息地哭了。

  “程落阳......”戴依佩哽咽着,“程落阳。”

  “嗯。”程落阳没法去看她,只是用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然后用只有她们两个能听见的声音,低声说:“别怕。头,埋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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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瞒你们说,其实这章我真的写哭了。